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其實早在行程計劃之中，呼朋喚友，吆喝同去，興衝衝、欣欣然附和者皆有，可臨到其時，卻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走不開，往往作罷；如此三番，又逢元旦，下定決心，即使無人同行，就我一人，也好。徽州，是古時的地名，以所轄疆域計，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安徽屯溪、黟（yi,讀第一聲）縣、歙（she,讀第四聲）縣；也許是黟、歙二字的艱澀難讀，游者往往談及此地，依舊寧願稱徽州。這地方之所以如此出名，湯顯祖的那句“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恐怕功不可沒：既然奇絕到令戲劇大家一生痴迷的地步，難免讓人心馳神往。到徽州看什麼？自然首選徽派民居，直白些說，就是“看房”；如此，那我們這些千裡迢迢趕到這裡來的人，豈不都成 “看房團”成員了？面對“飛馳”往後的窗外景物，無聊間，想想這類比，倒有幾分趣味。一、 宏村：水墨漾開的意境記得06年去婺源，正是油菜花滿山遍野的時節，爛漫的金黃奪人眼球，搶去了白牆黑瓦的風頭；雜花生樹間，也讓我感覺村落、屋舍有些雜亂。宏村則不然，在諸多徽派村落中，它的特別之處，就在於經過精心規劃的村落格局。據介紹，整個村落采用仿生學的“牛”形布局，以雷崗山為牛頭，村口的兩株古樹為牛角，月沼為牛胃，南湖為牛肚，蜿蜒的水圳為牛腸，民居建築為牛身，四座古橋為牛腳，所謂“山為牛頭樹為角，橋為四蹄屋為身”，整個村落就像一頭悠閑的水牛靜臥在青山綠水之中。當然，“不識宏村真面目，只緣身在此村中”，除非在高處，否則一定無法完全感受到這“形似”的惟妙惟肖；不過，在牛年之初，游走於“牛型”村落的巷陌之間，自有一份應時應景的心理妙處。許是冬日的緣故，才傍晚時分，竟然已是深夜的感覺；在透徹的黑與寒冷中，巷道也稍顯逼仄；此時，我才意識到，家家戶戶前兩只燈籠的喜慶場面，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在月沼旁放下行囊，卻不甘心就此安頓下自己，推門而出，“勇敢”地走入黑夜；不久發現，“暗夜獨行客”並非我一人，其中就包括來自甬城的笑笑。獨行變為同行，天南海北地聊，打發時間，也打發黑暗。突然，一處燈火通明的宅子裡傳出歌聲，難得的熱鬧吸引著我們走入席間；互道問候，放歌一曲，歡聲笑語，這，才是我期待的新年氣氛。告辭出來，“重逢”的暗夜，迅速黯淡了我們繼續閑逛的興味，於是作別。晨曦中的月沼，被勤勞住家的炊煙帶上了幾分朦朧的意味；半月形的塘邊，已有幾位“攝友”架起“長槍短炮”，專注地尋找著最佳的角度，彷佛絲毫不懼冬日清晨刺骨的寒冷。如鏡的水中，清晰地映出民居的倒影；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經數百年，代代如此。“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水，是宏村興盛不可或缺的因素。村落的設計者們，從一開始就明白水系設計對整個村落規劃的重要性（據導游介紹，宏村住民的祖先原來住在歙縣唐模，後遭火災，才舉族遷居此地），於是在每家每戶門前挖鑿水渠，名水圳，引山中活水入之；同時，開月沼及南湖，在整個村落形成良性的水循環，既滿足了日常用水的需求，也有效地起到了防火和美觀的作用，可謂一舉三得；同時，為了保持水的清潔度，還在水入村口設置了“過濾裝置”――篩網；另外，還專門規定了每日裡各類功能的使用時段，以處理飲用、洗滌等使用功能的衝突。設計者心智之高妙，眼光之長遠，實在令我輩嘆服！沿著“牛腸”游走，流連在飛檐鬥拱下，欣喜於窗欞雕刻旁；既“看房”，也感受文化。敬修堂、樹人堂、居善堂、桃源居，一樣的白牆黑瓦，不一樣的建築細節，體現了主人家對未來的期待，既有治學人家的殷殷之切，也有商家富賈的騰達之心。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還是承志堂，俗稱“民間故宮”，足可見其規模之大！跟著導游匆匆過後，我又再次回到這裡，只想細細品味這徽派建築中的經典之作。宅子的主人是清鹹豐年間的大鹽商，財大氣粗，自然要將居所打造的富麗堂皇、大氣精致，這是門面，更是臉面；雖然，電視劇裡的鹽商往往是一副“暴發戶”的嘴臉，可承志堂裡的文化留存，卻告訴我，主人家承繼了徽商做人經商的獨特哲學，知學好進，處事有度。且看堂中幾幅對聯：【二字箴言惟勤惟儉，兩條正路曰讀曰耕】【惜衣惜食非為惜財緣惜福，求名求利但須求己莫求人】【世事讓三分天寬地闊，心田存一點子種孫耕】靠自己的奮鬥去實現目標，並且做事留有余地，於人於己，都留下回旋的空間，這也許就是他們當年，能夠長袖善舞於商海的根本原因。然而，儒家思想和等級觀念，決定了為官才是當時最能光耀門庭的途徑，“商而優則仕”，主人家沒有了靠科舉及第的希望，到頭來只能捐個官，算是步入了官場，卻趕緊在大門後立起一道中門，昭示威儀，其內心的自卑，可見一斑。也正因為這種自卑心理，徽商更加重視教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堂堂正正地走上仕途，所以，村裡專門建有南湖書院，鼓勵勤奮，重視學養。承志堂現已無人居住，可精致的一磚一瓦、一雕一刻，仿佛仍在述說著主人當年精彩的人生故事；浮生百年，看似刻板卻生動依舊的建築構件，也算是他們對後人的一份交代吧。不知不覺，又回到月沼邊，晨時的清冷已被午間的熱鬧所代替。欣喜地發現，兩只憨態可掬的白鵝正在池中悠閑地嬉戲，“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撥皺了一池碧水，也恍惚了錯落的倒影，亦動亦靜之間，自有一番水墨漾開般的意境。。。。，想如今，多少昔日的金碧輝煌、舞榭歌台，或埋沒荒草，或成為斑駁的遺跡，只留下歷史的回憶；可這水墨宏村，卻在一片活水的縈繞下，傳承歷史與文化的同時，也延續了一個依舊活生生的村落與族群。這種偉大生命力的傳承，也是宏村人、徽州人勤儉智慧、內斂含蓄精神力量的真實寫照。【小貼士：1、宏村旺季門票80元，淡季65元；2、從黟縣到宏村公交車2元，最晚一班17：20；3、住宿選擇很多，不必事先預訂；4、導游講解安排雖不錯，可往往走馬觀花，若想細看，建議事先准備些資料，自己慢慢走。5、宏村飲食推薦毛豆腐和野蔥炒蛋，橋頭不遠的安安菜館不錯。】二、 簡報：宏村之外自從在開封山陝甘會館感受了雕刻藝術的魅力之後，再遇到類似的遺跡，我似乎總能感受到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和力。聽說，距宏村不遠的盧村裡，還有座“木雕樓”，斯琴高娃曾對它大加贊賞，心向往之，就去。“木雕樓”名喚志誠堂，鶴立於一片普通的民房之中，顯得卓爾不群；樓內上下，盡是木雕，花鳥蟲魚，內容豐富，而且作者似乎非常講究“重復”，傳遞出一種對稱的美感；從雕工看，雖不及山陝甘會館木雕那“逼人的寫實”，可依舊能讓我感受到紛繁復雜的精致。更讓我意外的是，與宏村裡木雕的色調深沉古樸不同，這裡的木雕泛出洗亮的黃色，好似才上過一層黃漆一般，不明就裡，也無處可問，只得作罷。宏村行的另一大收獲是結識了賣茶葉的老焦，為人實在，喜好交朋識友。談及周邊景色時，他推薦木坑竹海，又說：“現在是賣茶淡季，不如我用摩托載你去，反正我也沒去過。” 熱情如此，卻之不恭。這竹海之所以出名，全賴被李安選作《臥虎藏龍》的外景地，片中李慕白和玉嬌龍鬥劍於竹尖的鏡頭堪稱經典。其實，景色並不見得有何特別，只是看慣了白牆黑瓦旁的枯枝，咋一見這冬日裡的大片綠意，倒也新奇。老焦一路指點如何辨認冬筍和野茶，講解制茶工序，有氧運動的同時，還可增廣見聞，樂事也。下午四點三十分趕到賽金花故居門口，正遇看門人落鎖，好說歹說，總算給了我點時間。園內建築並非徽派，而是江南庭院式樣，也許與賽金花本人長期居住蘇州有關。“自古風塵出俠女”，這位晚清名妓，在八國聯軍肆虐北京之時，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積極斡旋，救黎民百姓於水火，夏衍先生就曾在《懶尋舊夢錄》中對此評論道“朝堂上的大人物心靈還不及一個妓女”。印像最為深刻的，還是賽金花的那兩行題書“國家是人人的國家，救國是人人的本分”，肺腑之言與實際行動的統一，比之許多“台上台下、人前人後，表現迥然不同”的“政客”與“專家”，又不知好過多少！【小貼士：1、木雕樓門票26元，沒有管理人員，冷清，性價比稍低；木坑竹海門票20元；2、木雕樓距宏村2裡路，竹海距宏村6裡路；沒有班車，只能搭電動三輪車或摩托車，車價一般3元即可。】三、 齊雲山：深閨之中，隨意自在之前從未聽說過皖南還有座齊雲山，只是在作行程計劃的時候，才發現，此山是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國家AAAA級風景名勝區、國家地質公園、道教四大名山等，竟頭頂如此耀眼的光環。而且，它就在杭州到黟縣的途中，不如順道一游，正好也遂了新年登高的習俗。齊雲山古與黃山齊名，稱白岳（黃山稱黃岳），《山志》記載它“一石插天，直入雲端，與碧雲齊”，故而又名齊雲。歷朝歷代，登臨此山的名人不少，尤以明清兩朝為多，這裡面，就包括“驢友”之祖徐霞客和“風流皇帝”乾隆。徐霞客曾兩上白岳，詳盡描述所聞所見，字裡行間透著興奮與贊嘆；而喜好到處留題的乾隆更是譽之為“天下無雙勝景，江南第一名山。” 資料顯示，其海拔不過580米，似乎稱與“雲”看齊還稍顯勉強；可又據說，山中時常雲霧繚繞，如同仙境，這倒有幾分蹊蹺。山腳有橫江，江上有橋，名曰登封，是清道光年間所建。橋上有碑，上書當時知府保護此橋的“四不准”，很嚴厲、也很環保，我想，將其“借鑒”到我們現在的文物保護條款中，估計都不需要什麼改動（古人可堪我們學習的地方其實很多）。 想看雲霧，天氣偏又清朗，借陳凱歌常用的話來形容，就是“大好”。索道口門可羅雀，就我一人“等待”；想想這裡距黃山如此之近，既然“自黃山歸來，不必及山岳”，眾人“棄白趨黃”也不奇怪，何況今非昔比，如我般不知齊雲山名頭的肯定大有人在。纜車緩緩上升，山下阡陌縱橫清晰可見，橫江如玉帶般繞行其間，觀去頗有幾分太極圖的意思；山勢突兀，近旁有山峰如筍，色呈赭紅，丹霞特征明顯。除了丹霞地貌，齊雲山還有許多摩崖石刻可看，尤其是在 “真仙洞府”。這是一處馬蹄形山崖下的空地，空地周圍的崖壁上有不少題詞，其中“天開神秀”四個大字，氣勢尤其不凡。這些題詞中，不少出自明嘉靖年間官員之手，想是嘉靖皇帝迷信道教，在全國大封道教名山，引得諸多“政治敏感”人士到此一游。崖壁底部還有許多洞穴，分別供奉著各路神仙，大家“和諧共處”，吸引著各自的善男信女，景像頗為有趣。題詞中名氣最大的，恐怕算“玉虛宮”(一組依山而建的道教廟堂)旁的 “唐寅碑銘”。初聽山中人說起此碑時，我很驚喜，想不到風流才子也會對道士扎堆的地方感興趣;可到了近前，一只龜形動物（實際是“赑屃”，傳說中的九龍子之一）背著巨大的“唐寅碑銘”，雕刻碑體很新，四周也無護欄，興奮心情也就釋然（未具體考證真偽，只是感覺而已）。個人覺得最值得稱道的景點，應該算香爐峰和小壺天。峰底扎實粗壯，頂部迅速收狹，上有一亭；據說亭中還有只香爐，香爐峰也由此得名。香爐與亭原為朱元璋御命所造，後毀於文革，現存的就只能是仿制品了（對於這種情況，也習以為常了）。即便如此，玲瓏矗立於連綿群山之間的香爐峰，確實給人卓爾不群、賞心悅目的視覺享受。小壺天則是在山間羊腸小道上修建的一處山門，中為葫蘆狀，確為明朝遺物，顯得古樸而不失別致；道教重視丹藥，而葫蘆正是裝丹藥的正選“器皿”，因而此門也應有特別的像征意義（門外也是崖下空地，估計正是煉丹之處）。山上還有條“月華街”，據說住的都是道士及其家屬，初聞極為詫異：道士還能成家？回來後查資料，這裡的道教派別屬於正一派，不同於其他道教派別，道士可以有家室妻小，齋食也不忌酒肉，俗稱“火居道士”。難怪，在太素宮、玉虛宮等道教宮殿裡，我幾乎沒看到一個道人，原來他們平日裡不住道院，也不穿道服，生活與常人無異，只有需要作法事時，他們才換上道服履行宗教禮儀。這種“新鮮”的組織方式，看似松散，也許正是這一教派的修道宗旨所在：不單純割裂教義與人倫，溶教義的領悟、升華於日常生活之中，實現真正的“天人合一”。 下山時，在月華街口遇見一位身穿道服的老者，正擺醫攤，兼蔔吉凶；攀談中，發現老者在養身之術外，對國家政事也頗為關心，有點集道家“出世”與儒家“入世”思想於一身的意思。相談甚歡，末了，老者突然話鋒一轉，又回到養身本題：“活得自在一些，修身、養心，哎，其他都是身外之物。。。。。。”道理雖不新鮮，可世間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做到呢？不過，相對而言，這裡的人們自在隨意地修道、生活，也屬難得，就如這山，立於“明星”黃山身旁，卻不事張揚，同樣的隨意自在。其實安靜，不也挺好？【小貼士：1、齊雲山門票旺季75元，淡季55元，索道16元往返。2、要去齊雲山，可先坐車到休寧，再轉車去；也可坐過路車，就在齊雲鎮口下車。3、精華景點都集中在月華街景區，當然，如時間有富余，還可繼續到方腊寨和最高峰；另外，玉虛宮過去不久，有座觀景亭，站在亭中放眼，景色不錯；只是要上到這裡，需要爬幾十級非常陡的台階，而且旁邊沒有護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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