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甘肅四川湖南篇)

作者: bbyanzi

導讀—— 寫給丹丹,媛媛,蕾蕾。 為你 我在料峭的春天夜裡 執迷的 沉醉往昔 不肯睡去 一、從新疆到甘肅(10/19——10/27) 吐魯番——敦煌 10月19號。22:01。N950次新空調快速列車。從夏天的吐魯番開往冬天的敦煌。 風塵僕僕的三個不算輕的80升背囊,風塵僕僕的三個不算小的快樂姑娘。 我們准備了大桶的酸奶(圖劃算買了特大號的)、水果、即食紫菜湯。飽餐後倒頭大� ...

—— 寫給丹丹,媛媛,蕾蕾。

為你

我在料峭的春天夜裡

執迷的

沉醉往昔

不肯睡去

一、從新疆到甘肅(10/19——10/27)

吐魯番——敦煌

10月19號。22:01。N950次新空調快速列車。從夏天的吐魯番開往冬天的敦煌。

風塵僕僕的三個不算輕的80升背囊,風塵僕僕的三個不算小的快樂姑娘。

我們准備了大桶的酸奶(圖劃算買了特大號的)、水果、即食紫菜湯。飽餐後倒頭大睡,天亮了又將是新的旅程。

硬座車廂人不多,隨你擇椅而憩。可惜太冷,輾轉反側,夜不能眠。心底念著吃不厭的葡萄干,看不夠的西域情,走不遍的萬水千山。就這樣恍惚著遠離了我的視線。

翌日8:30,柳園站。溫度陡降10多度,羽絨服重出江湖。柳園距離敦煌市區約130公裡,票價15元/人。

我問:“敦煌有多大?”一位大哥非常精准的回答:“4平方公裡。”

敦煌。

投宿五環賓館,並認識了以下兩位。

“莫家大哥和上海大姐”

莫大哥是鐵路職工,剛退休,持火車免票,瀟灑走西北。他黑黑瘦瘦,笑起來嘴一咧極有卡通效果。

論芳齡大姐足以被尊稱阿姨。伊來自上海,窈窕娉婷,妝容潔淨,跟我家的美艷老媽可有一比。

五人結伴同游。慕名直奔鳴沙山、月牙泉。當然咯,我們僅在門口像征性的轉悠了一圈。堅決抵制貴價門票,永不妥協。

莫大哥掏出個小本子,認真抄錄紀念碑文,態度相當虔誠。上海大姐讓我們幫她拍照留影,擺POSE前不忘梳理發絲、補塗紅唇。

城內景區大道的路燈別具風格。一根筆直的杆子,懸掛著兩只大大的銅鈴,亦頗似酒杯,身後是連綿荒蕪的沙丘。

不禁沉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我們逛沙洲市場,想嘗嘗網友強烈推薦的杏皮水,可惜過了季節。天色漸晚,遍尋餐館。吃飽買單的時候,我們招呼小妹:“讓你們老板給打個折吧。”小妹回來滿臉歉意:“老板說已經很優惠了,不能再便宜了。”“我們明天還來。就這麼定了。”說完,我們自己給自己打了折,然後,笑眯眯的向掌櫃的點頭示意,揚長而去。

第二天要去莫高窟,所以早早睡下。我們三個跟上海大姐一間房。半夜迷朦間察覺有人起身,還幫我把蹬下地的被子重新蓋上。心裡暖暖。

清晨夢醒,上海大姐早已衣飾齊整的端坐床頭。對我們三個懶鬼說:“哎喲,真羨慕你們啊,睡得那麼香!我通宵都睡不著哇!”

莫高窟票價百元。它不同於普通意義的風景名勝,它銘刻著曾經壯美的中華文化。倒是值得掏錢包。

我和丹丹用學生證及軍人證買了半票。售票窗口雲集了一群憤青,正據理力爭為什麼研究生不能享受學生半票。

像在布達拉宮一樣,我們豎著耳朵恭聽各路導游的解說詞,意猶未盡。修讀歷史、建築或考古的人也許不虛此行,可是對於蕾蕾丹丹媛媛這種“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只當附庸風雅罷了。窟內壁畫色澤黯淡,佛像微塵沾面。我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丹丹指著蓮花寶座的大佛腳丫,硬說其模樣形狀跟我的酷似。唉,大不敬啊。

某游客總結:“100塊,看了十個洞。” 實話實說,言簡意賅。

重見天日已是下午兩點。上海大姐辦事去了。剩下我們三個和莫大哥。沿街叫賣的砂鍋炒栗子多麼誘人,姑娘們箭步上前,莫大哥搶著買單。

蕾蕾、丹丹、媛媛。捧著熱乎乎香噴噴的栗子心滿意足的穿行過市。沉默一旁的莫大哥突發感慨:“這是什麼?”丹丹和媛媛頭也不抬,齊聲答道:“這是板栗!” … 莫大哥怔了三秒,忙說:“不不,這是緣份!”

活寶姑娘們忍俊不禁,樂翻了。原來莫大哥是在抒情,嘆人海茫茫相逢不易,可咱呢,就只惦記著吃,完全不解風情。

這場對話成為了我們西游路上的經典記憶。爆笑指數直追在阿裡獅泉河媛媛把新藏線司機老趙的西裝外襟紐扣錯縫在貼胸的內兜裡,老趙傻了眼:“咦,扣子呢?縫了老半天為啥我的衣服還是少粒扣子?”

晚上九點坐上往嘉峪關的汽車。媛媛觀察入微的發現,莫大哥正滿懷幽怨的抽著悶煙,無比悵惘的目送我們絕塵而去。

敦煌者,盛大輝煌也。莫高窟,莫高於此。我們慕名而來,揮手離別。

敦煌——嘉峪關

夜行班車有暖氣,湊合著迷糊了一宿。約莫凌晨五點,嘉峪關到了。

嘉峪關。

我們打的從汽車站奔火車站。冰寒刺骨。翻天覆地肆虐的西北風吹得人想哭。10月22號,是我童年好友的生日。我們四歲認識,二十歲分開。我想念她。10月22號,北方深秋的黎明,候車大廳的長椅,漂泊天涯的容顏。

等到八點寄存了行囊,一身輕松。

首先去看嘉峪關的古城樓。門票60,我們繞小道進去,簡單極了。爬過了北京長城,對於城牆炮樓暸望台之類的無甚感覺,但是大漠的獵獵風沙,西北的渾厚蒼涼,的確給人一種震撼的力量。

我和丹丹站在“天下雄關”的石碑前。明代起,走過這裡,便是關外。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還記得那首曾深深摯愛的歌謠嗎?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丹丹和媛媛找郵局蓋紀念郵戳。我和一位大爺閑聊著。他告訴我是因為有了酒泉鋼鐵廠,才有了這座茫茫戈壁拔地而起的小城。嘉峪關,人口不足十萬,市容相當整潔,在沒有西北風侵擾的日子裡,寧靜而美麗。

我的血液裡湧動著對北方的眷戀。它是一種天生的執迷的情結。濃得化不開。

爽朗的氣候,高遠的天空,遼闊的視線,飛雪的季節可以悄悄把手放進愛人的棉衣口袋。

我們還驚喜的發現,嘉峪關的公交車服務一流,招之即停,人人有座,永不落空。

嘉峪關——蘭州

在嘉峪關逛了大半日。當天下午五點,N908次列車,赴蘭州。

硬座車廂嘈雜凌亂。與我們面對面的是兩女一男。

“蘭大才子、衛校小妹、無言大姐”

乘風畢業於蘭州大學,現任職嘉峪關酒泉鋼鐵集團人事部,人如其名,青年才俊,幾分輕狂。他說他讀哲學系,我瞄他一眼說哦一群瘋子。

文文的父母皆是酒鋼職工,自己在蘭州上衛校。溫柔沉靜,清純可人。

還有一位大姐緊靠窗口,寂寞無言。

我很快跟乘風混熟了。他用蘭州土話演繹“貓和老鼠”片段,惹人捧腹。然後才藝展示,吟詩作對,雅俗共賞。

他問我:“你是八幾年的?”對於這個棘手問題,我不置可否。他又轉頭問媛媛:“你是八幾年的?”媛媛撲哧笑了:“還八幾呢。我五幾的!”蘭大才子如墜雲霧。

談起嘉峪關,才子自豪滿溢:“知道嗎?整座城市都是我們酒鋼撐起來的。在這兒,如果月薪有三千,就能過得非常非常舒服了。”看見我們無比艷羨的目光,他又急忙補充:“要是酒鋼不招聘,你們過來也找不著工作。”瞧,把咱當成應屆畢業生跟他搶飯碗的了。

扯到網絡文學。我說出門前在網上看了幾篇熱帖,沒想到現已神速出版了。比如“廢墟的樹”的“萬水千山走遍”;還有“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都是自傳。後者文中有段男女主角的精彩對話,妙不可言。

女:“你才18。我36。天吶,我比你大了一半!等你30歲的時候,我都60啦!”

男:“不對!你怎麼算數的?我30歲的時候,你應該是48啊。”

女:“你懂什麼!男人30還是30,女人48啊,那簡直就是60!太可怕了!”

我正侃得津津有味,丹丹捅我:“靠窗的大姐讓我問你那本書的作者是誰?”“不記得了。網名而已。她也感興趣?”“她說她離過婚,現任男友也比她小很多,她懷疑是不是他寫的。”我目瞪口呆。探頭望去,大姐緊靠窗口,依然寂寞無言。

還有一對小情侶。上車就沒停過拌嘴,更拉著鄰座大叔評理。女孩埋怨男孩不思進取,無心事業。男孩冷嘲熱諷“那你干嘛不去傍大款?”。激烈的唇槍舌劍,吵累了,男孩把頭枕在女友的腿上,酣酣睡去。

又是徹夜難眠。火車硬座的煎熬時光。天南地北的客,相逢他鄉。

蘭州。

6:45。天蒙蒙亮。一個高挑美眉前來為蘭大才子接站。熱情善良的衛校女生文文領著我們三個到處找落腳旅店。幾經周折,終於入住昌隆賓館。22元/人。安全舒適。引用媛媛的名句:“如果可以洗熱水澡,我就給它打滿分。”

完全想不到蘭州有那麼多的街頭小吃,又便又靚,大飽口福。逛西關什字,醪糟(酒釀),元宵,灰豆粥,籽瓜,全是我們自己的城市平日稀見的,樣樣都不放過。我覺得喉嚨不妥,連喝了幾碗冰糖燉冬果梨,嗯,甘甜清潤,勝似良藥。

還有合頁餅,大大的一張薄皮兒,裡面塞滿了各種熱餡兒,葷素齊備,營養俱全,任君挑選。兩元以內不但吃飽還能吃好。我尋思著老板有錢賺嗎?

一路走來一路吃,但凡見到色香味俱全的就飛馳而上,等不及“財神”丹丹掏腰包,手早已伸進鍋裡,毫不客氣。

順路逛到黃河第一橋,吃了碗正宗的蘭州牛肉拉面,心滿意足。然後打道回府,兩天兩夜車馬勞頓,極度疲倦。

洗頭、洗澡、洗衣。出門兩月余,創下幾項之最:1、洗頭最簡。我們把以往的復雜程序徹底簡化,護發素從未用過,洗發水哪種便宜就買哪種。2、洗澡最少。南方女子,入鄉隨俗,不作奢求。3、洗衣最多。在這裡我要嚴肅批評兩位同志,正是因為她倆熱愛勞動,害得我這個大懶蟲唯有跟風,最後發展到厚厚牛仔褲也手洗。

美美的大睡一場。翌日中午起床,神采飛揚。

我們去逛菜市場。更加想不到蘭州的菜市場規模如此龐大,品種如此繁多,應有盡有,嘆為觀止。南北蔬果彙集,有許多我從沒吃過的,茴香啊,紫心羅蔔啊。生猛海鮮也不缺少。而且價格不貴。

逛干果批發市場。買了特產枸杞、百合、核桃、人參果。我和丹丹每人秤了十來斤,統統塞進一個大紙皮箱,三個女孩像碼頭苦力一樣,咬牙切齒把它扛回住所。

第二天直奔郵局把東西寄了,回賓館收拾妥當,全副武裝走出門去。街上來往的父老鄉親無不側目,喲呵,瞧一身怪模樣,還背著巨大無比的背囊,什麼人呀這是。

蘭州——臨夏——夏河

我們打的去汽車南站,搭乘往甘南夏河的班車,重返藏區。

早聽聞南站的拉客歪風橫行,拉客仔簡直是群魔亂舞,強買強賣。尤其是回族人,連哄帶拐,毫無信譽。今天得以見識。

一下車,雙腳尚未著地,就被無數壯男團團包圍,水泄不通。“坐我家的車吧!”“坐我家的車吧!”吵嚷推搡,喧嘩震天,搞得像瘋狂FANS和八卦娛記追堵港台巨星。

媛媛煩不勝煩,緊捂雙耳尖叫一聲:“啊——!”我怕大家走散了,忙喚:“丹丹——!媛媛——!”結果,一個堪稱拉客專家的男人,用他的蘭州話扯起嗓子喊:“丹丹,這邊!這邊!”繼而迅速吩咐手下弟兄:“快!跟著那個媛媛!”真是哭笑不得。

我對那個專業拉客仔說:“80塊,三個人。少廢話。行就跟你走。”他面露難色,因為車站公價是44元/人。見我態度堅決,也就支吾著答應了。

被他們推上了車,丹丹說:“不會有詐吧,都說回族司機不可信呢。”果真,行至臨夏,距離夏河還余三分之一的路程,一個少年從車頭向我們走來。

“買票咯。”

“剛才說好的。80塊三個人。沒錯吧。”

“怎麼可能!明明是44塊一個人嘛!這是公價!”

“幫你們拉客那家伙親口答應我們的!”

“誰呀?不認識!”

氣炸了。光天化日耍賴行騙,流氓行徑!少年膩在我們身旁不走。我見他手裡握著個手機,便說:“咦,借我看看吧。”到底是小孩子,一邊遞給我,一邊接著追債。好了,這下有恃無恐了,我干脆閉上眼睛懶得理睬。

少年突然醒悟,問:“我的手機呢?”“到夏河再還你。”“唉!說實話吧,我們的車只到臨夏,根本不去夏河。”“豈有此理!手機甭想了!”“你!”

少年只好跑回車頭跟他的司機哥哥商量對策。隨後又過來繼續糾纏。我說:“一人退一步,我們加十塊。你們趕緊找車把我們送到夏河。知道不,我帶了一堆凶器!”真不是嚇唬他。我的背囊裡有七把正宗新疆英吉沙小刀,屬於違禁物品,每次安檢都要東掩西藏蒙混過關。這回派上用場咯。

我們終於順利換上去夏河的班車,才放下心來。江湖闖蕩,鬥智鬥勇,切不可大意。

坐在我前排的是個全身紅妝的漂亮新娘子,漢族,芳齡二十。明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今天特意跑來臨夏縣城花了八十塊做頭發。一米七的高挑身段,眉目娟秀。除了膚色略黑,再無可挑剔之處。我痴痴的盯著她看,問道:“你跟你丈夫是…怎麼認識的?”“別人介紹的。”

心中慨嘆。哪家的兒子有此艷福,相了趟親,娶得如花美眷。

薄暮籠罩。黛色的遠山,潺潺的河流。若白天經過,必定風光明媚。隨著海拔升高,藏區味道漸濃。身系厚厚艷麗棉袍的藏民又闖入視線。高原,我們重返它的強健懷抱。

夏河。

夏河拉蔔楞寺。馮小剛“天下無賊”的拍攝外景。還記得信徒們一拜到底,匍匐在地的虔誠。還記得天空碧藍,澄澈如鏡,劉若英的淺淺唱吟:

想你的時候/我抬頭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我們一早進寺。旭日曉霧,晨鐘飛鳥,好個清靜的所在。感覺像是回到了拉薩的哲蚌寺,在深秋的暖陽下仰著臉凝神發呆。佛曰放下,凡塵莫擾。

在八廊學已聽聞拉蔔楞寺的喇嘛帥名遠揚。恰逢午間集會,一位身披鮮妍玫紅色袍子的喇嘛站在高高的屋頂召喚,其余僧人由四方緩緩向大殿聚攏。我們坐在金殿外鋪滿陽光的長長石階上,挨個的掃描過去,逐一賞析點評。

還目睹了幾位喇嘛為老外當講解員,一口流利英語,把玄妙的中華傳統文化傳播得熠熠生輝,令人嘆服。

時光悠悠。沒完沒了的信徒,沒完沒了的磕著長頭。他們的手和臉全是髒的,可是他們的心靈無比聖潔純淨。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他們有他們的天堂。

沒有信仰的人是孤獨的。我們走我們的四方。

夏河——合作

在拉蔔楞寺發完呆。中午我們搭車去合作,准備由此轉道郎木寺。

合作。

可是沒趕上班車,懊惱不已。三個人在國道上嗑著瓜子守株待兔,一個多小時,未果。媛媛說:“合作攔車,怎奈司機不合作”。只好在這個土得掉渣的小縣城暫且歇下,明朝再做打算。

我們背著沉沉行囊,尋到一家客棧。店小二是位帥氣的藏族小伙,看著三個眉清目秀的姑娘推門而進,便樂滋滋的迎上前。

先去三樓的好房間,小伙子把我們的行囊也背了上來。視察一番,覺得不太劃算。小伙子又把我們帶到二樓便宜的房間。評估一圈,覺得條件實在惡劣,無法忍受。再讓小伙子領我們去看中檔的房間。就這樣樓上樓下來回折騰了好幾趟。為了理智消費,獲取最大的性價比,我們煞是慎重的開會研討住宿方案。小伙子氣喘吁吁的背著我們的大包上竄下跳,心裡那個悔啊:“唉!你們怎麼這麼窮喲!”

聽著他的肺腑之言,我們相視狂笑。今天讓他開眼了,什麼叫難纏。

早早入睡,一夜無話。

合作——郎木寺

六點起床,吃了碗熱騰騰的牛肉面,七點坐上去郎木寺的早班車。

鄰座是幾個穿著漂亮藏袍的藏族男子。皮膚粗糙,輪廓深刻,雨雪風霜。一問才知正讀高二,大吃一驚。輪到他們問我,脫口而出:“大二”。嗯,管他呢,免得說出真話嚇壞他們。

國慶假期他們認識了幾位旅游的山東女孩,彼此成了朋友,信函往來。女孩給他們寄了周傑倫的新專輯“七裡香”。他們把寶貝CD捧在懷裡,快樂的傳看。藏族男孩非常認真的問我們的名字,然後一筆一劃的寫在隨身的筆記本裡。也許不會再見,可記憶永不黯淡。

三小時後,郎木寺到了。

郎木寺。

原想直接轉車去若爾蓋。可是既然來了,就別浪費大好風光,順便逛逛吧。於是,10月27號,甘南冷冷的初冬,遇見了帶給我們溫暖的幾個男人。

“台灣大哥”

郎木寺的大殿門前。漫步徘徊。耳邊突然響起一把洪亮的男聲:“三位美女好啊!”驀然回首,那人挎著相機站在艷陽明媚處。

“在這樣的地方,能夠碰到這樣的美女,真不容易啊!”呵呵,話雖假,聽得舒服。“大哥好!大哥從哪兒來呀?”“我們是…福建人。”呵呵,別逗了,一發音就知道你們來自寶島。

他們是攝影發燒友。平均年齡保守估計奔五十了。兩部越野車。養尊處優的私營企業主。

對於台灣男人,尤其是四十歲以上九十歲以下的,印像只有一個:好色。此觀念根深蒂固。不過,千裡相聚實屬有緣,大家暢談起來。一位大哥(其實是大伯)打量我一眼,說:“你們出來肯定很久了。看你的頭發就知道。在家染過顏色是吧,現在頭頂又新長出一截黑的。”另一位憐惜的望著媛媛的俏面,說:“你天天戴墨鏡是吧。瞧,眼眶那圈兒的皮膚明顯白些。”心細如絲,明察秋毫啊。

台灣同胞誠邀三美女共進午餐。為了趕車,爭分奪秒,我們婉拒了。

蹭他們的車到山腳路口。然後分道揚鑣。他們繼續腐敗游,我們在213國道迎風等侯過路班車。因為彼此前往的方向一致,所以揮手約定,今晚相聚若爾蓋。

中午12點。姑娘們佇立橋頭,望眼欲穿。從陽光燦爛等到烏雲漸漸。風愈刮愈緊,凝成固體的雨點落在臉龐肩上,仰頭一看,哇,不得了,下冰雹啦!

我們冷得連腰也伸不直,蜷曲著縮在衝鋒衣裡面。環視四周找不出遮蔽之地,已是下午3點半,不能再耽擱了。恰好旁邊還有幾位藏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決定合伙租車,220元/6人,共赴若爾蓋。

二、從甘肅到四川(10/27——11/3)

郎木寺——若爾蓋

崎嶇難行。原本就是爛路一條,再加上滿地冰霜,泥濘不堪,車轱轆常常失控的左右打滑,如果一邊是懸崖那就全完了。

陷車終於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要在平時也沒什麼,不就下來推車嗎?可是此時此刻,狂風呼嘯,飛雪漫天,飢寒交迫,站都站不穩,還得硬著頭皮苦大仇深的干體力活,慘吶!

藏漢同胞齊心協力的解決了陷車問題。

在西部旅途中,沒有俏姐靚妹,只有鏗鏘玫瑰。

晚上八點,抵達若爾蓋,我們從甘肅來到了四川。

若爾蓋。

內地的豪華賓館通常以所在地命名。我們深知台灣大哥的消費觀。因此直奔若爾蓋賓館。

重逢的瞬間,真有他鄉遇故知的興奮與激動。我的本家沈大哥早已笑呵呵的迎了出來,丹丹的本家劉大哥左顧右盼:“我的劉大姐呢?”

他們幾位搶著把我們的沉沉背囊送進客房。聽見劉大哥喃喃一句:“哎喲,這是我大學畢業後背過的最重的東西!”姑娘們撲哧而笑。

稍作梳洗,沈大哥接我們去吃晚餐。陪在一旁笑咪咪的看著三美女狼吞虎咽。他得知我們除了清晨六點半的一碗牛肉面之外再無進食,滿臉心酸。我們把西游路上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沈大哥連連說:“如果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罵死她的!我一定不允許!太苦啦太苦啦!”

我想起了把我當作心肝寶貝的老爸,兩個多月前的某天送我出門的抑郁神情。因為太溺愛所以從不阻攔。幸運如我的女孩子不多,擁有海闊天空為所欲為的自由。

茶足飯飽,沈大哥帶我們去娛樂。值得一提的是,他非常紳士的堅持要為姑娘們穿上外套。雖然是風塵僕僕的衝鋒衣,拎在他手上優雅的好似貴族小姐的狐皮大氅,使得我們受寵若驚。

我們來到若爾蓋賓館的卡拉OK廳。這是西游路上的第三次歌舞升平。第一次在西藏阿裡的獅泉河,第二次是和新疆柯爾克孜族的帥小伙。留不住時間,留住畫面,也是種永遠。

我們是聽著台灣抒情老歌長大的孩子,在這點上跟幾位大哥頗有默契。“往事只能回味”,“外婆的澎湖灣”,“南屏晚鐘”… …大家唱啊跳啊一派熱鬧。劉大哥堪稱舞王之王,獻上絕技hip hop街舞。眾人看得兩眼發直。男人40一枝花啊。

夜已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將各自離去。分手時候,沈大哥、劉大哥跟我們逐一擁抱告別。約好不說再見,期待再見。

那晚回到舒適的房間,洗了暢快的熱水澡,毫無睡意。不管多倔強獨立的女孩子,都是喜歡被呵護的。也許只是遞杯熱茶,也許只是披件外衣。感謝在寒冷的天氣帶給我們溫暖的所有在路上的男人們。

郎木寺前艷陽暖,

相逢一笑是前緣。

莫道天涯隔兩岸,

人間有愛不孤單。

我們把這首暗藏我們三人名字諧音的小詩放在前台,請服務員轉交幾位台灣大哥。然後,背上行囊,摸黑趕車去了。

前路風雪飄搖。今夜星光燦爛。

若爾蓋——川主寺

凌晨六點半的早班車。山路兩旁是厚厚的積雪,車上沒開暖氣,簡直能把人活活凍暈過去。雙腳冰冷生疼,讓我想起在新疆從賈登峪徒步到禾木露宿荒野時,媛媛看見天際流星滑過虔誠的許願:“但求不要凍傷致殘就OK了”。

“又見趙大哥”

中午一點到達川主寺。我們守在這裡等趙大哥。也就是在拉薩八廊學的著名長廊裡遇見的那位跑遍西部的專業司機。他帶著兩車深圳客人向九寨溝進發,要經過這裡,正巧順路捎上我們,待游玩九寨之後同返成都。

川主寺——九寨溝

下午五點半趙大哥的車終於來了。我們仨再次他鄉遇故知。那個樂呀。趙大哥用成都話說:“還好,都沒怎麼曬黑嘛。”

九寨溝。

兩小時後來到人間仙境九寨溝。我們很是費力的四處搜尋便宜客棧。趙大哥的深圳客人下榻賓館。說實話,我誠摯的認為我們這種一張地圖走天涯的背包旅行才是“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對於豪華富貴腐敗游簡直嗤之以鼻。呵呵,這到底是阿Q精神,還是心理變態。

第二天一早,准備進溝。門票奇貴,145,再加90元的觀光車費。像敦煌莫高窟,看了後悔,不看更悔。像婚姻,結了煩,不結更煩。還是從眾吧。

“九寨的可愛燕子”

在九寨溝游客中心見到了榕樹下的燕子。這個和我共享美麗名字的溫婉女孩,在景區工作,不知引來多少羨慕。跟她約好共進晚餐。

對於九寨就無需浪費筆墨了。絕對是中老年人隨團出游的首選(無任何不敬之意)。美不勝收。只是這種盆景式的旖旎山水和趕鴨子般的操作流程不太對我們的胃口。依媛媛的說法,從西藏一路走來,風光閱遍,再無可看。

等到風景都看透,誰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晚上燕子請我們吃火鍋。熱氣升騰的房間,相聚的歡顏。

九寨溝——成都

下午四點出發。午夜時分,睡眼惺忪,趙大哥把我們安全運到成都。

成都三日。(10/31——11/2)

成都是個熟悉的城市,第三次來到這裡。

成都是個陌生的城市,不曾將它看仔細。

成都是個南方城市,若論氣候和地理位置。

成都是個北方城市,若論語言和生活方式。

深宵兩點。龍堂(青年旅館)客滿。我們寄存了行李,然後雙手插袋閑逛去也。先找吃的,1毛錢1小串的麻辣燙,三個人買單才十幾塊。然後步履蹣跚的想在網吧混一夜,省點銀兩。不料鬼使神差的轉到了喪葬用品一條街。涼風颼颼,空寂無人,黑燈瞎火中隱約閃爍著一個個白色花圈。嚇得我們拔腿逃散。

只好投宿客棧。雇了輛三輪,車夫把我們帶到一僻靜之地,說相當便宜。進屋一瞧,破舊肮髒,幾個衣冠不整的赤膊男人正搓著麻將,煙霧繚繞,還斜眼打量我們。趕緊撤!睡天橋也比這兒安全。

經過一幢百貨大廈,門外有幾排喝飲料的固定桌椅。我們就地選材小憩了一會。那個值班的保安時刻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嚴防女賊打劫。

長夜漫漫,既冷且乏。實在是熬不住了,我們仨找到一間賓館,二話沒說,便一頭倒在大堂的長沙發上昏睡過去。不問世事。前台小姐及眾保安哪裡見識過此番陣勢,摸不清我們的來路,只好靜觀其變,按兵不動。

待到自然蘇醒,天色大亮已八點。

目不斜視的走出賓館大門(內心稍帶兩分愧疚),胡亂吃了早餐,繼續穿街過巷找客棧。要知道,在繁華都市,想尋覓價廉物美的落腳地,難。踏破登山鞋之後還是回到原點,龍堂旁邊有間名喚“蜀風園”的賓館,120/房,即40/人,就這樣買下我們西游路上最奢侈的床。

登記入住。全體大掃除。洗頭洗澡搓衣刷鞋。

陽台上拉了根繩子密密的晾滿了我們的衣裳,在暖風中輕舞飛揚,心情也就跟著清爽明亮。

“又見楊大哥”

錦上添花的是楊大哥。就是和我們在拉薩相遇然後同赴阿裡的成都五男之一的老楊。他表示要盡地主之誼,今晚邀請姐妹們去四星級酒店吃海鮮。

這個好消息令大家無比歡喜雀躍。離開南方兩個多月,餐餐粗茶淡飯,連魚是怎麼腥的都快忘了,更甭提生猛海鮮,各色細膩酥軟甜點。心裡那個激動呀。完全是窮鬼撿到錢的感覺。可見女人有多易哄了。可見糖衣炮彈在關鍵時刻有多管用了。尤其是對付囊中羞澀飢腸轆轆的女人。

我系上了那條久違的漂亮紗巾。終於回到溫潤南方。終於還我輕柔紅妝。

大飽口福。心想如果媽媽看見寶貝蕾蕾此刻的吃相,會不會心疼得熱淚盈眶?

吃完飯,老楊驅車載三美女滿街兜風。突然在一間超市門口停下來,然後帶著我們進去。

“楊大哥,這是?…”

“喜歡吃什麼零食盡管拿。千萬別客氣。你們去重慶的時候大哥就不送了。現在能宰就宰吧。”

姐妹們抱頭竊笑。老楊簡直太可愛了!當然我們也毫不手軟,特別是蕾蕾,狂拿至愛的德芙巧克力。媛媛也夠狠的,連潤膚露也不放過。最後買單155元。我忙朝丹丹吐舌頭。覺得忒過分了。也許是我們暫時還沒養成理直氣壯花男人錢的好習慣,所以良心不安吶。

深夜的時候在著名的芳鄰街泡吧。驀然抬首,黑絲絨般的天際劃過一盞盞璀璨的孔明燈。今天是2004年10月31號。正值西方的萬聖節。

一年前的十月。我從稻城回來,滿身風塵。也是這條不睡覺的街,幾個睡不著的人。爽朗的東北女孩對我說,“沒有享不了的福,也沒有吃不了的苦”。她讓我第一次知道女孩子也可以這樣暢飲,然後痛哭,最後自己把淚擦干。

可惜我太不爭氣,才喝了幾杯就在酒吧狂吐了一地。把老板氣得不行。

事過境遷。依然有人跳舞。有人劃拳。有人縱樂。有人傷感。有人敲碎了啤酒瓶指著對面男人的胸口問,“你他媽到底愛不愛我?!”

良辰美景奈何天 / 賞心悅事誰家院 / 卻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 似這般都付予斷壁頹垣

第二天睡到10點起床。特意跑到春熙路吃賴湯圓,鐘水餃,龍抄手 … 每樣都要挑老字號的逐一嘗試。

下午在寬巷子裡的老孫茶館消磨時光。清香的茉莉綠茶,可以無數次的加水,兩塊錢一杯。老外悠然自得的看書曬太陽。丹丹媛媛蕾蕾伸著懶腰聊著閑話。我又在問自己那個傻問題。為什麼如此簡單,卻如此幸福。

可惜成都的寬巷子、窄巷子要拆遷了。連龍堂這個著名的國際青年旅館也不能幸免。終將成為歷史。

第三天又是睡到10點。經行家介紹,我們把小窩挪到了陝西街的假日公寓。70元/間。非常潔淨舒適的環境,全天熱水供應,還有小小的廚房,可以向房東借餐具自己煮食。

中午在附近吃了酸菜魚,口水牛柳。正宗的川菜,三個人54塊。意猶未盡。

下午逛文殊院。特意去聞聞我喜歡的香火味道。聽聽我喜歡的佛教音樂。上回在這找了個和尚給我看相,其他的忘了,只記得他說我宜走四方。也算應驗了,就這樣一路走來。如崔健唱的:我要從南走到北,還要從早走到黑。我要讓人們都看見我,卻不知道我是誰。

又回到寬巷子的老孫茶館喝茶。

想起去年秋天的這個時候。豪,昌,東北女孩和我,四個人在成都的黃昏裡轉悠。漫步街頭,我們指著要吃柚子,男士們立刻掏錢,吃剩的果皮因為找不到垃圾箱只好統一存放在他們手上;經過麥當勞,我們嚷著要吃雪糕,男士們微笑依從,盡管半小時之後就要去吃晚餐了。其實我們都是獨立堅強的女子,他們倆也並非我們的男友。可是心底裡,那種被寵愛的感覺是每個女孩都想要的。

今天的晚餐是冷鍋魚火鍋。自助式的,可任加魚以及素菜,味道不錯,12元/人。

在旁邊的小店買了兩包速凍湯圓。我們回到小窩,向房東借了鍋碗瓢盆,三個永無節制的女孩又開始了甜蜜蜜的夜宵。

我站在七樓的小陽台上。涼風拂面,月色安寧。媛媛躺在床上翻雜志,丹丹記著流水帳目。電視開著,燈也亮著。

成都,今夜我無法將你遺忘。

成都——重慶

8:00起床,10:00趕到成渝總站。楊大哥的熟人王站長幫我們買了三張半價的汽車票(55元/人)。四個半小時之後,抵達重慶。

重慶三日。(11/3——11/5)

重慶有兩樣特產名揚天下:麻辣火鍋和漂亮女人。

麻辣火鍋在山城的大街小巷等著我們。

漂亮女人在午後的咖啡館裡等著我們。

秀是丹丹的朋友。我們住她那兒。終於可以放心的不睡睡袋,終於可以用P&G的洗發水和護發素,終於聞到了久違的家的味道。

晚上秀請大家吃飯。一群朋友,圍聚在熱氣氤氳的火鍋桌前。人在暢快淋漓的時候,往往展露出最真實的一面。所以,願意並肩而席揮汗如雨打邊爐的,定是坦然相對不設防的人。

第二天懶覺睡醒,跑到解放碑附近閑逛。原本為著搜尋“好吃街”的小吃,不料佳肴難覓,美女如雲。我驚呼:“哇,重慶MM皮膚好好哦!”丹丹補充:“何止女人,你看滿大街的男人,又有哪個皮膚不好的?”唉,我們仨從青藏線走到新藏線沿著全國紫外線最猛烈的高輻射區轉了個圈,早已將個人花容月貌置之度外。如今混在重慶,完全是毀容前與毀容後的殘酷對比嘛。

第三天在“SPR COFFEE”喝咖啡。

漂亮的秀和秀的漂亮朋友陪著我們,我們怔怔的看著漂亮的重慶女人。

曖昧的城市。閑散的女人。不用做事,還可以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幸福若此,夫復何求。

丹丹得到消息家有急事,必須連夜趕回。燦爛晴空驟然黯淡。不是說好了要一路走下去,湖南,湖北,福建 … 的嘛!還沒進行到底就被招安啦。

她從錢包裡掏出剛夠買一張火車票的錢,余下的統統塞給我(我們倆的旅費是出發前各湊一半,全程共享的)。她的神色堅定得不容我有半句推讓的廢話。

女孩子的友情裡面是帶著愛情的成分的。

月亮代表我們的心。

我想說的是,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一個男人,像她愛我一樣深。

重慶——彭水——龔灘古鎮

11月5號,親愛的丹丹單飛了,結束了與我們相依相隨兩個多月的漫漫西游。我和媛媛背起行囊,勇往直前,朝著四川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龔灘古鎮。

彭水。

夜行客車凌晨一點抵達彭水。

從這裡去龔灘古鎮最早一趟是六點半發車。我們只好找了個小攤子慢條斯理的吃夜宵。可是磨來蹭去主人家終究要打烊,咋整呢?

這時候,媛媛指了指馬路對面。空洞的大門,門口幾個字依稀可辨:漢葭中心醫院。

我們相視而笑,背著包向它走去。

院裡院外一片漆黑。陰森森的。彼此壯著膽爬到三樓,指示牌上標著“產房1”、“產房2”… 呵呵,原來這層是婦產科。

媛媛摸黑打探了一番,“嘿,還有幾張空床位,我們要不要在產床上睡一覺?”我連連擺手搖頭,如果被人逮著了那還了得?干脆,就在婦產科走廊裡的長凳上躺會兒吧。

於是,我們躺在冰冷堅硬的狹窄木板上度過了又一個“遭老罪”的夜。心裡由衷感慨著自己的好運氣(絕對不是反語)。醫院雖小能避風雨,長凳當床苦也甜。

龔灘古鎮。

中午十二點來到位於四川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龔灘古鎮。第一感覺是它像淡季的小城鳳凰。沒有游客的熙熙攘攘,沒有商業的店鋪琳琅。青石板的階梯層層而上,年代悠遠的吊腳樓,推開那扇臨水的小軒窗,細雨輕拂面,落花墜烏江。

“丹妮和瀟瀟”

我的懶覺還沒睡醒,兩個小動物般輕靈柔軟的身影便爬上了小閣樓。

“阿姨,你怎麼還沒起床呀?”

是房東家的小朋友。八歲的丹妮和五歲的瀟瀟。天使一樣的漂亮寶貝。

“阿姨,我們給你表演節目吧?”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成為小天使組合的忠實FANS。

首先是丹妮的CAT WALK時裝秀。恩,風姿綽約,足以電暈十歲以下的小小男生。然後是即席發揮的舞蹈,天真爛漫。最後還演了個啞劇小品,惟妙惟肖。

瀟瀟還小,沒有姐姐的儀態萬方,羞澀的唱了一首五音不全的歌謠,完成任務之後立即飛撲進我的懷裡撒嬌。

我和媛媛帶著土家族小寶貝們在院子裡玩耍。我給丹妮仔細的梳了個漂亮的公主頭,小時侯媽媽也是這樣打扮我的。媛媛幫他們畫眉,我掏出唯一的紅粉家當——唇彩,給他倆塗上。嘻嘻,大功告成,可以拍照咯。

慢著。媛媛把自己那副美國買的墨鏡架在瀟瀟的小小鼻梁上,我跑到花圃裡摘了兩朵鮮妍的紅玫瑰,一朵插在丹妮的發上,她擺了個SUPER STAR的造型。一朵被調皮的瀟瀟叼在嘴角,他扮成黑手黨的酷酷模樣。時光留給我這樣一幅銘心留戀的美麗畫面。

我總是微笑著想起。歷經三百年風雨的吊腳樓,青石板的斜長小路,種滿鮮花的庭院,一只名叫“莎莎”的小狗,丹妮和瀟瀟的奔跑和歡顏。

我在孩子們睡前輕輕吻過他們的臉。

瀟瀟伏在我的耳邊說,“阿姨,我喜歡你。”

深秋午後的淡淡陽光。瀟瀟抱著小狗,我抱著丹妮和瀟瀟。

我們輕輕的揮手告別。

(遺憾的是,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龔灘古鎮已成為歷史。今年五月,因為水壩工程,古鎮被淹沒在滔滔江水之中,不復存在。)

龔灘古鎮——酉陽——龍潭古鎮

龍潭距離龔灘不遠。我們不想錯過,便順路一游。當晚抵達。找了間15元的客棧,即7.5元/人,再創住宿歷史新低。

說實話,龍潭古鎮毫無可觀。我們大呼上當。巴不得火速離開。這裡去湖南吉首只有五、六小時的車程。我們的如意算盤是,從吉首到鳳凰小住幾天,休養生息,然後兵分兩路:我回故鄉探望我最最親愛的老外婆,媛媛去張家界或自行雲游。大家在湖北會合,再由湖北去福建廈門看海。

四川龍潭——湖南吉首

找車頗費了幾番周折。司機為了拉我們乘坐他家的車,騙我們說上午去吉首的班次全開走了,惟有等夜車。

我有些累,就在車上打盹兒。媛媛在周圍轉了一圈,風風火火的衝了上來,人未到聲先至:“你他媽的騙子!”

我嚇一跳。南京美女媛媛居然爆粗啦!媛媛邊拉我下車,邊痛斥司機。我們上了另外一輛就要出發的汽車,向吉首駛去。

吉首。

11月8號黃昏時分。山路盤旋。我和媛媛從四川來到了湖南境內。為著沈從文老先生筆下最美的邊城鳳凰,03年的春天我曾站在這熟悉的地方——吉首火車站。每次路過都是陰天。煙雨瀟湘。

隨便在附近找了間旅店。本以為湊合一夜沒什麼大不了,不想這正是厄運的開始。極其惡劣的住宿環境,嘈雜喧嘩的同屋住客,天花板居然有不明渾濁液體滴下,瞄准我的頭部位置!在西北顛沛流浪,再簡陋的條件也能欣然接受,可是回到南方,總是聯想到齷齪肮髒。

那夜如坐針氈,不能成眠。被折騰得疲倦不堪。天就亮了。

鳳凰六日。(11/9——11月14)

11月9號。青石板小徑永遠濕漉滑溜的鳳凰。空氣裡全是潤澤清新的味道。我和媛媛選了臨江的客棧。小樓臥聽風吹雨,江南煙花入夢來。

出門吃午飯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不對勁了。全身忽熱忽寒,頭暈目眩。我對媛媛說,“有點難受,先回去睡了”。

這一躺下,基本就沒起來過。我病了,而且非常非常非常的嚴重。

發高燒。接連吃了好幾天的抗生素,毫不見效。日夜縮在被窩裡,身體一個勁的覺得冷啊冷啊,但是額頭臉頰卻是滾燙,全無胃口。媛媛每日三餐奔上跑下的幫我端粥送水,悉心照料。連房東也殷勤探看,生怕我發生什麼不測。

就這樣呈半昏迷狀態苦熬了四、五天。記得那時候央視每晚播放連續劇香樟樹,講的是女性之間的濃情厚誼。為我帶來許多精神安慰。

遠方的丹丹和身邊的媛媛合力勸說我去醫院打針。本來我是死活不干的。因為明知山區醫療條件有限,對那些針具器皿很是擔心。可眼看拖了這麼久每況愈下,我只好硬著頭皮跑到鎮上捱了一針。十來分鐘的路程,氣若游絲的我怎樣咬牙堅持也走不完。

打完針後稍有好轉。推開臨江的窗,迷朦細雨裡漁翁劃著木舟,箬笠蓑衣,在沱江邊上打撈水草。隔江而立的“古城守望者”,依然是大紅燈籠高高掛,富貴溫柔鄉。

媛媛進門給了我一個意外驚喜。她說,“巧了遇見一個熟人,就是我在拉薩住客棧的同屋。她男友在鳳凰開酒吧,今晚想請大家吃飯,一起去吧。”

我也悶了這麼多天,想出去透透氣,欣然赴約。

“東北女孩”

等不及媛媛介紹,我和她就激動相認了。他鄉遇故知,山水總相逢。

04年秋天在稻城亞丁的海拔四千多的落絨牛場,這個猛驢級的勇敢女孩,背著沉沉行囊,裡面裝著帳篷、防潮墊、登山杖,不僅負重徒步至五色海,而且還要走哢斯地獄谷。這還不算重點,最值得姐妹欽佩的是,她說頭皮有點癢,隨手拿起一破舊塑料盆就樂滋滋的洗頭去也。天!大家都知道很多男生徒步之後就用那盆兒泡腳的!!!看得我們目瞪口呆。百毒不侵啊!I服了U!

別以為如此不拘小節的女子必定其貌不揚。那你可就走眼咯。她絕對是個天生麗質的東北姑娘。

我說:“咱祖國也不算小了,天南地北居然能碰上。”

她答:“成天瞎跑,其實轉來轉去總是我們這幫人。”

精辟啊!

她在拉薩開了間小店,專進尼泊爾的貨。旺季守鋪,淡季雲游。阿裡去過兩次,明年去印度。自由來往,沒有誰能左右她的方向。

有的人天生的血液就是漂泊流浪。

好孩子上天堂,壞孩子走四方。

也許我會走得很遠。可是我心底的理想,只願陪在一個人的身旁。

那晚得意忘形的吃了鯉魚火鍋。不知這是感冒發燒的大忌。回到客棧,急忙收拾行裝,准備明天一早離開鳳凰。吉首到我的故鄉津市坐火車只需五小時。我仿佛看見外婆慈祥的目光。

媽媽深夜打我手機。她一路都是跟我短信聯系。心跳異常。直覺告訴我出事了。

“燕子,你答應媽媽一定要冷靜。外婆…今天去世了。你在哪裡?”

淚水奔湧而出。我感覺我的世界瞬間被摧毀。

外婆!外婆!你為什麼不等我?你為什麼不要我了?你最心愛的寶貝千裡而來,就是為了看你一眼,可是你為什麼把她鎖在門外?

媽媽根本不知道我和故鄉近在咫尺。如果不是病倒了,此刻的我,已經在外婆的溫暖懷抱。她老人家也許因為開心,就舍不得甩手離開。

我不明白。一路走來,天涯海角,逢廟必拜,逢神必跪。多麼虔誠的匍匐在菩薩腳邊,唯願保佑我的外婆平安康健。為什麼偏偏無法實現?

絕望滲入骨髓。不管事隔多少年,午夜夢醒,想起這世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已不在身邊,任淚水流干,也換不回。

從出生到十九歲,我一直和我的外婆在一起。她給我的愛,歲月裡的分分秒秒,點點滴滴,原諒我不忍心去回憶。

年少時候,我對幸福生活的全部憧憬,就是能夠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屋,然後,可以跟我的外婆永遠在一起。不分離。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在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背,咿呀哼著古老歌謠,哄我入睡。

外婆,你為什麼不等看我一眼。外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乖,我為什麼要生病,讓你等了這麼久這麼久,你一定在生我的氣。

外婆,你一定是生氣了。

第二天清晨,鳳凰去吉首的早班車上。我強咬牙根也止不住刺骨寒意。覺得好冷好冷,如墜冰窟,忍無可忍。我對媛媛說,“送我去醫院。我不行了。”

在醫院量了體溫是40度。然後立即打退燒針和輸液。身體和心靈的傷痛把我折磨得一敗塗地,再也沒法堅強面對。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喊著:“媽媽!媽媽!我要回家!”媛媛急得坐立不安,到處找醫生,怕我出事。

回到吉首的酒店,媛媛幾乎把整層樓所有房間的棉被都壓在我身上了。可我還是一味的嚷著好冷好冷,像是掉進了北冰洋。可是身體卻是灼熱無比。我無意間觸摸到自己的肌膚,那滾燙的高溫簡直是辣手的!我又開始哭著喊媽媽了。長這麼大,從未試過獨自承受如此痛楚。每次發燒去醫院,打針的時候媽媽總是一手抓緊我的手,一手捂緊我的眼。媽媽在身邊就什麼也不怕了。

可是這次,我知道媽媽也無能為力。媽媽無法讓外婆不要閉上眼睛。

媛媛不停的給我喝水。我想,喝進去的水是不是都化作了眼淚。

明天回故鄉的火車票也已買好。雖然我現在還是高燒不退,臥床不起。我絕不可以再遲到了。故鄉的老外婆,她總是如此孤獨的坐在夕陽西沉的院子裡,或是站在風寒露冷的洞庭湖畔的碼頭上,平靜安詳的等待著她最疼愛的小孫女,終有一天回到她的身旁。

我是個不孝的孩子。沒能陪伴著我最親愛的外婆,牽著她的手,撫摩著她的蒼蒼華發,親吻著她額頭的每一道皺紋,隨她度過更多的春秋冬夏。

我知道外婆走的時候很孤獨。她一直在等我。可是,她的小燕子還是沒能飛回她的溫暖懷裡。

外婆,對不起。

我愛你。

後記:

終於在這樣一個寂夜流著淚寫完了我的游記。

苦樂的年華,青春的記憶。

寫給自己,在喧囂繁復的塵俗裡,依然存留赤子心,真純如昔。

寫給丹丹和媛媛。謝謝我們一路走過。

寫給六月六號生日的融。希望你喜歡。還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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