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太白山

作者: friend931219

導讀游蹤太白 《中國地圖冊》上介紹太白山:“秦嶺主峰太白山海拔3767米,是青藏高原以東著名高峰,山間原有自然面貌保存完好,有典型的第四紀冰川地貌。豐富的植物、珍貴的野生動物和多種藥材,已辟為太白山自然保護區。”這短短的幾行字是我對太白山最初的了解。 在一九九三年四月下旬,我和三位同伴在太白山中游玩了三天。從此之後,太白山那蒼茫的身軀與悠遠的 ...

游蹤太白

《中國地圖冊》上介紹太白山:“秦嶺主峰太白山海拔3767米,是青藏高原以東著名高峰,山間原有自然面貌保存完好,有典型的第四紀冰川地貌。豐富的植物、珍貴的野生動物和多種藥材,已辟為太白山自然保護區。”這短短的幾行字是我對太白山最初的了解。

在一九九三年四月下旬,我和三位同伴在太白山中游玩了三天。從此之後,太白山那蒼茫的身軀與悠遠的情韻便深深的印入了我的心中。

.1.

去過華山之後,我心中便平添了十分膽量,於是考慮去玩太白山。“太白積雪”是陝西省著名的“關中八景”之一。

其實在讀高中的時候,我已對太白山留了個心眼,那時,我看了賈平凹的小說《太白山記》。其中荒誕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我想,我能否如賈平凹一般去領略一下它的風情?想是想,卻不想一定去做到。

到了陝西,頭一年沒聽人提起過太白山。顯然是太白山的魅力不及西安附近的景觀,如西岳華山、秦始皇兵馬俑等等。人們把它摞在了一邊。我也幾乎把它忘了。

不料,在九一年,太白山裡出了故事。事情是這樣的,有八個青年人,其中有大學生和工人,結伴進太白山游玩。他們下山的時候,想玩出個名堂,自辟一條路。怎耐原始森林不好玩,他們 在沒糧、沒火、又及其寒冷而本身缺乏野外生存經驗的條件下,終究沒有成功,並且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因各種原因,八個人走散後,只有一人自己走了出來;三人在奄奄一息的時候獲救,另外找到了兩具屍體;剩下兩個失蹤了。這件事激動了很多人,人們便紛紛揚揚、談論起太白山來了。太白山的魅力陡然間變得悠長了。可是我不敢冒然去玩險,深怕做一個無謂的犧牲者。然而太白山這個話題已時時縈繞在人們的嘴邊。

在城市裡生活久了,日子是極其乏味的。有一次我和張浩閑聊。我開玩笑地問:“到太白山去玩,如何?”不料張浩膽氣衝天,當即表示堅決同意,並且馬上認真籌劃起來。卻使我成騎虎難下之勢。玩笑開大了!話真話,這時候我對於太白山是恐懼甚於興趣。我和浩子是好朋友,我先開了口,又不好意思收回。於是我和他一面籌劃,一面卻想著:籌劃歸籌劃,去不去又是一回事。

我完全可以不去。到這種地方去無異是以自己的能力作賭博。在我的印像中,原始森森是易進而難出的。我害怕這種完全陌生而又具危險的環境。學友們也對我們的決定表示懷疑。

表面上還得做個樣子。好幾次與張浩一起,用幾個晚上的時間,點燭謀略,考慮各種因素,尤其是要吸取別人的教訓。我至今保留著一份清單。裡面列了很多開始想去太白山的同學名單。到最後,很多人以各自的理由推脫了,只剩下我、張浩、陳偉和陳琳四人。可見,組織人去太白山是相當不易的。

而一段時間以後,我已決意上太白山了。最終使我下定決心的是鹹陽市彩虹電子廠廠慶時展出的幾幅太白山原始森林的風景照。那顯得幽遠而荒涼的景像著實吸引了我。剎那之間,我想我真的應該去一趟太白山!雖然我心中有些不放心。我真的很不放心,以至於臨行時心中還在打鼓。但是,我們終於成行了!

臨行前,同學們與我們四人作別,並煞有介事地說:“你們別擔心,規定時間內不回來的話,我們馬上上報系裡。讓他們想辦法救你們。”這一個說:“您放心!我保證給你們買一個花圈。”那一個說:“我給你們燒香。”好像我們的行動將是一次悲壯的行動似的。

我們從提出去太白山到最終成行足足化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話說回來,不管准備得怎麼充分,我們都是心裡沒底的。我只懷著一個信念,那就是:別人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一想到這,心裡便坦然了很多。是啊!玩過太白山的人又不止一批兩批,我有什麼害怕的呢?

很高興,我們成行前得到了220元的贊助。來由是這樣的:陳偉與鐘啟福把撿的100元錢和阿黃與張浩打賭贏的120元錢作為我們的基金。

.2.

我們每人帶了一個包,裡面裝滿了所需之物。吃的有:餅干、牛肉干、火腿腸、午餐肉聽、冰糖、巧克力、山楂片;穿的,我帶了一件棉襖,其他三位分別帶了毛衣;喝得暫時還沒買;用得有:火柴、打火機、蠟燭、衛生紙、膠帶紙、塑料薄膜、斧頭、匕首、小刀、繩索、手電筒、被罩等。能派上用場的盡量都備上,還備了一些常用藥品。

.3.

此次旅行我們最大的失誤是沒有確定路線。因為我們沒有當地詳細的地圖,也沒有什麼資料可參考。為此,我們吃了足夠的苦頭。本來,眉縣有通往太白山原始森林公園正門的班車。我們買了到眉縣的火車票,卻偏聽人言,乘到了蔡家坡。回頭繞過眉縣,又乘往太白縣城。路上經過一個地方叫鸚鴿,從此地也能上太白山。不過只能算“野路”而已。野路不野路沒關系,只要能上太白山就行。可惜我們又一次輕信“過來人”言,一直到了太白縣城。

車過眉縣不久,便繞上了石頭河水庫。水庫建立在兩山巒之間。它的庫面面積不大,但水質很好,碧綠清澈,明顯是山中之水沒受到現代工業的污染。庫邊釣魚的人有幾個。山峰給人於雄偉的感覺,而水庫則給山峰平添了幾分秀色,給人於一種舒適,一種信心。

車在山腰間顛簸曲折地前進。我探出頭一望,有些害怕。這窄窄的公路下面是空空的,幾十米以下是水面。車子一直沿著水庫邊緣走。水庫越來越窄,水越來越少,終於只成為一條河了。這河就叫石頭河。山裡人都知道這條河。此時,車子與河並排著。水在外面嘩嘩地響。

.4.

約過四個小時,汽車到達太白縣城的時候,天快黑了。

我們一下汽車,便不顧旅途的勞累與飢餓。四處打聽縣城裡哪兒有發往太白山的汽車。本地人說,這兒沒有發往太白山底的車啊!他的話無疑使人們大失所望。我總以為,這兒會有一條直通太白山的公路,然後我們可以當晚乘車到目的地,順順利利地准備第二天爬山的。

熱心的本地人介紹說,其實這城周圍的山都是太白山的一部分。山上有很多寺廟,值得我們玩一下的。比如這一座,他指了指城北邊的山峰給我們看。此時暮色沉沉,山的巨大的黑忽忽的輪廓就印在不遠處。其中有幾點光在閃耀,不知是燈光或是火光,顯得煞是神秘,也有點陰森。可是我們都沒有興致,只有嘆息。

接下來只有找旅館的份了。恰巧這幾天寶雞市的中學生運動會在此舉行。城裡唯一的一座好旅館被他們包下。我們只得找了一家小旅店。住宿費很便宜,一個一晚只有1.5元。只是條件差了點,電視機沒有,連方便一下都得下樓穿過一個院落,而且只此一處,不分男女。

在外面吃了碗面後,回到旅店,閑得沒勁,於是四人又上街,看鎮的夜景,順便打聽太白山的消息。

小鎮模樣兒很樸素,沒有很寬的街道,沒有雄壯的高樓。走在小街上聽不到機器的轟鳴、見不到飛馳的小汽車。小城的寧靜對我來說是非常新鮮非常怡人的。小城躺在大山的懷裡,享受著輕柔的風送過來的搖籃曲,它靜靜地睡著了。我聞到了大山老人賦予它的特有的氣息。好清甜的小鎮!我在朦朧的小街上心馳神往。我終於領悟了,山裡山外,不是一個世界!

我們在街上入放松了一圈。路邊有幾家小店鋪還未關門。我看到了其中一家店鋪裡正放著電視,走近一看,是《神雕俠侶》。不遠處是一個錄像廳,能聽到錄像裡的聲音。我又不禁責怪起自己的感覺來了。原來,太白鎮也並不“遙遠”啊!

張浩他們打聽好了去太白山的路,買了幾瓶雪碧,准備第二天跑回頭路。為慶祝我們的行動,浩子又拎了兩面三刀瓶葡萄酒回了旅店。可酒味不大好,浩子沒喝幾口,就把兩瓶一塊兒扔了。

睡覺還早,我們便在一塊兒討論。話題轉到後面那座山。我說既然到了這裡,就抽一天時間先玩了它吧,再回頭去太白山也不遲。看看他們三個都沒表態,我也只得隨他們了。浩子只是說既然出發了,就一定要玩了太白山。說實話,這時候,我心裡動搖了一次。

之後,我們躺在床上,講笑話,一起輕聲地唱歌。我感到我們的心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們搭車原路返回。在鸚鴿站下車。

.5.

在鸚鴿站下車後,我們填飽了肚子,又買了些吃的東西帶上。上午十點多,我們進山了。

要上太白山,需先過柴胡山。

我們在山腰裡行了二個多小時,路邊出現了一座小廟。小廟沒有人管理。案上供的大概是山神吧。佛案上有幾支殘香;地上有供人跪拜的蒲團,已積了一層灰。上山前聽山裡人說,要給山神燒上一柱香,以求平安;否則有些怪事真會發生的。如好不端端頭暈眼花失足啦、鬼魂附身啦等等。我們沒帶香。張浩便燃了一根煙插進香灰裡,道:“當我們安全回來時,再給您敬吧!”好像這樣心裡才安穩些。

人離開現代社會愈遠,人的現代觀念、思想也愈顯得薄弱,而人固有的原始信念又會一一出現了。這是一種很無奈的現像。

經過山神廟不久,我們到了一處坡。綠油油的坡上,人為地整出一塊平地;平地上蓋了幾間瓦房。前面有一小塊空地,50m2左右。空地邊有寥寥的幾顆樹,形單勢孤。這時山坡上出現了三岔路口。我們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路。於是派人順山坡下去,到那裡問路。那屋裡隱隱傳出純甜的小孩讀書聲。探路的回來,一問,原來是一所小學。

我繞過小學的時候,不禁特意看了一眼這座舊房子。心中嘆著:這學校真的孤單!雖然有三、四家農戶在邊上與它作伴,但我總覺得它很孤單!不知這裡面的老師作何感想?

這柴胡山的大部分山坡都成了綠綠的麥地。有一處地方,綠綠的麥地裡,高高的幾顆楊樹刺向天空。一屋房,二個小孩纖弱地點綴在遠處。看這,我心中有股從沒有過的蒼涼感!雖然說,綠絨絨的小麥地和金黃色的油菜帶交相輝映,使我滿目一新。

山坡開成了田,於是樹便少了。好不容易路過一塊有樹木遮陽的地方,就不再猶豫,歇了下來,喝口水,看看遠方。遠方群山之中有一片白,想心是太白積雪吧!一問農家,果然是。可是農家又說,這兒距那兒有160裡路。

太白山在遠方向我們微笑,而我們正體驗著說不盡的辛勞。

.6.

三個多小時後,我們繞過了柴胡山,開始爬一個大坡。自此,我們上了太白山。

坡上有一條小路,斜斜的往上,延伸在山林深處不見了盡頭。路的一側是雜樹林;另一側是個小山谷,底下盈滿雜草雜樹,時時能聽到鳥鳴聲。

這條小黃泥路是人工開出來的,很斜,而且表面光光,路當中竟沒有草。有些地方我們得手腳並用以保持身體平衡。有時抓住路邊的草莖或樹根,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爬。太陽毒毒地烤著我們。我們的體力損耗很大,只得爬上一會,歇上一會,補充點水分。要歇上一會,也並不容易。因為坡上很多地方實在太陡,人都坐不穩;背包往地上一放,就會自動地往下滑。再看看下面,看看旁邊,很心虛的。

就這樣熬了約一個小時,好不容易上了小山頂。人已臉面通紅,聲嘶力竭,只剩下喘氣的份兒。於是有氣無力地叫一聲:“終於爬上了!”便二話不說,把包一卸,在樹影下坐了下來。坐著不放松,又脫下外衣,墊在地上,躺了下去。

放眼四周,一邊是通往高山密林,其余方面皆在我們的視野之下。在這道山梁裡側的山窩中,我看到了幾家農戶。

在這裡,天地渾然一體,視野開闊。又有山風一吹,我就一下子感到了爬山的樂趣。

小時之後,我們又穿行在山林中了。

叢林之中只有一條小道,道上鋪滿了落葉。已顯出原始森林的味道來了。不過我心下有些疑惑:這就算原始森林嗎?樹密了點,可也不粗、不高,粗枝敗葉的。咋不見野生動物呢?

也許是因為相對而言,此處離山下農村較近吧。因為在路邊我發現這荒山野嶺中山民開辟了幾片小地,種上了麥、油菜。這金黃或草綠的小片片能成為他們明天的希望嗎?能滿足他們播種的目標嗎?他們真的這麼耐心嗎?我不禁感慨於現實之中的山民們。他們是勤勞的,又是無奈的。

.7.

在山下聽人說,山上進山道上每隔五裡便有道觀或寺廟出現。因而道觀或寺廟成了我們心中行路的方向與目標。我一邊走,一邊盼著道觀的早些出現;心裡卻在想著,這些深山之中的觀廟是否與城市之中的一樣漂亮?那些修行者人多嗎?他們是不是很凶惡?會不會殺人越貨?現實真讓我驚訝:我哪來這麼多不著邊際的想法呢?

行在深山老林中,幾個小時了沒遇上過一個行人。在這很少能遇到人的原始森林裡,我心裡多少有一份壓抑的感覺。

走了又歇,歇了又走。在一次休息時,我上坡查看了一下地形,忽然發現前方有一所精致漂亮的小樓。在這種地方竟會出現這麼一個建築,與周圍的環境太不諧調了。我知道我們要與修行者打交道了。說實在的,我希望我們經過的看到的寺廟很威武很雄壯。但這是根本不現實的。所以我沒有興奮的感覺,反而有些擔心,甚至有一種“害人的陷阱外表總是美麗的”這種感覺。

繞過小山坡,我們到了第一個目的地。這裡的地名叫“下白雲”。三間破平房圍成一個凹字形。這便是我一直期待出現的道觀。道觀中央有一塊石頭平台。我們到的時候,一個老道士正坐在平台邊發呆。見到我們,他一愣!

我們上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師傅”,然後問有沒有開水。道士說:“有,我剛燒好二壺呢。”他立身進了側房。一會兒出來,拎了兩熱水瓶,拿了兩個杯子,倒上水,放在平台上涼會兒。然後他跟我們聊天。

觀場地上挺干淨,老道的灰色道袍卻只能說是樸素的髒。正房是供神仙的。一側房大概算是廚房吧,另一側房——不經意的一眼,看到房門口擺了只桌子。有一老道拿著毛筆,似在抄寫經書,而兩眼卻直盯盯地看著我們——一會兒他抄完了經書出來,一臉的慵懶,給我一種較可惡的感覺。

第二次倒開水了,可這次倒出來的開水很混濁,帶著一些泥土,甚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質量太差,令人惡心!這還一元錢一瓶呢!可待雜物沉澱後,還得喝!因為山裡能喝的水實在太少了,我們一滴水也不能浪費!問及水的來源,才知是我們來時所經過的道觀下的小水池。1m2不到的水面上,飄著些落葉、果殼、腐爛物等,水質已變了。若在平時,這水能喝嗎?

他們休息的時候,我一個人繞到了觀後。觀後還有一間房,也很破。裡面光線很暗,陰測測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案上隱約供著幾尊佛,不知是哪路神仙。我見同伴沒來,便怯怯地從旁邊溜了過去。寂靜無人的地方總是不由自主的令人恐慌。

再往後去,便到了先前我所見的建築。這漂亮的建築原來是座了望亭。卻讓我嚇了一跳!一會兒,小偉過來,在了望亭留了個影。回來經過破廟,依然快步走過,絲毫沒有進去探究一下的心情,實在是心怯!

休息夠了,又打聽了行進的路線。我們准備動身,這時張浩突出奇想,問那老道所抄經書賣不賣。道士說不賣,一臉的堅決,可又加了一句,可以送。浩子一樂,真得拿了一本蹩腳的書法、差勁紙張的手抄本。這本書後來我在菩薩大殿裡翻了一下。難懂,也沒興趣看。張浩說,我都不看,你還看啥!

下白雲不到的地方,我們第一次遇見人。是兩老頭游山下來。在下白雲又聽說,有兩人先於我們一步上山去了。

.8.

我們一邊踩著松軟的落葉,一邊四處張望。但見得原始森森裡的樹並不全是粗大的。有些片兒全是小雜樹。樹枝光禿禿的,樹葉瀟瀟灑灑地鋪滿地面。天長地久,它遮住了我們上山的路,路只剩下一個輪廓。

我們剛到上白雲的時候,道觀裡沒有人。觀外的小桌上卻泡著兩杯清香的茶。想必是觀裡是有兩個道人了。浩子一見茶,便無所謂地一口喝了一杯,重又泡上。剩下三個“比較靦腆”,沒好意思喝人家的。

過一會兒,一個道人撿了些樹枝、丫叉回來了;另一個始終沒見到。這是一位中年道人,兩道劍眉,長得很英俊。只看一眼,我便奇怪,他何以會穿上這麼一套與世無爭的灰灰的道袍呢?道士沒注意我們的神色,落落大方地用陝西方言與我們聊了起來。談話內容大都是有關太白山的,山裡的人,山裡的廟,山裡的風光,以及山裡的季節等等。談到山底下樹木已經發芽了,而這兒卻還沒有。他輕輕松松地說話,給了我們一個真正道士的形像。

走之前,我們給水壺加滿了開水,小偉要給開水錢。道士說:“其實給不給無所謂。”話干干脆脆說了出來。這與下白雲老道開口要錢的口氣完全不一樣。而我也理解了開水收費的現像。他這麼一說,我不禁又是一怪!小偉堅持要給,道士看也沒看,說那些就放到捐款箱裡吧。世俗利祿不放於心的神態。

從上白雲的一片平地上可見到下面下白雲的了望亭。看是不遠,但不見一段來時路的痕跡。

上白雲的水質比下白雲強多了。水池面積不足半平方米,水也不清澈,但必竟沒了下白雲水池上的那些污物。讓人看起來舒服些,不至於有惡心的感覺。

.9.

我們的下一站是駱駝樹。這地名想是因樹而來吧。其實這樹外形並不像駱駝,只是樹杆粗大垂朽,老態龍鐘,與耐苦耐勞的駱駝有神似而已。

我們也垂垂累了,如這深山裡的老樹,便在樹前的平地上鋪開塑料薄膜休息一會兒。這一塊平地是人工平整出來的。前面有一座房,分幾間屋,想是供旅游者或是其他行路人休息的。可是裡面空空如也,房門也鎖著,行者甭想進去舒服。不過在外面平地上看看風景也頗有興致的。淡淡的遠山與滿山隨風而動的松樹把這眼前點染得如悠然的水墨畫似的。悠悠然的心情盈滿了我的全身。

繞過平房,緊接著又是幾間屋。屋裡晾了些衣物。據說這屋叫做“駱駝寺”。但我經過的時候卻看到一個拎著水桶的小道士。一時便腦子轉不過彎來,不知是駱駝寺還是駱駝觀。不管它了,繼續上山吧!

.10.

連綿起伏的太白群山橫亙在天地間,如一位歷史老人面帶蒼容向我們訴說著每一條隱隱皺紋的故事。我們渴望走近他,了解他,渴望與他對話,在塵俗之外與太白老人做心與心的交流。太白山,我們來了!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太白山盛產人參。可是不知怎的,太白金星一怒,把整些兒人參一株不漏全移到了長白山。太白山於是黯然無光,消聲隱伏了起來。可是太白金星畢竟是從這兒得道升仙的。於是人們還是把這一片山稱為“太白山”。於是千百年來許許多多的道家弟子沿著他們始祖的足跡進山蓋屋修行。也有眾多的佛門弟子羨其深山老林與世無染而入山。

這菩薩大殿顯然是和尚當家了。

大殿這個地方本沒有什麼特殊。它建在一道山梁上。旁邊有一方池水,竟也常年不干。盡眼望四周,是山,是樹,是白雲;但在整條進山路上,它是特殊的。它是近山與深山的主觀分界處。在它以下,每隔五裡便有寺或觀,而在它以上,則要每隔二十裡才會出現修行的處所,而且處所裡並不是時常有人、能供住宿的。

每年的清明時分,大量的信徒,男女老少沿著這條路上山燒香拜佛。一路走,一路拜,到達這裡恰好需要一天時間。要再往上的話,便難了!要在這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繼續上山。否則夜不著店,只能風餐露宿,面臨嚴寒、迷路、動物襲擊等多種危險。而往往是很多人至此筋疲力盡,住了一晚後便打道回府了。即使這樣,他們對菩薩的信仰也可算至誠了。大殿的家業因而得以不斷增大。

大殿現有三座平房,布置成品字形。其中一座是紅牆瓦房,剛剛竣工。菩薩的金身大法相早已供奉中堂了。另一座是做禪事用的,桌上也供著幾尊泥菩薩。留宿的行者呢,只能借宿在最老最破的泥房中。而“眉縣佛教協會”的木匾堂堂正正、穩穩當當地豎在門側。這是對住持予以工作上的肯定。老和尚自是驕傲不已。

老和尚已經五十多歲了,一身布衣,標准的出家人打扮,神態安然清閑。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著,甚至半年見不到一個行者。板門上貼著一張紙,那是和尚的作息表。從早上四點半起床,念一個半小時的經,到睡覺前再念一個半小時經,一天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的。和尚自稱:“我的生活是很有規律的。”其實他在這能有什麼可干呢?我想無非是念經抄經、燒水做飯、拾柴、鍛煉一下身體,然後把場地打掃的干干淨淨。除此之外,估計他只能對天發呆了。他的生活是清苦又枯燥的,對世外的了解只能通過一只小收音機。

“我家在山下一個村裡。我的家裡人兒子兒媳婦等對我不孝順。我一怒之下當了和尚,被派到這裡。只有家庭不幸的老頭才會跑出來做和尚……”

“教中和尚分九等,我已是最高等了,相當你們的‘大學畢業’,我隨便到全國各地的什麼寺廟,同行們均會熱情接待我。比如我上次去洛陽白馬寺……”為此他給我們看了那份蓋了幾個紅印章的證件,“我等級高,所以在這修行,條件好些,那個老和尚只修到五等,所以他要到條件更差的深山去修行。”

我們對他的故事並不感興趣,搭訕之後,我們便觀賞四周景色。我還給張浩照了兩張:“金雞獨立”和“黑虎掏心”,一展他山中浴晚霞而“練武”的英姿。我們還和小伙聊天。我們到達大殿的時候,一個老和尚、一個老幫工和這個小伙早到有一個多小時了。住持說的老和尚就是指他。

晚上吃的是面條。和尚賣一元五角一碗。這碗面裡邊面條和水各占五成,上面只浮了幾片野菜葉兒;鹽是放的,但沒有味精,油是更加沒有了。用老和尚的話來說,是“這種面條放到鹹陽市裡是沒有一個人會吃的!”我當然還是吃了下去,很難受的,但這樣可節約一點干糧。

其實我們一到大殿,就預備在這過夜了。我們雖然帶了睡具,但是真讓我在這野山中過夜,我卻是不敢的。到了晚上,看一眼四周,黑乎乎一片,沒一點兒光;聽一下,山上傳來颼颼的怪響聲,真讓人毛骨聳然呢!而且,剛聽說這山上有幾種吃人的東西,有什麼中野彘(可能就是野豬)的,在山中經常出沒;還有黑熊。我還哪敢呀!我們是來旅游的,不是來玩命也不是打獵,我們何苦要自找煩惱呢!況且一路看來也沒有睡的好場所,露天的話,山中這麼冷,點一堆小火是不頂用的,倒還得擔心森林火災。因為這落葉太厚了,又干燥。所以姑且在廟裡住一晚吧!雖然要交五元錢每人,但畢竟有了個安身的所在。這小泥屋又黑又潮又悶,只在一面泥牆上留出一個洞口。我們四個就彎著腰進去了。裡面所需的物品,住持已給我們准備好了。我們打開手電,亮了油燈,一看,哈!今晚可是難得了!一條竹席鋪滿了這屋,四邊有牆上落下來的一層泥土來。四個破薄團,外面包了一層塑料薄膜,這是我們的枕頭。每人有一條被子,但又黑又潮,誰也不想先蓋上。

和尚要歇息了,先過來關照了幾句:“這兒晚上照明只用煤油燈,蠟燭用不起,太貴了。煤油也漲價快用不起了!你們早點睡,把燈熄了。”

於是我們滅了油燈,亮了蠟燭。但並不是准備睡覺,而是聚攏了說說話。寒冷的夜裡,外面是不絕的呼呼風聲;裡面偶爾有老鼠在牆側竄來竄去。就這樣,我們一直聊到零點多。實在睏得不行,就縮了身子躺下。我本想睡個安穩覺,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張浩偏偏要給我們講故事。故事是這樣的:大荔縣一個旅店老板,是個老頭,趁客人熟睡之際,用斧頭殺人。先後殺了十多人才被發現。我聽了,心中顫顫不已,想:荒山中的這個和尚會不會是這種人?因為我睡在最外頭,首當其衝的是我!我就把供放蠟燭的木段放在洞邊,如真有事,也可反抗一下。我一邊躺著,一邊迷迷忽忽地想和尚會不會來害人。直到聽到“吱啞”的開門聲,我立時警覺起來。過一會兒,卻聽得老和尚在念經。原來天快亮了。可是的腦子還暈暈忽忽的,幾乎一刻都沒放松,白天行路能有精力嗎?一思量,無論如何得好好睡一會,最多成個糊塗蟲。但老和尚念經我又睡不著!真是不幸!直到和尚念完了經,我總算得一會安歇。算一下,大約睡了一個半小時。後來,老和尚來叫我們起床。時七點半左右,天已大亮了。

我們吃罷早飯便想動身。臨走時,住持再三叮囑我們千萬不可冒險,走不動了就原路返回。說以前兩失蹤青年至今沒找到呢!我們可不在乎他說的這些,輕輕松松上山了。

.11.

老和尚說的一點不錯。這往上的二十裡山路確實很難走。說它難走,至少有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這段路大部分是上坡路。而接連不斷地走上坡路是極耗人體力的。一次休息過後,每每只過半個多小時,我們便已累的氣喘聲嘶,邁不開步子。這時張浩的小斧頭便派上了用場。他砍了四顆小樹,給我們每人做了一根支杖。這小小的支杖此時竟意味著,我們真的成了若行者!在峰回路轉的時候,也偶爾能走上一小段平路。這時腳步便一下子感到了輕松。我心裡呢,就把走平路當成是上山過程中的一種休息方式了。

二是路本身不好走。不像華山那樣,游覽路線上全是人工修成的石板路或石階路,一步一階能穩穩向上。而這路呢,表層泥土裡混上了大量的細砂、小石塊,甚至凹凸不平的大石塊,上面往往還覆蓋了一層發爛了的落葉。上午時候,天氣並不冷,可我們的腳下已經踩到雪了。這密林裡的雪得不到陽光的普照,因此很難全部融化,更有一部分雪凍結成冰,而落葉把它掩蓋的不露痕跡。我們幾個不甚留意,踩到上面,一路上便滑了好幾跤。一些必經的路上,即使加倍注意了,也免不了有點差錯而滑上一跤。

三是這路兩邊雖無什麼大險之處,但它卻曲曲折折、低低高高,舉目四望,上上下下全是樹,頭上是一片天空。野林子裡本沒有路,路是人走出來的。有幾段路的路跡不明顯時,每個方向便都成了路。於是我們只能小心翼翼地邊走邊探,好在走不多遠,我們便能發現能證明此路是正路的標記。那是一些細小紅線,繞在路邊的小樹枝上,隨風飄動。幾處有岔道的,旁邊有紅字寫明了,或在石頭上往正道方向畫了箭頭。原來這人,包括經常走這條路的修行者,最怕迷路了。一旦迷路便很瀟灑地脫出身來。我們一邊走,一邊小心謹慎,時刻留意著這些路邊不太明顯的路標。較長時間不出現路標,我們心裡便會惴惴不安。

路雖難走,但我們走得還算自在。因為有一路的風景陪伴著我們。這兒的風景只有自然風景。它們很隨意地靠在它所靠的地方,千百年來,沒有人評證過它們,也沒有給它們立過“傳”,甚至它們的存在是被當作過往行者的路標而已。可是我很頎賞這些。我敢肯定,這些風景是我在任何公園都頎賞不到的。這些很無意的風景其實是最有個性的風景!

這裡是一片老林子,路的兩邊盡是些枯樹枯草等,不似山下已山花爛漫了。林中之樹一般也只碗口粗,似腰粗的樹沿路也見得幾株,形狀很怪。而模樣很漂逸的樹卻不少。引得我們爬這樹,上那樹,只顧照相。

我更心動於一些石頭“景點”。比如,斜坡中豎著這麼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石頭。不知是誰塗上了三個字“將軍石”,它便成了“景點”。這“景點”一旦被我們承認,便成了真正的景點。還有“一堵牆”,說穿了還是一塊大石頭。頂部面積不大,而且不平,離地有幾米高,四周空蕩蕩的。在環境襯托下,它是孤注一石,頗有氣勢。我呢,坐在原生在“牆”上的枯樹邊,兩手放膝上,仰望,儼然是一位世外修行的高人了!此時的我,也確實能感到天地的蒼茫。還有,路邊無緣無故地生出這麼二塊相隔很近卻不相連的大石頭,稱為“姊妹峰”。也許它們真的是姊妹。日出日落,它們長相廝守,並守在路邊,好奇地注視著一代又一代稀有的山中行者。當我出現在它們面前時,它們頭上的樹都很粗了。

這二十裡路,我們足足走了四個半小時。

.12.

我們始終沿著明路上山,不敢亂走一步。終於在轉過一個九十度彎後,眼前豁然開朗,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令人感覺一新,心情驟然放松了。首先看到的是路邊一座頭頂青松的小石壁。石壁上雕刻著三個字“鬥母宮”,不知是哪位先人的手筆。這無疑是“鬥母宮”的門牌了。隨後是一道較寬的山梁。山梁平平的。平地上以石頭磊起了牆,三面石牆,一面石壁圍成了一個小院落。小院落只在北面的牆上開了一扇門。我們累了,等不及進院,便在牆外的平地上坐了下來。靜觀前方,不覺心曠神怡,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原來這兒竟是一處秀美絕倫的景色!於是,不知不覺忘了疲勞,又站了起來。此時此刻,我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美好心境。

首先有“鯽魚背”。它的三面臨懸崖,剩下一面有一條小道延伸到平地上。頑強的松樹茁壯成長於山石縫間。它舒展著枝條,遙遙地向我們招手。登高遠望,連綿的遠山、莽莽的森林,它們賦予了自然界更深更悠的意境。還有一片山峰,騰起數百米之高,傲然屹立於底下大片山坡、山谷之上。這實在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更奇的是這山峰之上有一小間屋,破則破矣,但建造它絕非易事。不知是哪位先人具備了足夠的耐心、冒了絕對的危險建造了它。在“鯽魚背”的底下有一小道能通山峰,可我們四個沒人走一走,去探探山那邊的風景。或上小屋領略一次君臨天下的感覺。一方面有心懶的原因,另一方面卻是心怯。這山峰看似太險了,連過去的小路也較險。路很窄,一邊是絕壁,一邊是很深很陡的斜破。

等這片風景全印入我們的照相機時,我們就跨進了那道石門。一邊大聲而有禮貌地問著:“有人嗎?”叫了幾聲,沒人應。一看,兩邊的幾間房都上了鎖。一只破鐵鍋、幾只髒瓷碗扔在房外。邊上有木柴,還有燃燒木柴留下來的痕跡。我們本想在此煮點開水,可是那鐵鍋實在太髒,怕是洗也洗不干淨,我們不敢用,只得罷了。其實這水還是很干淨的。水池離南邊石壁不遠,水是從石壁間流出來的。一部分涉進了泥土,彙到了池裡;一部分凝固成了冰,厚厚的還沒有融化。

我們在石桌、石凳上坐了下來,吃點東西。張浩閑不住。他見院內橫著一木杆,頂掛著破三角旗。他就拿出鐵釘、斧頭,又把旗給豎了起來。旗在風中飄揚。

這裡海拔高度大約是2800米。下山經過這的時候,小偉打開收音機,能清晰地收到陝廣台。

在山中呆了這麼一段時間,我對山已經有了感情。對山中的每一峰每一樹都很有興趣。大自然把這兒的一切都點綴得完美和諧。我深深地懷戀這片景色,懷戀我和山的這份緣分。畢竟多少年來,與這片深山有緣分的人不是很多。而我幸運地成為了其中一個。

.13.

鬥母宮至平安寺的那二十裡山路,比較平坦。雖然路在山林中曲裡拐彎,而且有幾段路被小片的積雪覆蓋。但我們只走了兩個小時左右便到了目的地,這使我有點不敢相信。因為前二十裡路可化去了我們四個多小時哪!

如按古代的風水學說來講,這兒絕對是個好地方。這兒是三道山梁的交合處。沿一道山梁而下,有小道可通鸚鴿;第二道山梁,就是我們一路過來經過的,也能輾展到達鸚鴿。第三道山梁也有小道,這條道便是繼續進山,到達明星寺,甚至太白山主峰的路。這條路的路邊,距平安寺二、三十步遠的緩坡上,有一個小水池,面積不過0.3m2吧,最深處不超過0.2m。水清澈見底,我們離開的時候還灌了一壺水。這個水池是這兒附近唯一的水源,水從上邊泥裡彙到了這裡。池水蓄多了,便柔柔地溢了出來,又滲進下面的土裡去了。建在這兒的平安寺是得了個好風水。遠走四周,空曠幽遠,視野開闊,是低山,也是山谷,只在寺的背後一百米外留了一座小山峰,給平安寺增添了一份有力的靠山。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平安寺竟破壞如此!

寺已經被毀壞了,沒人住。寺小,想想可以原諒,畢竟山深路遠,求神進佛的人們不一定能堅持到這。可是它如此,再深山裡的寺廟能如何呢?所以我覺得不應該成這樣子的。

寺的牆是由小石塊磊起來的,屋頂是由不同粗細樹木架起來的。寺裡置有佛龕。幾尊小佛雜亂地倒在龕上,幾尊小佛掉落地上,碎了。從現場痕跡及部分黑的屋架來分析,這寺可能是被一場火毀的。這火是怎麼來的呢?我有了一種不詳的推測。

我們在菩薩大殿的時候,住持曾給我們講了一些山裡的人和事。自古僧道不同家。和尚與道士之間時有矛盾產生。然而有一點他們都相同。他們都是修行者,都願到深山裡來修行,以獲得一個良好的修行處所。可是深山裡好的修行處所並不多。住持說,這太白山上有一座寺,原來住著一個老和尚。那年秋冬來臨,山上積雪不化,嚴寒逼人。寺裡食物供應不上,和尚難於生存下去。於是他鎖了門,下山去了。來年春夏之際,他又上山,卻發現他的寺廟被兩個年輕道人占住了。和尚據理力爭,結果道人把他的破衣被摔了出來。一個老頭子就這樣被迫離開了寺,凄涼地下山了。於是就出現了道人住寺廟的不合理現像。

我想起了我們經過的駱駝寺。在寺前面我卻看見一個拎水的小道士。我想,這平安寺的破敗是否跟僧道之爭有關系。

我轉到了寺的側面,驀然看到有二個並列著的土堆,我猛的又吃了一驚!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兩土堆的外形太像當地農村實行土葬的墳墓了。而且兩土堆的一頭都種著一顆松樹。樹已經很大了。種樹是紀念死者的一種方式。這平坦的山梁上獨獨高了這兩個土堆,實在是令人費解的事。

我指著土堆對同伴說:“看,這兩堆像是墳墓吧?”同伴調侃道:“哪兒會呢!”便自顧自得在土堆邊鋪下塑料薄膜,吃了點食物,躺下休息了。這一休息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這時候,我到另一邊的緩坡上坐了下來。前邊是一個小山谷,長滿密密麻麻的原始樹木。乍一看,呈一片暗紅,仔細一看,卻是一片灰色。我揉了揉眼睛,霎那之間又看到了那一片暗紅,迅即又是一片灰色。這是為什麼?我的視覺錯誤了?是真是幻,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坡面上有一層干枯的野草。我在上面躺了一會,睡不著,總是心驚於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土堆。就起來,在坡的周圍轉了一下。往鸚鴿去的一條小道邊,樹蔭下的積雪凝固成了雪粒,像粗鹽一般大小,一抓一把沙沙作響。這一面的山坡上,我發現一塊土地。看樣子是人工平整出來的,已經翻過土了,只是沒有種植東西。在其一角處,則更證明了這兒曾經有人呆過。因為在一個石頭角落裡,不知是誰用茅草和小樹杆搭成了一個能避風的住處,很小,只夠避半個身子,背靠冰涼的大石頭而睡,卻不能躺下。但這兒是我一路上走來發現的第一個野外有住宿的地方。

這一切我都沒有深究,我催著我的三位同伴離開了這個地方,繼續進山。

.14.

我們順山腰拐了個彎,平安寺就不見了蹤影。人還是很累,對山路兩邊的風景也不再刻意地欣賞了。因為進山以來,我們時時處在這類自然環境之中,習慣了。走路的時候 ,有時還四處張望一番,有時則低著頭看著路,話也不多。盡管如此,我們的意志依然堅定,我們依然沿著我們的目標邁進!

一路走著,我一路卻產生了疑惑:這路似乎在往低處延伸!我們不是往上走,卻是在往低處走了。好在這時候,路邊出現了一個山洞。

這洞離開路有十幾米遠,並且是在路的上邊。乍一看,有一點陰森的感覺。他們三人在原地待步,我一人壯著膽子上去探一探。這洞口有三米多高,洞深不過二米半,洞的上面左右皆是凹凸不平的大石頭,只底面還算平坦。地上有碳火,是人燒木取暖留下來的痕跡。定是有人來過這裡,還過了夜!我這麼一思量,心情豁然開朗!這恰恰能證明我們走的路是正道的啊!

可路卻繼續向下緩慢延伸。終於一段時間以後,路猛然間跳下了好多米,移到了一個山谷中。這一跳,我心裡不禁又打起鼓來。平安寺過來,除了山洞,我們沒有發現任何路標,我心神不寧地仔細觀察路的兩邊。路卻又向上爬伸了。我才稍稍安穩了些,又在此路再一次下跳之處,我終於發現了一處路標:一條破褲子!這顆定心丸一吃下,我便放心地沿著路起伏在這連綿的大山中了。有帶刺的樹枝伸到路中央來,直釘人衣物。有時走得累了,手懶得去撥,便把身子直碰過去,任它釘在衣物上,待歇會兒時再取下來。下山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段路稱作“五道貫”。這三個字用紅漆塗在出口處,字很小,又不顯眼,我們走出之後竟沒發覺。

出了五道貫不久,便遇到了正要下山的那背糧的小伙。他領著我們繼續上山。

緩路到了盡頭,是一處絕壁。人不敢站立向下張望。路邊一塊高大石頭,上書“駱駝巷”三字。我們便轉爬這座橫在眼前的山峰。這是一座陡峰,二裡左右的上升路上全是積雪,只露出一些錯落的石頭。石頭也有松動的。我們幾個互相照應,團結互助,歷經了一些滑倒、踩空等有驚不成險的過程後,終於爬上了這段我們一路上最小心、最害怕的一段。這山峰我稱之為“雪山”。

爬上之後,路上的積雪更厚了。說它有齊膝厚,一點也不誇張。走起路來得小心,踩著別人踩過的地方,一邊還得用小木棒探路。一定要有一個結實!真怕滑下斜坡去!

.15.

以“明星”來命名一座寺廟,總覺得很希奇。若非親眼所見,我怕是要誤解這兩字了。

我們繞到這座山的背面,明星寺就出現了。深山老林裡的廟好像全都是一個樣子,又小又破。明星寺也是。它落在山路邊,門前兩三米開外,是一個被樹木擋住了視線不見底面的斜坡。坡上雜七雜八地長著草和樹;背靠凹凸不平的石壁。那水便從石壁縫間流出來。如在夜裡,就先結了冰;白天天稍暖,冰一點一滴地又化成了水。這個水源,是我所經過看到的最好的水源。

站在廟門外,極目所及,群山大都已在腳底下,只在不遠處有一座潔白的山峰阻住了我的視線。但它也不顯得高了。這便是太白主峰。而廟前方隔過一道山梁,便是老和尚所說的“四十裡跑馬梁”了。據說,那是一片山頂平地,平得馬兒都能在上面縱馳飛奔。遠望過去,乃是一堵隔天的巨牆,潔白又壯觀,讓人賞心悅目,心胸頓覺開闊。而斜坡下兩顆綠杉樹在視野中,又給跑馬梁平添了無限的秀色。

常言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今日我見到這種景觀了。看,寺的門楣、土牆上,寺背後的石壁上,滿滿地留下了××單位××的姓名。有一般游人,有大學生,也有××科長的姓名。這大石壁真夠風彩了。只是寺的附近沒有樹,否則恐怕樹皮剝盡也不能滿足游客的心情呢!因此,謂之“明星寺”吧。

也難怪,明星寺海拔3200米。從山底到這要走兩日才能到達。路途艱難坎坷,山上嚴寒襲人。晚上睡覺前須先把土坑給燒熱了方能頂住寒冷。人一到這,如不留名,怕對不住一路上的勞累與辛苦。況且此處留下大名,也好讓後來人知道:某已經先你一步到此一游了!

同行的那位青年也勸我們留個名,可是我們四個卻誰也沒留。不知他們是怎麼想,我覺得,我們一留名,就落入了世俗的巢臼,好像我們一路的艱辛只是為了人身之外的這此道黑黑筆劃似的。這是對大自然美妙景色的玷污,也是對我們旅行宗旨的自嘲。

寺裡的老和尚我可算認識。我們在菩薩大殿踫到後,次日同路上山的。和尚有七十多歲了,穿了一套洗了發白了的僧衣,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小木棒他總是不離手。他先我們半個小時離開大殿。我們恃年輕氣盛,沒多少時間便趕上並超越了他。他走路這麼艱難,這麼慢,令我們心生測隱之心。一開始,我們總是走一段路就等等他。我們想,如他有點事,我們也許能幫幫他。老大年紀,太不容易了!我們四個雖然也累,可一經休息,吃一點,喝一點,又喜觀兩邊景色,爬山石,照相。在完全享受了大自然的壯麗風景之後,便又精力旺盛!不過,他居然走得比我們快!我們留連於山中美景,有時要休息一個多小時。他則趁機趕到了我們的前面。我們見了,總以為能追趕上他。也就不急著早跟上他。等我們玩夠休息夠之後,卻再也追不上他了。也許我們在五道貫叫累,在點點計算著行程的時候,他早已回到了寺中。

話說回來,到這明星寺雖是很不容易,但見和尚能長居於此而不以為傲(可能是目的不同吧),我們有何理由自詡了不起呢!在石壁上留名稱英雄想不朽更是大可不必了。不進山中,不知世界之大啊!

我們剛到明星寺的時候,天尚不晚。我抓緊時間拍了二張風景照。一會兒,天很快黑了下來。山風這麼一吹,我便凍得竦竦發抖,忙不迭地把全部能御寒的衣褲穿在身上。這裡海拔高,氣溫也愈低,所以那雪下了之後能經年不化。我們四個,還有那個路上認識的小伙,呆在屋裡,圍著柴火聊天。這柴火是用來燒熱老和尚的土炕的。老和尚吝惜,炕一熱,就不讓我們再添柴。沒辦法,老和尚一睡,我們也只得睡了。老和尚、幫工、小伙三人睡一個炕。我們四個合睡另個炕。我們的炕就連著他們的炕。但他們的炕熱,我們的炕沒燒過,冷。我穿了所有的衣服(包括那件厚棉衣),再蓋上被子,還覺得冷。不過,我還算是好的。我就睡在他們的炕的稍下邊上,熱氣總能透過泥層傳過來一點,使我不至於凍得睡不著(雖然炕裡漏出來的煙氣我無奈吸了不少)。而他們三個可慘了!聽他們說,一晚沒睡呢!

和尚跟我們睡一處,想必不敢明目張膽來害人吧。這晚我睡得很安穩。

.16.

太白山一路中,我接觸到了一些當地人。那位小伙給我留下了較深的印像。

在菩薩大殿,我們趕上了和尚和小伙,還有一個老幫工。出家人沒多少話,那小伙熱烈的很。在山上遇上一批人,不容易啊!而我們也這麼想,所以彼此聊得挺帶勁!晚上我們四人睡一起;小伙與老和尚、幫工一起睡另一處房。

早上起來,聽住持說,小伙早就上山了,連老和尚也走了有半個小時了!我心裡在嘆息。據說上面20裡路是最難走的一段路,如果跟著他們一塊兒走,那多好!至少不會迷路了。看來我們還得自己闖!住持安慰我們,說我們能趕上老和尚的!事實確實如此。我們趕上了他,卻又被他趕過,我們還是孤單的我們。

我們過了五道貫,在小路樹叢中穿行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前方有人叫:“呵——!”我驚了一跳!什麼人?膽敢在荒山中高吼!山神不會見怪吧?他會是壞人嗎?過了一會,發現那小伙在路邊坐著,看著我們在笑,“前邊有聲音,我估計是你們到了,所以吼了一聲!”我說:“你別毛人了!”老住持說過,在山中切忌大聲說話,怕鬼魂隨音附身。何況喊叫!小伙說:“沒關系!以前在山中我還大聲地唱歌哩!”

小伙是山下人,也是第一次上太白山。他幫老和尚背了50斤大米。說好是一天十塊錢的,結果老和尚全部只有二十元錢。他只得拿了二十元下山了。途中又遇上我們,他領著我們又上山去。

我們預備睡廟的。就把包一卸,把位宿費先交了。老和尚要了二十元,點了又點。小伙笑著說:“他們是學生,不會少你的!”和尚自顧自地數完了,補足了欠小伙的十元錢。

次日,我們和小伙一塊兒下山。陳琳體力稍弱。我們請小伙幫忙背了一會兒包。小伙人挺老實,我們叫他拍照,他推脫了幾次。記得他只照了三張,明星寺,平安寺,和鬥母宮。分手之前,他給了我們一個地址。後來,小偉按此地址把照片寄過去了。而我早已忘了他的姓名地址,卻依舊聽得“呵——!”久久地在山中回蕩!這聲音震到了我的心裡。而我不敢如此大聲地叫!

.17.

下山的時候,我們走得很快,只覺得沒過幾個小時,我們又回到菩薩大殿。和尚還是那個和尚,他一邊忙不迭地給我們泡開水,一邊收開水錢。相比而言,他對我們的去而又回絲豪不關注。似乎這只是件意料中的事,不值得做口頭文章似的。我微微失望。上山前,我們買了幾個燒餅,因為味道不好,所以到現在還有五個沒吃掉。本想留著給和尚。然而反觀和尚的表現,我們沒給。“寧可扔了,也不會給他的!”

菩薩大殿外,我們與老和尚告別。和尚說,我給你們指條路吧,下山走這條路最近。登高能望遠,和尚一邊手指遠方,一邊講解。遠方是連綿的群山,渾然一體,蒼茫無邊。稍近的一道山梁,滿眼望去林海一片,根本看不出路在何方。和尚說翻過這道山,便能看見農戶了。

我們當然想探個新奇。下了一程後,我們與那小伙告別,踏上了一條陌生的路。想著我們是在茫無人煙的野路上探索,我們並不覺得害怕,反而很輕松很高興。比起在學校的同學,我們恰似一些不知出路的人,可我們是在闖蕩呵!霎時之間,靈光一閃,我為自己的豪情感動得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也許我這時的這股勇氣和這種心情該值我以後細細回味、好好欣賞的。幾時再能擁有這種豪情壯志呢?

在山中行走了兩日多,我們四人體力明顯下降。有時候真的是:拖著腳行路,默不作聲。每個人都習慣了在山中沉默。休息的次數更多了。可一旦路上有什麼好景色,或者好玩的,我們便把背包卸下,照相的照相,玩的玩,好叫人開心啊!說到休息,其實是看山中景物,情不自禁地說聲:“啊,真是美極了!”這才是最好的休息呢!每次話一出口,便感到心情舒暢,青春勃發!

每走一段,我總要想,我們現在是在什麼位置?我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甚至連東西南北也一點不清楚。只知道,斜上斜下盡是茫茫的樹與落葉。剛經過的路傾刻便隱在林中看不見了。老和尚的話是顆定心丸,我們就義無反顧地向前走!

小路也多叉路。每每遇到,我們便派一個人沿叉路上山峰看看路的走向,再判斷該走哪一條路。我們也時刻記著:我們是在下山。一般下山路應是總體往下的,偶有例外。好在我們的感覺不錯,一次也沒走錯。走路有時挺有趣味。小路沿著一條50度左右的斜弧線,一下子移下了二米多。斜面上是細砂石和落葉。我走在最後,見了前三位小心翼翼的倒爬下去,卻免不了弄髒了衣服。我在上頭笑了三回。輪到自己了,卻也很心慌!心慌之中不由靈機一動,干脆雙腳一並,像玩滑梯一樣滑了下去。不僅速度快,衣褲沒髒,而且樣子極其瀟灑。心快之余,不由哈哈大笑!

走了好久,後來我們在路邊好多處看到了砍好了的大樹干。我們明白此山中已有人跡了。我們快下山了!

可是這些大樹干怎麼從山中運出去呢?光靠人運是不行的,耗力又耗時。不一會兒,我見到一條人工開挖的泥溝槽。細想一下,原來這木頭便是沿它滑下去的。這槽半米多深,半米多寬,底上積滿了落葉,斜向下走,很直。人勝天了!沿槽底走,路很坦很直。但遠不如走林中小道有興致。這林中小道與槽隔開幾米,基本平行。它彎彎折折,高高低低。我一邊走一邊可以看樹,看山花。

當時沒有感覺到,過後才發覺,這一樹樹山花竟讓我如此動心!看,這一樹潔白,旁邊還有粉紅的、黃的。三兩株花樹錯落在小路邊。配上四周高高低低的雜亂的草木,淡淡的遠山,竟是一團別致的和諧,顯出脫俗之態。這花與江南園中盛開的梨花、桃花不同。那些花開得再艷,也只是紛紛擾擾人世的點綴,讓詩人們見了觸景生情,徒以負累。而在野山中看山花卻看出了一種花兒的不羈的灑脫,只覺得這一切漂亮極了!心情也如山花一般的燦爛。毛主席有句詩:“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詩,實在是美極了!

在最後一段下山路的邊上有一小塊綠草地。就這綠綠的一片地給了我一種清新的感覺。雖然說春天來了已有兩個月,但山上零零落落的雜草只冒出一段細細的嫩芽,包在枯葉之間;加之四周干枯的樹枝、凄黃滿地的落葉,總給人一種元氣大傷的感覺。哪有這片綠草的可親、可愛!

眼看成功在望,我們便放心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節約下來的水被豪不吝惜地痛飲一頓,甚至用來澆人取樂。玩夠之後,我們輕裝下山。

.18.

我們晃悠悠地下山了。下山路比較坦蕩。這是一條人工開出來的黃泥道,路卻很曲折。它明明在山坡上,兩邊有青青的小麥、金黃的油菜花,還有張浩稱為“桃花娘子”的女人在勞作,沒多少時間卻竄至山梁中了。一邊是山谷,一邊是長著雜草雜樹的山頭。 一會兒它在人家屋後,被一條小小的溪水橫腰截斷,一會兒又處在了屋的旁邊,此時被圈在又小又干又破的攔圈內的兩頭小黑豬友好地看著我們經過。

途中見到一群嘻戲的小孩。浩子眼睛一瞪,快步過去,拉住其中一個小女孩要她叫叔叔。小孩不叫,浩子就扮凶惡相。小女孩嚇哭了!浩子便一甩手走了。小偉過來哄小孩。誰知小孩越哭越響。小偉無可奈何地一笑,也走了。我們走下一小段路後,忽聽後面傳來紛撓的笑聲。回頭一看,原來這群孩子全都望著我們,使勁地在笑呢!連剛才哭的那小女孩也笑個不止。浩子轉身一瞪眼,笑聲立時沒了;一轉身卻又響了起來。然後我們也竊竊地笑了起來。

我們說啊,笑啊,心情輕松極了。我們不必擔心神靈的保佑亦或報復了。眼前是開闊的視野。看:山腰下有茂密的樹林;山谷中有淙淙作響的小溪;路下不遠的雜草矮樹中時而有一大群野雞被我們的腳步聲驚飛。好一派山中景色啊!

我們遠望看到了隔過山谷另一條道上我們曾經經過的山神小廟。看到了七、八個青年人背著包上山。紅衣服、白衣服、男的、女的,學生模樣。我們停下來遙遙呼喊起來,又干脆放下包,拿出望遠鏡,邊看邊叫,期許他們有些回答。他們在小廟邊停了下來。幾個人朝我們這邊望,幾個人進了小廟。我們在山中泡了三天,真希望他們能聽聽我們的聲音,聽聽我們的經歷。遠遠的他們卻沒什麼回音。幾個人從廟裡出來,於是他們又動身排成一列,上山了。我們四個很是失望,一時間,我心頭竟有了一份牽掛。

兩、三個小時後,我們終於又回到了公路邊,又回到了鸚鴿站。

.19.

鸚鴿還是這個鸚鴿,雖然我們一踏上上山路,它整個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它依山傍水,浴輕柔的風,浴美麗的雲彩。它是一位恬淡的隱士,微笑著點點頭,歡迎我們這些行者的回來。

我們找了旅舍,放下行李,便一起到河邊吹風。

群山之中出這一條河也是不易!它是由許許多多的山溪彙成的。流經鸚鴿時,它的水流有六、七米寬,流勢很急。河床有三、四百米寬,上面鋪滿了石頭或石塊,因而謂之“石頭河”。盡管這只是一條地圖上連河名也不值一標的無名小河,可它並不是默默的。淺淺的河水不停地衝撞著沿路的石頭,濺起了一尺高的水花來。石頭因此而失去了棱角。

這時候最賞心悅目的事便是坐在水面的圓石上看周圍清新的山水,聽濤濤連綿的水的爭吼,或把手伸入清澈見底的水中,涼涼的,心裡卻愜意極了。我不由得心馳神往。

快到山底時不小心“走”到小溪裡、弄濕了鞋襪的陳琳,此時也樂得高興。干脆脫了鞋,光了腳在圓滑的石頭上踩來踩去,一時小心奕奕,一時又蹦來跳去,一副自得其樂的神態。她似乎還不滿足,又卷了褲管走到河中央去“衝浪”了。

浩子一到河邊便找個地方去“釣魚”了。河床邊沿有一個小水池。水深不足20釐米,一看見底。邊上有二米左右高的石頭垻子。小魚兒便隱藏在石頭縫間。旁邊有幾個小孩圍著看。那魚鉤便是小孩的。浩子就瀟瀟灑灑地成了孩子王。只可惜我過去看時,他還是沒有釣到一條。後來,天漸漸黑了,小偉拿來了手電。浩子在小偉的幫助下(也許是小偉在浩子的幫助下),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了收獲:三尾小魚,均不足十釐米長。

天黑了,四人各有所得,高高興興地回旅店了。

.20.

想說說太白山的學校。

我對那裡的學校並沒太留意,只是走馬觀花似的看了幾眼。我對它沒有什麼很深的了解,只想把當時第一眼的感覺寫下來。

我曾在上山路邊的山坡上看到了太白山的第一座學校。

下山後,我們在鸚鴿咀這個小村集上走了一會,看到了第二座學校。這學校還算大。一個不算小的操場,三面蓋了幾排平房,操場對面的房頭還設了個司令台。我們去看的時候,已是下午了。學生剛放學。一些少男少女在學校背後的小山峰上爬上爬下,玩得高興。其余的三三兩兩去吃飯了。看了一會,我們也走了。

我們在石頭河邊玩的時候,碰到一個小孩,才念小學。他捧著本故事書在看。我就問他學習的情況。他自豪地說,他的作文在學校獲了獎。老師表揚了他。說他平時學習很輕松,並愛看故事書。在我們這幾個大叔叔面前,小孩子一點也不拘束,而且很愛與我們在一起,一邊玩一邊雜談。小孩子真可愛!他媽叫了他幾次,他不舍得走。直到天黑,才與我們一塊離開了石頭河。

.21.

因為我們循規蹈矩,不敢也無暇到偏僻處走動。所以上山下山一路上沒看到多少野物。只聽到串串鳥鳴聲、見了被驚飛的野雞群和很漂亮但浩子追了一會兒追不上的幾只山雞,還有幾只一跑即逝的野兔。

山時,我們聽到一種似乎是山溪水衝瀉的聲音。我和浩子循聲查找了一會,沒有找到。在一懸崖處,我倆發現在地上有很多羊屎似的動物糞便。浩子說:“這裡有野狼!”既怕野狼真的出現,又怕迷路,我倆踩著落葉,穿過矮樹叢,順斜坡上去了。

從聽覺上分析,我覺得山溪應在此懸崖的對面。可是崖下面、對面全是樹,我只能只聞其聲,不見其水了。

.22.

山中有很多藥材。可惜我們四個誰也不認識,是標准的藥材盲。不然采些藥草回去該是多麼好的留念啊!

後來,小偉說在山上他看到了杜仲。

在山下鸚鴿旅店裡,我見到三個人各背著一大袋藥草進店來。這些很新鮮的藥草想必是他們從山中采來的吧?我有些泄氣。

不知在鎮上什麼地方看到一塊收購藥草牌子,標明了藥草名及相應的收購價格。

.23.

什麼是原始森林?

上太白山之前我曾這麼想:一座很大很高的山。有一條路直通向上方,兩邊是繁盛的大樹木、小樹。進入樹林便可時時看到各種各樣的野獸。我也曾這麼想,原始森林裡沒有路,沒有人,沒有一塊空曠的平地,四周全是樹。幾個人背著背包,腳踩落葉,一邊撥開樹枝,一邊搖搖擺擺地踩出一條路來,就像電視裡見到的那樣。其實我都錯了。

原始森林的含義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森林裡的樹木是幾十年、幾百年自然生長的,不需要人栽培。山林維護很好。被砍的樹木不會很多。為什麼不多?可能是路幽林深,也可能林中隱藏著自然的威脅,迷路啦,吃人的野獸啦,致使人不敢涉足。林木即使被砍下,要運出去也是很困難的。

森林的原始是相對於樹而言的。原始森林裡並不是沒有路走,沒有人住。只是環境艱難,很少有人走而已。

.24.

農戶。想寫寫他們,可是不知道該寫些什麼。那些散落在山坡上、山凹裡面的破房子,那吃力地在毒日下勞作的人們以及他們坐在泥土上玩耍的孩子,強烈地震動了我的心!我只是一個過客,我能說些什麼呢?

.25.

我們掙扎著上去,又掙扎著回來,身體大累。

現在想來,當時雖然是累,但是我們體現了那種敢於堅持、拼搏、互助的精神,其實是人生的一大樂事。尤其是在走不動了休息時,口中津津樂道於山中之事,舉目欣賞山中之景,便真正體會到了爬山的樂趣!有如農夫勞動後歇一會兒時,喝一壺水,便稱快樂不已似的。

而今這些卻都不能夠了。那游山的艱辛與樂趣只成了醒時所盼想之念了!更何況同學分散,幾時才能重見!兩者混在一塊,卻教人越想越懷念,越想越沉迷!

.26.

致太白山之一

我願意

化作一陣清風

在您的胸懷

流連徘徊

我願意

變成一顆尋常的樹

早晚偎依在

您的懷抱

我羨慕那些小鳥

低吟淺唱在樹枝上跳躍

我羨慕

這兒沒有塵世的烏煙與尖叫

我渴望用心與您親吻

大山啊——

您可知道!

之二

處山低有太多渴望

山高一變是苦行爭抗

望前路曲徑蒼涼

後路亦叢林茫茫

嘆人生不懂苦難心傷

卻把爛漫兒山花獨自埋藏

問青山可許無恙

不知何處去彷徨

之三

太白山,你好

心悠悠,情切切把你訪

可別把心兒給掩藏——

只見路幽林莽莽

折枝落葉無去向

身入其中方覺密林與山崗

竟相兒把頭昂

卻使我不敢勉強

不敢隨意去觀賞

怕我塵世擾了你靜謐,擾了你深思

擋不住你的心愴

山溪之水在流淌

卻是無比的奔放

你可曾自豪、神往

惟願深山不因人而變樣

人不因深山而垂喪

.27.

人生之中何謂“靜”之境界?身靜亦或心靜,還是身心俱靜?那太白山上手書《太白感應篇》、《勸世篇》的老道老和尚們領悟到了嗎?那游於周至縣城這麼多中、老道姑呢?他們當真是心靜而歸真了嗎?為何聽見他們在感嘆塵世呢?恐怕“靜”只是人們牽強引出來的吧!

.28.

人世的滄桑,世事的艱難,躲不開,避不掉。常給生活在其中的小人物以無窮的失落。人們在思考,在尋找,要找出一條聊以自慰的理由和一條平淡如水的道路。

讓我再一次上太白山吧!

1993年4月始於陝西鹹陽

1997年12月7日完於浙江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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