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停下腳步聽歷史的潮聲

作者: 山水不系舟

導讀荊州,停下腳步聽歷史的潮聲 陽春三月,春風抹綠了江漢平原。我坐在從武漢開往古城荊州的大巴車上,舉目向窗外望去,鮮黃的油菜花簇擁著一座座小村莊,寧靜得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就這樣一直西行,突然,在高速公路的右前方出現一塊牌子,提示著:荊州14公裡,宜昌111公裡。 原本是要直接到宜昌游三峽的,只是因為“荊州”兩個字,讓我停下了腳步,在這裡聆聽一回 ...

荊州,停下腳步聽歷史的潮聲
陽春三月,春風抹綠了江漢平原。我坐在從武漢開往古城荊州的大巴車上,舉目向窗外望去,鮮黃的油菜花簇擁著一座座小村莊,寧靜得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就這樣一直西行,突然,在高速公路的右前方出現一塊牌子,提示著:荊州14公裡,宜昌111公裡。

原本是要直接到宜昌游三峽的,只是因為“荊州”兩個字,讓我停下了腳步,在這裡聆聽一回歷史的潮聲。

古城南門外是寬闊的護城河,河橋上車流滾滾,替代了古時的戰馬軍車;路兩邊人行道上行人款款,享受著和平年代的悠閑生活。汽車就這樣一直開進了城裡,我住進了一條仿古街的賓館。一看這仿古街的名字,竟然叫“張居正街”。頓時,我感到,我,一下子走進了古代。吃過午飯,我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古城牆。

順著一條青磚古道登上東門樓,向四下裡望去,城外是寬闊的護城河,護城河外是廣褒的田野;城內是嶄新的樓房,樓房下是四通八達的街路。唯有我腳下的古城牆,青青的巨磚還散發著沉寂已久的遠古遺韻。高大的城門樓正以雄偉的姿勢渺視著世間的一切,它前面的甕城,卻無聲地張著大嘴,是想述說點什麼吧?

甕城城門洞裡,游人進進出出,或看著牌子上的解說詞,或凝視著巨大的牆磚發呆。在甕城門外,是一塊綠茵茵的草坪,草坪邊,有兩個少女正輪翻地穿著楚國美女的衣飾留影。人們,用不同的方式來參悟過去或參悟未來,同時,也在享受著歷史文化的滋養。有資料顯示,荊州古城是中國目前保存最完好的幾個明清古城之一,它,雖不及西安古城那麼宏大,但它經歷的戰爭洗禮,卻遠比西安古城多得多。

我站在城門樓下,看一眼守城士兵的塑像,他正以威嚴的姿態直視著我,凜然有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儀。頓時感到,荊州,是一個在冷兵器時代,憑著武力和廝殺而生存著的城市,不僅又對它起了一絲憐憫之心。

別的且不論,就從東漢以後說起,魏、蜀、吳的荊州之爭,就構成了三國歷史發展的主脈,為後世留下了豐富的歷史經驗。終三國之世,無論是三國鼎足局面的形成,還是魏、蜀、吳霸業的興衰,無不跟荊州的得失相關;而其中興衰成敗的歷程,也無不給後人以有益的啟迪。

在學術界有一種通俗的說法叫“史地不分家”,即大凡懂得歷史的人都對地理有所了解;同樣,大凡對地理精通的人,也對歷史有一定的研究。荊州,西扼巴蜀,東瞰吳越,北控中原,南面長江。是一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所在,即古人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

我從東門開始起步向西,在城牆上慢慢地走著。站在新南門上向北看去,腳下三個大門洞開著,直通城內的寬闊街道;回頭向南看去,是平疇萬頃的平原,村子和樓房,絡繹不絕地連著遠方的沙市市區。而那高大的長江大橋的斜拉索,竟然也可以看到。再繼續向西,則隱約可以看到幾座丘陵幾乎被高樓擋得無影無蹤,現代化的步伐正以摧枯拉朽之勢改變著這裡的一切。

是飛速疾駛的車輪把時光甩遠了,還是人們的大腦進化得忘掉了一切?荊州,可是中國古代九州之一中的嬌嬌者。算起來,它可是有著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地方。從春秋戰國時期楚國都城郢開始,它就扮演了一個悲情的角色。伍子胥的掘墳復仇,蘇秦、張儀的搖唇鼓舌,屈原流放時的長嘯短嘆,如今,都隨著長江的水浪消失在無法復原的時光隧道裡。待到秦將白起攻入郢都,一代名都從此失去往日的光澤,被秦人改名為“江陵”從而延續兩千多年之久。只是,人們似乎還在津津樂道地談論著春秋故事,因此,荊州這一名字就一直和江陵並稱於世。

在古城的西城門裡,緊貼著城門是一座黃色飛脊的門樓,門樓上高懸一匾,寫著的是“關羽祠”三個大字。走進門裡,沿著一個高高的台階爬上去,是一座高聳的廟宇,有一匾寫著“萬世人極”四個金字。一介武夫的關羽,以他的大忠和大義,終於蠃得了中國人對他頂禮膜拜的最高地位。再往裡走,有一座石台,上面立著關羽的塑像。但見他右手握刀,左手手拈長須,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它向人們展示著,荊州,這個兵家要地,既是關羽走上人生末路的地方,也是他最終成名的地方。

史載,關羽被東吳人殺了之後就身首異處:屍身,被東吳埋在了荊州不遠處的當陽;頭顱被曹操葬在了河南的洛陽。他死後,居然在當陽最早顯靈,往往都是救危扶難或懲治惡人,因此,老百姓都敬其為神。到後來,連封建統治者也加入進來,把他一封再封,最終成為中國與孔老夫子文神並駕齊驅的武神。而且,不知從哪個年代開始,他又成了財神,他的廟宇從古到今都香火不斷。

我在他的大廟裡呆了良久,看那高高的香柱香煙繚繞,不免為中國的獨特文化所折服——人們不以成敗論英雄。

在三國史中,中國的史學家們曾多次討論三國之戰的得與失。曾有學者指出,劉備入川,實在不該讓關羽守荊州,因為,關羽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自負和剛愎自用。相比之下,趙雲倒是最合適的人選。對此,有人卻指出,在那個群雄爭霸的時代,只有三個最親密的結義兄弟才能確保荊州永遠姓劉,所以,關羽就成了劉備守荊州的不二人選。

我不想在這問題上糾纏下去,而只想說,人的性格,往往是決定事件發展的必要條件。正是千萬種不同性格的人,以及不同的地理位置,才構成了那萬花筒般的歷史故事。沒有關羽這樣的人,沒有荊州這四面受敵的環境,就沒有“威震華夏”和“大意失荊州”的歷史。

我來到北城門,向北看去,可以看到原野了。就在距此五公裡的地方,那就是楚國故城“郢”了,現在稱做“紀南故城”,但早已看不到一點兒城牆的影子,有的,只是幾堆殘土和一塊“楚國紀南故城”的石碑。楚國,這個從西周開始就有的諸侯國,到公元前222年為秦所滅,享國近千年。發展鼎盛時期,它的疆域東到安徽,西抵大巴山,南控五嶺,北達漢水。它,原本是一個幅員遼闊,比蝸居關中的秦國大有作為國家。

走下城樓,我沿著一條大街南行,不遠處的路左邊,一座很氣魄的建築進入視野,那,就是荊州博物館了。進入館中,我仔細看了發掘出來的楚國文物,不免喟然長嘆起來。有文字的竹簡、有圖形的青銅、有色彩的絲綢、有聲音的編鐘,無不昭示著,楚文化對中華民族的影響深遠至極。

是什麼原因,楚國沒有在東周戰亂中興起反而為秦所滅?這,實在是一個讓人深思的課題。

回到住處已經是太陽西下了,我漫游在小巷子裡,去尋找張居正的故居。剛好,它就在我住宿的不遠處新南城門以裡的地方。

典型的四合院落,端端正正的門匾上寫著“張居正故居”五個瘦金體大字。左右對聯是“狀元榜眼二難登兩第,上相太師一德輔三朝”,它,高度概括了張居正的一生。步入其中,游人絕少,靜靜的庭院中,一株高大的白玉蘭盛開著,散發著陣陣幽香。看著介紹他生平事跡的文字,讓我回到了明代他所當政的那個腐敗社會。

張居正,1525年5月生於江陵(今荊州)城,12歲時就考中了秀才,13歲時參加鄉試,寫了一篇非常漂亮的文章,只因湖廣巡撫顧轔有意磨練他幾年,特意未讓他中舉。三年之後16歲就成為少年舉人。僅7年後,23歲的他就高中進士。之後他從內閣的一個小編修(相當於現在的秘書)干起,一點一點地直到大學士(宰相)。

明王朝經過兩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到了嘉靖年間已是百病叢生,危機四伏。紫禁城裡每日設壇修醮,青煙繚繞。幻想長生不死的嘉靖皇帝陶醉於《慶雲頌》的華麗詞藻,閉著眼睛將朝政托付給奸相嚴嵩。嚴嵩父子趁機為非作歹,貪贓枉法。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平民出身的內閣首輔張居正被推上了歷史的前台,以其非凡的魄力和智慧,整飭朝綱,鞏固國防,推行一條鞭法,使奄奄一息的明王朝重新獲得生機。

當張居正初任宰輔時,嘉靖皇帝新喪、明神宗年幼,一切軍政大事均由他來主持裁決。他前後當國10年,實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收到良好成效。他清查地主隱瞞的田地,推行一條鞭法;改變賦稅制度,使明朝政府的財政狀況有所改善;用名將戚繼光、李成梁等練兵,加強北部邊防,整飭邊鎮防務;用凌雲翼、殷正茂等平定南方少數民族叛亂;用潘季馴主持浚治黃淮,亦頗有成效……而這其中,最讓他動腦筋的,就是如何整治那些貪官污吏了。

久經官場的張居正熟知“治民易,治官難”的道理,而且歷朝歷代都是如此。他深刻認識到,當時國力匱乏和盜賊橫行都是由於吏治不清造成的。官吏貪污,地主兼並,引起“私家日富,公室日貧”,加之皇帝的窮奢極欲,百姓因此才飢寒交迫,落草為寇。

為此,張居正決定首先從中央官吏開刀進行了他的改革。萬歷元年(1573)十一月,張居正上疏實行“考成法”,明確職責。他以六科控制六部,再以內閣控制六科。對於要辦的事情,從內閣到六科,從六科到衙門,層層考試。改變了以往“上之督之者雖諄諄,而下之聽之者恆藐藐”的拖拉現像。考成法的實行,提高了各級衙門的辦事效率,而且明確責任,賞罰分明,從而使朝廷發布的政令“雖萬裡外,朝令而夕奉行”。通過考核,“兩京大小九卿及各屬,有沉濫者裁之”,竟“汰冗員二三”,即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濫官被清除出官衙。

在那個封建專制社會裡,皇帝昏庸臣下貪腐,張居正能夠進行如此成功的改革,那要靠多大的智慧和魄力啊!無怪清末政治家梁啟超在《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中斷言:“中國政治家只有一張居正。”

但是,我們看到,張居正當國十年,所攬之權畢竟是皇帝的大權,隨著明萬歷皇帝的駕崩、神宗的繼位,在權力上,張居正和神宗成為對立面。張居正雖然效忠國事,但獨握大權,在神宗的心裡便是一種蔑視主上的表現。不久,反對派就把矛頭指向張居正。神宗於是下令抄家,並削盡其宮秩,奪回生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還以罪狀示天下。家屬餓死的餓死,流放的流放,一代能相之家從此衰落下去。

走出張居正故居,我又打量了一眼左面的古城牆,那九米多高十米多厚的牆體,堅固的青磚牆面,還有嚴密的女兒牆,要想用武力攻破它實在是太難了。但是,我們看到,中國歷朝歷代的古城,又有幾座沒被攻破過呢。城北面那座楚國傳下來的紀南城,最後一次是被元朝的大軍攻破並扒毀的。而面前的這座城池,則是360多年前,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異地興建的了。改朝換代後,又成了清朝的江陵府城了。於是,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內部的蛀蟲,往往是毀滅一件東西最可怕的敵人。

似乎可以聽到長江的拍岸聲,那是歷史的潮聲,在荊州這個地方,湧出了一文一武兩個歷史名人——關羽和張居正。可是,這潮聲,能喚回能臣的一縷靈魂嗎?後世的人們,能明白:珍惜和愛護讓國家民族富強起來的能臣,實在是一件攸關國家命運的大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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