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傳說中的稻城亞丁–IV.錯錯錯/亞丁

作者: ykkshijazhuang

導讀奔赴傳說中的稻城亞丁 – IV. 錯!錯!錯! / 亞丁 (一) 寫下這樣一個題目,似乎有點故弄玄虛,也好像有意危言聳聽。可是,去過亞丁的人們,或是想去亞丁的人們,我想你們會理解的,我說的錯錯錯,是指那三個美麗的湖泊。 亞丁那個地方,有三個清靚無比的錯,分別是卓瑪拉錯、俄絨錯和丹增錯。 請原諒我詞彙的貧乏和語言的蒼白吧,除了用美麗,不知道該怎樣� ...

奔赴傳說中的稻城亞丁 – IV. 錯!錯!錯! / 亞丁

(一)

寫下這樣一個題目,似乎有點故弄玄虛,也好像有意危言聳聽。可是,去過亞丁的人們,或是想去亞丁的人們,我想你們會理解的,我說的錯錯錯,是指那三個美麗的湖泊。

亞丁那個地方,有三個清靚無比的錯,分別是卓瑪拉錯、俄絨錯和丹增錯。

請原諒我詞彙的貧乏和語言的蒼白吧,除了用美麗,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美得令人失魂落魄的錯,既然如此,也既然無論說些什麼都注定了語無倫次詞不達意,那就不如不用形容詞,就用三個嘆號來冒充那無以復加的美麗吧。

錯,錯,錯,銘刻進我的心靈,抽取了我的魂魄,像少女時代一段難忘的夢,即使回到故鄉、與故人重逢,也不可能重溫的夢。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也不可能復制一段夢境一般的游走。所有過去的愛與夢,無論在記憶中多麼完美,也注定了不可能在現實中重頭來過。所以,雖然牽強,但其實用這樣一個題目,也多少還是想借用李清照的文筆,來表達一份難以描述的落寞。

(二)

明天就要離開故鄉了,真舍不得啊。

舍不得爸爸媽媽姐姐弟弟,舍不得我過去的超級偶像小外甥和現在的超級偶像小侄兒,我們家的兩個天使…… 舍不得“酒精考驗”的老同學們,舍不得小時候很喜歡但是冷落多年、最近又突然愛不釋手的冰川啤酒,那濃濃的麥香像極了瓶裝的拉薩啤酒…… 舍不得爸爸媽媽的小花園和那裡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舍不得媽媽才能做出的那些一品菜肴,舍不得故鄉才能擁有的那些經典美食…… 舍不得雖然已經變味、也越來越稀薄,但依然感覺一回到故鄉就濃濃密密地縈繞著我的朝鮮風俗、朝鮮話語、朝鮮氣息、朝鮮品位、朝鮮文化、朝鮮傳統、朝鮮習慣、朝鮮思維、朝鮮衣著、朝鮮料理……

從生到死、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我是這樣一個脫胎換骨涅磐重生也無法顛覆無法改變的徹頭徹尾一個高麗棒子。故鄉生養了我,可是活到如今,在他鄉落戶的年頭已超過在故鄉度過的十八年。怎奈何我,生是故鄉人、死是故鄉魂。

又怎奈何,有些地方不是故鄉,甚至你對那裡而言連過客都算不上,因為你其實只不過是在觀光車上與他擦肩而過,可是啊,當你抽身離去的時候,他會給你像離開故鄉時一樣蝕骨的傷。

無論我走到哪裡,亞丁的藍月,在照耀著那一片神山聖錯,也照耀著我丟失在那一方山水的魂魄;在照耀著我的故鄉,也照耀著我埋沒在歲月塵埃中的純情。

昨天晚上,全家人圍坐在炕上一起玩牌,因為賭“四打一”多一個人,又因為我發了點小脾氣而被爸爸逐出牌局,就在一旁抱著筆記本電腦整理這一段日子出行拍攝的照片,夾坐在愛人和姐姐中間。

冷不防,姐姐瞄了一眼電腦屏幕,就倒吸了一口氣,噤聲叫道:呵 — , 太漂亮了!

那張照片上,是一個錯,正是亞丁的三個錯之一,俄絨錯。我對姐姐說,只有在青藏高原,才找得到能和白頭山天池相媲美的錯。

(2010年8月14日夜於延吉家中)

此刻,飛機掠過窗外的萬裡雲海,還有那像高原的天一樣湛藍的天,以及金燦燦的太陽和萬丈霞光,載我遠離故鄉,奔赴我居住了兩年多的陌生城市,那個叫首都北京的地方。

才飛離遠方,又飛離故鄉,旅行就是這樣一次次的告別和遠離。

斬不斷對遠方的綿綿思念,割不舍對故鄉的依依情深,回憶就是這樣一次次的心痛和感傷。

2010年8月15日,飛機上的日落是如此地壯麗而完美。

介於故鄉與他鄉之間的天空,心像雲彩般一瓣一瓣飄零。

半個多月前照耀過我的亞丁的月亮,應該還在遠方,照耀著我心所在的神山聖錯吧……

(三)

那一天是2010年7月27日,星期二,披著亞丁的星星、戴著亞丁的月亮,我們於凌晨五點一刻就從日瓦鄉出發了。感謝我們好團的好司機姜凱,竟肯忍痛割舍假如換了我的Julia妹妹就會打死都不會放棄的早晨睡眠,四點半就起床把我們一一叫醒,又在整個亞丁都燈火黯然的時刻開車帶我們攀援30多公裡的盤山路,只為了讓我們看到亞丁的日出,還有那傳說中仙乃日神山的日照金頂。

我們大約是那天進入亞丁景區的第一批客人。大門的警衛是一個和藹的藏族大叔,黑咕隆咚的凌晨被我們叫醒,卻絲毫不消極怠工,溫和地笑著,親切而認真地幫我們檢票、開門,還熱情地向我們揮揮手送行。

盡管如此,亞丁的日出最終還是沒有體恤我們將近兩小時等待的精誠。雲海很壯觀,但畢竟早已看過黃山。再說我們千裡迢迢風塵僕僕,終究是為了聖錯與雪山。可是仙乃日神山這個美男子啊,披著松軟的雪被、睡眼惺忪地躲在若隱若現的薄霧中,終究不肯把俊朗的面目展示給我看。這個害我一大早起來為他單相思的山神啊,後來才讓我明白,他只是對美麗得令人不忍離去的卓瑪拉錯情有獨鐘,日日夜夜守望著她、陪伴著她,與她相依相偎恩愛纏綿,所以既沒有余暇也沒有心思再去顧及別的女人投來的愛慕眼光。

專業攝影記者小王還要繼續痴痴地等,被姜導和其他同行的伙伴們好言勸慰了一陣,終於收拾起他的兩套行頭(一套專用反轉膠片的相機、另一套數碼相機),回到了車裡。

進入亞丁景區後,姜導把我們送到了小車能到達的最遠處 — 龍同壩,走兩步就是賣馬票的地方。

根據旅行社的安排,在亞丁景區只有一整天的時間。一天明顯地太短了,想多呆卻由不得自己,這就是跟團的局限性。不過又想到除非是獨旅,否則就算跟別人一起包車,也未必能實現自己多呆幾天的意願,也就釋然。合伙包車也要考慮小團隊的情緒,如果團隊中有人與我意見相左,希望只在亞丁呆一天,生性不願意勉強別人、又缺乏希特勒般煽動力的我,往往就要犧牲自己的想法。就如那一年在阿裡,千裡迢迢去班公錯,卻只呆半天就匆匆離去。

既然跟團了,就泰然而安心地跟團吧。只有一天的時間,又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錯,就和姜導商量,並聽從了他的建議:從龍同壩到扎灌崩3公裡騎馬,再步行1.5公裡到衝古寺;拜訪完衝古寺和卓瑪拉錯,再步行1公裡到電瓶車起點,乘坐電瓶車7公裡左右去洛絨牛場;再從洛絨牛場開始徒步登山8公裡左右到達俄絨錯,再從俄絨錯走1公裡左右到丹增錯。這樣可以最大限度把體力節省到最後一段徒步登山上,雖然坐電瓶車的那一段風光美極了,就那樣風馳電掣地劃過7公裡未免太可惜,可畢竟對美麗的貪婪無度掩蓋不了體能的有限程度。事實證明,那天的行程是我的體力在四五千米的海拔地帶一天內所能承受的極限運動量了。

(2010年8月15日於延吉飛往北京的CA1616航班上)

(四)

那天從早晨下了姜導的車到傍晚回到他車上,整整10個小時,疊印在記憶中的,除了那三個聖潔而美麗的錯,還有三座神山 – 仙乃日、央邁勇和夏諾多吉,還有若干清澈透亮的河水, 以及如許從雪山峭壁上傾瀉而下的瀑布。然而對夏日的亞丁而言,這些已然令人目不暇給的山水卻還不是全部。抬眼低眉目光所能到達的任何一處,遠近高低視野所能舒展的任何一方,渲染著映襯著裝點著依托著那般山山水水世外仙境的,是無邊無際無處不在無以比擬無法形容的綠茵草木,以及直叫人想醉生夢死沉迷於其中的花的海洋、花的天地、花的領土、花的世界……

跑題跑了很久,也沒有具體地正面地寫到哪一個錯,真的有些造噱頭了。慚愧於自己的文筆,盡管那麼那麼用心,卻始終寫不出像樣點的稱得上游記的游記。不是不想,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寫得更好些,就如此刻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彼時彼地進入仙境探訪那三個錯時的不知所措。真的,這世上是有一些東西美麗得讓你面對的時候會不知所措。

最先曲徑通幽尋訪到的,是卓瑪拉錯。走出衝古寺沒多遠,就見棧道上一條小小的岔路口,木牌的指示表明那裡通往卓瑪拉錯,裡程好像是1.5公裡或是2公裡。有幾個抬轎子的藏人坐在地上等客,問我坐不坐轎子,我說不坐,他們就不再多問。藏人做生意不像很多景區的漢人那麼纏人,這也是我喜歡藏地的原因之一。想到那一年落荒而逃的大理,像蒼蠅一樣一撥撥圍上來糾纏你、趕也趕不盡、索性不搭理他們就動輒罵你是啞巴的掮客,至今不寒而栗。那幾個藏人看我在小路口徘徊了幾步,就主動熱心地對我說:這條路是到卓瑪拉錯的,人很少,你自己的話,最好不要去,去找個同伴一起去嘛。於是就聽從了好心的藏人們的建議,回頭去找四散的同伴,碰巧看到李大哥,就一起去了。其實一個人去根本也沒什麼,只是那一刻,真的不想拂逆了藏人們好意的勸說。

先是一段上行的山路,再沿著順水而搭的棧道逆流而行,就看到和衝古草壩相似的盆景灘。心想,從位置而言,靠近卓瑪拉錯的那一帶,應該是衝古草壩的上游。據說遠古的時候,衝古草壩曾是冰川堰塞湖,後來因為仙乃日腳下的冰川湖泊決堤後衝垮了堰塞湖,就形成了現在的草壩和U型谷口。在偌大一片茫茫的水域,樹木被大自然的神手愜意地零星地在水中隨處插載,與冰清玉潔的水流交相輝映而愈發生機勃勃,景色很是奇特。

從早到晚,仙乃日神山似乎始終沒有離開過視野。清晨等待日照金山時,看到的是他的北坡,金字塔般的頂部是白皚皚的雪帽;到達衝古寺附近,看到的是他的東坡,似乎比北坡雪少,但依然氣勢奪人;到了卓瑪拉錯,看到的是他的東北坡;最終攀登到俄絨錯和丹增錯,看到的大約是他的南坡,因為向著太陽而積雪最少,卻絲毫未減莊嚴肅穆。

從衝古寺去往卓瑪拉錯的2公裡山路,走得很累。畢竟是上坡,又是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跟不上李大哥的步子,索性就一個人慢慢走了。終於看到絢麗的經幡,知道卓瑪拉錯近在咫尺了。沿著茂密植被間的棧道繼續走不久,湖光山色就豁然奪目地映入眼簾。那一瞬間,就像姐姐看到俄絨錯的照片時一樣,我倒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呵 —,天啊,簡直太漂亮了。

頓時覺得,所有辛苦的行走都是值得的,豈止是值得,應該說是獲得了超值的回報。

和藏地所有的錯一樣,卓瑪拉錯很清澈、很透明,又綠瑩瑩的似乎深不見底。6032米的高大而神勇的仙乃日,在水岸痴情地凝望著4060米的卓瑪拉錯,眷戀著她、呵護著她、俯身擁抱著她,把俊美的身影深深地嵌入靚麗的水中,與她親密無間不可分離地融為一體。這一對恩愛而纏綿的情侶,在世界屋脊上譜寫著亙古不變的傾城佳話。

與後來看到的俄絨錯和丹增錯比,卓瑪拉錯是三姊妹中最小的一個,但就像她的漢語名字珍珠湖一樣,被茂密的植被包裹著、映襯著,捧托在仙乃日的手心,如一枚碧綠的珍珠。縈繞在周圍的五彩經幡,掩飾不去她的奪目燦爛。

小心翼翼、戀戀不舍地在水邊徘徊,生怕驚擾了仙乃日與卓瑪拉的纏綿恩愛。很想就地坐在木制的棧道上,就那樣在水邊發半天呆,可是考慮到後面漫長的行程,就只好步履匆匆。一想到幾分鐘後要告別這樣一個千裡迢迢來走訪的錯,就忍不住一陣陣的焦慮。那樣的焦慮心情,一直綿延到後來的很長很長一段日子,大概就成了我游走歸來後必犯心絞痛的症結所在。

水邊沒有別人,遠遠地只看到李大哥的身影。後來問起同伴們,他們都沒有去卓瑪拉錯。由衷地為他們感到可惜,雖然明知道每個人的旅游觀念都不盡相同。也曾在別人的游記裡讀到說卓瑪拉錯景色一般,心想如果有人問我,我恐怕只有一聲長嘆,嘆那天不能在那裡久留。驀然間焦慮的感覺,就把心填得盈盈滿滿。

(2010年9月8日於大連家中)

(五)

告別卓瑪拉錯、回到衝古草壩,向一個藏人打聽去往電瓶車站的方向,藏人指給我一條鮮花叢中的小徑,說要比走木頭搭的棧道近一些。會心地笑笑說聲謝謝,忽然明白何以一句“牧童遙指杏花村”會成就千年流傳的名詩。

坐電瓶車駛向洛絨牛場的7公裡路,像是在夢境中穿梭。舉著沉甸甸的相機拍照拍到胳膊酸痛,由衷地羨慕在棧道上晃晃悠悠步行的人們。也許只是因為我沒能慢慢地看個夠,才愈發覺得那一段路美得無以復加,卻怎奈何一想起自己曾經與那樣的美麗擦肩而過卻沒有充分地欣賞,就每每忍不住陣陣遺憾。

路邊有一處山巒,籠罩著淡淡的雲霧,一段段劈裂的山崖,密集地交錯疊嶂,像是一座天然的城堡,靜靜地矗立於山間。偏偏在一面崖壁上,有幾扇規整的矩形,像是一兩道刻出的天窗,被格柵橫豎均勻地分割,直叫人深信不疑,那城堡是山神居住的地方。後來聽《亞丁的藍月》,才通過背景畫看出,原來那一處山神的城堡,就是被稱作十八羅漢的地方。也許那天是天氣不好,羅漢們都躲進了雲霧?把羅漢誤認做城堡,又何嘗不是開心的邂逅。誤會也好虛幻也罷,亞丁那個地方,在不同人的眼裡,自有一番不同的美麗。

洛絨牛場裡沒有一頭牛,卻不妨礙其成為一處美景。單是那順著峽谷綿延的草場,就足以綠得如詩如畫。朱自清的絕代文筆,卻注定了百年一現,任憑我為亞丁如此鋪張筆墨,也成就不得另一篇《綠》。

在那恣意舒展的蔥蘢綠意裡,遠看似星星點點零落於草叢、近看卻鋪天蓋地奪人魂魄的,依然是花、花、花……讓世界上最昂貴的花園都黯然失色的亞丁,讓世界上最鋪張的花展都自慚形穢的稻城,或許會讓一些愚妄的人們明白,人類造出的物件本來就不可能所謂地“巧奪天工”……

“一切都在飛快地旋轉,只有你在靜靜地微笑”… 那一刻在亞丁的洛絨牛場,真希望自己能夠忘記飛旋的世界中的一切一切,任性地醉臥於花叢中,對著所有步履匆匆經過身邊的人們,報以發自內心的靜靜的微笑,就像被北島的詩句定格的那個女孩。

(2010年10月1日夜至10月2日凌晨於本溪婆家)

(六)

從洛絨牛場到俄絨錯、丹增錯的8公裡,堅決地選擇了步行。行程的安排本已受諸多跟團的限制了,不能在最精華的路段再受馬隊的束縛。在牛場裡溜達了半個多小時,大約上午10點3刻的時候,告別了選擇騎馬、等待馬匹的同伴們,一個人踏上了河邊的一條小路。

迎面碰到三三兩兩走到草場深處又返回來的人們,好心地勸我回去騎馬。有一個說:路爛得很,你那雙登山鞋恐怕要沒進去哦。又碰到一個人說: 路爛得很,聽說不穿高筒靴子根本走不過去哦。最後碰到一個女孩子,把手比劃到自己的大腿部位說: 路爛得很,聽說有些地方都能陷到這裡哦!我笑了,心想,越說越誇張了。又想起小時候聽的《小馬過河》的故事,不管老牛和小松鼠如何說,我就要像那匹小馬一樣自己去過一過河,看看河到底有多深。

根據以往多次在不同地方徒步的經驗,在馬道的旁邊通常還會有步行道,多雨的季節裡馬道被踩得稀爛,人們往往會在雜草叢生處另辟一條好走的步道。就算沒有步行路,也可以自己在草叢裡摸索著走,只要不偏離馬道太遠就不會迷路;或者大不了沿著馬道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兩只腳連鞋子一起陷進泥裡,斷不會遭遇沒頂之災。

結果與預料的一樣,路的確很爛,但是我那雙心愛的高幫登山鞋還是與我一起安然無恙地抵達了俄絨錯。那一段徒步的行程,也當之無愧是亞丁的最精華。在自己體力許可的範圍內盡快前進,但又隨心所欲地停下來拍照,時不時偏離馬道一段距離,到央邁勇的山腳探一探瀑布的源頭、到扎拉河的岔道尋一尋花草的幽香,仰首看神山的俊貌、低眉望原野的多姿,享受著大自然慷慨呈現的目不暇接的雋永詩畫,步行三個半小時的勞累與辛苦,換取的是無以計數的超額補償。

當俄絨錯如凝碧的碩大寶石般呈現在眼前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激動、喜悅、欣慰、快樂、興奮,真的是無以名狀。水色翠綠而晶瑩的俄絨錯,坦然而大氣地舒展著婀娜的身姿,與若干距離外的央邁勇神山含情脈脈地對望。和小鳥依人般的卓瑪拉錯相比,俄絨錯是另一種迥異的風格。恰在那時,久違的太陽從雲層探出頭來,如探照燈把那一灘玲瓏剔透的水烘托於舞台,剎那間讓你的眼睛、心靈、意念聚焦於那一汪粼粼閃閃的翠綠,再容不得周圍的其他一切。

沿著水岸的弧線慢慢地行走,看著水在不同的角度呈現出不同的繽紛…… 一塊水中的岩石上,覆蓋著色彩鮮艷的石花,一只黑羽白頸的鳥兒,在上面悠然地休息,鎮定自若地面對著鏡頭…… 經幡是少不得的點綴,飄揚在央邁勇的陽面山腳,若沒有她們,藏地會缺少幾分韻味…… 冰川的向陽一處山谷,當然會有一道瀑布,涓涓淙淙流過一片石子灘,彙入俄絨錯成為她源頭的活水…… 鮮花依然無邊無際地從腳下漫延,成就著夏日亞丁的絢爛多姿…… 驀然抬頭驚喜地發現,一路上尋尋覓覓卻不得蹤影的夏諾多吉,竟然把白皚皚的雪峰完好地呈現在視野…… 一塊兩尺方圓的小小岩石,在離岸不遠的水中,像一個小小的孤島,上面竟開滿了五彩斑斕的鮮花。除非你與我一樣相信,那必定是某個傳說中的美女,化作花兒孤獨地痴情地守望著情郎,否則你會像姐姐一樣想啊想也想不明白,石頭怎麼會開花…… 如果你以為我在撒謊,就勸你也像我一樣,在夏日的亞丁花三四十分鐘的的功夫沿著俄絨錯的水岸走整整一圈,就一定會看見那塊開花的岩石。

真心地勸你,別像大多數到俄絨錯的人們那樣,只是在埡口處拍個照、往水裡扔幾塊石頭玩玩就離開。相比那樣的離去,俄絨錯太過於美麗、太過於多姿,絕對值得你花一天半載慢慢欣賞、品味、留戀、惜取。難得去一回,一輩子可能只去那麼一回,怎麼舍得就那麼輕易地離去啊……

按逆時針的方向一直走,到了瀑布流淌而成的小河注入俄絨錯的端口處,就把俄絨錯走了大半圈。遠遠地望去,以為路到那裡就被一個山坡切斷了。本想到那裡看看就原路返回,卻欣喜地發現,水裡有石頭壘的橋墩,剛好可以踩著過河到對岸,想必是那些到山腳下掛經幡的藏人們搭上的。

過了河走不遠,就回到出發的原點埡口。一抬頭望見夏諾多吉的雪山帽,竟然在鋪滿鮮花的山坡盡頭斜凹處,完完整整冰清玉潔地裸露在藍天下。一陣欣喜湧上心頭,忍不住貪婪地順著山坡爬上去,氣喘吁吁地追逐雪山的蹤影。怎奈何高原的天氣由不得你的性情,轉眼間濃密的雲霧就把雪山覆蓋得虛無縹緲,快爬到坡頂也不見雲霧散去的跡像。懷著惋惜的心情准備下山,轉身扭頭的瞬間,卻又喜出望外地發現,鵝絨錯的全貌竟然完美地呈現在眼前,像一塊碧綠的狹長水滴狀寶石,鑲嵌於青山綠野間。

從高坡上俯瞰,俄絨錯的水質愈發清晰透亮,顏色像極了九寨的五彩池。想起那一年同行九寨的小張,一路上怨婦般和她老公鬧別扭,卻在看到五彩池的一剎那,張開雙臂發出欣喜的尖叫,難得地現出一份純真少女般的開懷。可惜我是一個人,沒有誰在身邊分享者接踵而至簡直令人措手不及的驚喜連連,這是獨旅唯一的缺憾。這沉甸甸的欣喜激動愉悅開心,只好滿滿當當地收進胸膛,日後再一邊拿著拍攝水平很一般的照片來說服別人實景遠比照片強,一邊語無倫次地訴說著聽者未必理解的那份感懷……

陽光在藏地總不嫌太熱烈,盡管防曬霜過敏的我每次游走歸來必曬成非洲農民的模樣…… 醉臥在鋪滿鮮花的山坡上,飽蘸著溫暖宜人的陽光,悠然地享用美味無比的罐頭午餐,眺望著翠綠得晃眼的俄絨錯,恍惚懷疑自己是在夢境裡,抑或曾在夢中經歷過此情此景。

如果不是遠處馬隊的人頭攢動,真的會懷疑自己已然莫名地墮入了遠古的時空,距離來自於斯的紛擾嘈雜的人間,相隔了千萬年;抑或,那藍天、那鮮花、那綠野、那碧水,那美得太不真實的錯,只是一個錯覺……

(七)

盤算著回程要用的時間,就不得不戀戀不舍地離開俄絨錯,去往丹增錯。據說只有五六百米的路程,卻花去整整二十分鐘,感覺至少有一公裡,或許因為大部分路是上坡、走得太累。

迎面碰上同團的攝影記者小王,只說了一句:快去吧,那兒真的挺漂亮。會意地笑笑,各奔東西。

終於看到丹增錯,精疲力竭的感覺頓然消失無蹤。與珍珠般嬌小玲瓏的卓瑪拉錯、寶石般燦爛奪目的俄絨錯比,丹增錯又是迥異的風格。她是三姊妹中的老大,也是最敞亮最大方的一個。唯獨水質的清澈透明,是三個錯共同的特征,想必是因為與藏地其他成千上萬個大小特錯一樣,孕育她們的是離天最近遺世獨立的青藏高原、一脈相承的是雪山融水不可侵犯的神聖基因。

站在丹增錯的水邊坡地,感覺北岸的仙乃日、南岸的央邁勇、東方的夏諾多吉,都近得伸手即可觸摸。那時是下午三點四十左右,大概因為時候不早、人們都已經下山,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孑然一身被三座神山環繞著,腳下依然是一直燦爛到視野極限的鮮花,俯身是一汪淺淺的碧波蕩漾的錯,若不是探入水中的一個小小半島上,飛揚著藏地永遠的標志 – 五色經幡,我會再度懷疑,自己置身於人間之外……

遺憾的是天色已晚,為了保證在電瓶車收班前趕回洛絨牛場,我必須告別丹增錯,不能像在俄絨錯那樣留戀忘返耗費太多時間。步履沉重頻頻回首著邁向山下,焦慮、彷徨的感覺不可遏制地湧上心頭,一直綿延到許多許多日子之後的此時此刻。

(八)

回程沒有走原路,而是從丹增錯的坡地沿著相反方向走下山。辨認著草地上依稀的人跡,堅信自己走的方向沒錯,並且是在抄近路,果然順利地到達了來時經過的那個掛滿了經幡的埡口。

想必與藏地有緣吧,五年前在崗仁波齊一個人轉山,第一天走內圈、第二天第三天走外圈,連走三天都沒迷路;這一次在亞丁,也是全憑感覺一個人走,結果也很順利。

回程8公裡,連跑帶顛地走了不到兩小時。沒走幾步就下起了雨,並且越下越大,直下到抵達洛絨牛場為止。穿了兩層防寒防雨服,結果還是淋成了全副武裝後跳水再走出游泳池時的模樣。背包裡的一切均遭滅絕性破壞,除了刻意被保護的相機。但還是由衷地慶幸,感謝上天的眷顧,下雨是在回程而非去程。

謝天謝地,趕上了末班電瓶車。坐在車裡被風吹著,很冷很冷很冷,感覺自己要凍死。

告別衝古草壩的剎那,雖然快要凍死,還是留戀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居然又是一個驚喜 — 早上半遮半掩地躲在雲霧中的三座神山 – 仙乃日、央邁勇、夏諾多吉,那一刻在雨後的空中竟都完完全全地現出原貌。一時看得發呆,以至忘記了拍照。

回往龍同壩的路上,有藏人問要不要騎馬。怕騎在馬上更冷,就笑著搖搖頭。那帥哥就也笑笑走開,不再問什麼。

終於看到姜導的車子,回家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費力地拉開車門,鋪面而來的竟是大家獻給我的哈達,還有爆發出的一陣歡聲笑語。和大家想得一樣,本以為自己一定是最後一個歸隊的,沒想到居然是倒數第三!下山後走訪了一個藏民家的攝影記者小王是倒數第二,既沒坐電瓶車也沒騎馬、完全徒步的李大哥才是最後一個。

把上衣脫到不能再脫的程度,再穿上姜導的防寒服,還是冷得要死。回日瓦鄉的全程,姜導把空調的暖風打到最大、怕我感冒,自己卻被吹得滿頭冒汗、滿臉通紅。這些溫暖的細節,終究也是亞丁難忘的一部分。

再度經過早上等待日照金山的地方,仙乃日那時才姍姍來遲地展現在初霽的晴朗天邊,把黃昏打造得完美無瑕。我卻因為嘔吐了好幾氣而快要虛脫,並且仍然冷得要死,再沒有心思下車拍照。

(九)

2010年8月初從稻城亞丁四姑娘山回來,到現在10月初,時空還在不停地切換,把我從四川切換到北京,再從北京到故鄉,從故鄉回到北京就緊接著去貴州,回到北京後又馬不停蹄地回大連。

然後本以為會暫告一段落的游走仍然宿命般繼續,把我從大連切換到上海。三個星期後從上海回到大連,第二天是國慶節,又驅車四個多小時去本溪的婆婆家……

在這期間,只有一件事做得與那個遙遠的美麗世界相關 - 9月19日星期日,在上海,終於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個郵電局,把在稻城拍的照片掛號寄給了所有那些給我留下地址的孩子們。遺憾的是有一幅加洗了5張的照片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地址了,一想到那5個孩子們肯定在等著照片的到來,而我將永遠地失信於他們,止不住心頭的焦慮、難過……

世界依然在飛快地旋轉,容不得稍息片刻。

只有在淺睡的夢中,或是在難得的閑暇,對著那驀然出現在眼前的鋪天蓋地的花、花、花,還有那心靈縈繞於其間的美輪美奐的錯、錯、錯,我才能夠靜靜地微笑。

天使應該看得到的,那是我最美麗的瞬間。

2010年8月14日夜起筆於延吉;續於延吉、北京、大連、本溪等地;10月 5日夜完稿於大連家中


精選遊記: 稻城-亞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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