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日記(一)--上山那天

作者: 普蘭

導讀(一)、上山那天 2009/7/12 我們出發的時候,路邊蹲坐著好幾支隊伍,好奇地打量我們說:這時候上山?真牛。我看了下時間,正是晚上六點。小五台山頂烏雲滾動。 我們向著未知的遠山走去,每人背著一包,手裡一根棍子。我的胸前懸掛著一個袋子,共計二十個花卷,剛在小趙家買的。丹琪回頭笑,真豐滿啊。我不屑:切,可惜是一邊。 路上遇到注視我們的老鄉,還問人 ...

(一)、上山那天

2009/7/12

我們出發的時候,路邊蹲坐著好幾支隊伍,好奇地打量我們說:這時候上山?真牛。我看了下時間,正是晚上六點。小五台山頂烏雲滾動。

我們向著未知的遠山走去,每人背著一包,手裡一根棍子。我的胸前懸掛著一個袋子,共計二十個花卷,剛在小趙家買的。丹琪回頭笑,真豐滿啊。我不屑:切,可惜是一邊。

路上遇到注視我們的老鄉,還問人家,大爺,這東溝怎麼走啊。

憑著一份還算詳實的行車路線,我們在下午一點半的時候才摸索到桃花鄉的赤崖堡村,這裡已是河北省的地界了,離開北京城300多公裡。村裡著名的接待戶小趙家,今天人滿為患,諾大的院子停滿了車,堆滿了大包,各式各樣的驢男驢女呼朋喚友,吵吵嚷嚷。我們被打著赤膊的小趙迅速安頓在一間裡屋,一排炕鋪滿了窄長的屋子,把行李都扔上去,天漢立刻倒下了,他開車過來累壞了。

這大熱天的晌午,我給還沒犧牲的四人去大棚子裡盛了點小米粥,每人喝了一碗。肚子倒咕咕叫了,想找點東西吃。但主人家沒空招呼我們,今兒是周日,各路來小五台穿越的好漢們都是差不多這個時候陸續下山,正是大隊人馬要吃要喝要休息的時間,我只好先點了幾個菜,單子交給小趙,我們幾個便撲向大通鋪昏睡過去了。

小趙來招呼我們的時候,已是二點半了,原定四點出發的計劃看起來可不怎麼靠譜,行李都扔在炕上懶得收拾,人也昏昏沉沉的。早上,在天漢家我看著那麼多的裝備犯愁,三個大人,兩個高中生,一條一個月大的狗,還要買些路上吃的,小五台是難走的,我很擔心,居然想放棄了,說還是去鳳凰嶺吧,天漢倒一如既往的放松,說沒事沒事。他本來就覺得不用多准備,到時侯隨遇而安最好。

此時天漢和丹琪還在昏睡,我和倆小孩坐在大棚子裡默默吃了一個小時。周圍桌上都是剛下山的驢子們,群情激動,臉,胳膊腿曬得通紅,跟日本鬼子似的帽子後邊掛塊毛巾,他們熱烈的討論著,聽口音還有不少來自外地的。按理說,我應該找這些兄弟姐妹們問問山上的情況,但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怕人家笑話我,這個時候了,居然連小五啥樣都搞不清楚還要上山?於是我悄悄找小趙問了問,他說話可真大聲:從東溝上去,到能扎營的地方要五、六個小時,這還是走得快的,北溝麼,也要四、五個小時……我有點傻了。

從我們吃飯的棚子裡抬頭仰視,前方不遠處就是小五台高聳而連綿的山體。下午天氣很好,太陽明晃晃的讓人不想動彈,天藍藍的,小五看上去很嚴肅,我心裡有點發毛。北京綠野的哥們漫步知道我要來小五,問了我些情況後,強烈建議我們跟別人的隊伍一起走,我說時間湊不上,他給了我兩個電話,一個是他的手機,一個是綠野救援隊的,說小五台一直出事,千萬要小心,弄得我心裡沉甸甸的。

這時外面還不斷有人剛從山上下來,疲憊地跨進院子,被先頭部隊大聲招呼著。我一直在等天漢和丹琪來吃飯,他倆遲遲不來,我只好又獨自吃了半小時,聽出旁桌便是綠野的一隊人馬,看他們都熟門熟路的樣子,也沒好意思上去打招呼,都不知道跟人家怎麼提這事兒,來北京前的一周,我才匆匆看了些小五台的資料。

菜都快被我吃完了,他倆還沒有蹤影,我只好進去叫他們,下午四點了,本來不知道有兩個孩子也去,我想我們仨走北溝上到北台,穿北東山脊到東台,走東溝下山。而現在我只想從東溝上山東溝下山,我們五人在外宿營,行李很多,天漢肯定是最負重的那個,且帶著小孩要考慮到安全問題,東溝的路緩一些,這樣大家還能輕松些。

天漢和丹琪終於來了,天漢邊吃邊聽周圍的人議論山上的情況,到現在為止他也一無所知,吃著吃著他抬頭看看山上說快下雨了,然後回頭和人家搭話。我倆忽然想起鍋都沒帶,頓時傻眼。在這個時候我心情煩亂,真想不走了,在這歇一晚再說吧,時間也不早了,我不知道我們這個時間出發還能上得了山麼,真不靠譜啊。

我不擅和人打交道,也不願跟人交流,想去問問小趙家有沒有鍋可以借,正好旁邊有幾個剛下山的老頭,坐在一個屋子裡喝熱水,看起來還挺面善的,就跟他們問了點情況,得知北溝東溝都要收進山費,北溝水少,路陡,東溝水多,路好走些,1700米有營地。這些老年人體力相當好啊,天不亮就上北台然後走東溝下來,差不多十二個小時左右。

我真希望當我年老的時候,也常常能在山上走。後來天漢聽說了這些老年人的腳程,很是振奮,說我們肯定沒問題。他和丹琪四處去找驢借鍋,借到兩個,跟好心人去拿鍋的時候,我走在天漢和丹琪的後邊,心中依然充滿了茫然,前方是未知的,而我們准備明顯不足,小黑又那麼小,放在小趙家我真擔心它。

太陽有些偏西了,村中散著好些等車回去的隊伍,遠遠地,我看著我們來時的那條土路,竟有些傻了,遙遠的地方,望不到盡頭,山連綿著山,一層層的浪般,光線柔和,稻田起伏,這裡不知怎麼令我有身在高原的感覺。

我仰著頭,讓風吹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此時背後的小五,風起雲湧,某個台頂正有場大雨。鍋子搞到手後,丹琪熟門熟路帶我們去村中小賣部,她穿著吊帶,興衝衝走在前頭。我們補給了五個方便面,二個大火腿腸,一袋給小狗預備的火腿腸,別的也沒啥可買的了。

回到小趙家,天漢精神百倍地開始理包了。我的包比丹琪的大,不會用到的東西一件也不帶上,但那瓶二鍋頭我死活要裝上。又往裡塞了二個睡袋,加上我自己帶的,一共有三個,外套也得帶著,早聽說小五台天氣變幻無常,丹琪告訴我,她剛聽下山的人說,昨晚山上下冰雹了,冷得要命……

我在包外邊綁了二個防潮墊,樣子十分恐怖。天漢的包就更別提了,他帶了兩個帳篷,一大一小,重得可以,還裝了一個防潮墊,他的大包裡塞滿了備用的厚衣服褲子。丹琪的包也滿滿的,倆小孩是一人一個小背包,裝上點吃的,每人發一瓶水,把小黑托付給老板娘,就出發了。

沿著田間的土路向小五走去,天漢開車來的時候,我總在張望,那個,那個是小五吧,丹琪說我看見什麼山都是小五。快接近桃花鄉時,我肯定地望著車子左側的那排巨大的山體說,這就是小五。天漢開始還不信,後來看了看那高度,說還真是的。

去小五的路上風光很漂亮,山下是些田野,有騾子站在一邊,天漢的侄子是個戴眼鏡的頑皮男孩子,叫沈文,他學騾子叫,學得可像了,結果把真騾子都引來了。我們哈哈大笑,仿佛背上的行李也不那麼重了。

遠遠的,有匹白馬孤零零地站在田間,我可真想騎上它。白馬頸上長長的毛披著,眼睛很溫柔,天陰陰的,遠處的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小五,你是遙遠而神秘的,仿佛在天上般,我們正向你走來。



(我們是永遠向著遠方步行的浪子)



(打馬上山哦)

沈文和天漢的侄女楊璐宇一直在好奇地看路邊的一切。楊在四川上學,剛考上了當地的重點高中,她和天漢一樣,一口四川話,天漢總是喚她原來的名字楊偉。沈在無錫上學,比楊大一點,但個子卻矮一些。沈總是喜歡欺負楊,男孩子大概都是這樣的吧,楊卻很好脾氣,不和他計較,她面如滿月,安靜自如,和天漢長得很像,眼珠都是淡褐色的。

路之盡頭,是峽谷,郁郁蔥蔥的綠色,這裡有個管理站,每人收四十元進山管理費,小孩減半。我們問了下路,說是沿著水走,不要離開就行。剛才我們在路上看到有三蹦子開下來,裝了剛下山的一支隊伍,他們和大包一起在車上被顛得橫七豎八的,看見我們嘴裡還不停歡呼著。我們才剛出發,哪有他們這麼輕松,只能勉強笑笑。天漢說,我們今天就走到哪兒算哪兒吧,我覺得也是,帶了兩個小孩,行李又重,畢竟安全第一,雖然小五是我向往了很久的地方。



(進山)

從小趙家走到這管理處,也快一個小時了。我們踏上了土路,開始向山裡走。砂粒和小石塊到處都是,兩旁是高高的雜草和一條小溪。有下山的隊伍經過我們身邊,告訴我們從這裡走到1700要至少要三個半小時左右,這中間也沒看到有平坦的地方可以扎營。天漢看著沈一本正經挎著大相機的樣子發笑,說你們看他,像不像老年旅游團的……丹琪穿吊帶的肩膀很快被沉重的背包磨紅了,她用我的頭巾和幾張餐紙墊著繼續走路。天漢直說沒有想到丹琪能夠背包來爬山,他太意外了。

又前行一些,有幾個村人在小溪邊賣些山貨,把西瓜和飲料放在疾疾的流水裡,他們招呼我們歇會兒。天漢給大家買了可樂,一個村民用地上的石頭擺出小五台的地形告訴他五個台頂的位置,天漢又問了些情況。丹琪問,你們這有刀沒,她要把天漢的山羊胡子給剪了,旁邊那大媽笑,有刀也不借給你……

此時已七點半了,聽說八點多天黑,正好上邊有人要三蹦子,賣山貨的村民讓我們上車,免費載我們一段。沈文是跟著行李第一個爬到車廂裡頭的,他興奮極了,不料三蹦子像過山車般前衝後倒要調頭,這下他大叫起來。我們扒上車,或坐或站,手都牢牢拉住鐵杠子。顛簸的車鬥左右搖擺,在山谷裡往前衝,碎石路讓我們叫出聲來,我跟丹琪說,這裡多像轉山路上的怒江邊啊,丹琪的眼神有些飄忽起來。天色有些暗了,開了一公裡左右,停在一個白房子處,我們下車向山裡走去。



(老鄉用地上的石塊給天漢示意小五台的五個台頂)

我的相機近八點便停止了工作,因為拍出來的照片完全抖掉了,我不愛用閃光燈,天漢卻一直在拍。我們沿著峽谷往裡走,起先是些高而茂密的草叢,然後就是過河。踩在圓潤而濕滑的石頭上淌過一條條越來越湍急的河流。天色越來越暗了,我們爬到一處大石頭上,峽谷在這裡拐了個彎,仰頭看去,深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顆顆清晰起來,周圍高聳而黑色的山體緊緊地圍繞著我們,我喊著,就在這裡露營得啦。天漢左右看看,說好是好,就是這大石頭不平啊。

沈忽然說:“一會兒我們再買點吃的東西吧”

在這安靜的山裡,我和天漢、丹琪忍不住大聲笑起來,這突然的響聲回蕩在幽深寂靜的山谷間。

“前邊沒有人家了”我告訴沈。

他吃驚地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這是座野山啊。我想他是盼望著前面有村莊,有人家,有燈光和好吃的吧。

沈和楊都沒有走過這樣的山和夜路,但他倆還是高高興興往前去了,問他們的舅舅:

“我們今晚要睡在哪裡?”

天漢答:“就在山裡啊,我們帶著鋪蓋呢。”

我躺在光溜溜的大石頭上都不願起來,行李果然是重的,我這個四眼一到晚上就看不見,我們走到天擦黑,星星亮起,四周越來越暗,經過峽谷邊的那些洞穴時,我總朝那洞口不斷回頭張望,覺著裡面會不會有個什麼怪獸跑出來。

我們在漆黑河流邊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往哪裡走,天漢會四處去探路,然後拉著我們一個個安全過河。天漢的戶外生存能力很強,所以跟著他,我絲毫不擔心。天漢找頭燈出來,連說著壞了壞了,他忘了帶電池,只有一個頭燈能用,出發前天漢讓我不用帶頭燈啦,我只拿了個很小的,沒想到電也不足,天漢又掏出手機當手電用。

一開始我用自己的頭燈,走得很慢,因為那個頭燈等於沒用,照在地上光就散了。我根本看不見路,只能憑著石頭的白顏色勉強憑感覺來走,每到過河都如臨大敵,摸索著一步站好再摸索一步,不是踩在水裡就是滑下去。天漢把亮的那個燈換給我,他自己不用燈也看得見,丹琪說的沒錯,他晚上確實像貓。

倆小孩用手機,丹琪走在前面,她像打了雞血,爬得很快,不知是不是喝了可樂的緣故。一開始,我走在最後,天黑下來後,我有點怕,四周靜悄悄的,天漢就走在最後頭,不時幫我托下行李。丹琪回頭看我:瑛兒你有心事吧。她問我是不是想念某人了。我心裡其實很擔心兩個小孩子,而且忽然有種預感,我又要誤回去的火車了。

大概走了快兩個小時,來到塊大石頭處,我又想露營了,丹琪覺得還能再走走,山谷裡好安靜啊,除了巨大的水聲,別無聲響,黑暗籠罩著我們,沈不知哪裡找來根樹枝,長長的,玩鬧了一會兒便扔在河水中。

此時路已轉入灌木叢,要爬升一段叢林才會過河。天漢不時喊丹琪,別走太快了。而我走得越來越慢,體力感到有些不支,天漢說你是累了吧。我覺得腳步踉蹌,難以保持平衡,走得很慢。天漢教我用八字步,我雖知道但依然覺得頭很沉重,腳卻在打漂。

隨著手電光的照射,山路十分狹窄,腳下的泥土裡不時有石塊和藤蔓纏住鞋子,灌木很茂密,前方黑洞洞的無限向上,走在前面的小孩和丹琪不時發出尖叫,在漆黑的山裡聽起來十分恐怖,原來有無數的蟲和蜘蛛正夜行於這叢林中,我們的到來讓它們四處逃竄,丹琪和沈都特別怕蜘蛛,我想他倆是發著抖走過那些路的。

天漢又不斷喊沈和楊慢慢走,他說一個隊伍要保持好速度,互相幫助,不能讓一個人掉隊。我其實對天漢了解並不多,但從今天的接觸來看,他今後會是個好父親,如此的耐心,對孩子們,從來不要求他們做什麼什麼,而是讓他們自己在實踐中體會經驗。早上在路邊吃早飯的時候,他找來水,用手捧了給小黑喝,僅憑這點我便覺得他心很善。

好不容易來到塊大石頭處,這裡有塊小小的平地,但看上去不像是1700的宿營地,我真想在這住啊,但還是要再往前走,我已經有點走不動了,肩上的行李好沉。賣山貨的村民曾用手去提天漢的包,說足有五十斤,他又提我的包,說有個四十斤,我和丹琪聽了都大叫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背那麼多。

大概十點半左右,離我們進入峽谷三個多小時之後,右手邊林地裡有塊勉強可以扎兩個帳篷的小平地,天漢仔細觀察了周圍,說這裡是有人休息過的,就在這扎營吧。

太累了,我們把包扔下,完全不想動彈。到處是各種顏色的蜘蛛和蟲子,天漢把兩個帳篷都搭起來,讓我們鑽到大的那個,夜裡挺涼的,帳篷裡溫暖極了,他問誰和他一起去打水,卻無人應答。他提了鍋,很快回來,煮開一包面,放很多水,說主要是喝湯哈,然後每人規定吃兩個花卷,再吃了點小孩帶的一種暑片。

沈和楊一直在打鬧,天漢讓我睡他們中間,說要聽姑姑的話哈。大帳篷並排睡三人,旁邊是我們的大包,我們都仰躺著。天漢和丹琪睡在旁邊的小帳篷裡。

夜很靜,森林中高大的樹木圍繞著疲憊的五人,守護著我們安然入睡。



(天黑前,進入峽谷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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