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老榕樹_記鼓浪嶼原日本領事館前被“蓮花”台風刮倒的老榕樹

作者: 大十

導讀懷念老榕樹 昨夜(6月21日)的“蓮花”熱帶風暴才9級,就把鼓浪嶼原日本領事館裡那株400年出頭的“榕樹老爺”給刮倒啦。上午經過時,看到鼓浪嶼園林管理處的工人正在把它分屍,心情十分沉重!可惜今天沒隨身帶相機,無法為他好好的留個最後悲壯的身影,只好用手機草草的照了幾張。 這柱榕樹雖然不是鼓浪嶼最老、最壯的,但我認為他是最俊逸的。400年對榕樹而言� ...

懷念老榕樹

昨夜(6月21日)的“蓮花”熱帶風暴才9級,就把鼓浪嶼原日本領事館裡那株400年出頭的“榕樹老爺”給刮倒啦。上午經過時,看到鼓浪嶼園林管理處的工人正在把它分屍,心情十分沉重!可惜今天沒隨身帶相機,無法為他好好的留個最後悲壯的身影,只好用手機草草的照了幾張。

這柱榕樹雖然不是鼓浪嶼最老、最壯的,但我認為他是最俊逸的。400年對榕樹而言正是黃金階段,有如一位從風華正茂的青年步入不驚不辱、雍容大度的修士。更何況是這株枝繁葉茂見過大世面的榕樹,他昂立與英國、日本領事館間,見證了百年前的那場無言的屈辱,陪伴了多少英、日使館裡暗牢中不屈的英魂!

幾乎所有廈門市的導游,都不約而同的選定他作為介紹小島榕樹的標志。往後,鼓浪嶼萬國建築博覽線三岔口再也見不到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幾乎天天圍在榕樹下傾聽講解的那一幕了。

想起了原來在鼓浪嶼海上花園酒店門前那株更老更粗壯的老榕,在經歷吊瓶(輸營養液)等方法仍無力挽回其生命後,當地的島民用最最傳統的方法,為他披上了大紅綢緞。閩南民俗中,這樣的巨榕都是有神明棲附的。那時,我每次經過他,總感覺那粗粗的紅緞似乎無力挽留漸漸飄離的神魄,更像是島民們對他4百年庇佑的叩謝與恭送。去年,樹神終於剝離了他托付4個多世紀的軀干走啦,只剩下那些“美麗的鵝卵石”鋪砌的維基。記得曾經有專家說過,那些人為了環境更優美,把榕樹下原來寬寬的土堆都鋪上了石板,路,是越修越寬越美,也越修越向榕樹的根基靠攏,直到接近其主干直徑2-3米處,又鋪上了漂亮的鵝卵石......那些要命的石板、石卵如今就像一堆榕樹的華麗墳墓。

也是日本領事館今天倒下的榕樹邊,有株可能有一個甲子年紀的石栗樹剛剛在上個月也因為長蟲被攔腰除掉了。

老樹,被蟲病死了、被悶壓死了、被台風摧毀了;老別墅被歲月磨花了、被時光蝕朽了,斑駁、剝落、漏頂、垮柱、零落坍塌了;老島民,也大多拖著長長的身影到島的那邊去了。

我爺爺在民國初,和那一幫開埠的風流人物同期來到這個小島,做為第一代開發鼓浪嶼的見證人,在1981年看完了他106年人間的長劇,從容地走了。他的一幫好友,民國初年,光復、護法、北伐、大革命、抗戰、解放戰爭,很多人在49年匆匆慢慢離開,甚至再無緣踏回當年為頤養天年而費盡心力修建的別墅、老宅。我的父輩們,那些在洋人學堂裡最先接受現代教育的第二代島民,很大一部分在90年代由於種種原因,帶著顯得有些局促的步伐和些許的不舍與無奈,不甘不願地遷到對岸的新區。而我們,這些60-70年代出生的第三代島民,那些所謂“差點快要積存三代”的小島風骨卻也無力再續,基本就是緊接著被基因突變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老英國領事館在70年代火災後早已重建,且又加了一層。鼓浪嶼音樂學校,白牆橙瓦、尖尖的坡面屋頂明快清朗,卻沒有原來做為“毓德女中”和“廈門二中高中部”時那幢石條、紅磚校舍的敦實厚重;“海天堂構”就像一把從名酒窖裡淘來的橡木桶,打磨、擦拭一新,裝上新調的“酒頭”,貼著老酒莊的標簽,賣給那些名叫“時尚”的“達人”、“小資們”;還有,那個叫“圓洲茶莊”畫蛇添足、大言不慚地把鄰家“大夫第”舊匾“羊頭狗肉”大大咧咧的高掛著;叔臧先生的林府大院,馬上要“修舊如舊”成為“文化旅館”,當年“洋人俱樂部”及周圍十幾棟別墅一起也就要從新整修營業。

生命也是這樣的頑強。

而我這個自以為是的“鼓浪嶼孩子”骨子裡已銘鐫的鼓浪嶼烙印,並非藕斷絲連那麼簡單。滿腦子懷舊的思緒,失落地拐過“海天堂構”、“黃榮遠堂”、“怡園”,冷不丁差點被路邊安徽人新開的店口外那位被抱著蹲在路中“噓噓”的“小安徽”給“噓到了”。

“我靠!”心裡暗暗罵道,“前天是在路上大便,今天是尿尿,鼓浪嶼,別讓我落荒而逃。”可這些安徽的新移民、老轎夫、“新導游”、路邊叫賣地圖、台灣香煙、金門三寶、勞力士、山寨機的安徽、河南朋友們,想想,和70、80年前來“淘金”的那一代有幾分相像卻又又決然不同。然而,路邊那個天天肆無忌憚地把馬路當做自家廁所的安徽“小雞雞”卻已是實實在在、土生土長的“鼓浪嶼孩子”了。只是在他奶奶的眼裡,這一塊一塊的石磚鋪就的街道,可能沒有家鄉的稻田來的自在。

不錯,我們別忘了,生命原來還是這般肆意、輕佻、甚至張狂、無知。

朋友老問我,“鼓浪嶼咋啦?”我說,看看島上那些寥落的、潰不成軍的“老鼓浪嶼孩子”,再看看路邊那些隨地施肥、茁壯成長的“新鼓浪嶼孩子”,也許就會有點答案了。

樹沒有了靈魂,那就是枯木,風必朽之;別墅沒有了人氣,那就成空殼,終將頹廢;2、3代主流島民引領、養成的斯文恍如“鼓浪嶼”三個字的點橫豎撇,在電腦風行的如今,還有幾個在意“篆、金、行、楷”一筆一劃的架構?只是,電腦打出來的零零落落拼湊的美術字永遠沒有真實的韻味。

想起了林太乙先生數年前回鼓浪嶼探望語堂故居後說過的一席話,這位林家小姐坐在對岸的鷺江賓館,望著小島,平淡地說:“我很懷念夜光下的鼓浪嶼。”

我輩俗人,只擔心鼓浪嶼被打扮得如同油頭粉面,紅唇艷腮,在華燈初放時秦淮河畔的那個丟魂失魄、敬業迎客的青樓女子。

懷念鼓浪嶼已經失去旗杆、路燈、郵箱、老屋、鬥雞、陀螺、知了、綁吊環的龍眼樹、鮮紅的虎莓、書包裡永遠長不熟的琵琶、芒果、葡萄、番薯、木瓜......和青澀的那些,懷念那些正在失去的,從指縫中慢慢逝去的所有。


精選遊記: 廈門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