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九日

作者: 09875015

導讀9月28日北京-胡志明 我告訴父母要去越南旅游的時候,他們表示了不理解。十幾年前,他們去過中越邊境的諒山,他們對越南的評價是兩句話:“很窮,還趕不上廣西。到處都是摩托車。”我就懷揣著這兩句話踏上了飛往越南的班機。 我坐的是越南航空公司的飛機,很多網友說越航的飛機不好,我倒覺得還是值得推薦的。起碼飯菜做得比國航南航的好多了。從北京到河內這段 ...

9月28日北京-胡志明

我告訴父母要去越南旅游的時候,他們表示了不理解。十幾年前,他們去過中越邊境的諒山,他們對越南的評價是兩句話:“很窮,還趕不上廣西。到處都是摩托車。”我就懷揣著這兩句話踏上了飛往越南的班機。

我坐的是越南航空公司的飛機,很多網友說越航的飛機不好,我倒覺得還是值得推薦的。起碼飯菜做得比國航南航的好多了。從北京到河內這段的盒飯是梅菜紅燒肉飯,或蝦肉面條,從河內到胡志明市因為已經很晚,所以給了個味道很好的三明治。越航的空姐都穿著暗紅色的越南國服“奧黛”,這種衣服我不覺得很漂亮。因為開叉在腰部以上,所以對身材的要求極高,一般人只要腰上有一點贅肉,立刻就會暴露目標。有人說奧黛是旗袍裡面穿條淺色燈籠褲,意思不錯,奧黛的發明也確實借鑒了旗袍的式樣,但兩種服裝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相比之下,似乎我們的旗袍更現代,也更嫵媚一些。而奧黛多少還是有點鄉下丫頭的土氣勁兒。飛機上發了一份中文報紙《西貢解放日報》,大紅報頭,是西貢共產黨的機關報。我挺喜歡看海外的中文報紙,因為有些說法和我們平時的閱讀習慣不同,會覺得,原來漢語還可以這麼說。比如《西貢解放日報》的出版日期下面標明“今日出紙二大張”,這種說法就很新鮮。頭版上有新聞說胡志明市第五區黨委對於發展華人黨員的進度感到不滿意,二版是一些越南華人寫的中秋節漢詩,三版在連載射雕英雄傳,四版講胡志明正在熱火朝天地開展拔河比賽准備選拔優勝隊參加亞洲拔河錦標賽。晚上十點飛機降落在胡志明市機場,機場出口的小姐給叫了個出租車,並預收了車費,打到酒店9美元,合14萬盾。

機場到市區沒有高速公路,顯然距離並不遠。開始的時候道路路況不佳,感覺到處都在大搞基本建設,路中間常常被鐵皮圍欄圈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在修地鐵。路兩邊的房屋比較破舊,廣告位張貼著新片《畫皮》的宣傳海報。過了一個小廣場後,窗外的燈火開始明亮起來,路也變得平坦。路兩邊都是三四層高淺黃色的法式建築,感覺是進入了城市的核心區。

到了酒店已經很晚,打開電視瀏覽了一下。有兩個台在播中國電視劇,一部是《萍蹤俠影》,一部是《天地傳奇》。配音很簡陋,就是一個女聲大包大攬,劇中人不論男女老幼都是她一個人打理,同一語調同一音色直挺挺地一竿子到底,如果不看畫面,簡直就像是在背課文。有一個越南台在播天氣預報,全國各主要城市預報完一遍後,特意還報了長沙(我們叫西沙群島),黃沙(南沙群島)的天氣。我想起來買過一本1978年越戰前夕,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越南人寫的《黃沙和長沙特考》,當時大概是為了激起大家的憤慨,印出來供批判用的,印量很大。來越南之前也忘了翻出來憤慨一下,罪過罪過。

9月29日胡志明

早早地就被窗外巨大的車流聲吵醒了,給前台打電話要求更換了一個安靜一點的房間。然後去酒店的餐廳吃早餐,品種不多,但味道不錯,尤其是越南的春卷和粉,伴上東南亞特有的香料,口感相當特別。帶好隨身物品後,到大堂的旅行社問訊處要了一張地圖,問訊處的小姐很耐心地問我想去哪裡,然後用圓珠筆在地圖上標出了清晰的路線。我估計西貢的核心區不會太大,決定今天所有的地方步行前往。

走出旅館,立刻就想起陳英雄電影裡的那種明媚光線。 看《三輪車夫》的時候,那些光線跳躍的街道,樹葉,百葉窗看起來覺得很眼熟,後來想起來,這種光線和《這個殺手不太冷》裡典型的法國式光線是一脈相承的。梁朝偉演的黑幫老大同時還是個詩人,而且詩作得極有水准。而加裡奧德曼演的神經質殺手,即使在殺人的時候也要靠耳機裡的貝多芬音樂提神。這種既矯情又散漫的氣質算不算法國對越南一百年殖民史留下的一個輕松烙印?

溫度很舒服,沒有原來想像的那麼熱,看來防曬霜完全用不上。往街道上望去,立刻就會被滿街呼嘯而過的摩托車流所震撼。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摩托車同時出現在街道上。騎摩托車的男男女女,每人一個頭盔,一半的人還戴著花花綠綠的口罩,交通燈一變,全都踩足了油門,你追我趕,只爭朝夕,如開閘的狂流席卷而來。行列裡也有一身雪白的柔弱女子戴著頭盔被裹挾向前。在鋼鐵魔獸的潮水裡,她們的雪白衣裙顯得如此弱不禁風。街道上幾乎沒有自行車,小汽車大多是豐田,本田。開車的人和中國人一個習慣,愛按喇叭。在狹窄的街道上,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撞擊在一起,又四散蹦跳開左衝右突地響成一片。在越南8000萬人中,據統計有2000萬台摩托車。摩托車早已成了越南人的生活必需品。越南人愛摩托車。摩托車把他們的世界放大,忠實地承載他們的樂與怒,宣泄著他們年輕的衝動。每一個空置的摩托車後座,好像都在耐心等待一個未知的故事。

街道兩邊多是兩三層的法式建築,路邊行人不多。前行了幾十米,有一處聚集了很多人,有的蹲在牆邊,有的在四處張望。我往馬路對面看,原來這裡是美國領事館。和秀水街一樣,這些人不是來簽證的,就是簽證相關產業從業人員,想必越南人對出國留學也比較熱衷。我住的旅館面前這條街是使館區,英國,法國的領事館也在附近。

來西貢的一般最先要去的都是天主教聖母大教堂,市政廳和中央郵局。這幾個標志性建築圍成了一個小廣場,構成當年法國殖民統治時的城市核心區。教堂建於1877年,由紅磚建成,歷經戰亂,卻保存完好。裡面做禱告的人和游客混在一起,互不干擾。教堂的玻璃彩窗非常精致,有純圖案的,也有刻畫傳教活動的,畫面裡虔誠的信徒都是越南人的形像。越南有600萬天主教徒,從人口比例來看,僅次於菲律賓,排亞洲第二。他們的羅馬字母文字系統也是十七世紀法國天主教傳教士亞歷山大羅德所創。教堂的對面就是中央郵局,也建於十九世紀末,令人稱奇的是,現在仍然在營業。不僅是游客喜歡在這裡寄明信片,一般的市民也在寄信,打長途電話。

外面的廣場上觀光客並不多,近處有幾個攝影師在為一對情侶拍攝婚紗照。失去下肢的人坐在路邊要飯,手裡拿著一個鬥笠,年齡都在三四十歲。遠處有幾個年輕人,圍成一圈在題毽球。廣場的四周很多出租車在趴活兒,你走過的時候會招呼你。越南人跟你搭訕,特別愛問你是哪國人,第一句准是這個。開始的時候我還覺得不回答不太禮貌,後來慢慢就不加理睬了,出門在外,體力省點兒是點兒。

教堂往南的一條馬路叫Dong Khoi。Dong Khoi這個街名來源於越南檳知省的一個地方,那裡是越南革命的發源地。Dong khoi街的建築基本上都是法國人留下的,越戰時期,這裡是美國大兵吃喝玩樂的聖地。現在成為了西貢最重要的商業街之一,相當於上海的南京路。西貢最大的商場幾乎都在這條路上,那些奢侈品品牌,這裡應有盡有。而當年的酒吧,妓院現在都已變成了咖啡館,古董店,畫廊。所出售的商品中比較多的是絲制品,玳瑁制品,漆盒等。一家挨著一家的畫廊裡,大多是油畫,水平都不高,也不知道開這麼多畫廊,目標客戶到底在哪。古董鋪裡的貨色和潘家園的差不多,仿的還要更粗糙一些。我來之前問過,越南對古董出境有嚴格的限制,再加上連年戰亂,該毀的也毀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個行業並不發達,所有的古董店賣的東西幾乎千篇一律都是仿制品。意外的是,在行程中看到了一家舊書店。不過裡面中文書極少,有幾冊石印的千字文。木版的醫書,《東醫寶鑒》之類,刻印惡劣,還不全。翻了半天,翻到一冊文物出版社刻印的《毛主席詩詞十九首》,西貢氣候潮濕,蟲吃鼠藥,老板還敢要價150,我沒要。這書我在日本的書店裡也看到過,看來雖然是木版刷印,當年的印量確實相當大。老板看我有點興趣,又翻出幾個越南的奏折給我看,說這個很貴。我在琉璃廠的店鋪裡也見過類似的東西,沒有太大興趣。還有就是解放前商務印書館出的法漢詞典,法粵辭典之類的,老板奉若珍寶,價格驚人。老板看上去五十多歲,他說這個店已經開了二十年。我想在越南這絕對算老字號了,如果標價不狠點,在這樣的黃金地段很難撐到今天。

西貢的新書店很多,英文書都占很大的面積。中文書大多是關於古玩和古詩詞的,還有一些歷史小說。我在一家店裡買了三張越南流行音樂的cd。我覺得流行歌最能代表一個地區的時代特征,比如講到文革,只要高音喇叭播放的文革歌曲一出來,你根本不用調整,一下子就進入那個環境了。賈樟柯的電影裡,路邊店播放的流行歌都對劇情有很重要的烘托作用,甚至其中一個電影干脆就直接用歌名《任逍遙》。來越南之前,在百度上聽了一些越南的流行歌,比較火的有一個女歌星翻唱的中文歌《黃昏》。後來聽越南的朋友說她叫阮明雪,是美籍越南人,姐妹三個都是歌星,基本沒在越南生活過。我買cd的原則是挑最受歡迎的買,怎麼知道最受歡迎呢,專輯擺的越多的肯定越受歡迎。買回來聽了一下,基本上還是十年前台灣歌的路子,配器比較簡單,節奏一般比較舒緩,感情哀怨,注重旋律,也沒有啥rap,r&b之類的噱頭。

Dong Kuoi的盡頭是著名的西貢河,河不寬,河水很髒,令人有些失望。網上有人寫過篇文章《槳聲燈影裡的西貢河》,確實,西貢河的感覺有點像秦淮河,不過是沒有治理以前的秦淮河。碼頭上雜亂無章,河裡的船破舊不堪,有人過來招攬生意,河上一小時游,我看看泊在碼頭鏽跡斑斑的游船,實在產生不了游河的欲望。

吃過午飯之後,溜達著去著名的濱城市場(ben thanh market)。這種地方並不值得去,中國所有的城市都有類似的小商品市場。裡面沒有空調,悶熱不堪,一半賣禮品,一般賣海鮮,市場裡的氣味可想而知。商品和外面街上店鋪裡賣的沒有什麼不同,堆得到處都是,價格也不便宜。再好的東西放到這裡賣,身價也要跌沒了。賣家很多都能說不太流利的中文,眼睛望著你,焦急地等著你還價,臉上都寫滿“快速致富”的表情,我估計這些賣家裡華人要占很大比例。

濱城市場面前的馬路叫Le Loi,也是繁華的商業街,因為街上的公共廁所很罕見,我鑽進了一個叫“Saigon Center”的寫字樓上廁所。寫字樓裡白領雲集,一樓的咖啡館裡衣香鬢影。西貢的美女不少,這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情。可以稱得上面容姣好的要占十之二三,而且基本上膚色白皙,氣質柔和,很會打扮自己。在東南亞旅行有一個經驗,當地人膚色的深淺一般和富裕程度成正比。電視裡的明星,政治人物,寫字樓裡的白領一般膚色都較白,掃地阿姨一般膚色都較黑。這不完全是消費化妝品的能力帶來的差異,更大程度上是審美取向自然選擇的結果,中國人說“一白遮百醜”,古典文學裡連男子也普遍以白面為美,對受中國文化影響深遠的東南亞國家肯定起著作用。

9月30日胡志明

早上坐車去華人聚居的堤岸地區(Cholon,意為大市場)。堤岸和西貢原來算兩個市,相距不到10公裡,在這裡算很遠的距離了,後來合二為一。據說有50萬華人居住在這裡。盡管事先對唐人街的髒亂差有一定的心理准備,到了地方還是嚇了一跳。和西貢比起來,這裡更像城鄉接合部,類似北京的東壩,垡頭這樣的地方。環境不僅髒,而且臭,讓人很難多作停留。敞著口的垃圾桶隨意地堆在路邊。上百根黑色電線無組織無紀律地纏繞在一起,愛誰誰,沉甸甸地搭在半空中。吃剩的菠蘿蜜,果皮隨地可見。華人住的房子斑駁破敗,好像剛被敵機轟炸過一樣。著名的賓太市場(Binh Tay Market),比濱城市場更加擁擠,混亂。濱城市場主要面向游客,賓太則更多是生活用品,面向當地華人,市場裡最多的是布匹,摩托車頭盔,調料等。市場外的街道旁店鋪林立,看上去是什麼沒用就賣什麼,假花,燈籠,塑料繩,編織袋什麼的。海外華人的生活環境不可謂不惡劣。這和華人在當地社會的地位有關,發動中越戰爭時,我方的一個主要理由就是越南的排華運動。在越南的排華浪潮中,背景離鄉回到中國的一定是華人中比較富裕,具有逃跑能力的。而留下的是最貧困的,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人。以前華人一直不能出任政府官員,不能參軍,孩子上大學也不能加分。最近這方面才稍有改善,可以競選基層人大代表了。在政府裡沒有聲音,基建項目就分配不到華人區。當然,海外華人也有自身的問題,比如性格趨向於收縮性,防守性,總是自己人窩在一個街區裡,搞個獨立王國,不愛融入當地社會。西貢的華人和當地人通婚的極少,有人認為西貢華人女孩的相貌比越南女孩的相貌差很多,大概跟血統太純也有關系。西方人對中國的印像很多就直接來自各地的唐人街,沒來過中國的,肯定覺得中國的城市大致就是這個樣子。

在堤岸的街道裡東轉西轉特別容易覺得疲勞。還好,後來看到一個小廟,叫“二府廟”,這個廟是民國時福建的和尚跑到越南建的,規模很小,裡面的香火還算興旺。裡面除了觀音菩薩以外,兩個偏殿裡分別供著關公和孫悟空,像是觀音大士討的兩房姨太太。廟裡供奉齊天大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華人在這裡是少數民族,容易受欺負,所以容易對神通的猴王特別有好感。廟的功能除了燒香以外,也像是當地華人的議事的一個會所,裡面貼著一些開會的告示,也有公益事業積極分子的光榮榜。廟門口有幾個華人小學生在開心地玩耍,穿著白襯衣,藍色短褲,背著小雙肩背,吃著冰棍,快樂,干淨,明朗,和周圍的環境落差很大,也可見得華人對下一代的教育用心良苦,各地皆然。

轉的累了,叫了個出租車去著名的背包客集散地範五老街(Pham Ngu Lao)吃午飯。越南雖然物價低,但出租車很貴。出租車都是豐田,一公裡四塊多錢,當地人極少乘坐。堤岸地區更是很少見到出租車。到了範五老街,一下子覺得輕松下來。這裡有各種適合背包客的便宜小旅館。在街上走著,碰到很多中國游客,三三兩兩地在店裡選購紀念品,比較受歡迎的是畫著“丁丁在越南”的漆畫。中國的丁丁迷多,而且漆畫上都是中文字讓人覺得親切。

鑽進道路兩邊的小巷子裡,觀察了一下越南人的住房。確實如旅游手冊上描述的,房子大多窄而高,比例嚴重失調。寬一般四米左右,長十五到二十米。高則憑個人喜好,任意向上生長,最多的我看有蓋到十層的。這都因為越南的住房以前一般是國家分給個人一塊宅基地,你愛怎麼折騰悉聽尊便。雖然土地國有,居民擁有的只是使用權,但卻是永久的使用權。越南的經濟不穩定,銀行沒事兒就玩個倒閉,越南人有了錢不願意存銀行,寧可買金子,炒地皮。這使得地皮變成了少數炒家的工具,跟股票和金子一樣,左手倒右手,倒來倒去,真正需要的人卻買不起。這幾年,越南的地價和商品房價格開始瘋漲,最近雖然越南股市大幅下跌,經濟不景氣,房價降得卻很有限。西貢一般的商品房大約一萬元一平米,一般的市民完全負擔不起。西貢27歲左右年輕人的平均月薪在2000元左右,這還得是在外企或比較好的私企,如果是國營單位,大學畢業生的起薪是五六百元。昂貴的房子基本上和他們沒什麼關系,他們也不動這個腦筋,所以年輕人很少有房奴。如果要結婚了,就或者和男方的父母住在一起,或者租房子住。隨著越南加入WTO,外國投資不斷湧入,我注意到越南政府公布了一條新政策,從明年起,在越南投資的外國人和海外的越僑都可以在當地買房了。這還可能進一步推高房價。

下午去戰爭博物館。到的時候是12點半,午休,不開門。找了個街邊小店坐著等到1點半才開放。門票6塊錢一個人。院子裡陳列了很多當年美軍的武器,大到轟炸機,M48坦克,小到M16步槍,炮彈,各種裝備應有盡有。室內展覽的面積很小,主要是越戰的照片配上文字說明,照片裡展示了戰爭的殘酷,包括槍斃北越游擊隊員的場面,化學戰造成的畸形兒。對越南人來說,這是一場毀滅性的戰爭,有三百萬越南人在戰爭中非正常死亡。但同時,戰爭也使他們贏得了很多人的尊重,包括他們的對手,美國。有一個小屋裡是一個收藏家的越戰原版照片專題展。參觀者基本都是西方人,他們看的都非常仔細,也許他們當中很多人的父輩都曾在這裡作戰。從博物館發的小冊子和展覽的解說文字看,越南人除了強調戰爭罪惡之外,並不過分渲染對美國的仇視情緒。比如提到越南戰爭的發動方時,說的是“有關各股侵略勢力”,並肯定“向正在進行反侵略鬥爭與為維護和平事業致力奮鬥的世界上若干民族表達團結之情”。有個美國記者在東南亞做過采訪,據他的感覺,越南人的仇美情緒甚至還不如菲律賓這樣的國家,我想這和政府的輿論導向大有關系。我們和他們拉拉雜雜也打了十年仗,他們對中國人也是很友好,很客氣。在展覽館裡還有一個特展,“古巴和越南人民友誼展”,格瓦拉和卡斯特羅的照片放得大大的,非常醒目,不過進去看的游客很少。越南人喜歡格瓦拉,因為格瓦拉表達過他對越南人鬥爭精神的欽佩,他說過:“再創造吧,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越南”。

10月1日胡志明

沒上鬧鐘,起來已經9點半了,時間不早,就近去位於Nguyen Binh khiem路的胡志明市歷史博物館轉一轉。今天才發現,西貢的路名一般都是用歷史人物來命名的。如果把西貢的路名都研究一遍,越南的歷史也就了解得差不多了。這也不失為促進歷史教育的一個好辦法。比如Nguyen Binh Khiem是阮秉謙,阮秉謙是越南黎朝時候的詩人,哲學家,最牛的是他鄉試,會試,殿試連續奪魁,是個罕見的大三元。歷史博物館面前的路以這樣的文曲星來命名,非常合適。我住的旅館所在的路叫Le Duan,就是黎筍,中國人都不喜歡他。他算是越南南北方的統一者,敢於和中國作戰,而且還沒吃什麼虧。用這麼一位強力人物命名這條外國領事館密集的大街,是不是有點震懾的意味?東漢時被伏波將軍馬援撲滅的二征夫人(Hai Ba Trung),也是西貢很重要的一條大路。二征夫人在越南地位極高,被認為開啟了越南民族覺醒的意識。中國的史書上說二征夫人是被擒斬,越南人說是投江自盡。著名的背包客集散地範五老街得名於13世紀末陳朝時抗擊蒙古侵略的主帥範五老,他既是軍事家也是詩人,善始善終的大忠臣,在越南有很高的威望。北邊還有一條武氏嫂路(Vo Thi Sau),武氏嫂是越南劉胡蘭,十幾歲就用手榴彈刺殺越奸,現在這條路上建起了婦女博物館。此外,還有阮氏明開(Nguyen Thi Minh Khai)等幾條路也是用烈士的名字命名的。越南的歷史,他們總結起來就是一千年中國人的統治,一百年法國人的統治,十年美國人的統治。這樣一個小國,始終面臨威脅,始終需要提高警惕 防止侵略。並且幾乎一直在頑強地抗爭,我們是不是應該對他們多產生一些敬意?

走在路上,不時會有三輪車夫跟我打招呼,問我坐不坐車,我都謝絕了。一來,我比較喜歡步行。二來,從小的教育使我總覺得坐在別人拉的車上有點作威作福的意思,何況大家都是年輕人。越南的三輪車我覺得比中國的更顧客至上。為什麼這麼說呢?無論是以前上海灘的黃包車,駱駝祥子拉的板車,還是現在後海的改進型人力車,都是車夫在前,乘客在後。這樣,乘客的視野裡,車夫的背影就占了很大的面積,風景的面積因此要被大大壓縮。從心理上說,視野裡總有個人喝哧帶喘地在為你賣力氣,也容易坐得不踏實。所以這種車適合拉坐車時閉目養神的本地人,而不適合觀光客。越南的三輪車都是車夫在後,這樣乘客看風景的時候完全沒有遮擋,肯定能獲得更好的體驗。建議後海三輪車管委會考慮改進。

歷史博物館緊挨著動物園,建築的造型有點像北京的中國美術館,不過要小好幾號。賣票的妹妹問我從哪裡來(慣例!要是男售票員我就不回答了)。又用粵語問我會不會講廣東話,我說唔識講,她也就不接下茬了。館裡展品不能算豐富,按年代和幾個專題分別陳列。有兩張阮朝的聖旨是中文的,我看的明白,毛筆字寫得不好,別別扭扭的,用的不是絹,是很一般的宣紙。一張是遷都詔,一張是讓翰林院盡快翻譯書經,易經。古代的時候,越南人說話是一套,書面上是另一套,也夠難為他們的。法國傳教士亞歷山大羅德(西貢也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發明的羅馬字加音調標記,確實更適合他們。法國殖民時期,越南的愛國精英提倡去法脫漢,這種文字才逐漸普及。其帶來的直接好處就是易於掃盲。越南人只需三個月就可以基本脫盲。在原始社會的展廳裡,碰上一個熟人-周口店北京猿人,去國萬裡,他老人家依然表情冷峻,目光如炬。天天在這兒冷眼向洋看世界,北京話您老還會說嗎?這裡把他作為原始人的代表。有一個展廳裡還專門介紹了吳哥的雕刻藝術。十二三世紀高棉王朝鼎盛的時候,西貢所在的湄公河三角洲也在其版圖之內。除了展覽之外,博物館一角還開著一家古董店,叫“阮兄弟”。裡面擺著一些舊的布包,燈台,小風扇,提壺之類的東西,也有幾冊四書五經之類的線裝書。一男一女兩個店員一人拿著一個手機,笑嘻嘻地在一起玩手機游戲。

這幾天走下來,覺得西貢的城市基本建設確實不盡如人意。如果只就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一般市民的生活狀態來看,西貢的發展水平遠遠不如北京,上海。即使拿二級城市比,也要遜色很多。不過越南現在已經開始大力開展基礎設施建設,最近越南政府制定了一個150億美元的地鐵建設計劃,在2020年以前河內要建成7條,西貢要建成6條地鐵線路。胡志明的第一個地鐵項目已經開工,六年後將竣工。各主要城市之間的高速公路建設也在籌劃之中。這些項目主要還是要依賴外資。當然,評價一個城市,特別是旅游城市,這些硬件設施只是一個方面,西貢所特有的那種人文環境,小資情調,城市面貌的多樣性都令人難忘。除了老舊的城區,我也想去看看代表西貢未來的開發區。下午我打了個車,去了第七郡,一般游客很少會來這裡。車過了西貢河之後,開上了一條平整的馬路,這條馬路是西貢最寬的,叫阮文靈路。阮文靈是越南鄧小平,改革開放的指路人。路中間和兩旁新植綠草如茵,新蓋的公寓樓,保時捷寶馬的展廳,獨棟別墅都新得耀眼。西貢的富人和外國投資商很多都住在這裡。越南的經濟發展速度僅次於中國排世界第二,日本和韓國的企業在越南的項目極多。在街上看到的品牌店最多的是本田,三星,佳能,樂天等。在第七郡,能看到很多正在快馬加鞭建設著的項目,幾個韓國樂天的項目非常搶眼。當然,也能看到中國的投資者,比如國家電力公司的辦事處。低勞動力成本,高素質人材,便利的港口運輸都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投資者。開發區的飯館不是韓國料理就是日餐,我到一家日本料理吃了午飯,餐館的老板是新加坡人,會說中文。想想一個新加坡人跑到越南來開一家日餐館,也夠不靠譜的,我一個中國人花了不少打車費,跑到這麼個沒啥旅游價值的地方瞎轉悠,更不靠譜兒。不過飯館的味道極好。吃完了飯,就繼續東走走,西看看。好在這裡空氣清新,到處都是鮮花綠樹,不容易疲倦。看到一家房地產中介,進去看了一眼,第七郡出租的公寓120平米的大致1400美刀一個月。出售的土地則一般是一平米4000刀左右。明年開始外國投資者可以買房,不過使用權是50年。

10月2日胡志明-芽莊

一大早離開胡志明市,飛往海濱城市芽莊。在飛機上看了一份越南的英文報紙《vietnam news》。看到一個聲明覺得有點受震動。聲明是dutch lady公司所做,用粗體字印刷占了一整版“本公司產品原料絕無來自中國,全部源自越南本地和荷蘭,新西蘭的奶牛場”。一方面作為中國人也自覺有點理虧,但另一方面,就像小學生挨老師批時的委屈心理:“盡撿我上課搞小動作說事。我在公共汽車上給老太太讓座你咋沒看到呢,我還學雷鋒拾金不昧,撿了兩毛錢交一半兒花一半呢,這些你怎麼不提?“其實在國內的時候,對奶粉事件並沒那麼大反應,從小在農村長大,跟蒼蠅搶食兒吃的孩子,什麼沒見過,一點點三聚氰胺算得了什麼。如果平時吃的東西樣樣都放在分析儀裡測,估計平時就基本得處於半飢餓狀態了。往深了說,這也就是發展道路上的必經之路。沒想到到了國外,即便是越南這種比我們還要貧窮一些的國家,居然成個事兒了,大概這就叫造成國際影響。我來越南之前,問一個越南朋友對中國的印像,她說沒什麼特別的印像,不過現在越南人現在很關心三聚氰胺事件。我聞言大怒,這真是一葉障目,不見鳥巢水立方。不過,賺快錢的思想泛濫造成基本道德流失是我們的一個命門。如果我們渴望獲得別人的認同,就先要自己做好准備,不能總覺得人家是找碴。中國的產品在越南確實信譽不好。就拿摩托車來說,當年我們中國的嘉陵什麼的剛進入越南,也火了一陣,因為價錢便宜,質量也還不錯。後來,一下子進來好多家中國摩托車企業,互相打價格戰,越打利潤越低。越南允許進口配件組裝之後,我們的企業把關不嚴,一些經銷商用舊的零件拼裝出售,質量一蟹不如一蟹,越南人用了大呼上當,慢慢把自己的生意做死了。後來,越南人寧可花兩倍的價錢買二手的本田舊摩托,也不願意買中國的新車。中國車只好改捏軟柿子,調整戰略面向越南農村市場。所以現在越南很少看到中國摩托車,街面上百分之五十是本田雅馬哈鈴木,剩下的大多是本地車。我去西貢的超市裡買東西,凡是有牌子的看上去體面的產品很少中國出的,就看到恰恰香瓜子。中國作為越南的第一大貿易伙伴,普通越南人在日常生活中幾乎感受不到,我們賺的錢基本靠民工大軍去修路,蓋房子,或者幫越南搞搞電廠之類。這方面,還真是娛樂圈幫我們漲了不少臉,中國電視劇在越南是真受歡迎。越南人誇我們,一般就是說我們效率高,工程進度快,當然,裡面暗含蘿蔔快了不洗泥的意思。

芽莊的機場叫金蘭機場,是我見過的最小的機場。出站口比一般縣城的長途汽車站還簡約,就一間平房,稱之為候機辦公室比較恰當。黑心的酒店有人接站,但是居然要收費。不能慣他們這脾氣,我毅然打了一輛出租車。他們這裡也流行拼車,和我同車的是一對小夫妻,看他們長得很像同胞,我就跟他們搭訕,沒想到是越南人。芽莊的道路是新修的,路況比西貢要好,開了四十分鐘到了酒店大堂。在前台check in之後,要先坐10分鐘快艇到一個島上,然後再換乘10分鐘電瓶車才能到達酒店。大概因為不是旺季,住客不多。今天剩下的時間基本就在酒店的海灘上閑蕩。

芽莊往南六十公裡就是著名的金蘭灣。這裡一直是軍港,二戰的時候,就已經是日本進攻菲律賓的海軍基地。六十年代美軍投入巨資進行改建擴建,建成了可停泊航空母艦的東南亞第一深水良港。後來蘇聯人又租借了25年,直到2002年才撤走。現在越南政府聲稱,不再租借給其它國家。實則把它作為一個籌碼,周旋於美,俄之間。金蘭灣的旅游開發也已經在進行之中,金蘭機場就是一個重要的項目,以後可能會和芽莊連成一個大海濱度假區。

10月3日芽莊

一早就坐了橫跨海峽的高空纜車去大陸觀光。芽莊是個30萬人的小城市,城區有一條10公裡長的瀕海主干道。干道一邊是海灘,小餐飲店,一邊是酒店,政府機構。現在看上去,還處於剛起步的狀態,不過喜來登,洲際等酒店都在同時施工,估計要不了幾年,就會發展起來。如果和三亞的亞龍灣比起來,這裡的硬件設施有不小的差距,但也有優勢,就是生活方便。既可以在高級酒店裡高消費,也可以放心地在附近的街邊小店享受平價服務。我八月份在亞龍灣住了幾天,深感出行不便。偌大個亞龍灣只有一個小超市,在百花谷裡面,比一般的超市價錢都要高不少,一般的游客根本找不到。而說到餐飲,除了酒店裡昂貴的餐廳,整個亞龍灣就沒有什麼既平價又能保持一定水准的餐廳。百花谷裡的餐廳基本上都是質次價高,經營慘淡。似乎亞龍灣政府管理部門的方針就是,剝奪游客在這裡進行平價消費的選擇,讓你只能無奈地在酒店裡消費,這樣能最大限度地保證酒店的利益。看似聰明,實則很笨拙。這兩年三亞酒店的入住率已經呈下降的趨勢,八月份我在的時候亞龍灣的住客少之又少,雖然淡季是一個原因,但由於誠信度低帶來的客戶流失不能否認。我跟一個出租車司機說,你們這裡太貴了,太不方便了,處處都想狠宰游客一刀,造成了現在出租車大家不敢坐,海鮮大家不敢吃的惡果。一般人沒點兒對敵鬥爭經驗都不敢來。如果做個橫向比較,從硬件來講,普吉島不比三亞差,從物價來說,比三亞便宜,論誠信度,那裡宰客的現像少,那三亞還有什麼優勢呢?如果講到吃海鮮,吃水果,說心裡話,三亞還不如北京,既不便宜,也沒覺得多新鮮。司機是個唐山人,他倒是不以為然的。信譽是最難再生的資源,以犧牲信譽來發展經濟,總有一天,會像三鹿奶粉一樣付出慘痛代價。我想硬件設施的建設是容易的,但觀念的改變是困難的。如果不真正從游客的角度出發做誠信服務,三亞的明天不會樂觀。

來越南之前,一直以為越南的語言和漢語非常相似,也許是類似某種方言的性質。來了之後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一般認為,越南語和柬埔寨的高棉語屬於南亞語系。而泰國語,老撾語和緬甸語和我們倒是同屬於漢藏語系的。由於歷史上的緊密聯系,越南語中有很多詞彙發音和漢語極為相似。比如男,女,背包客,保衛祖國,社會主義等和普通話差不多,越南語的謝謝音同“感恩“,幸福,萬事如意則和粵語發音基本一致。但是語序和漢語往往不同,比如定語後置。 “教育部”他們語序是部教育,“越南國家銀行“他們說“銀行國家越南”。越南的方言基本分為河內話為代表的北方標准普通話,以順化為代表的中部方言,以西貢為代表的南方話,但差異不大,互相能夠聽得懂。我問過西貢的市民,他們也認為河內普通話比較好聽。文字方面,1945年越南革命成功後法國傳教士發明的羅馬字正式成為越南語的國語字。以前曾用過的漢字(用於官方文書)和字喃(一種以中國“六書”為基礎創造的方塊字,一般由表意的部分和表音的部分構成,多用於民間。阮攸的名作《金雲翹傳》既是用字喃寫成。我懷疑徐冰的天書是不是受到過字喃的啟發。)完全廢棄了。用漢字寫作的最後一部重要著作是胡志明寫於1942年的《獄中日記》。這種改良的好處是大大減少了文盲,但我覺得也有壞處,比如語言的獨立性和文學性一定會受到影響。語言的動聽與否我一直覺得是個有意思的事情,越南語我覺得不好聽。至於為什麼不好聽,如果能夠從理論的高度加以總結一定是個有意思的事情。就像人相貌的美醜,我們可以總結出大眼睛高鼻梁就比較好看,小眼睛塌鼻子就不好看。語言的美醜得從音樂性的角度來考慮。這或許可以派生出一個新的學科,語言美學。有一種說法是以元音結尾的語言較為好聽,以鼻音結尾的較為難聽,不過我對此表示懷疑。比如中國的方言裡,大連話,膠東話,南京話都是公認不太動聽的。大家覺得難聽的原因似乎主要是音調和咬字。不過這項研究存在一個重大障礙,無論宣布哪裡的方言難聽,那裡的居民想必都會抗議。

傍晚的芽莊,夕陽在海面上閃耀,傍晚的海灘是人民的樂園。芽莊的海灘沒有被豪華酒店列強瓜分隔離,芽莊的海灘是為人民服務的。在胡志明伯伯慈祥目光的注視下,普通市民在這裡劈波斬浪,他們臉蛋兒胖嘟嘟的孩子戴著救生圈在笨拙地戲水,下了課的中學生在踢沙灘足球,這種快樂不是病態的快樂,這是庶民的勝利,這是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

芽莊的白天不懂夜的黑。芽莊的夜晚涼爽愜意,吹著海風吃點海鮮,喝點西貢紅啤,帶著微醺穿街走巷逛逛夜市,今宵有酒今宵醉。不過腳底發飄的時候,逛店要謹慎。有一家賣木制品的小店,貨物擺得太密,一不留神,刮倒了一個裝筷子的木架。筷子劈嚦啪啦全都掉到地上了,正一驚,身後傳來女人的一聲嘆息“My God”,我一看,有根筷子摔成兩半了,這都什麼質量啊,這筷子是木頭的嗎。趕忙俯身撿筷子,身後又是一聲嘆息“it’s broken”,我感到店家就跟在我身後,她在等待我的反應。我心想,筷子掉地上都能摔兩半,這純粹是碰瓷兒啊。我們比越南早改革開放十年,這招兒我們懂,我們的碰瓷兒早就碰出攤頭店鋪,碰向十字街頭了。此時無聲勝有聲,撿完筷子,我頭也不回地走出小店,走到門口,我回過頭,禮貌地補充了一句”sorry”。

10月4日芽莊-河內

海邊不能多呆,尤其是像我這種不會游泳的人。一大早就充滿期待地飛赴河內,期待的原因是我的西貢朋友覺得河內比西貢有意思。在機場,聽說河內的市區離機場較遠,就在機場裡的旅游接待處問了一下通往市區的交通,相信公家人可靠些。小姑娘可以幫我打車,說要60萬盾(240元),我一聽就不靠譜,我泱泱大國的首都機場到市區才100元左右,就問她,有沒有穿梭巴士,她昂然道,沒有!出了機場大樓,看見左側是等待的出租車,右側是minibus。Minibus跟我們原來的小公共完全一樣,看樣子也是私營的,小老板說3刀一位。我心說,這跟國營小姐的報價差的夠遠的,不過小公共又髒又擠,我就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去問了一下旁邊的出租車,人家說16刀兩人,立馬成交。在越南的經驗是,不要相信機場裡的國營小姐,她們給你推薦的那種事先付款的出租車一般都比自己到外面找要貴一倍左右,這條顛撲不破的定理也適用於西貢機場。越南人幾乎所有的交易行為都需要你頑強的砍價精神,一聽到說外國話的,開口都往多了要,連路邊店賣可樂的都這樣。

河內機場到市區有三十公裡,走的也不算高速公路,因為是雙向四車道的,一道汽車,一道摩托車,還經常有行人橫穿馬路。近郊部分路邊的民居蓋得都挺像樣的,四五層小窄樓,五顏六色的,設計裝飾比我們江浙農村的農家樓要洋氣一些,比西貢的郊區要闊氣一些。一路都是這樣的風景,總覺得離市區還遠。當汽車不經意間停在酒店門口的時候,才知道,河內城鄉差別小,市區和郊區一個樣。

酒店坐落在河內西湖邊上,推開窗子可以俯瞰湖景。河內的空氣有點像北京,城市總是覺得有點灰蒙蒙的。放下行李,就直奔著名的三十六行街(old quarter)。三十六行是一片迷宮一樣的街區,街名都以hang XX命名(棉行,鐵行之類的,現在早已分得並不那麼清)。這裡的街道縱橫交錯,商鋪密如蛛網,因為走向都不是正南正北,如果不帶地圖,轉轉就轉暈了。如此大面積的原生態商業街,我是第一次看到,其繁榮喧鬧的程度比西貢有過之而無不及。房子都是百年左右的法式小樓,也有幾幢中式舊宅混在其中。房屋的外牆大多是黃色,全都被時間洗刷得褪了顏色,斑斑駁駁的。青苔的痕跡從潮濕的地面沿牆面慢慢向上爬行,越向上越淺淡。而樹葉細碎的影子和著從牆頭垂下來的發黑的藤蔓也擁抱著投射在上面。紋路,凹凸,微妙變化的色彩,最後,牆上還塗滿了花花綠綠的電話號碼。後來我知道這些號碼是鑽孔或者疏通下水道的小廣告。北京的街頭電話號碼大多是辦假證的,但塗得毫無技術含量,對簇新的城市建築來說是一個響亮的嘲諷。而越南的小廣告那種殘破和肆無忌憚的氣質,配合著剝落老舊的牆體顯得相得益彰。吳冠中一幅畫上有題詩“牆上樹影牆上藤,瞬間相見亦相親”。不過他描繪的是徽州的粉牆黛瓦,那是東方人的明淨,空靈。河內的牆沒有那麼古老,但是更粗糙,更野蠻。特別是當太陽落山的時候,河內的黃牆好像發出光彩,把整個城市都染成黃色,樹木,街道,人群。學藝術,愛古董的人都喜歡有質感的東西,整個三十六行街區就是一件獨一無二的手工時代作品。我想對這片城區的評價一定是截然對立的,愛它的和恨它的一定都旗鼓相當地擁有充足理由。想想北京的老城區,再看看大踏步發展經濟建設的越南: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六行街,你能睡個好覺嗎?

下午去了河內文廟(Van mieu)。河內畢竟離中國近,中式的廟宇,祠堂,古宅都遠遠多於西貢,漢字的匾額,對聯都隨處可見。現在的這座文廟建於嘉慶年代,作用跟北京國子監差不多,是河內最早的中央學府,格局也跟國子監差不多,集賢門,辟雍,泮水,進士題名碑樣樣俱全,但是建築的樣式融合了本地的特點,所以看上去有點怪裡怪氣的。在正殿裡供奉著孔夫子的聖像,曾子,孟子,子思和顏回分列左右。有不少人在裡面燒香磕頭。文廟裡的石碑很多,大多已經漶漫得厲害,所幸,還有工作人員在認真地捶拓做最後的挽救。我在文廟的小店裡買了用手工紙裝訂的有手拓木刻封面的毛邊本子和手拓的小年畫留作紀念。越南人對文廟很看重,國立河內大學早些時候還在這裡為成績優異的學生舉行過表彰典禮,我在雜志上看到獲獎學生們穿著寬袍大袖的漢服興高采烈地在這裡合影。出門的時候,夕陽西下,一對情侶在文廟裡拍婚紗照,很多人都靜靜地看著他們,在心裡祝福這對新人。

晚上在號稱新商業設施比較發達的還劍湖南側莊進街(trang tien)漫步,這裡有一家比較大型的百貨商店,似乎是河內唯一的一家,比西貢的parkson, diamond plaza都要遜色不少。從商業設施來講,河內還處於中國的“倒兒爺”時代,幾乎連超市都難得見到。一般的小商販到批發市場批點東西,擺個小攤吆喝著就賣起來,而市民也習慣了這種較為原始的商業形態。越南國內還沒有形成大型的商業集團,國外的百貨公司覺得時機還不成熟,也沒有進駐。所以河內走來走去,除了小攤還是小攤。在莊進街43號叫hanoihanoi!的飯館吃了晚飯,這家飯館一定要隆重推薦一下,不僅菜做得好,服務也熱情周到。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其實選擇飯館很簡單,要選那種人又多,而且要盡量都是本地人的,基本上既實惠且好吃。吃過晚飯,已是九點鐘了,我沿著還劍湖(還劍湖極小,周長一公裡左右)東岸向北走。在我的左邊,滿街呼嘯的摩托車狂流毫無退潮的打算,在河內的街道上,任何時候你都感覺像工體的球賽剛散場,萬箭齊發,水泄不通。而我的右側是一個小廣場,老年人搖著扇子在乘涼閑話,挑著扁擔賣小點心的大嫂在殷勤攬客,而笑著叫著的成群孩子穿著旱冰鞋牽著衣服在玩接龍。廣場中心威武的工農兵石雕,把目光堅毅地投向遠方。這讓我想起1979年沈陽紅旗廣場的夏日夜晚,爸爸帶著我在廣場散步。我揚著臉,拿著快要化掉的小豆冰棍好奇地東張西望。高大的毛主席塑像籠罩在白得發藍的路燈光輝裡,把他的巨手不容置疑地揮向南方。三十歲以上的人來到越南,都會勾起自己生命中某個階段或某個時間點的回憶。這回憶,模模糊糊來到眼前,要很慢很慢才會離開。

10月5日河內

昨夜河內下了一場雨,早上拉開窗簾,西湖籠罩在雨後的霧氣中。我坐上車去民俗博物館,博物館比較遠,所以在車上能看到範圍比較大的河內街市。出了老城區之後的道路寬闊了一些,顯然是改革開放的新成就,路邊的房子倒和老城區別不大。這家博物館是近幾年新建的,門票10元一位,共有三層。裡面用大量的實物展示了越南各民族的風俗和歷史。越南號稱有54個民族,其實有十多個民族的人口都在一萬以下。漢族人口有80多萬,排在第六第七的樣子。博物館裡的參觀者不多,主要是外國人和藝術院校的學生,學生們一人拿著一個夾子,坐在地上臨摹少數民族的服裝或器具。最上面一層,還特別搞了一個體驗教室,可以在裡面學習竹器編織或是繪制陶器。這家博物館無論是展品的豐富性,還是和觀眾的互動,都算是越南比較出色的一家博物館,很值得一看。

出了民俗博物館,又去找越南國家美術館。出租車司機不懂英語,手裡的越南文地圖上又沒有明確的標記,我只能讓他開到大致的地方,自己找路。車行不久,靠路邊停下來,我正准備掏錢,突然感覺車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後就看到窗外一個摩托車騎手摔倒在路旁。摩托車追了尾,出租司機立即下車,和摩托車手交涉起來。看上去摩托車手沒有受傷,我不知道這應該算誰的責任,但從氣勢上看,顯然出租司機占了上風,他表情嚴肅地把摩托車的車鑰匙拔了下來。這一果斷的舉動顯示了他不怕打持久戰的決心。我趕緊下車,付了車錢。看熱鬧的人迅速地被這個磁鐵吸引過來,我則拿出地圖,走到馬路對面去找方向。當一個懂一點漢語的老人家,給我大概指完了方向之後,馬路對面的人還沒有散去。我很快就找到了美術館。美術館非常漂亮,是一個由兩棟四層樓的法式建築圍成的庭院。第一座樓裡是特展,有一個法國收藏家捐獻的一些戈雅的作品,二樓則是越南的戰爭時期木刻。木刻的技法比較幼稚,人物的面部表情,肢體刻畫都不那麼到位,主題以對敵鬥爭為主,與解放區的木刻很相似。不過我沒有看到能達到延安時期古元和力群水平的作品。三樓是木版年畫,跟中國的年畫是一脈相承的,水平上則差距比較大,內容既有祈福迎祥的,也有越南古典文學如《金雲翹傳》的插圖。主樓是按照時間順序,展示越南各個歷史時期的美術作品。越南由於戰亂不斷,文物資源非常貧乏,古代的繪畫,瓷器存世極少,展出的大多是不易損壞的石雕,木雕。在這裡也看到了越南刻得比較精美的木版線裝書。法國殖民時期開始後,越南的美術就主要受法國藝術的影響,很多油畫作品看上去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倒是越南統一之後的漆畫創作有些突破。磨漆工藝本來就是越南傳統藝術裡面比較有特色的形式,加入西方油畫的現代觀念和蘇聯中國的革命藝術的形式感之後,創造出了風格獨特的作品。到了這裡就知道,決不能以為滿街的畫廊裡的那些作品就是越南藝術的真實水平。

離開美術館之後,我想越南的天安門廣場-巴亭廣場還是應該去看一下,就叫了一個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司機是一個打扮很體面的年輕人,從遠處小跑過來。他不會說英語,我在地圖上給他指了位置,五分鐘之後,就到了廣場邊上。我估計一共走了一公裡出頭,我一看計價器,嚇了一跳,68400盾(27元左右),因為我之前已經打過很多次車,對河內的出租車行情已經很熟悉,20000多盾差不多。我明白,自己遇到宰人的黑車了。他指著計價器,意思是68400,掏錢吧。我抗議道,不行,太貴了,我不是第一次做河內的出租車,你別騙我!當然他只聽懂一個“no”。他以為我不明白要付多少錢,著急地指著計價器,一個勁地說“six!six!“。我從口袋裡掏出20000,遞給他,說我只能給你這麼多。他看了一眼錢,氣憤地把我的手推開,接著又反復地說了幾次“six”。我知道他是成心要甩賴了,就告訴他“我要找警察”。他明白了我覺得他在騙我,顯得很生氣,把後車門的門鎖鎖上了,意思是不付這麼多錢你就別下車。估計他是怕廣場附近真的有警察,就把車轉到了旁邊一條街的街角停在了路邊。我心想,在需要鬥爭的時候我們中國人從來都是明知征途有艱險越是艱險越向前的,你鎖車門我就怕了你了?我的聲音越來越大,俗話說,有理不在聲高,其實聲高經常能轉化局勢。他看到我堅決的態度,很不耐煩地擺擺手說“five!five!”,我抱著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信念毫不松口,他的姿態又降低為“four!four!”,並很快萎縮成“three!three!”我心裡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不過一摸口袋,沒零錢,就把一張10萬的鈔票給了他,他接過錢,掏出一張1萬的鈔票想找給我,我大喝一聲,你想干什麼!他嘴裡嘟嘟囔囔地又掏了一個5萬的,想就此結束。我被他激怒了,大聲地呵斥他,不要欺騙外國人!他無奈只好又找了一張1萬的,摔到後座上。我揣好錢剛准備下車,聽見他回過頭對我說著什麼,聽不懂,但從語氣上判斷像是罵人的話。我覺得自己的血在變熱並且在往額頭上湧,這麼個溫文爾雅的讀書種子這輩子第一次大聲地吼出了“fuck you!”我想只有這句話才能讓他理解我對他深切的祝福。他一下子愣住了。幾秒鐘寂靜無聲後我下了車,我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耐心地站在前車窗玻璃上看著他,敲了敲車窗玻璃,跟他告別了一下“cheater!”。

從車上下來後,覺得越南的天空有些變色,本來就陰沉的天氣又黯淡了百分之二十,再看到路邊的那些出租車時警惕性都提高了一倍。我想人生來就不是理智的,往往會被一些個案左右,而對整個事件產生誤判。有一個騙子司機,你會傾向於認為所有的司機都可能是騙子。通過這件事,我再次明白了一些誤讀的成因。比如中國出了一個毒奶粉,外國人會傾向於認為所有中國的產品都有可能有問題。事實上,個案不能說明整體。中國的其他產品受牽連很冤,但外國人的態度也可以理解。一個成熟的人,就應該能在做過理性的思考之後得出一個冷靜的結論。一個壞司機不能說明所有的司機都是壞的。就我在河內的體驗來說,大部分的司機還是誠實可信的。我們從小就在學辯證法,知道任何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不是非此即彼,但是真正會這麼思考的人少之又少。後來我又想,也許下車時他在說的話,不是在罵我?不過這個問題我不後悔,就算他沒罵我,他所作的一切也已經配的上我給他的祝福了。

巴亭廣場上胡志明的陵墓用從越南各地運來的黑色大理石砌成,莊重肅穆。幾個穿著白色軍裝的威武士兵在守衛著入口。興高采烈的游客在要求士兵擺出姿勢配合他們照相。胡志明在越南可以說無處不在,街道上掛著他的宣傳畫,文具店和百貨商場裡擺著他的半身像,畫廊裡陳列著描繪他和群眾在一起的油畫,每一個賣外文書的地方都有英文版的胡志明傳和中文版的《胡伯伯的日常生活》。越南人真心實意地熱愛他們的胡伯伯,幾乎是所有的人。1976年越南才實現南北統一,那時他已經去世7年了。胡伯伯沒有趕上越南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這看起來對越南是個好事。因為領袖有幸失去了犯大錯誤的機會。毛主席受到詬病的一些決策,胡志明都因此避免了。他的一生只剩下英雄的功業:趕走了法國人,美國人還有末代皇帝,他配得上越南人的尊重。當然,尊重的方式可以商榷。

10月6日河內

今天想去高朗街27號看看,1940年3月20日,汪精衛在這裡遇刺,他的秘書曾仲鳴做了替死鬼。不知道高朗街的英文或越文名字是什麼,在google,baidu查了很久,只查到“高”的越南字是“cao”,“朗”則不是很明確,又到trang tien的書店裡去查漢越辭典,“朗”的越南字有好幾種,“trang”,“sang”等,無論哪一種寫法,在河內的地圖上都找不到。似乎現在河內已經沒有這個街名了,也許是已經改成別的什麼街了。

吃過午飯後,沒有任何目標了,就在二征夫人街附近信步閑逛。附近的幾個街區聚集著很多的名勝,我又看到了建築精美的大劇院(opera theatre),氣勢宏偉的約瑟夫大教堂(Joseph’s Church)。路過越南美術學院的時候,因為好奇進去看了一下。校園跟北京的中學差不多大,學校的小展廳裡正好有一個法國人辦的攝影史展覽,匆匆瀏覽了一下,就繼續前行。又到越南圖書進出口公司裡翻了翻越南出版的外文書。越南的對外宣傳做得不夠好,外文書出版得很少,只有很少的幾種介紹越南藝術的畫冊,再就是各種關於胡志明的書,印刷質量也稱不上精美。我翻了翻英文版的黎筍紀念畫冊,想看看他們對79年中越邊境戰爭是如何描述的。很意外,幾乎沒有任何描述,只提了簡單的一句話,說1979年面臨著北部邊境和西南部(柬埔寨)邊境的兩處武裝衝突,連中國的名字都沒提。我在越南這些天翻看的所有外文書籍,都沒有提過這件事情。第一種解釋是越南這個民族是偏向於寬容的,他們對經歷過的所有戰爭和傷痛都沒有太多的抱怨。他們只是肯定自己的人民和領袖頑強的抗爭。他們也不打算時刻銘記戰爭的仇恨,對於國家之間的關系,他們的選擇是盡量往前看而不是沉湎在回憶中。當然我們也可以做另一種解釋,就是越南人經歷戰爭的苦難太多,中越邊境的衝突在他們看來只能算小打小鬧,不值一提。又或者他們過於現實,對於歷史,需要提及的時候就去提及,該忘記的時候也能輕松從記憶裡抹去。

這是一個真正閑適的下午。二征夫人街是河內的電器街,我走過一家又一家擺滿冰箱,平板電視,數碼相機的街邊小店。由於沒有大商場,河內連電器也是這種小規模的經營。一家小店一個月能賣十台八台電視就能維持一個不錯的生活了。路邊經常可以看到幾個當地人一人一個淺藍色的塑料小板凳圍坐一圈,中間的一個小板凳上放著一把簡陋的錫制或陶瓷咖啡壺,幾個玻璃杯,大家邊喝邊聊天。也有很多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人,聚在一起下著像棋,似乎街上嘈雜的聲響一點也影響不了他們的興致。也有讓人生厭的人,就是那些站在路邊攬客的三輪車夫。看到你走近了,一驚一乍地大聲叫你,並且擋在你前進的路上,還伸出手拉你。這有點像前些年在中關村賣盜版光盤的小販。好在已經來了很多天,對這些都已經習慣了。

走累的時候就在路邊找個干淨的咖啡館坐下喝喝水,歇歇腳。今天的空氣干爽透明,河內的植物翠綠茂盛,天空湛藍而高遠,而我的越南之行也即將結束了。我想中國人是很容易對越南產生親近感的。因為越南人正在經歷的,往往也是我們正在經歷的或者曾經經歷過的。從喧鬧的街市到肅穆的廣場,從餐桌上的飲食到節慶的習俗,從精明的商販到光輝的政治領袖,從性格上的含蓄內斂到逐利時的不擇手段,我們是如此的相似,表現形式上卻又如此的不同。對於旅游者來說,越南的殘破是富於質感的懷舊情調,而這樣的殘破,對本地居民的現實生活卻是一種痛苦折磨。我想每個在越南旅行的人都遭遇過騙子或貪婪的奸商,這些人會使我們對這個民族產生懷疑,但我們遇到的更多普通越南人告訴我們,這個民族是熱情,善良,好客的。從文化傳統和種族淵源上看,否定他們,就等於否認了我們自己。越南人和我們一樣處於從舊秩序到新秩序的轉型期,也許比我們稍稍走得慢一步,但對改變現狀,對財富和尊嚴的渴望和我們並無二致。在新舊秩序的中間地帶,在對傳統覺得不耐煩,對新生活又有點茫然的心態之下,聲音有點嘈雜,天空有些灰暗,又有什麼不可原諒的呢?

傍晚的時候,坐在西湖邊,身後是西湖大片的水面躺倒在城市邊緣,眼前是街道上紛繁雜亂的市井百態。一對對情侶把摩托車停靠在湖邊,兩個人就坐在車上竊竊私語。在這個告別的時刻,我會再次想起《三輪車夫》裡那首詩:

我出生時,暗自嗚咽

藍天,大地

溪水黝黑

長年累月,我逐漸成長

沒人對我稍加垂顧

沒名字的人

沒有名字的是河流

沒有顏色的是鮮花

芳香撲鼻,萬籟無聲

河流,過客

在那三輪車的生涯裡

度過年年月月

我虧欠祖先的恩德,難以忘懷

我舉目踟躕,能否穿州過省

重返家鄉


精選遊記: 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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