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舞愛爾蘭

作者: 竹林小語

導讀《大河之舞》是我對愛爾蘭的最初印像。如泣如訴的愛情、波瀾壯闊的戰爭和永恆不死的自由,通過激越的舞步,讓我的心靈奔騰不息地穿行在愛爾蘭如詩的曠野上。 後來我邁上了這片土地,都柏林、本拉提……和著踢踏舞節拍和遙遠而飄忽的風笛聲,在我面前演繹了一部完整生動的全景式舞劇。這部將整個愛爾蘭大地作為劇場的大戲雖然沒有舞者演繹的優美,卻同樣余音裊 ...

《大河之舞》是我對愛爾蘭的最初印像。如泣如訴的愛情、波瀾壯闊的戰爭和永恆不死的自由,通過激越的舞步,讓我的心靈奔騰不息地穿行在愛爾蘭如詩的曠野上。

後來我邁上了這片土地,都柏林、本拉提……和著踢踏舞節拍和遙遠而飄忽的風笛聲,在我面前演繹了一部完整生動的全景式舞劇。這部將整個愛爾蘭大地作為劇場的大戲雖然沒有舞者演繹的優美,卻同樣余音裊裊,讓我時時以最浪漫的夢想,期待新一幕的開始。

都柏林的藝術之舞

也許是《大河之舞》看得太多,我走進都柏林時,也以為這裡會像芝加哥:紅發男女縱情狂舞,每一條馬路,都會如百老彙舞台般燃燒起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在都柏林,舞步是流淌在現實中的,它不但意味著4位諾貝爾文學獎巨匠、孤單的喬伊斯、童話大王王爾德;還意味著屬於普通人的大門和雕塑。讀得懂的,讀不懂的,大師的,百姓的,都在這裡和諧共處,仿佛藝術堆砌的夢幻之城。

在紐約,藝術是藝術家們在藝術區的專利,但在都柏林,藝術卻是最平常的生活態度。在市中心迷路是件難事,因為一旦失去方向感,得到的回答准是:“到某某雕塑,向左轉,再走到某某雕塑,向右轉,然後再走到某某雕塑……”還好,我讀過《尤裡西斯》,可以靠著對雕塑獨有的視覺和觸覺,特立獨行、隨心所欲地構築一個只屬於我的6月16日。或者,還可以用嶄新的觀點解讀利奧波德•布盧姆的等待,解讀各種文化的差異,以及文化與自然的關系。

對於都柏林人來說,雕塑,就是他們平凡生活的寫照。最著名的雕塑,不是英雄名士,而是漁女茉莉•馬隆(Molly Malone)。據說她150年前每天都要在集市叫賣親手捕撈的海貨,卻因傷寒而在豆蔻年華撒手人寰,有人專門為她寫了凄涼的哀歌,傳唱至今。現在,茉莉•馬隆安靜恬淡的笑容,已成為城市獨特的路標,游人走過時,往往會徒然生出青春歲月和美麗人生的慨嘆,頓感時間的易逝和無常。

極樂中的憂傷顯然有些灰暗,去“藝術之門”放松,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藝術之門”在絕大多數地方只是像征性描述,但在都柏林,卻是真實地存在。市中心的絕大多數民宅的大門霓裳般令人目眩,如同漢斯霍夫曼著名的布上油畫《門》的立體版:葡萄紫、蜜柚黃、海軍藍、玫瑰紅、極光銀、芥茉黃……全都夠鮮、夠炫、甚至夠瘋狂,沒有想像不出的搭配,只有不夠奪目的絢爛。原本靜止的風景,亦因門的輕舞躍動,平添了幾許靈動的色彩。

於是,無論是多麼艱辛的游者,無論多麼冰冷堅硬的心情,見到這些門,也會變得自如和寬松。我在白色的桌椅前坐下,品著加了奶的咖啡,心緒也逐漸明亮起來,繼而再變化出不同的色彩:或怡然自得、或浮想聯翩。繼而,一點點咖啡從心底蕩漾上來,纏綿著初戀的記憶,青澀的,帶點苦,回味卻是悠悠的甜。

本拉提的古典之舞

“我們的故事從追憶大河女開始……當大河的力量不斷增長,當貧瘠的土地變得肥沃,當人們不斷地了解自己。我們的故事也不斷地發展,直到它成為一種充滿活力和喜悅的頌歌遍及整個世界。”

這是《大河之舞》第九場的介紹,也是本拉提的真實寫照。

香農河是愛爾蘭最長的河流,是《大河之舞》謳歌的主角。而本拉提的古堡就不動聲色地矗立在香農河畔。在這裡,所有與眾不同的氛圍,都是精心設計的:大片參天的古樹掩映著城堡高聳的塔尖,身著古裝的騎士騎著駿馬徜徉在極富層次的莊園裡,透過城堡湖邊的蘆葦,隱約可以看到樹影在水中流動,而野鴨和天鵝就在一旁扇著翅膀,在波平如鏡的湖面上游蕩。

古堡一向被人視作風姿綽約的遲暮美人,但在愛爾蘭,卻像一群二八芳齡的少女:或婉約、或絢麗、或淡雅,或像本拉提古堡這樣透徹心扉。

我走進大門的時候,古堡還籠罩在清晨的霧氣裡,斑駁的屋頂罩著一層拂曉的紫色,古老壁爐燃起的溫暖火光驅走陳舊的陰濕空氣,確鑿的時間空間就在隨處可見的中世紀裝飾下,變得如戲劇般變幻迷離:也許,這是過去貴族暗自神傷時憂郁蜷縮過的一把椅子;或者,那裡曾經有一名畫師細細描摹過城堡女主人的年輕容貌,她的韶華現在就定格在我的眼前。如果沒有走入的真實感,也許我根本不會相信,這個和數百年前一般無二的城堡不是一幅油畫,而是真實的存在。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在本拉提游覽,決不能錯過吃一頓“世界著名的本拉提中世紀晚宴”。相傳,這道晚宴的創建者是古堡的前幾任女主人,幾百年來從未間斷,每人50歐元的價格堪稱親民至極,因此每晚都會爆滿。

餐前的小型古典音樂會終於結束,晚宴就在露天的原木桌上開始:糖和特殊配料腌制的家鄉蜜餞,是非常地道的愛爾蘭鄉村開胃小吃;羊奶奶酪留下的只有令人迷醉的醇香,但若配上腌肉,濃烈的煙熏香味正好平衡奶酪的鹹味,吃起來更加回味悠長;油醋汁拌沙拉的鼠尾草末簡簡單單,卻將味道調和得極富田園氣息;白葡萄酒口味清洌酸甜,蘊含著世代的氣質沉澱,我在倫敦四星級酒店最愛的冰酒與之相比,簡直就是草雞見鳳凰。

夜色漸深,樹上亮起小燈,應著遠處香農河的輪廓,幾位身著中世紀華服的貴族後代走過來敬酒,沒有勢利和驕傲,卻如農夫般平和而又坦然。我的心緒忽遠忽近,不能分辨是來自美食的回味,還是隨性的快樂,都在空氣中自由飄散。

葉慈塔的心靈之舞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過去的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年輕歡暢的時候,愛慕你的美麗、假意和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的痛苦的皺紋……”

我不記得何時第一次[FS:PAGE]讀到《當你老了……》,但現在我仍能背誦它。葉慈對生命和愛情澄澈如水晶般的描述,如同一段輕柔而自然的心靈舞步,讓我體味最深沉,卻也是最簡單的內心悸動。

因此,既然到了愛爾蘭,葉慈塔,便定無錯過的理由。

然而,直到朋友的車停到葉慈故居前,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葉慈塔並非誇張的文學修辭,卻還真是座城堡般的中世紀古塔!塔的外觀極為樸素,四層每層一個房間,開一扇窗;底層是餐廳,樓上則是臥室,石砌的樓梯直至塔頂。

浪漫的內部裝飾,是葉慈塔不同於其他文人故居的最大特點。聰慧美麗的葉慈夫人將臥室的天花板賦予了宮殿般的明快色彩:寧靜的藍色與燦爛的金色相望,書寫著清新與寧靜;時隱時現的黑色則充分表達了詩人希望的夢境。

從此,古塔在葉慈詩意的想像中,與其說是一處棲身之所,還不如說是一個像征。殘破的塔頂仿佛像征他的時代和自己的遭際,而絢麗的內部裝飾卻體現著他內心深處的多彩世界。就在這座高塔裡,葉慈將整體生命觀和詩學,把個體與歷史、藝術與政治、激情與反諷、信仰與智慧等相融合,深沉的詩句也在色彩的籠罩下變得溫暖,沒有熱烈宣泄的激動,只有平靜的真摯傾訴:

“在我的窗台下面那河水湍急奔流,水獺在水底下游;

水雞在水面上跑,在上天的俯瞰下清亮亮地流過一裡路;

然後漸漸落入黑暗的拉夫特瑞的地窖,鑽入地下……”

有時,詩人也會走出葉慈塔,到附近的森林散步,在水光瀲艷和空蒙山色中,呼吸空氣中隱約的淡香,傳世的詩句,就在思想與自然的碰撞中擦出火花。或者,他還會停下腳步,傾聽遠方傳來古老的凱爾特民歌。這片土地養育了葉慈,給了他詩歌的靈感,給了他生命的昭示,也給了他深邃的智慧和愛。

森林、土地和葉慈塔的滋養,使詩人一直義無反顧地朝著自己假設的、虛擬的時空走去,如同走向一種信仰。終於,在1923年,他登上諾貝爾文學獎的領獎台,獲獎評語稱:“由於他那永遠充滿靈感的詩,它們透過高度的藝術形式展現了整個民族的精神。”

葉慈塔成為葉慈人生的轉折點。詩人一家在1929年遷出後,塔一度荒廢,半掩在常春藤覆蓋的廢墟背後。1963年,葉慈夫人將它交給愛爾蘭觀光委員會,經過修葺,在1965年葉慈100周年誕辰之際開放為紀念館。葉慈從此不再回來,然而詩人在塔中,塔也在詩人心中,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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