吳哥:千年時光投下的那一片斑駁

作者: dtiany

導讀題記——眾神雖已遠去,但至少,我們還能感受時間…… 柬埔寨的吳哥是一個令我神往已久的地方,雖然我對這個文明古國一千多年的歷史知之甚少,對其曾奉為國教的印度教也並不熟悉,但還好,我無意考證歷史也不想膜拜神祗,只是單純地喜歡那一份滄桑,喜歡從殘破的磚瓦和欹斜的神廟中尋找時光流轉的痕跡。 吳哥窟——時間的道場 公元十二世紀,當中華大地上孱� ...

題記——眾神雖已遠去,但至少,我們還能感受時間……

柬埔寨的吳哥是一個令我神往已久的地方,雖然我對這個文明古國一千多年的歷史知之甚少,對其曾奉為國教的印度教也並不熟悉,但還好,我無意考證歷史也不想膜拜神祗,只是單純地喜歡那一份滄桑,喜歡從殘破的磚瓦和欹斜的神廟中尋找時光流轉的痕跡。

吳哥窟——時間的道場

公元十二世紀,當中華大地上孱弱的南宋正飽受著金人蹂躪與侮辱的時候,吳哥王朝卻在“太陽王”蘇利耶跋摩二世的統治下進入了一個空前繁盛的時期。“太陽王”神勇善戰東征西討,極大地拓展了古高棉王國的疆域,使其國家版圖幾乎覆蓋了整個東南亞地區。然而,蘇利耶跋摩二世被後人銘記的原因,卻並不是他的赫赫戰功,而是他在位期間,舉全國之力,歷時三十五年,動用數以萬計的工匠、雕刻家、彩繪師和建築家修造的那座萬廟之源——吳哥窟。

1219年,隨著古高棉最後一位偉大君主阇耶跋摩七世的離世,吳哥王朝迅速走向衰落。1431年,暹羅軍隊侵占並洗劫了吳哥,在一片刀光血影的喊殺聲裡,城中百姓為躲避戰亂,不得不流著眼淚,一步三回首地離開了這個曾經帶給他們無限榮耀的家園。

神殿裡,毗濕奴像前的最後一炷香燃盡了,逸成一縷淡淡的青煙。從此,輝煌了五百多年的吳哥王朝就像暮色中最後一抹晚霞,湮沒在了無盡的暗夜裡。眾神、天使和那些遠古之王,搖搖頭,如羽毛般輕盈地散去了……

吳哥城被遺棄後,叢林漸漸在這裡蔓延開來。那些昔日偉大炫目的神殿和廟宇,經歷了連年戰火深深地灼傷,終於可以遠離塵囂,也遠離異族侵略者仇恨的目光,安靜地消失在了漫無人煙的莽莽大森林裡。

這一消失就是四百多年。

1858年,法國生物學家亨利·穆奧為了采集蝴蝶標本深入柬埔寨密林。一天,當他伸手撥開一片藤蔓和樹枝時,不由驚呆了,不遠處,“遼闊的森林中,圓形弧項、五重塔的巨大廊柱遺世獨立般聳立於天際,孤寂地伸展於綠林之上,當目光觸及這座美麗又端莊的建築物時,彷佛拜訪的是一個種族全族的族墓。”(《高棉諸王國旅行記》穆奧著)至此,沉睡了幾百年的吳哥窟才又重新回到世人的視線中來。

今天,當我或漫步在通往“天界”的長長虹橋上;或穿行於宛若時光隧道般的幽暗回廊裡;或撫摸著一塊塊輝煌過也傷痛過的冰冷磚石;或只是靜靜地倚在一扇石窗旁,看光影慢慢撥弄窗欞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吳哥窟就是一座時間的道場。有人說,如果對古高棉歷史和印度教神話缺乏了解,走在吳哥窟裡就好像文盲看報。我倒不這樣認為。歷史和神話畢竟都是別人的故事,與我們的心靈無關,就算背不出那些高棉帝王們的名字,弄不清回廊牆壁上的淺浮雕究竟哪幅是《摩訶婆羅多》中的戰鬥場面,哪幅是毗濕奴戰勝魔鬼,我們也一樣可以被吳哥窟深深地感動。

在這裡,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時間如何以它虛無且寬大的手成就了卻又最終帶走了一世的繁華。一千多年前古高棉王國美輪美奐的吳哥窟,五百多年前被遺棄在紛亂戰火中的吳哥窟,兩百多年前沉睡在林海深處的吳哥窟,和如今每年吸引來自全球各地上百萬游客的吳哥窟,它們彼此相隔數百年,之間顯得那麼的陌生、疏離與遙遠,它們究竟還是不是同一個吳哥窟?就好像我們現在回想起兒時的自己,仿佛是在念及一個已經被歲月帶往遠方而變得無法觸摸的死者,同樣也分不清此時和彼時的自己究竟還是不是同一個自己……

時間,在吳哥窟這個道場裡,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又一個緣起與寂滅的輪回故事。

巴戎寺——天上人間的微笑

正如蘇利耶跋摩二世因為吳哥窟而被後人銘記一樣,阇耶跋摩七世因為巴戎寺著名的“高棉微笑”而名垂史冊。

巴戎寺是吳哥通王城中最重要的一座寺廟。遠遠看去,它更像是一座由碎石堆砌的灰色石山,而步入其內方才驚覺自己已經被五十四座佛塔上的二百一十六張神秘的笑臉所包圍了。這些笑臉正是以阇耶跋摩七世的面容為藍本雕刻的,它們高高在上,朝向四方,寬闊的前額、微垂的眼瞼、上翹的唇角,閱盡了千百年風雨興衰的深邃雙眸裡,飽含著悲憫與淡然。穿梭在一張張數不清的笑臉中,我感到陣陣暈眩,仿佛時間已然停止,周遭的一切聲響也都倏地消失了,只有那些微笑,跨越時空,靜靜地與我相對。

忽然間,我明白了“高棉微笑”的含意。這莊嚴慈和的微笑,不僅僅是遠古的神與王俯瞰眾生的微笑,更是眾生面對命運的微笑。柬埔寨曾經歷了幾多悲歡,幾多離亂,輝煌的歷史、璀璨的文明、泰柬戰爭的傷痛、“紅色高棉”屠殺的噩夢,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往事,然而卻又被神奇的時光熔鑄成了一種溫和、淡定的微笑,留在了每個柬埔寨人的臉上。在這裡,不論何時何地,不論是酒店的服務員、街邊的小販,還是神廟裡追著游客售賣紀念品的孩子,或是任何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你總能在他們臉上看到著名的“高棉微笑”。這樣的笑容我在北京和新加坡從沒有見到過,也許只有溫厚純良的脾性加上和緩無爭的生活才能讓人綻放如此明媚溫暖的笑吧。

看著這笑,我幾乎快要忘記了這個不幸的民族在經歷了戰爭離亂之後,至今仍飽受著貧窮落後之苦。

這淡淡的一笑,會不會是眾神遠離前送給高棉人的最後一份禮物?

塔布籠寺——凝固的時光

世界上,除了塔布籠寺,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看見時光凝固的模樣。

最初,這裡和吳哥的其他寺廟並沒有什麼兩樣,而在吳哥城被遺棄後,一只飛鳥或是一陣清風為塔布籠寺帶來了第一顆小小的樹種,誰也想不到,這因緣際會掉落在古寺石牆縫中的種子,竟然成就了幾百年之後一道最獨特的風景。

如今的塔布籠,正上演著一場石與樹激蕩銷魂的狂舞。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如虯龍,似巨蟒,繞過梁柱,探入牆縫,裹住窗門,盤踞佛塔,和殘破的神廟緊緊相擁在一起。在這裡,古典巴戎風格廟宇的那種冷硬偉岸之氣蕩然無存,巨樹懷抱中的塔布籠寺,柔弱得儼然像個小女子了。曾經,人類不可一世地妄圖征服一切,豈料時光荏苒,再顯赫的王朝和功績也都灰飛煙滅了,曾被阇耶跋摩七世作為禮物獻給自己母親的塔布籠寺,最終又回到了大自然寬大無邊的手掌裡。

恍惚間,那或爬滿整面石牆的,或從檐頂傾瀉而下的,仿佛已經不是巨樹的根須,而是一條條時間的觸手和血管,或者干脆就是凝固了的時間本身……

巴肯山日落——夕陽下的聚散

巴肯山日落,不知為什麼,我會很喜歡這個名字,仿佛其中有一絲含著淡淡悲愴的詩意。盡管說實話,這裡的日落似乎並不如吳哥窟的日落有味道,但站在山頂的夕照裡,看著來觀日落的人群匆匆相聚,又匆匆離散,卻能讓人生出幾許感慨來。

巴肯山上的巴肯寺是耶輸跋摩一世從羅洛地區遷都吳哥之後主持修建的第一座寺廟。當時的吳哥王朝正漸入佳境,猶如上午八、九點鐘的太陽。一千多年前的一個早晨,耶輸跋摩一世在重重華蓋的簇擁下登臨巴肯山,當他望著初生的朝陽為巴肯寺鍍上了一層燦然的金光時,該是怎樣的自豪、驕傲和躊躇滿志啊!然而,世事無常,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千多年後的今天,會有無數各種膚色、操著各種語言的游客,或坐或站在這片已成廢墟的昔日聖地上,觀看著著名的巴肯山日落。

我們看的,與其說是巴肯山的日落,不如說是吳哥王朝的日落。當暮色中最後一抹晚霞終於湮沒在無盡的黑暗中,游客們紛紛離場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了公元十五世紀的那個黃昏,隨著高棉士兵和百姓們的棄城而逃,吳哥王朝的太陽永遠地沉落了。

從吳哥回到新加坡,我又墮入了荒蠻的現代化都市裡。每每回想起在吳哥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我依然覺得震撼。雖然王朝結束了,眾神遠離了,但吳哥依然足以震撼每個人的心,不僅因為它輝煌的歷史和已失落的文明,更因為在這裡,你可以感受到時間那虛無卻又無比強大的力量。



(高棉的微笑)



(崩密列)



(洞裡薩湖上賣香蕉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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