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lucca,是漂在尼羅河上我的炕

作者: 我是你的血雨腥風

導讀來了埃及,在尼羅河上航行是必須的。 讓我決定舍游輪(cruise)而取Felucca的不僅僅是前者50美金一晚的價格,還有傳說中後者帶給人們的超冷夜宿、無處解手這樣純屬沒事兒找事兒的特殊體驗。我承認自己在旅行中多少有點自虐情節。阿斯旺的濱河路上一側泊滿了游輪,一側泊滿了白袍的努比亞人,感覺自己像條老式打字機的色帶,一路走一路無休止地被凌空跳起的打印杆擊 ...

來了埃及,在尼羅河上航行是必須的。

讓我決定舍游輪(cruise)而取Felucca的不僅僅是前者50美金一晚的價格,還有傳說中後者帶給人們的超冷夜宿、無處解手這樣純屬沒事兒找事兒的特殊體驗。我承認自己在旅行中多少有點自虐情節。阿斯旺的濱河路上一側泊滿了游輪,一側泊滿了白袍的努比亞人,感覺自己像條老式打字機的色帶,一路走一路無休止地被凌空跳起的打印杆擊打,最可氣的是,打來的還永遠都是同一個字母。

“坐Felucca嗎?”

“謝謝,不必”。

“我的很便宜,你知道什麼價錢嗎?知道嗎?”

“真的不用了”。

“我是船長”。

“哦”。

“一個小時航行,非常好的價錢”,船長把我護送到了下一個努比亞人附近,使出了最後一招,“你是哪裡人?”

“我是埃及人”,每次快被惹惱我都號稱自己是埃及人,“非常感謝,我剛剛從Felucca上下來。再見”。

“坐Felucca嗎?”,沒等上一個退回原處,下一個努比亞人湊上來。

“你真的沒聽見我跟剛才那位說的話嗎?”

“你知道什麼價錢嗎?”

…………

Felucca是埃及的單桅帆船,船體扁而寬,桅杆分成兩段,固定段戳在船首,系著帆布的活動段斜掛在固定段的上端,三角帆打開後面積巨大,船長通過拉扯活動段下部的繩索來調整帆布與風向的角度。在任何一個城市的尼羅河邊,都能看到felucca桅杆的樹林和凌波的白帆。Felucca是尼羅河的女兒。

濱河路上的任何一個自稱船長的人都會提供一小時兜風和過夜的尼羅巡游兩個項目,前者的底價在20鎊左右,後者要視有多少同行的人與你分攤費用而定,因此在河邊隨便訂下巡游節目多少有點不靠譜。

Noorhan Hotel的老板給我引薦了大個子努比亞人Jimmy,不錯的英語口語、圖文並貌的路線說明板很快讓我打消了疑慮,最重要的是已經有其他人交訂金確認了同行。一天一夜的巡游,第二天上岸後有面包車拉去盧克索,中間在Kom Ombo和Edfu兩處停留拜謁神廟,總價125鎊。

出行那天中午12點,我被帶到阿斯旺郊區的一處河邊,一艘游輪的屁股後面停著我們的Felucca和一大群白鷺。三角帆還沒升起,船艙已經被木板蓋上,上面鋪著褥子,兩側很低的船舷旁排列著長條的靠枕,我們的Felucca有點不雅地像水裡漂著個大炕。我是第一個到的,船長幫我把背包塞進床板下的艙室,鞋子收進船頭的大筐,指指我平生見過最大的那張炕,意思是“到那兒歪著去吧”。我很樂意接受這樣的指令,活蹦亂跳地在炕上打了幾個滾兒,選了個船尾的位置,塗好太陽油夾上墨鏡片,四仰八叉地靠著枕頭午睡下再說。

Felucca的船板很低,躺上頭幾乎就是懸貼在尼羅河水面上。寧靜的河水聽不出是在流動,只有翻飛的白鷺一次次衝向水面弄出些細微的聲響,陽光隔著油脂失去了鋒利的箭頭,暖暖地烘著裸露的皮膚。肯定有其他船只在我腦後不遠處穿行,旁邊游輪上也許一直有人無聊地觀望,我們的老船長不知這會兒在哪兒躲太陽,所有亂七八糟的設想很快就被擋在淺淺的半夢之外。

再睜開眼發現邊上斜著個胖子,對面還盤腿坐著另兩個鬼子。我道聲“歡迎上船”挺身和三個人握手通了姓名。都是澳大利亞人,Daniel、Cris和那個忘了名字的胖子,大學畢業後一起旅行,剛從印度和中東來到埃及。

我們四個人占據著船尾,一邊交流印度和中東的安全狀況,一邊曬太陽等著其他旅伴的到來。陸續又有兩對伴侶上炕,分別來自英格蘭和馬耳他。初見面都很熱鬧,不厭其煩地握手念出自己的名字,再把自己的來路去向和最近兩周的流竄線路給不認識的人們彙報下,話多的煞有介事地問這問那,話少地把墨鏡對著大家閉著眼睛跟著哼啊哈。漸漸話沒那麼密了,英格蘭兩口子一扭屁股雙雙趴船幫上竊竊私語,倆馬耳他也開始頻頻廝摩,弄的我們四個單身的頗不自在,心說也不能上了炕就起膩啊,於是Daniel和Cris開始下阿拉伯棋,我和胖子開始討論賣當勞花了多少錢說服河裡那條Felucca用M旗來補帆上的破洞。

兩點左右,斯洛文尼亞伴侶上炕,兩個小船工登船,跪在桅杆下船長完成禱告,所有儀式後,小船工解開束起的白帆,船長坐到我身邊的船舵旁,一手扯帆一手擺舵,不幾下Felucca就輕巧地從游輪的陰影裡調出船頭,巨大的三角帆被人無法感知的輕柔微風鼓起,十個游客還沒來得及YOLA YOLA地歡慶起航,船已到了江心。

船長擺弄著船繼續衝著對岸駛去,突然又一抖韁繩,Felucca一個急轉甩出個弧線調頭回航。船一次次調頭在河中來回穿梭,加上風和水的作用,我們呈S形地順流北下。船長解釋為了利用風向,必須要這樣來回穿行,胖子頓時覺得高深莫測,我偷偷告訴他“你兩天兩夜的直線行程不過50公裡,所以,S形也是種生意”。

說完了這話,自己反倒覺得迷惑,說是遁世來埃及消遣,還是沒改了趕路的舊習,趕緊逼自己忘了什麼航程航速,只去享受每次急轉時被高高地抬起或無限地貼近水面。

我們的午餐是兩籃黑餅子、兩盤蔬菜丁、十幾個素丸子、奶酪和豆醬,放在大炕的中央。三點多才開飯,十個飢餓的人從不同方向迅速蠕動過來,好一通文明的哄搶,直到抓起最後一個餅子才容我直起腰,靠船舷上把氣喘順了再慢慢吃。Daniel同志主動承擔了把每個盤底都刮干淨的任務,小船工將收好的盤子在河水裡就那麼順手稍微一涮,午餐結束。

船長很懂得體貼人,吃完飯不久就靠了岸,讓我們隨便去干點什麼。爬上土坡在公路對面有片不是很茂密的樹林,大家默默地拉開距離,心照不宣地扎進林子,很隨便地都干了點什麼。

Felucca再次回到河中央,陽光已經泛紅,河面上的風也緊了涼了,紛紛套上外套、第二雙襪子和毛線帽,全都沒了聊天的話題,蜷著身子看書和看河。

浸在清澈尼羅河中,最美的正是此刻的寧靜,飛鳥略過頭頂向南行,視線穿過岸上的綠洲消失在遠處高起的沙丘中,你能感觸到這埃及的心髒在無聲地跳動,無數的神話和變遷,千百萬人的生生息息都在腦海裡自發上演。

傳說太陽神每天早上會搭乘太陽船從東邊升上天空再從西邊沉入地下,帶著法老的靈魂一起周游宇宙和地球,Felucca帶我們自南向北,緩緩地從那個遙遠夢幻般的異國傳說中穿越。

有游輪從旁邊逆向駛過,不甘寂寞的船長高喊著“Titanic”奮勇而自不量力地駕船直撞過去,當人家的船樓已經遮滿視野時,Felucca再次扭身有驚無險地避過,而游輪的報復是船後掀起的尾波,淺淺的幾層波浪就把我們弄得風雨飄搖,大船甲板上有人幸災樂禍地衝趴在炕上的我們招著手。

“看看他們是怎麼欺負窮人的”,感覺很委屈的胖子嘴裡抱怨著也沒忘了衝高高在上的游輪乘客們使勁地揮手。

埃及的一月,無論在哪裡五點半鐘太陽都會准時落下,六點天黑之前,雲彩全變成漫天的紅霞,映得快陷入黑暗的尼羅河水也妖冶得叫人覺得迷離。

太陽船帶著最後的光芒最終沉入了地下,還好有河岸上的燈火為我們照亮水道。寒冷來得更加嚴厲,兩個小船工在前面的通道上用爐火准備著晚餐,“很快就有熱的吃了”,我不停安慰著自己。

熱的,是每人一盤加了不少胡椒面的番茄面條湯;冷的,還是黑餅子。

趁著吃飽飯後大家情緒高漲,船長開始推銷起探訪努比亞房屋的晚間活動,船長說等會兒就要靠岸過夜了,我們的泊地不遠就有個真正的努比亞人村落,願意的可以跟他去拜訪。我一向不喜歡觀賞貧窮,也不願被眼神圍著索取小費,於是停好船搭上跳板,船長帶著其他所有游客夜襲努比亞村落去了,留下小船工Mohamed陪我看家。

幫著Mohamed上竄下跳地給我們的大炕綁好了布頂棚和布圍簾,他問我“你喜歡玩兒火嗎”?KAO!太喜歡了。

可能是冬天的關系,我們停下的水邊有著大塊的沙灘,有些樹和灌木枯死在沙灘上,散落的還有很多被水衝上岸早已干了的枝杈。打著電筒很輕松就攏了不少過來堆在一起,Mohamed用一根火柴就點起了尼羅河畔的篝火。

坐下來抽抽煙,扯扯閑淡,眼看火苗要斷氣,趕緊繼續去搜羅燃料,把四下的樹枝藤蔓燒了一干淨,終於Mohamed從遠處拖來半棵樹,又讓他把船上備的整箱啤酒扛下來,同時擁有烈焰和酒精,這將是個完美的Party。

果然,當村裡人回到河堤看到沙灘上的篝火,全都小跑著過來圍坐成一圈,我問他們努比亞房屋怎麼樣啊。

他們說“就只是房屋,你並沒錯過什麼”。

“可你們錯過了啤酒和篝火”。

“還來得及”,說著大伙兒就人手一支啤酒坐回了原位。

“10鎊一瓶啊,自己記住喝了多少”,船長也湊了過來,三個努比亞人還是白天時的裝束,坐下後直接把六只光腳伸到了火苗上。

凍了半天的人們終於在篝火邊重新展開話題,昨天以色列步兵開進了加沙,奧運期間北京的炸彈恐慌,紅海哪裡的海濱還能游泳,羅馬城兩支球隊間的世仇......談到開心,斯洛文尼亞哥們兒騰騰地跑回船上,從包裡翻出瓶本地產的朗姆酒,樂呵呵地告訴大家當初怕冷得睡不著覺才帶的酒,現在是怕一箱啤酒不夠,大伙兒給分了吧。Cris也卷好了幾支可疑的卷煙,於是朗姆酒瓶和煙卷圍著篝火一圈圈轉了起來。三個努比亞人抽煙但不喝酒,我們的話題稍有停頓,就會響亮地拍著巴掌笑呵喝地唱上一段,聲音干巴節奏簡單但快活無比。我們不會唱,但會跟著節奏拍巴掌,會跟著一起把嘴巴咧到耳根,會跟著一起為結束了完美的一天而快活整個晚上。



(我們的Felucca)



(兩種不同的巡游)



(日落後紅霞漫天)



(沙灘上的篝火夜)



(通鋪大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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