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順化去會安，車子例行地遲到了。空蕩蕩的大巴上沒幾個人，從客棧開出沒多久司機就停車熄火，說是要等一些正從河內趕過來的乘客。我已經很習慣越南交通的這種拖拉，別人下車等候時，我就留在車上睡覺。沒有空調的大巴車，悶熱有如焗桑拿，但也正好出一身汗。感冒的人應該多出汗的，我想我已經感冒了，前一晚不停地打噴嚏。幸好除了噴嚏還有鼻涕，告訴我得的應該不是H1N1。
從8點半等到10點，車子終於開出順化。我一路都在昏睡，中途醒來一次，發現正好經過蜆港。車窗外一片明媚的藍天碧海，讓我不禁貪婪地多看了幾眼。
就這幾眼，促成了後面的行程變動。很像所謂的緣分，無意的邂逅，加一點點巧合。
下午1點左右到達會安，一個仿佛一眼可以看盡的小城。車子兩次停下，讓乘客選擇路邊的住店，但我都沒找到合心的。最後，路邊一輛摩托車把我帶到一家很有中國風格的小客店，看著熟悉的中文對聯和匾額，我決定就在這裡住下。
客店老板很會做生意，在我向他詢問車票信息時探問到我舉棋不定的目的地，當即就替我安排了第二天的行程：早上退房存行李，然後乘坐他派的私家車先去美森谷地，再去蜆港參觀占族雕塑博物館。下午回會安後在客店的公用衛生間洗個淋浴，最後搭乘晚上的臥鋪大巴去芽莊。全部費用45美元，聽起來不壞，雖然必須先交費，我還是賭了一把，接受了。
收拾完畢，出發去古城，會安著名的世界文化遺產。據說是舊時中國人在越南謀生的第一個根據地，一座中國韻味十足的古城。鱗次櫛比的老房子讓我錯覺置身於國內古老的小鎮，但耳邊充斥的都是聽不懂的異國語言，感覺又很有些神奇。
最先造訪的是來遠橋，一座木石質地的廊橋，在明亮的陽光下泛著可愛的粉色，從旁邊望去就像懸掛在河上的一座小船屋。廊橋很短，只有幾米長，但橋面卻呈明顯的拱形，小小的橋上甚至還藏了一座小廟。工作人員說，廟是中國人建的，橋是日本人建的。原來，這就是著名的日本廊橋了。
日本廊橋旁邊就是廣肇會館，帶著一份親切進去轉了一圈。印像最深的除了前庭那幅巨大的桃園三結義的壁畫，就是後院那座放置在草叢中的微縮五羊雕像了。很中國，很廣府，漂流在外的粵籍人士見到了或者也會生出幾分唏噓。
一路走過去，見到更多當年在這裡開埠謀生的中國人抱團取暖的氣息。瓊府會館、潮州會館、福建會館、中華會館……福建會館應該是最有氣派的，隔著鐵門望過去，裡面似乎還有假山園林的擺設。中華會館除了有媽祖廟，還有孫中山追隨者的名冊及照片，牆上“禮義廉恥”和“民生民族民權”的標語，仿佛暮靄中吹起凜冽罡風，讓人有點不知今夕何夕。
我不能進入每一座會館，因為在廣肇會館買的聯票不能包括所有景點。在感冒狀態中昏昏沉沉的我，被聯票附贈的地圖限制住了，老想按圖索驥去找那些聯票包含的點，兜來兜去浪費了許多時間。開始時還能看看祠堂壯觀的牌位，寺廟氤氳的塔香，博物館古老的工具，老房子特別的間隔，到後來只是沿著街邊走過去，在門口望一望就算了。
其實不用聚焦一所又一所的老建築，光是到處擺賣的小商品，已經很有國內古城的味道。仔細看，又能看出會安古城的另一面。城邊那條波光粼粼的河流，河上停泊的小船和艄公，街角一片混亂卻又生機勃勃的小市場，還有正在放學的中學生，以白色奧黛作為校服的女孩子，在黃昏中宛如一朵朵白雲飄過。並不中國的元素，在在提醒我一個鮮活的會安古城。
一如會安的另一個招牌，巧手的越南裁縫。
從客店到古城，步行也就幾分鐘。沿路都是服裝店，婀娜的模特套著手工制作的漂亮衣裙，看在眼中是難以抵御的誘惑。從古城回酒店的路上，我終於忍不住踏進一家店鋪。
本來只是看中了一條短裙，確切地說是看中了裙子上行雲流水的素描印花：戴著錐形帽，穿著奧黛的越南姑娘。但店主兼裁縫是一位年輕的MM，眼角眉梢都帶著靈動，外加巧舌如簧，終於成功說服我訂做了兩條裙子，一長一短，總共24美元。
我還價不成功，有些怏怏。那時並不知道，第二天我會碰到麻煩，而MM將幫我一把。
會客店洗漱過了，我又一次回到古城，為的是找一家有WIFI的飯店吃晚飯。但原來會安有WIFI的地方並不多，信號也不穩定。我一邊等待著斷掉的網絡重新連接，一邊聽旁邊幾個西方游客高談闊論。他們當中似乎不少人都到過中國，一直在談論中國的城市。在越南總能碰上談論中國的西方人，感覺真有些奇妙。
磨蹭到晚上10點過後，我放棄了繼續聯網的努力，起身離開古城。街上店鋪門扉緊閉，只有幾個夜游的年輕人偶爾幽靈般蕩過。一個人走在異國深夜的街頭，我竟然覺得很平靜。抬頭看看天邊，一大朵烏雲濃墨般漆黑，雲中卻有幾道光，一閃一閃。
感覺不出閃電的距離，仿佛很遠，又仿佛很近。
私人服務果然比較有質量，第二天早上，第一次見到約好的車子准時出現。客店老板給我安排的是一輛黑色的小車。司機同樣皮膚黝黑，一個靦腆的帥小伙，不知道是英語不好還是故意裝傻，總是一問三不知，我也就樂得在私家車上延續我的昏睡之旅。
車子剛從客店開出，車窗外就閃過一座孔廟，讓我又心猿意馬了一陣子。小小的會安城藏龍臥虎，竟然有那麼多歷史遺存。我將前往的美森谷地，就是又一個世界文化遺產。
美森谷地距離會安大約一小時車程，路上的風景一如柬埔寨鄉間。谷地中的占婆國神廟遺址群，風格也跟吳哥窟類似，只是規模太弱，完全不能與恢弘的吳哥相提並論。遺址群大致分成三組，保存最完好的一組是群B和群C，半風化的紅磚建築，滿披玲瓏浮凸的飾像，精雕細琢的紋理，在陽光下透出特別的質感，仿佛久遠的美麗混淆著模糊的滄桑。群A和群E、群F就很破敗了，有的已然是雜草叢生，完全無法辨認和復原的廢墟。殘損的雕像和建築構件，七零八落，拼湊不出遠去的故事。
如果故事可以還原，當年這裡一定是一派浮華熱鬧。神祭，歌舞，豐饒，妖嬈，公元4世紀到13世紀在這片谷地陸續崛起的這些印度教神廟，不知道見證了古占族多少起落興衰，悲喜哭笑。那些流水般逝去的片段，如今只能在景區的仿古歌舞表演中一窺端倪。更真切的證物當是那些精美絕倫的雕塑，小部分還留在美森谷地，直接放在稍微寬敞一點的神廟遺址內部改建成的陳列室裡，大部分則送到峴港的占族雕塑博物館，寶藏一般收存起來。
我就為了參觀這個博物館，專門跑一趟峴港。
(會安古城邊的河)
(日本廊橋：來遠橋)
(會安古城裡的中國味)
(獨特的門牌)
(美森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