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當下的一個最重要的現實是：當你需要或僅需要一樣東西時，會有成千上萬種東西在等待並滿足你，這一點，你上一下網就可以了解。即使是愛情，也不再是那種一生中甚至只能遇上一次的繾綣纏綿，你可以擁有很多體驗，結局是受傷和折磨。也包括旅游，在去了很多地方之後，越來越感覺可去的地方太少了，西藏也沒有神話。
最近特別喜歡有關料理的日劇，因為喜歡看那些品嘗料理時幸福的臉孔，那是一個禪意勃勃的國度，對大自然充滿了敬仰和珍惜之情。對他們來說，中餐實在是太油膩了，環境也糟糕透頂。就像一種需要遇上成千上萬種稀奇古怪的解決方案一樣。你要做的只有關閉你的心靈。
我需要在夏末秋初的短暫的明媚中，尋找自然與安寧。我可以選擇的並不多，我唯一想到的是山西的老吳。為了滿足我住想窯洞的願望，他和吳翔（《山西尋羊記》裡的二蛋）跑遍了侯馬附近幾個縣城。大概只有最好的朋友才會這麼去做。不過，他去的都是窯洞式賓館。
10月2日（六），上午8點，上海飛運城。半躺在平穩的頭等艙裡，突然想起了前天看的《盜夢空間》，巨大的IMAX屏幕超震撼，以至於這幾天一直夢意連連，常常感覺自己在天花板上行走的。而此時溫柔輕盈的空姐，微笑間又讓人嗅到一些小小的危險。
小雯興致勃勃地用完了第2頓早餐，她的布娃娃小雞蹲在桌板上發呆。透過舷窗的光線，我發現她真的長大了，面容和孩提時有了很大的變化。不過，當她回過頭來對我做鬼臉時，還依稀可見6年前在山西大棚裡摘油桃的那個小雯。我需要那個陀螺一直轉下去。
運城到了，老吳帶著吳翔來接我們。今天的天氣太好了，陽光燦爛，碧空萬裡無雲，車程一小時來到老吳的山西老宅，院子四周都是高大的桐樹。因為很少住，推開門感覺像進了宮崎駿的動畫，庭院裡落滿了塵土和葉子。
這是一個安靜的村莊，老人、孩子與狗。中午吃了本地的筲子面，還有汾酒。下午到院子外面刨紅薯（吳翔要烤給我們吃）、黃昏時，一群孩子們打了一袋子紅棗，還到果園裡偷采了蘋果，山溝裡野生的柿子紅彤彤的，一口咬下去甜到心裡。土垣下的夕陽是那麼地壯觀。
晚飯在老吳的岳母家吃的。她家的院子更大也更漂亮，從自家地裡采上來的蔬菜，伴著老陳醋，香氣四溢。印像最深的是紅薯葉切碎後和面一起蒸，配上中秋節每家都做的月餅饃。
小雯躺在搖椅裡搖來晃去，她的媽媽穿一身藍花的睡衣在洗衣服。小雯忽生感慨：哎，我多麼像富婆啊。
夜深時，一抬頭，滿天閃耀著星子，如同看到一塊鑲滿鑽石的巨大披肩。它們是如此地靠近我，幾乎能夠感受到幾億光年外傳來的體溫。今晚我大概可以不需要夢的幫助來入睡。
10月3日（日）喜鵲落在門前高大的桐樹上，告訴我這是山西的早晨。陽光比昨天更強烈。聽說今天有趕集，所以自然也醒得很早。吳翔帶我們去村子裡轉轉，然後爬到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上，采下熟透的柿子。玉米地裡也結滿了玉米，隨手掰幾個，拿回來煮著吃。
鄰居家有棵山楂樹，沉甸甸的山楂掛滿枝頭，不知道為什麼那部電影要用它的名字比喻愛情。一條黑狗蹲守在樹下，它也很喜歡山楂酸酸的味道。這幾年，當地政府也做了一點實事，比如補貼各家建環保型的新式暖炕。老奶奶在用野韭菜雞蛋包餃子。
這個季節，綠豆也成熟了。發黑的豆莢，用腳踩下去綠豆會迸裂開來。我們在地裡也采了不少綠豆。不過，我更喜歡采摘紅色的花椒，用它來和花生一起煮，有特別的風味。
後來才知道這裡的趕集都在下午。我們在鎮上吃午飯，印像最深的是蓬蒿和面後炸的丸子，還有就是類似東北菜亂燉的白菜煮豆腐。山西的菜其實蠻清淡的，東西新鮮了怎麼做都好吃。
趕集很一般，幾乎沒什麼可看的，買了一些煙花回來放。黃昏的時候，喜鵲斑鳩都回巢了，門前的桐樹上熱鬧非凡。吳翔們烤的紅薯也熟了，掰開後滿屋子都能聞到它的香味。
夜半秋涼如水，鳥兒們也不再恬噪，它們睡在聖誕樹般的桐樹上（因為星子像極了聖誕燈），樹葉的聲音就像在下一場秋雨。
10月4日（一）今天我們去運城鹽湖。早飯吃的是小雯帶來的肉夾饃。她昨晚睡在吳翔在縣城的家，稱之為“公寓”，而我們住的老宅則是“別墅”。上午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把別墅打掃了一遍。
鹽湖最好玩的是洗黑泥，滑滑的泥抹在身上有點像黑色的酸奶。我們就像幸福的肥豬在豬圈裡打著滾。鹽湖漂浮並不十分有趣，水實在是太鹹了，而且也不是露天。
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散發著香味，晚飯在運城吃的餃子。運城的繁華很出人意料，相比之下，昨天趕集的陽王鎮落後了一大截。
早上出門的時候，村子裡有人結婚，老吳進去出了份子錢。他說這裡的婚宴都是流水席，一般上9個冷菜、6個湯和8個熱菜，因此叫968。如果不是要去鹽湖，應該就可以噌到了。
晚上8點到了別墅。小雯過來坐在我的腿上，和我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和昨晚相比，星星是多了還是少了。或許其中還有那個嫦娥二號？山西的夜空熱鬧而有些寂寞。
10月5日（二）早上去鎮上喝羊肉湯，這裡的羊肉湯是原味的，加上羊血，就著饃，才5塊錢一份。鎮上的雜貨店可以賒賬，來來往往的客戶基本上都有些沾親帶故。
在村裡住著，空氣清新如水。但出了村子，就是煙塵滾滾，每次回來似乎都能從身上抖下一層土。特別是公路上，車來車往，塵土飛揚，不過，當地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另外就是噪音巨大，簡直就是賈樟柯的那部電影《小武》。
老吳的“公寓”在新絳，新絳是一個古城，一直在規劃，但和我2年前看到的相比，似乎沒特別的變化。樂樓、鼓樓和鐘樓是3個古城景點，淹沒在一片新樓房裡。想要重現平遙式的古城風貌，可不是將5層樓拆成3層樓那麼簡單。
新絳有一個最特別的去處，就是天主教堂，磚砌的。和2年前相比，四周整潔了很多，每年聖誕夜，這裡會燃放焰火。襯著湛藍的天空，感覺就像在歐洲的某個地方。據說這裡是歸梵蒂岡領導的。在文革時它作為糧倉才得以幸存下來。
縣城裡正在舉辦文化節，除了喧鬧還是喧鬧。在某些領導的眼光裡，文化就是又唱又跳、震耳欲聾。
吃了一頓午飯後，趕緊回到別墅享受最後的清靜。老吳送來兩箱蘋果、一瓶槐花蜜、還有幾斤綠豆。費了好大勁才打包完畢。
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一座超級巨大的城市。它代表了無數的可能性，而選擇短暫地離開它也經常成為一種必然性，人們通常稱之為旅游。
201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