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29日晨，我乘長沙至大庸的長途汽車前往大庸。長途汽車開了六、七個小時，傍晚到達大庸。30日下午前往張家界風景區游覽。
張家界風景區與鄰近的天子山、索溪峪風景區統稱為武陵源風景區。我去的時候，這些風景區還處於開發的初期階段，名氣還不大，游客也少，旅游設施也缺乏。山門也幾乎沒有，只是個用幾根木頭搭建的很是簡陋的山門。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得以看到了較為自然原始的張家界風景，這在其他已人滿為患的名勝景區是無法體會到的。這點使我至今想起來，也是感到慶幸的。
張家界風景區原是林場，據說其成為風景區則得益於湘西籍北京著名畫家黃永玉的發現和介紹。一次，他到湘西大庸張家界林場寫生，發現這裡風景十分優美。回京後，他向人們介紹和推薦這個“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張家界，張家界的風景之美才開始逐漸為人所知曉，大庸也因此撤縣建市並將張家界辟為風景區。我去的時候，大庸撤縣建市還不久，當地還沒有較詳細的有關張家界風景區資料和畫冊。只有一本名為《張家界》的二十來頁紙的風光攝影畫冊，是由湖南省和湘西州台辦二、三個同志拍攝，由解放軍傳單編輯部出版的帶有對台灣和海外宣傳統戰性質的宣傳品，我以此作為游覽張家界指南。
張家界風景區由黃獅寨、金鞭溪、腰子寨、水繞四門等景區組成，其精華在黃獅寨。進了張家界風景區大門，就是黃獅寨景區，狹義上的張家界實際上就是黃獅寨。沿著林間的石階上山，一路上，山高林密，地勢相當險要，有的地方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據說，當年賀龍的紅二方面軍就曾經到過這裡。1950年湘西土匪中的一股也在這裡盤踞過，反映湘西剿匪題材的電視連續劇《烏龍山剿匪記》和電影《湘西剿匪記》有不少外景取自這裡，黃獅寨景區的風光的險要和優美由此可見。
行進在山路上，隨處可見深谷中一個又一個聳立的山峰。從高處放眼望去，仿佛是千萬個獨立的山峰組成的無邊峰林，又好像是千軍萬馬組成的隊列方陣，氣勢恢弘，景色頗為壯闊。峰巒之美與黃山、廬山等相較，是另一種格局。似乎與桂林山峰相似，但在秀麗險峭之中更多了一份雄奇和壯觀，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兒野性和匪氣。由於谷深峰險，那裡的許多山峰只能遠眺而無法近觀，更不能攀登。這是另一種山水之美，是一種萬峰雲集、壁壘森嚴般的美。立於山巔，但見整個張家界一片蒼翠，遠近一座座長著蒼松和其他綠樹的赭紅色石質的孤峰從萬丈深谷中拔地而起，山峰幾乎上下等寬，峰與峰之間也幾乎距離相近，如同是一個個橋墩，當地人名之“天橋遺墩”的景名很是確當。
黃獅寨，顧名思義那裡應該有人家，有山寨。但我在那裡並沒有看到。所謂“寨”也是指那裡地勢的險峭，而名之“黃獅”是說那裡山岩呈赭黃色，山形如獅。當然這只是一種演繹。我遠眺過黃獅寨，好像並沒有看出其山有如獅子的形狀。對黃獅寨的名字還在一解，是說“黃獅”實際上是“黃石”的偕音，“黃石”當然是說那裡的岩石之色了。我想，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我留意了一下，山岩的確是這樣的色調。既然名為“黃獅寨”，自然也有過人煙。在黃獅寨景區的幾個孤峰上，我還看到幾處懸棺。可見在古代，那裡就已有人居住。張家界地區居民漢族也有不少，不過以苗族、土家族居多。張家界、大庸所在的湘西名為苗族土家族自治州，也說明了這一點。由此看來，那些懸棺的主人當是現在的苗族、土家族人的先民。但在如此山高谷深的地方，這些懸棺當年是怎麼放上去的，實在是個迷。
游罷黃獅寨已近傍晚，下榻在張家界山門不遠處的青崖山賓館。
31日早晨起來，發現天下起了小雨，但我不能久困在賓館裡，便冒雨出門。見《張家界》風光攝影畫冊上腰子寨兩處景點“萬水千山”和“天生橋”，從照片上看風景不錯，便特意前往腰子寨。
腰子寨是張家界風景區一處較為偏僻的地方，我買了一件簡易雨衣穿上後，獨自前往。到張家界不久就聽說那裡因為地瘠民貧、山水險要而有土匪強盜出沒，已有多起土匪強盜在景點山路上搶劫並殺害游客的案件發生，在深山裡雨中獨行實在是一種冒險，但我當時游覽心切決意冒險前往。那天，整個腰子寨樹林茂密的山路上只有我一個人，我分明聽到了細雨落在樹葉上的沙沙聲和自己砰砰地心跳聲。走了好久才在路上迎面遇見一個身穿蓑衣挑擔而行的山民，在與我擦肩而過時，他多少有些驚異地看了我一眼。自遇見這個人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遇到人了。雨中獨行山中，萬一碰上歹徒，我該怎麼辦？事後想來倒有些後怕。
冒險而行，收獲還是不錯的。走到“萬水千山”景點時，正好雨霽初晴，雲氣從遠近層層疊疊的群山山谷、山腰中裊裊騰起，彌漫繚繞，群山吐翠，景色十分優美。附近的“天生橋”景點，山體中空，如同一座巨大的石拱橋橫臥在兩山之間，站在“橋”上和“橋洞”裡看“橋”外的遠近山巒，一份壯觀之慨油然而生。
從腰子寨回來已是下午，便抓緊時間去游覽金鞭溪。金鞭溪是一條極為清澈的山間溪流，有的地方水流有些湍急，但仍可進行略帶探險性質的漂流。沿溪而行，坐看兩岸山色，猶如游漓江之感。我去的時候，漂流這樣的旅游項目自然還沒有開發，想必現在該會有這樣的旅游項目了罷。金鞭溪兩岸，一邊是起伏不大的山崗，另一邊則是高峻的山岩和峰巒，風光頗佳。其中，有一處特別巍峨高峻的山岩叫金鞭岩。這塊高峻的山岩實際上是一座細高的山峰，沒有樹木，就連山草也幾乎不長。每當夕陽西下時，夕陽的余輝映照在這座峰壁上，一片金黃，就像是天上懸下一條金色的鞭子，煞是好看，故而人稱“金鞭岩”。“金鞭岩”就離張家界風景區不遠，成為風景區入口處的一個最為顯眼的標志景點。
沿金鞭溪溯流而上，可到水繞四門景區。本來我在游覽金鞭溪時，就可直接到此游覽並向索溪峪風景區進發的，何況我已差不多到了那裡了，但因行李還在賓館，便只得當天傍晚返回賓館。
6月1日晨，我結帳後便再沿金鞭溪到水繞四門景區游覽。這裡山水環繞，綠蔭蔥蔥，有十裡畫廊、後花園等景點，景色相當優美。水繞四門一帶有些人家，看樣子還是個土家族的小村寨，臨溪的路邊還有幾家土家族人開的小飯店之類的小店鋪。在這樣幽美的山水之地住上幾天，在林間溪邊小坐，看看山水，呼吸晨間的新鮮空氣，沐浴山水之間的落日余輝，無疑是件清心美事。可惜因時間關系，我不能在此住下來，只能在這裡稍作停留後便繼續前行。
當天下午就到了索溪峪風景區，那裡已是慈利縣境內，而慈利縣屬於常德市，與同屬於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的大庸市、桑植縣已是兩個地區了。索溪峪風景區當時已開發的景點不多，有黃龍洞、寶峰湖。我聽說寶峰湖是個在山間建造的水庫，我就沒有游覽的興趣，只去看了看黃龍洞。後來聽說，寶峰湖作為一個人工湖，山水風光還是不錯的，方感到自己錯過了一個好景點。黃龍洞當時開發不久，盡管自然條件不錯，但燈光設施還很簡陋，感覺比桂林的蘆笛岩要遜色些。晚上下榻於慈利縣索溪峪鄉政府招待所。
2日早上，我從索溪峪向天子山進發。路上看到了武陵源風景區的標志性景點——夢筆峰，也稱御筆峰。這是一組峰細如筍的山峰，景色十分漂亮，是我最為擊節的武陵源風景區最佳景點。
離開御筆峰前行，沒有多久就看到前面是一片高原。站在高原的邊沿前跳，天子山風光就在眼前。前方一望無際的千峰萬谷名叫“神堂灣”，據說古代湘西一帶有一個苗族也可能是土家族的首領聚眾造反並稱王，被官兵圍困於桑植的這一片高原上，最後，率眾跳下懸崖。從此，人們把這裡稱作“天子山”，那一望無際如同千軍萬馬的群峰便是這位“天子”麾下的兵馬。聽當地的山民說，每當風雨之夜，能聽到“天子”和他的兵士們那不屈的嘶殺聲。
天子山有一處景點叫舌子岩的“天橋”，與張家界腰子寨的“天生橋”相類似，但比之更大更高也更險。舌子岩是兩峰之間連接起來的一道懸掛在空中的天然石峰橋，僅1米寬,橋下是萬丈深淵，據說曾有游客在此游覽時不慎從“天橋”上掉下深谷殞命。我走上“天橋”往下俯看，底下山谷深不見底，如果心髒不好的人和老人、小孩的確不宜在此駐足。就是健康的青壯年，在有山風之時，也是不宜登臨的。
湖南桑植縣是賀龍的故鄉，因而桑植在天子山神堂灣的一處懸崖附近立了一尊賀龍身穿元帥服騎馬遠眺的銅像。不過，銅像的比例沒有掌握好，那匹馬雕塑得有點小，看上去就像是賀龍騎了一頭狗。
在天子山游覽了大半天後，我還去了尚未開發的袁家界，並在一處高原上一座年代較舊的木樓上稍自休息。近傍晚時乘車去桑植縣城，4日上午由桑植回大庸，傍晚從大庸火車站乘火車回返，結束了武陵源張家界之旅。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張家界。
幾年後，張家界的名氣越來越大，成為著名的旅游勝地，張家界也成了武陵源的代稱，大庸市還因此而干脆改名為張家界市，並修建了飛機場。再後來，張家界風景區申報成為世界自然遺產，整個風景區的交通、食宿條件有了很大改善，自然也蓋了不少賓館飯店，甚至還在一處懸崖上修建了電梯，嚴重遮蓋和破壞了一些風景。前些年，在世界自然遺產組織的警告下，張家界市在風景區耗資數億拆除了不少房子，據說情況有了較大改善。但不管怎麼樣，當初我所看到的那個還保留著較多自然原始生態的張家界已經變了，那份珍貴的自然原始之美已經不可能再找回來了。
二十年過去了，武陵源的這份美麗留存在我的記憶深處。在我的記憶裡，武陵源、張家界仍然保持著當年的那份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