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麗江行

作者: beyondwall

導讀二零零二年,從八月十二日到八月二十二日十天的時間,我徘徊在雲南麗江、中甸“香格裡拉”和昆明之間。生平第一次外出旅游這麼久、這麼遠,也許這就是我盼望已久的自由之旅,也許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朝聖——朝向我的夢中天堂,在那裡,我可以忘掉悲傷,找回快要失去的生活的勇氣。正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我踏上了彩雲之南,迷失在麗江古鎮的小橋流水裡,迷失在玉� ...

二零零二年,從八月十二日到八月二十二日十天的時間,我徘徊在雲南麗江、中甸“香格裡拉”和昆明之間。生平第一次外出旅游這麼久、這麼遠,也許這就是我盼望已久的自由之旅,也許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朝聖——朝向我的夢中天堂,在那裡,我可以忘掉悲傷,找回快要失去的生活的勇氣。正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我踏上了彩雲之南,迷失在麗江古鎮的小橋流水裡,迷失在玉龍雪山莽莽松林中,迷失在伊拉草原的蒼茫水波間。我的旅伴

想去麗江已經有一年半了。去年五一就有兩位同學去玩了一個星期,讓我羨慕不已,可惜當時囊中羞澀,只能作罷,直到今夏方能成行。在樓裡貼了幾 天廣告尋旅伴,招來了漂亮的成都女孩利和她的好友峰,俠客三人行於是開始。雖說峰是唯一的男士,卻絲毫沒有擺出物以稀為貴的架子:他一路任勞任怨,背包、照相、睡地板、請吃飯無不身先士卒;更妙的是他帶了一個數碼相機和數張儲存卡,讓我和利兩人擺夠了pose,尤其是利,活脫脫一個職業相機殺手:本就白嫩可人,每當峰手起機閃,她雙頰更立刻泛起千嬌百媚的笑容,美不勝收。峰雖然吃苦耐勞卻非老黃牛一般沉悶,一路上總有無數笑話,驅散了許多因下雨帶來的郁悶。而且兩人皆殺價高手,讓我常常坐享其成。感謝兩位旅伴,讓我的雲南行多了許多生趣。

除了成都的利和峰之外,阿莫斯也可算半個旅伴吧!他來自以色列,三十歲了,笑起來還像個童心未泯的小男孩。認識他純屬偶然:他和我們搭乘同一輛長途大巴從攀枝花顛簸向麗江,且我們的臥鋪靠的很近。我見過一些老外,並不好接近,還常常掛出滿臉的不屑,因此我對老外的印像便是活脫脫的“傲慢與偏見”。所以剛開始我一直沒有正眼瞧阿莫斯,心想此老外說不定是個中國通,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幫助,無須自討沒趣。

攀枝花到麗江的路奇難走,一路顛簸泥濘,如果不是所謂的豪華臥鋪車過於狹窄擁擠肮髒破舊而車內空氣又污濁不堪,這上下顛簸可能也不失為一種搖籃般的享受。從十二點半出發,走到晚上七八點,車子困在了雲南某一不知名的山谷中,前面山體滑坡,車子已無法再前行。阿莫斯不明白車為什麼不走了,四處打聽,後面一位大個子操著半生不熟的英語卻半天沒解釋清楚,我這才接過話來告訴了他前因後果。他立刻很高興的和我擺談起來:天南海北,從他的旅游路線,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問題,以色列和美國問題,宗教戰爭問題,一直談到中國儒學和猶太教的不同之處。估計阿莫斯自從到了中國就很久沒有和別人這樣交流了,所以談興尤濃,不忍罷休。利和峰則在一旁狂練聽力,有時候兩人的理解完全相反,便討論爭執一番,然後竊笑不已。峰用數碼給阿莫斯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指著照片上笑容滿面的阿莫斯說:“他可能是今晚車上最happy的一個人了吧!”我們都捧腹。

阿莫斯是一個聰明好學的猶太人,除了希伯萊語和英文之外,還會說流利的西班牙語。他一句中文也不會,抱著一本希伯萊語的旅游指南就只身闖到中國來了,真是藝不高人卻膽大。他計劃用一個月的時間把一些著名景點游遍:游了北京,飛到四川的黃龍九寨溝,再到麗江,然後去大理,隨後取道桂林一直南下到香港。他學會了說中文的“謝謝”,我們聽起來卻覺得像“嘻嘻”,他甚至還學會了說Chinglish(中國式英語)——我對他說“嘻嘻”時,他笑嘻嘻的說:“no嘻嘻!”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兩句話成了我們幾人的口頭禪。最經典的還是在玉龍雪山,他對幾位藏族姑娘十分感興趣,我便教他說了兩個詞:“帥哥”和“美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逢人便叫“帥哥”、“美妞”(因為他發不出女字的音)!當他對著一位無論從任何角度看、無論觀察者眼光如何寬容都不可能稱之為帥哥的中年男子喊帥哥時,我們都不禁搖頭嘆息他的審美觀。後來終於有一位姑娘回應了他的美稱叫他帥哥,他很興奮的說:“我聽懂了,哈哈!她叫我帥哥!”

阿莫斯不愧是猶太人,十分節儉精明,他解釋說之所以乘坐大巴去麗江而不乘飛機是為了節省錢。當第二天我們步行數百米爛泥險坡搭乘去永勝的中巴再趕車去麗江時,他還笑嘻嘻的說花了六十元錢坐了二十來個小時的大巴簡直太劃算了,讓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阿莫斯不但是個節儉的猶太人,還是一位十分虔誠的猶太教徒。由於他的虔誠,使得他不能和我們一起隨意享受美食和星期六出游,很同情他,但更多的是佩服。在誰也不會知道的情況下,他依然執著的堅持自己的信仰和原則,這種執著,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在麗江他同我們一起呆了兩天之後,便動身去了大理,臨行前,還送給我們每人一樣紀念品。利是一個民族刺繡背包,峰是一個刺繡錢夾,我的是一個兄弟藝術空間制作的東巴文木刻工藝圓盤,東巴文意為“心想事成”,天知道不懂中文的他怎麼知道該怎麼選這些吉祥話?他還寫了一句“Thank you, Champion”,讓我好不感動。之後的兩天,我們三人還不時提到阿莫斯,這個有著孩子般天真笑容和眼神的老外。這種天真,在一個三十歲的人身上,並不那麼常見,所以才顯得可貴和令人難以忘懷。

我們住在東巴客棧,離四方街有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正好讓我們在寧靜和安詳中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日子。客棧不大,一個小四合院兩層的木樓民居,房間干淨、整潔。為方便客人,房東還特意建了兩個浴室和兩個衛生間。房東沈老師和趙先生的熱情與關懷讓我們有回家般的溫馨感覺。客棧一進門就是一蓬翠竹和一株高大的玉蘭樹,院子裡種著許多花花草草,左側一個拱門後有一株垂滿果實的梨樹,不過房客都很自覺,從來不會去摘果子。總之,整個客棧加上房東,都十分人性化。

古鎮

一直在想,一個小小的古鎮,為什麼吸引了那麼多天南海北的游客?在網上查過很多別人描述麗江古鎮的資料,的確引人入勝,卻也讓我暗自擔心,期望太高,會不會失望也深?還好,麗江用她包容而靜謐的美,回應了我忐忑的心。確如前人所說,麗江古鎮在新城包圍之中。走在新城中,不免擔心起古鎮的名不副實;然而,當我們在房東的帶領下穿過水泥瓷磚的新城,沿著溪流步入石牆紅樓青瓦的古鎮中時,那麼一種清新的,芬芳的感覺彌漫在空氣中,輕輕的,淡淡的,卻是堅定的,滲透到整個生命中來,不僅僅是因為那小巷兩旁鮮花滿樓的庭院,還有那麼一種幽靜的氣息,和著古舊的建築、閑散的流水,讓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松弛了下來。記得前晚蜷縮在肮髒不堪臭氣衝天的客車裡睡得脖子生疼時,我還懷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折磨;現在,為了同麗江的這樣邂逅,我甘願忍受那諸多不便;正如為了一次輝煌的愛情,我們也許要度過百年孤獨。

剛去的那天早上還在下雨,我們下午到達後卻開始放晴了,於是我們抓緊時間去逛古鎮。雨剛停,五彩石鋪成的石板路發出油油的亮光,踩在腳下格外輕松。我們手拿一張地圖,一路從七一街逛到了四方街。這裡果然人流熙來攘往,熱鬧非凡。路邊全是各種店鋪,各種手工藝品,紀念品,銀器店,民族服裝店等,但看來是借著旅游業的發達而滋生起來的,並非納西族特有的風情,也就失去了特色了。倒是那些坐在牆角賣花布方巾和烤玉米的納西族老奶奶們讓我倍感親切,她們穿著傳統的納西服裝——披星戴月,溝壑縱橫的臉寫滿了歲月滄桑。每天早晚,都會有許多老奶奶聚集在四方街廣場旁的花壇邊,三五成群,用納西話嘮著家常,談笑間,雲淡風輕。

走過了關門口,水聲驟然大起來,戶戶垂柳家家清泉的畫面終於完整地展現在我們眼前了。臨街的飯店、酒吧都垂著串串火紅的燈籠,一條條木板連接了河兩端,水勢有些急,卻十分動聽,似乎古鎮的脈搏就該是這樣富有生命激情的跳動。然而煞風景的卻是急流打出的漩渦中搖搖擺擺的幾個礦泉水瓶,讓我再一次懷疑旅游者到底給麗江帶來了什麼。印像最深的還有那滿眼的花,臨街怒放著,在雨中更加清麗鮮艷。花色以紅黃居多,在小鎮灰色的基調下十分顯眼又和諧。

第一天晚上在匆匆忙忙的逛街中度過。熱鬧的人流,飄搖的蓮燈,悠閑的空氣,緩緩的流水,河邊洗衣的納西女人,夜晚降臨時燈籠映紅的河面和泡吧的人,恍若夢境。不過,最愛的還是一個人慢慢翻閱麗江古鎮的自由和悠閑,不管方向如何,有路就走,往往會走到精巧的院子和純樸的笑容裡去。這是在第二天才找到的真實了。從玉龍雪山回來,利和峰去新城享受火鍋,阿莫斯則回客棧自己做晚餐,我於是在夕陽的傍晚一個人捧著地圖游蕩在古鎮的大街小巷了。最讓我心怡的民居莫過於余家花園,它的別致與精巧讓我嘆為觀止。天井、照壁、廊廂、梁柱乃至於門窗的雕琢都考究而不流於浮華,青磚石牆古樸而不流於笨拙。就這樣,我在黃昏裡一個人走過了無數小巷,每看見一個繁花似錦的院子就鑽進去,猛拍一通照片,就像一個患了單相思的青年突然追上了在水一方的伊人,恨不能一把攬在懷中,從此長相廝守。好客的主人家往往邀我入內喝茶,並微笑著看我像個無知的孩童四處張望。

在麗江的最後一天,我見到了早晨的古鎮。那天陽光明媚,比起雨中和黃昏時,又是別樣風韻。街上人少了許多,大概都趁著天晴去周邊景點游玩了,而小鎮裡三眼井旁和小河邊,汲水、洗菜、洗衣的人卻多起來。披著朝霞遛鳥的老人邁著從容的步伐,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小巷裡。早就知道納西男人過著幸福的日子:男主內女主外,納西女人的聰明能干造就了一代代精通琴棋書畫的納西男人,正是他們讓流傳了幾千年的中華古樂得以保存。雖說他們以農民自居,但是那些須發蒼蒼的長者,往那裡一站,就有一種波瀾不驚的氣度和睿智,那是雍容大度的古風的積澱。而讓他們把這種古風雅韻發揮到極致的莫過於演奏納西古樂了。那天早上在白馬龍潭寺,就看見了這樣一隊高齡長者身著長袍,抱著古琴、琵琶等傳統樂器,坐在潭對面的涼亭裡,儼然一道風景。當鐘鼓齊鳴,悠揚的樂聲奏出一派盛世氣像,一位高齡老人搖頭晃腦,雙目微閉,擊節而歌,聲音高昂洪亮,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物我兩忘。他唱的是納西語,不曉其意,但歌中透出的那份慷慨激昂卻已然讓我陶醉。我坐在亭子旁,聽著那樂聲時而如溫柔的微風,時而如蕩激的潮水,時而如細細的雨滴,將我整個的、整個的包容進去,淚水不知不覺地湧出來,似乎心間有一根弦被猛然撥動了,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既酸楚又甜蜜。都說音樂能蕩滌一個人的靈魂,而我,在這樂聲中,似乎找到了一種無形的力量。或者是這些奏樂的老人,讓這古樂更有了一份沉穩與動人。

到過古鎮的人可能都會買上一份手繪麗江古鎮地圖吧,上面有句話說得好:麗江的美,不在水,不在花,而在人。正是這些純樸勤勞的納西人民創造了古鎮的過去,今天,還有未來。沒有了他們,水有何奇?花有何奇?這裡並不是自然風光的勝地,只是一個人工建造的小鎮。讓小鎮變得如此迷人的,正是那古色古香的納西文化,人文風情,那種悠閑與安詳正是納西人民千百年來養成的從容不迫的氣質,那種純樸與善良正是納西人民的處世之道。

讓我擔憂的是,旅游業的興旺發達給麗江帶來了新鮮事物,帶來了經濟發展,卻也帶來了濃重的商業化氣息。純樸的民風還能完整的保持下去嗎?一位店主和我閑聊時舉了個例子:有一家人以養花出名,很早的時候,有旅游者來參觀他們的花卉,感嘆他們生活辛苦,要給他們一些參觀費,被他們堅拒,甚至追出門外好遠把錢送還給參觀者;而現在,他們在門口擺起了民族服裝,出租給游客照相,進院裡參觀花卉也要交費了。很多旅游者是從城市來到古鎮,贊嘆這裡的悠閑與輕松,而很多古鎮的年輕人卻向往著遠方的大城市,不耐這片土地了。如何將古老的納西文化保存下去,並讓它不受到過多現代文明的污染,或者說讓它能夠一直保持自己的特色,這將是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

玉龍雪山:一面湖水

到麗江的第二天天氣不錯,早上起來就有了陽光的意思。阿莫斯和我們同行,四人包了一輛夏利,直奔玉龍雪山而去。司機很熱心,沿途向我們介紹民風民俗,還向我們推薦照相的好地點。第一個景點就是甘海子。那時群山包圍中的一大片草甸,長著傘狀的松樹,原上開滿了黃色和紫色的小野花,那時天上正值風起雲湧,時而烏雲席卷過遠處山顛,草原也顯得靜謐無聲;時而雲過天開,陽光正好把整個甘海子照亮,四周陰郁的山峰便環抱一片熠熠生輝的草原,就像一雙時睜時閉的媚人雙眼,顧盼生輝。

從甘海子繼續出發,路上還看到了三江彙流處的絕壁深谷的磅礡氣勢,最後我們來到了犛牛坪腳下。等了約莫一個小時,我和阿莫斯騎馬上了犛牛坪,利和峰則坐索道上山。山路十分泥濘,但騎馬上山果然有一種萬丈豪情,我披著頭一晚買的羊毛披肩,手牽韁繩,自覺意氣風發,頗有俠女風範。上到了犛牛坪,我們四人會合後踏著木板鋪成的棧道向山頂而去。沿途有許多藏民擺著小攤賣工藝品或是小吃,如犛牛奶、烤犛牛肉和土豆之類。東西倒是平淡無奇,吸引人的是那些藏族姑娘們站在路旁放聲高唱,歌聲婉轉高昂,煞是動人。路過了沿山而上的小攤,一直向山頂進發,隨著山勢增高,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利給了我一顆洋參含片,味極苦,但借著它的功效,我一鼓作氣向山頂奔去,一路奔到了山頂,便一下子呆住了。

陰雲密布的天空下有一條亮線。我跳出棧道,向前狂奔,亮線變成了一個平面:那是一個湖,當地人將之稱為“瑤池”。相傳這是王母娘娘或者仙女之類的洗臉池,也有人說古時候納西族青年男女為了反抗父母安排的婚姻,就會來到這裡雙雙跳湖殉情。後來,有人覺得這樣的犧牲不值得,便出走到了瀘沽湖,他們認為不該有固定的婚姻,全憑兩人相愛即可,於是就有了“走婚”制度和摩挲族。不過此時此刻,我已不記得痴男怨女的傳說;這靜謐的高山上突現的一個平靜如鏡的湖和湖邊星星點點吃草的犛牛讓我霎那間心動神搖,恍然不知所終。慢慢的,心頭浮現起齊豫的一首老歌《一面湖水》:“有人說/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滴眼淚/那麼說/我枕畔的眼淚/就是掛在你心間的一面湖水/一面湖水……”此情此景,已無別的言語可以形容。一瞬間,周圍的山、雲朵、湖水和松林都變得如此多情。湖水真的是愛人的眼淚嗎?原來愛,也可以愛得這樣凄美,這樣唯美,這樣空靈剔透啊!

虎跳峽•香格裡拉

去中甸的那天雨下的很大,路十分泥濘難行。但懷著對香格裡拉——傳說中的“世外桃源”的向往,我們還是義無反顧的出發了。上午十點多先到了虎跳峽。兩邊都是大理石山,景區也就地取材,狹窄的路旁供游人休憩的長凳均系大理石制成,我們連說奢侈,心裡卻很想敲幾塊大石運回成都倒賣。由於時間關系,我們只到了下虎跳,但轟隆隆的水聲已經足夠驚心動魄了。水勢十分凶險!盯著那昏黃的水看,會發現浪頭在拼命向前竄,一個浪碎了,遠了,冷不丁一個浪就打到了面前,嘩的炸開來,水花濺了一身,江面上揚起了老高老高的水霧。天上在下雨,腳下的水波在不懈的努力要把堤岸擊碎,把阻擋去路的山也卷平。有一刻我很想跳到水裡去,和它們一起去撞擊那高高的山巒,一起向著遠方漂流,或者,就在激蕩中粉碎成分子、原子……米蘭•昆德拉說恐高症其實是因為人站在高樓上,會被地面吸引,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便產生一種恐懼感,其實站在這狂暴奔騰的水邊也會被那無邊的力量所吸引,這種力讓人顫栗,又讓人敬畏。我們的恐懼往往就來自於向往卻又達不到的無奈吧!

中午我們繼續出發前往中甸,雨還在下。司機王師傅有二十多年開車往返麗江附近各景點的經驗,他信心滿滿的告訴我們,那天是七月初九,所以會下一天的雨;但是第二天一定會天晴。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進入中甸後,我們駛上了一條又寬又直的高速路,頓時有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松。路兩旁是金黃色和青色交織的田野,黃的是青稞,青的是燕麥。田野裡還有許多木頭搭成的架子,是用來晾曬糧食的。走在路上,最常見的景色莫過於山谷中擁抱的一片原野,低低的樹,河水水面與地面一般平,分成數支在原野上蜿蜒流過;牛、羊、馬在原上悠閑的吃草,原上長滿了黃色的野花……

下午我們驅車來到了松贊林寺——雲南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有“小布達拉宮”之稱。它的建築的風格和布達拉宮有些相似,都是依山而建,高高的台階一直通往主殿。我不是個信徒,但走進主殿後,那種濃濃的宗教氣息也讓我深受感染。殿內懸掛著精美的刺繡簾、幔,佛像林立,喇嘛們虔誠的臉和莊嚴肅穆的表情讓我肅然起敬。於是,我也焚了一株香,默默祈禱:“請讓爸爸在天之靈早日安息吧!讓我從痛苦中振作起來吧!”又想起了剛失去父親時,夢中時常見到他的身影,有時是他告訴我他沒有離開而是去了遙遠的老家,有時又看見他縱身跳下懸崖,我哭到窒息——從來沒有想到過心真的會痛,可是這一個多月來,我才知道心痛的滋味!於是我才來到雲南,把自己沉浸在古鎮、雪山和草原,才開始學會平靜的回顧自己的痛苦,再次向往自己的未來。

從松贊林寺出來,天色已晚,雨越下越大,鞋幾乎全濕了。當晚我們住在號稱“高原第一湯”的溫泉賓館,讓溫泉洗去了旅途的疲勞和下雨的濕氣。高原夜晚寒氣逼人,雖然蓋著厚厚的棉被,還是頻頻被冷醒。早晨起來,山谷中寒風呼嘯,我披著毛披肩依然瑟瑟發抖——這才後悔整理行裝時偷懶不帶毛衣是多麼愚蠢的行為。

這是在中甸的第二天,天氣果然轉晴,我們游覽了碧塔海和依拉草原。碧塔海是一個高原湖,坐落在松林茂密的群山腳下,棧道都是用粗大的圓木搭成。和我們同路的還有一個旅游團,麗江古鎮上一位賣地圖的先生戲稱他們為“草上飛”——來去匆匆,什麼都看不完什麼都玩不好的旅游者。有好些 “草上飛”(包括幾位身強力壯的男士)居然還手抱著氧氣袋!哦,原來這裡已是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了。我們三個得意地以“金霸王”自居,把這些“草上飛”叫做“歪電池”。誰知返回的路上,利也開始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偏偏還要一路爬上山,她叫苦不迭。這時方顯我的俠女風範:手持傻瓜相機卻是一個風景狂人,上竄下跳尋找合適的位置搶拍那陽光透過松林射下斑斑駁駁的陰影的景色。看他們去的遠了,便大步流星追上前去還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們只好搖頭嘆息:“沒辦法,雲貴高原來的金霸王先天條件就是好!”

雖然碧塔海景色一般,但是那由於雨水變成了汪洋的伊拉大草原卻美的驚人。騎在馬上,遠處看是碧水連天、波上寒煙翠,走近了,卻見天空出奇的藍,雲朵出奇的白,水波也泛著藍光。水中還有旱季修建的小屋、亭子、白塔,低矮的樹和晾曬糧食的木架更是星星點點。這時陽光特別的燦爛,但依拉草原依然顯得無比靜謐,水波不興。下了馬,我們爬到水邊的山上靜靜的坐著,山坡上亂石林立,一群白色的綿羊見得人來,紛紛向高處撤退。我們心滿意足的看著一望無際的水面,再也不想動彈。可以想見,草原沒有被雨水淹沒的時候,一定是芳草碧連天,鮮花如海洋,溪流緩緩,牛羊成群,還有藏民騎著駿馬飛奔在草原上,粗獷的歌聲四處回響。這裡就是香格裡拉:平靜的水,平靜的山,山上安靜的吃草的羊群,水面上緩緩飛翔的鳥……明明有聲音,我卻覺得特別的寧靜。世外桃源就是這裡了嗎?

也許,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吧,尤其是旅游業開發到的地方。我們看到的是和我們日常生活所見大不相同的風景和人,我們厭倦了習以為常的喧嘩與騷動的生活,所以渴望平靜,向往“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恬淡,這可以稱之為一種“桃花源”情結。但是,我們了解的是自己的感受,至於當地的人們,他們怎樣看待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認為自己生活在天堂裡嗎?有多少人去關心?許多地區也許正翹首盼望著抓住開發旅游業的機會能夠擺脫貧困,能夠發展,能夠改變現在的生活。而旅游者們,往往自以為是的來了,拍了一通風景,又自以為是地走了。是的,旅游是放松,是休假,但也不失為一個開闊眼界的機會。開闊眼界,除了遍見名山大川,了解民風民俗,還應該真正去關心每個地方的人們的生存狀態吧。

後記

從中甸回來後,利和峰去了瀘沽湖,而我則在古鎮徘徊了一天,然後打道昆明去拜訪一位朋友。昆明城市不大,但是很干淨,街上人也不多,是一個悠閑的城市。剛入秋,我在那兒呆的三天有兩天都在下雨,我再一次被冷得瑟瑟發抖。昆明果然是四季如春,一雨成冬啊!回到成都,又看到了鍋蓋一般的雲層,灰蒙蒙的天,還有灼人的烈日,心中竟然有些陌生了。旅游就是這樣:離開了一個地方,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就在你快要把他鄉作故鄉的時候,你又回到了起點。一切似乎都沒變,卻又似乎都變了,你感覺到了一種陌生的東西在心裡流淌,你懷念去過的地方,但你知道自己必須回歸也應該回歸。從此心中卻有了一種向往,向往著下一次的旅行,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精選遊記: 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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