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西藏掠過身體-1

作者: fylfeimi

導讀讓西藏掠過身體-11, 布達拉就在眼前,無比端莊。 就是這塊土地,存活在我的夢中,不斷跳抖,整整十年。 無語向天。碧藍碧藍的天空上,大塊大塊的白雲緩緩地飄掠而去...... 十年前,走進西藏對我而言與其說是一個夢想,還不如說是一句口號:時髦而縹緲。隱隱約約中又透出一點點骨子裡的親切,偶爾突兀出來,高亢地加快了血流的速度,卻又莫可名狀。 自從有了三� ...

讓西藏掠過身體-11,

布達拉就在眼前,無比端莊。

就是這塊土地,存活在我的夢中,不斷跳抖,整整十年。

無語向天。碧藍碧藍的天空上,大塊大塊的白雲緩緩地飄掠而去......

十年前,走進西藏對我而言與其說是一個夢想,還不如說是一句口號:時髦而縹緲。隱隱約約中又透出一點點骨子裡的親切,偶爾突兀出來,高亢地加快了血流的速度,卻又莫可名狀。

自從有了三毛,流浪這個字眼就沾染上了浪漫的文化味道。十年前背起簡單的行囊,開始游歷天下的時候,曾自以為是地在胸腔裡面填滿了流浪的感覺。後來走的路多了,才知道流浪是很多人所不堪重負的,流浪需要骨子裡面的當然氣質。

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走下火車,雙腳第一次踏踏實實地踩在目的地大地上的時候,沉默無語,一股真實的興奮卻在體腔裡左衝右突,莫之能御。

就在那個片刻,自己定格了一個夢想:一定要走走西藏,看看那片高原。

那時候走進西藏這句口號,曾經在我周圍的人群中,實實在在地流行過。在我們之前,有兩個畫家朋友曾經環游西藏,帶回來一些遙不可及的片斷故事:一個人在青藏公路上曾經被狼群追逐,另一個在青藏公路上遭遇翻車事故......

在年輕的心中,歷經此等故事,臉上就會平添一份厚重的自信。接著,鄭鈞的那首《回到拉薩》席卷了整個中國大地,西藏在那些對其一無所知的搖滾人群中迅速地樹立起一個概念。

我的朋友和同窗,幾乎全部叫嚷過:我他媽的這輩子一定要走一次西藏!

一晃十年。喊過口號的人們大多漸漸地步入了規範化的生活:畢業上班,到年紀了結婚,按時性交,計劃買房、計劃孩子......沒有人再會提及西藏,想起自己曾經站在宿舍的窗台上,對著外面怒吼過:拉薩!我要去拉薩!!

西藏成了他們一時衝動的真誠,轉眼間夢想變成了接踵而至的慢慢膨脹的物欲。

而我,把年少時候的這句自我標榜的口號,裹藏起來,慢慢充實。

游歷了整整十年。漸漸地發現自己終於沾染了一點點流浪的味道,因為周圍的朋友和同事都覺得我一直是在過著一種飄忽的生活,浪漫而不合時宜。

旅游變成了我的一個難以割舍的精神毒品,慢慢地這個毒品攜帶著旅游的特征滲透到自己的生活:生活中就帶著一股子游歷的味道——沒有扎根,也不再按照人們約定俗成的軌跡運行。

人們說,我過著逾越規範的生活。

那是他們的規範,不是我的。事實上,我從來就沒有逾越過我自己的規範。

他們不認為飄來飄去也是一種真真切切的踏踏實實的生活。

我不以為然。

我慢慢地走著,把“走進西藏”珍藏成最後的種子,等待著它一次性怒放。

2,

“走進西藏”在我堅持獨旅之前還做過一段時間的愛情口號。

我曾經以為,我一定會帶著我最愛的女人一起走進西藏。因為我總認為,在艱苦旅游的時候,我才是最精彩的和最潔淨的,我要讓她擁有這個時候。

我帶著心愛的女人一起去安徽的歙縣、黟縣寫生;一起去雲南的大理、麗江寫生;一起去山西的襄汾、壺口寫生。那時候,我絲毫不懷疑愛情。

我們說好了還要一起去新疆的喀什,一起走青藏高原。然後結婚,然後一輩子。

分手的時候我才知道:兩個人的約定,不是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

從此我開始獨旅。

獨旅甘肅、青海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在月色下的塔爾寺裡面獨步。忽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胸腔裡面激蕩的感覺逾越了控制力,我想找個人一起分享,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沉默。

我打電話給一個女人。打完電話我才猛然發現:她只是我從前的女朋友,如今已經嫁做人婦。

於是,在嘉峪關的夕陽下,我再度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的時候,只有選擇緘默到底。

這就是獨旅所必須承擔的沉重:獨旅時,最被震撼的時候,就是看見了、感悟了眼前的自然,自己也跟著最自然最純淨的時候。是自己最想找個人一起分享快樂的時候。

想吧!第一個跳出腦海的人,絕對是最愛。

如果想到了,毫無疑問,這個女人我愛她。愛的深刻,因為她只有存活在我的心上面,我才會拿自己最激動的感覺與她共舞。

腦海裡再也跳不出來一個人,就只好靜默,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所以獨旅最被震撼的時候,也就是自己最孤獨最靜默的時候。孤獨而傲岸,蒼涼而悲情,是徹頭徹尾狼的感覺。

那種感覺只在瞬間湧上心頭,無可沛敵。現在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把自己扔給自然,由它們說了算。

兩年之後我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當我感覺到我是認真的時候,我打算帶她游歷平遙。

因為沒能請上假,她錯過了平遙,我依然是獨旅。

在平遙古城看到了這樣一番景像:昏暗的路燈,兩位老者在燈杆旁擺棋,周圍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有一個頑童正在一輛同他的身體不合比例的自行車上歪歪扭扭地騎過來騎過去......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抓起電話給她打過去,她沒有開機。

後來她是這樣安慰我的郁悶:沒關系,還有西藏,我們的西藏!

西藏並沒有成為“我們的西藏”,我們分手了。因為不堪承受,她逃離了我們的城市,獨自一個人去了英國。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走進西藏和愛情無關。我走進西藏是因為這是我的夢想。

有時候,一個人的夢想完全是一副拒絕入侵的姿態。

我聽說有人在唐古拉山口高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不知道那是他最被震撼的瞬間,還是一句預謀已久的口號。

而我,拒絕口號。

3,

媽媽曾悵然而幸福地說:你就是個芥菜籽的命,撒到哪兒就是哪兒了......

我生活在北京十一年了,但是我從來就不認為我的根就在北京。

我覺得,每一次的旅游,都是自己的生長。就像芥菜籽,撒到一個地方,就在那裡汲取營養,結成種子,等待著下一次被風帶走,再度生長。

西藏就是我最後的種子。

十年時間,我幾乎走遍了整個中國。除了東北——那需要一個極度寒冷的冬天去造訪;除了台灣——因為那個欠扁的阿扁一直沒有邀請我;除了海南——那是個催情的地方,過於柔軟,留做以後度蜜月用——如果我一不小心妄圖結婚的話。

對於西藏的第一次伸手可及是五年前獨旅青海。在西寧的火車站廣場上,很多車進藏,票價是280元。

我無比郁悶。因為支付完西寧回北京的硬座車票之後,我口袋裡就只剩下不到50元。

我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口,揣著越來越膨脹的種子逃回北京。

去年獨旅稻城,我發現我已經把青藏線、川藏線、滇藏線各走了一半。我更加向往西藏,我給那一次的游記取名字為《最後的圍合》。

今年七月份環游新疆,走到葉城的時候我又開始無比郁悶了:只要越野車一個左轉,我就走進西藏的獅泉河了。

30天環游新疆之後,8月19號我返回烏魯木齊。

我已經圍合了西藏。是到了最後的種子開花的時候了。

和很多人不一樣,我是最後才選擇西藏。我必須帶著一個成熟的旅游觀走進西藏。但是我不能再等了:越來越多的鴨子走進西藏;幾年過後拉薩就通火車了;據說阿裡的機場建設已開始可行性論證,那樣一來,北京人完全可以對阿裡做一個“黃金假日七日游”。——要知道,在中國,開發——風景區或者人文景觀的開發——往往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字眼。

在烏魯木齊,我把旅游計劃拓長了一個月,決定進藏。我夜以繼日地完成了《環游新疆》的全部游記;讓朋友給我打錢;把因為推車而脫落的鞋底重新沾好;把不用的部分行李郵寄回北京......

8月23號從烏魯木齊出發,27號翻越唐古拉山口。

種子終於發芽了!

4,

朋友們總是把有關西藏的資料送給我,在他們看來,走西藏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而我又必定會走。

我並不覺得危險,因為走在城市的大馬路上,也有可能被某個剛剛泡過一個妞的醉酒的司機稀裡糊塗地撞死。

我從來就沒有閱讀過這些資料。

這是我的風格。我不想背負著一個被描繪好的框架去“求證”,去“點頭”,去“果然如此”。我是自由的,我的感知也一樣自由,西藏應該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態,從容地一如既往著千百年的呼吸,讓我去自由地感知。

我只想敞開身體,用我的眼睛看青藏高原的雲天,用我的鼻孔吐納高原的稀薄空氣,用我的腦袋疼痛著高原的反應,用我的胸腔去容納高原的風土人情,用我的雙腳去走轉山的小道,用我的笑容回應高原人們的淳樸......

西藏絕不可能是一塊通過閱讀就可以感知和了解的曠野。只有城市才可以,因為城市基本上都是定型生產出來的:有堵塞的川流不息的汽車,有欲與天公誓比高的垃圾,有此起彼伏的高樓大廈,有摩肩接踵的飲食男女;有紅燈區,有金融街,有乞丐,有二奶......

並且,書本中有太多的煽動性字眼:什麼“走進西藏是每一個現代游人的終極夢想”;什麼“做為地球人一生必須一睹世界之顛的風采”;什麼“你必須觸摸觸摸離地面最近的天空”;什麼“你必須感受一下海拔5000米的生命禁區上那些人們的生活”等等。

一味追求“之最”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意義,卻讓人們莫名地無比陶醉,有時候這真是一個簡單而膚淺的快樂,淹沒了很多真切的感知。

這幾年,有關西藏的文字可謂汗牛充棟,我只喜歡這樣的題目:《我眼中的西藏》。誰敢說我們所寫的文字就是西藏呢?我們所寫的,大多是西藏從我們腦海中穿越之後所留下來的影子。對於西藏每個人都有著或清晰或模糊的感覺和認知,或許不同,但是西藏只可能是西藏。

我只想將自己徹底敞開,讓西藏從我的靈魂中穿過。

非一郎 2002,09,03於拉薩


精選遊記: 拉薩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