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老朱、地瓜燒(中)

作者: 普蘭

導讀1、繁塔 (繁,po,二聲,姓氏) 我和老朱去道旁的一個廢品回收站取停在那裡的車。破舊房屋、垃圾堆後默默無言的繁塔,似乎和環境已融為一體,又仿佛,超脫於此。 我們感慨良多。 在那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依舊覺得時間太快…… 老朱嘆:美人遲暮,美人依舊。 他覺得繁塔就是開封的沉浮史。 我卻覺得繁塔更像一個隱居的高僧。修行著。等待著相知相惜的人。 ...

1、繁塔

(繁,po,二聲,姓氏)

我和老朱去道旁的一個廢品回收站取停在那裡的車。破舊房屋、垃圾堆後默默無言的繁塔,似乎和環境已融為一體,又仿佛,超脫於此。

我們感慨良多。

在那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依舊覺得時間太快……

老朱嘆:美人遲暮,美人依舊。

他覺得繁塔就是開封的沉浮史。

我卻覺得繁塔更像一個隱居的高僧。修行著。等待著相知相惜的人。

它太厚重。

初初見它,十分驚艷。

它混雜在一片破敗的舊式民居巷內。毫不起眼。老朱說這塊地方原是內城,那繁塔就該是皇家寺廟了吧。

當日的光線極好,無關濃烈卻溫暖包容,令我沉醉。這種氣息只有酒酣時才有。

老朱著米色磨絨厚外套。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我說:不許晃。他回:辦不到。

並說自己的父親和兒子走路都是這個樣子。

行至門口,冬日蕭瑟的景色使繁塔有種冷清的孤傲。而“繁塔春色”曾是舊汴京八景之一。

它有一個造型奇特的塔身,並不似我們平時看到的普通佛塔。更像是藏地的白塔。塔基碩大方正,築在高台之上,頂部有七級小塔。

我很不解,如此形狀的佛塔從未見過。老朱說,其實原來的繁塔要比開封的鐵塔高上一倍。

有句俗語流傳於開封::“鐵塔高,鐵塔高,鐵塔不及繁塔腰”。

我很驚訝。鐵塔已是如此,那繁塔的原貌更讓人敬畏。

資料上說“繁塔位於開封市東南隅,建於北宋開寶七年(974年),因建於一塊名曰繁台的高地之上而得名,是開封現存最早的古代建築。原塔為六角九層,空心樓閣式、仿木結構的磚塔。元代時頹毀兩層,明初皇帝說它王氣太重,又削去四層,清初在留下的三層之上又建七層實心小塔一座。原高80米,現塔高31.67米,呈六角形,外層用30余釐米見方的方磚砌成。每一塊磚上都浮雕有一佛像,可謂是一磚一佛。”

現在,它沒有光鮮的外表,只有殘缺的身體。我卻分明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力量。想要好好進去看個究竟。

繁塔的四面磚牆刻滿佛像,讓人驚嘆。三面都已破損,或被鑿去了臉和手。只一面還栩栩如生。站在如此密布的佛牆下,震撼之後是平靜,深深想與之對話。

老朱為我回車上取畫具了。一踏進寺院,我便被這奇妙的地方吸引住了,嚷嚷著好看好看,要畫畫。

上得高台,塔身中有個佛洞,供奉觀音一座,明顯是後人擺的。旁邊桌上的彩繪浮雕羅漢造型生動。洞外磚地上有香案一張,供人膜拜。

買香二把,等老朱回來,一起點燃敬上。

洞內左右各有鐵梯一架,盤旋通往塔頂。黑暗難行。越到頂部越陡峭高聳,需費力抬腿。總讓我想起朝聖之路的艱辛。

老朱在昏暗的燈光下發現鐵梯的每個轉角石壁上有漢字。為建塔而捐款的古代刻字。我們停下細細看,有為父母,有為故人,或求平安,或祁投生。都編了號,滄桑而斑駁。

在一個拐角,見到一個通向塔外蹬道的門洞,但已上鎖。以前應該是可以由此盤旋而上登其巔的。

我們行至塔頂,依舊黑暗,只一處有通往塔外的鐵窗,連著不長的通道。外面陽光燦爛。

從這裡向上望,是七級佛塔的頂部。四周有些雕刻。老朱已坐在鐵窗邊的木凳上吃起了桔子。他指給我看遠處那個空軍跳傘台。底下的平房緊湊密布。

”那裡就是開封老百姓過日子的地方”。他輕輕說。

我們在木凳上曬了會兒子太陽,從另一架梯子下得塔去。

轉過塔牆,我有些恍惚。

有個穿軍大衣的年輕男子正慢慢一步步順著佛塔在走。那牆上似乎有一道道安然注視的目光。時間流逝,它們依舊看著塵世。

老朱撿了個牆角坐下,吃桔子,抽煙,曬太陽。樣子有點點壞。

在長城上我對這個胖子印像深刻。一口浙江普通話。聽得我累。

我告訴他:你是我見過的,說普通話最不標准的人。

他說:你耳朵不好吧。

太陽高高地升起了,天藍極了。人品的問題不用多說。

早上老朱帶我去喝胡辣湯。我們進了家叫“杜記閃味”的鋪子。牆上寫著胡辣湯是由多種中藥和牛羊肉做成。我看了不由暗喜:很補吧。

老朱道:聽他胡扯。

我們啃油條,喝湯。我念著牆上的字:養胃、護胃,活氣血,通百脈,解酒、醒酒……,哎哎,以後醉了就來喝胡辣湯。

老朱搖頭笑。

這會子太陽照在我們肩上,我們的臉龐倒也不怎麼靦腆。我對老朱說:扮懶漢呀。

他和醉翁曾蹲坐在白馬寺的牆角邊曬太陽磕瓜子裝懶漢。

老朱聽話,把衣服一緊,手往袖子裡一團,低頭坐著。我哈哈大笑,說:懶漢在這兒呆著,我去轉轉塔。

默念著佛號,我在塔下行。經過老朱身邊時他眯縫著眼壞笑。

我發現另一邊的佛洞更大。有一條通道,左右兩邊的牆上各有石碑一塊,刻著宋書法家、洛陽人趙仁安手書。東壁為《金剛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西壁為《十善業道經要略》,均為楷書,有歐柳書法之長。它們和第二層南洞內東西兩壁上餒嵌著的《大方廣回覺多羅了義經》並稱為“三經”,四周均飾有蓮瓣開花紋圖案。是繁塔最著名的宋代石刻。

在東西壁的下方桌上,供有宋二十樂伎菩薩彩繪石刻。各持一樂器,閉目微笑。他們的服裝很罕見,像皇服。我很喜歡這些。顏色多好。

便用相機拍。不知怎的對焦有問題。蹲著好不容易拍完二十個,手和腿都又麻又酸,竟一時站不起來。

老朱在旁看著我。

有一對老夫婦燒完香便坐在門口的長椅上閑話。老朱說,那個穿軍大衣的男子已繞了十七、八圈啦。

我們剛才問他茅房在哪,他只會低頭笑。老朱說他或許有點呆傻吧。

老夫婦走了。我搬來凳子,索性坐在案前想畫一畫這些樂伎。說句實話,繁塔是我中意的好地方,在這呆上一天都不會厭煩。

我暗暗想:老朱該急了吧。

老朱在我身後轉來轉去,太陽照在我身上很暖和。這裡除了剛才來了幾個旅游的人,就再沒有別人。安安靜靜的。我感到一種幸福。

老朱說:學過吧?手的比例好像不對……

我不理他。

他已在打電話跟朋友打聽去南太行郭亮村的行車路線。昨日在路上,他便說,你以為開封有多大,三天的時間去龍門和其他地方肯定是夠的。

出發前,他誘惑我說:河南省博物館厚重得讓人無言,你一定要去。

當我得知是在鄭州時,立馬斷了念想,回他:博物館那地方,沒有一天時間我不去。

老朱放下電話,說他朋友去過南太行,告訴他下午兩點過去也來得及。我們正好可以趕上看看太行山的日落。

我問他:趕不趕啊,太趕就別去了。南太行那樣的地方三天我都覺得太少。

我用鉛筆畫完了,逼著老朱用油畫棒也來一幅。他說:我怎麼會畫。

沒辦法,他愁眉苦臉的趴在案桌上邊看邊描。靠門的桌上立著瓷器的關公,笑眯眯的看著外面的世界。

我對著石碑玻璃罩上映出的老朱背影做鬼臉。

我又跑去塔外玩,那些在佛龕裡姿態各異的佛像好似我的朋友。我心裡熱乎乎地踏實,身上非常非常自在,仿佛要飛起來。

老朱好像在喚我。我哎哎的答應著,卻又繞著塔跑,讓他看不見我。這個地方玩捉迷藏該很不錯。

老朱拿來了本子,我看到他在畫邊題了字,畫的是一個打鼓的樂伎。我贊他畫得好,線條流暢:學過吧?

他說這可是頭一回。

時至正午,我倆都好像不舍得離開這裡,又轉到牆角坐著烤太陽抽煙聊天。

塔身最下面幾級是石階,一層層的。讓我忽然會想到前段時間看《藏地密碼》裡瑪雅人的金字塔。

也是這樣的仿佛充滿了故事,寫滿了歷史。

老朱的R1可以自拍,我倆用圍脖做蒙面大俠玩得不亦樂乎……

離開繁塔是件不容易的事。我頻頻回頭去望。老朱說走吧走吧,我們吃第一樓的包子去。

資料:

繁塔位於開封城外東南1.5公裡的高台上。高台附近傳說在很早以前居住過姓繁的人家,所以人們稱這個高台為繁台,因塔建在繁台上,故稱繁塔。五代後梁高祖朱溫曾在台上閱武,所以曾有一個時期叫高台為講武台。

後周顯德二年(955年)曾在台上興建寺院,落成之日,恰巧是周世宗柴榮的生辰“天清節”,為了作柴榮的功德院,便給寺取名天清寺。公元960年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將後周的末代皇帝周恭帝從皇宮趕出後,曾逃到天清寺避難住了一段時間。

古代的繁塔很高,台面寬闊,每年春天,繁台上桃李爭春,百花吐艷,綠樹繁茂,殿字崢嶸,人們春游賞花,燒香拜佛,飲酒賦詩,稱“繁塔春色”為開封八景之一。

北宋時期,天清寺的名聲很大,與當時的相國寺、開寶寺、太平興國寺並稱為京都四大名寺。據北宋王瓘寫的《北道刊誤志》記載,宋開寶年間(968——975年),重修天清寺時,同時在寺內興建了一座磚塔,名為興慈塔,也稱天清寺塔,因其座落在繁台上,故俗稱繁塔。繁塔的興建與鐵塔不同、鐵塔是北宋政府出錢修建的,所以建得很快。繁塔是由當時的官僚倡導,從民間募集資金修建的,所以建得時間很長。現存繁塔裡面洞壁上鑲嵌石刻中有建塔捐獻過錢財和實物者的姓名和年月。石刻題記表明,宋太平興國三年(978年),繁塔才建起一個高高的塔基,到太平興國七年(982年),甚至到宋淳化元年(990年),還不斷有人向建塔工程捐獻錢物。根據塔內碑刻內容推測,繁塔大約籌建於開寶中期,竣工於宋淳化元年(990年)以後。從籌建到竣工前後經歷了20多年。繁塔是等邊六角形寶塔,原塔高九層,是當時開封最高的塔,這比著名的開封鐵塔高得多。元末天清寺毀於兵火,九層繁塔因雷擊遭到部分損毀,明洪武十六年(1384年),僧人勝安在天清寺南前樓廢址上興建佛殿,因寺前有國相門,故取名國相寺。洪武十九年(1386年)又在天清寺原址上復建新寺,仍復原名天清寺。同時,僧人勝安、圓真等在寺西北白雲閣廢址上建寺,名為白雲寺,國相寺、天清寺、白雲寺在繁台上南北排列。明朝末年,黃河水淹開封,三寺淹毀,和尚散離。清朝初年,僧人桂山和尚帶領門徒去山西五台山朝拜。途經開封時在繁塔門洞裡居住數年,後來他依靠河南巡撫張自德的力量,在繁台上又重建一座寺院,名為國相寺,新寺規模宏大,大門向南,寺殿數進,內有鐘鼓二樓,正殿之後為繁塔。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黃河泛濫,水淹開封,國相寺又嚴重毀壞,直到公元1927年寺院最後龐毀。從此以後,繁台上就剩下一些民房了,繁台也因黃河泥沙淤積而成為平地。

2、出城記

第一樓的灌湯包挺好。老朱還推薦了羊肉餡的。

炒涼粉說是用紅薯做的,好吃。

還有個像酒釀般的江米啥的。我捧著在陽光下喝,對著落地窗外的街景。

汴京啤酒醇厚清洌。

車行至城牆,我說想沿著它走一圈。老朱說,沒法走,沒路。我說那兒不是道麼。

他道:那是遛狗的。

兩點多,出城。

經一矗立在路中間諸紅色的建築物,老朱指點:這是開封的“開”字。

我說哦,原來還以為是啥建築呢。

老朱說他經過這裡無數次,也是上次青山來時這麼說,他才悟到的。

車子在音樂聲中馳騁,我們時而聊天,時而哼唱幾句。黃綠色田野纖陌交錯。

黑羽白腹的不知名鳥兒停在路碑上翹著尾巴。

拖拉機突突地落在後面,車鬥裡載滿了裹著嚴嚴實實頭巾的女人。

冬日的風兒吹過,一個老大爺騎自行車慢慢過來,鮮紅的糖葫蘆插滿車頭。

遠山連綿而陡峭,我們正奔向她寬廣的懷抱。

老朱贊:還是這裡好,出城真好……

我說:漫無目的的前行更好。

山路蜿轉,夕陽落在遠山的肩上,霞色無限。

開車的老朱成了剪影。

未帶地圖,一路問人。都很熱情。

經彈石路盤旋而上萬仙山。

天色漸暗,只有微弱的車燈照往前方,四周一片安靜。錯車時須很小心。

漫山的樹各自生姿,落葉鋪滿小徑。

忽然,一面巨大的絕壁攔於眼前,有路幽深寬闊,宛若長廊。

村人憑血肉之軀生生鑿出的通道,令人驚嘆。

長廊裡黑暗,道路漫長,順山勢游走。

我們正在這面巨大山崖的腹中前行。

透過左面天窗,可見對面高大的黑色山體高聳巍然。

它默不作聲,任一彎弦月掛於枝頭,夜色無邊。

孤星一顆,懸於月旁。

寂靜中只聽得崖下水聲不絕。

我們被這自然而奇妙的“建築”感動了。

踏過結冰的小溪,月色中散漫走著,尋村中住處。

滑雪場一片銀白色,在暗夜中泛著清冷的光。

老朱雀躍:明兒滑雪……

我說:從來沒滑過,也不知好不好玩。

老朱答:我也沒滑過,一定好玩。

火紅的燈籠掛於旅社前,早到的人們大聲喧嘩。

找家安靜些的吧。我對老朱說。

未曾想到郭亮是這樣,太新太熱鬧。

慢慢行至路尾,一家旅舍正冷清。

就是這裡吧。坐下吃飯。

干煸豆角,蜜汁山藥,糊塗面來兩碗。

我說想喝酒,老朱找來二瓶,說這酒怎麼這麼便宜,三塊錢一個,有點不敢喝。

再來盤油炸花生。

抽煙聊天,山中夜色正好。

酒酣耳熱,寫點東西睡覺。

插圖:



(1)、初見繁塔/轉塔的男子



(2)、我們/佛像



(3)、冬日繁塔/廢品回收站/城牆



(4)、宋二十樂伎



(5)、在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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