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一
經歷，必有甜酸苦辣，旅游經歷亦不例外，不同滋味的經歷，構成了一個個故事，構成了人生之一筆筆財富。
題記二
去南越旅游，強烈的感受竟然是：愛我中華。-- 希望這篇游記不至於掃您南越之游興，抑或，打消您去越南一游的念頭哦。
----------------------------
西貢，現稱“胡志明市”，想了一下，本文還是稱“西貢”為好，否則，豈不構成對一代偉人之不恭？
1965年，越戰正酣。復旦大學4號樓中文系的寢室大樓，突然進駐一批越南留學生，其待遇令人羨慕，兩人一間寢室，全部生活用品，皆免費供給。暑假，寢室過道裡還張貼“旅游通知”，可任選一地去旅游：廬山、泰山、井岡山、韶山……，當然免費。我認識一位越南學生，叫阮文勤，他告訴我，他出生在“敵占區”的西貢，當時流行的一本書叫《南方來信》，其中還收入了他姐姐的一封信。
【照片之一 1964年秋與吾兄拍攝於復旦大門外，吾考入外文系，吾兄入中文系】
他的漢語結結巴巴，尚能交流。閑時，為了提高自己的漢語口語能力，他主動跟我介紹西貢，那兒的熱帶風光、西貢河的嫵媚、四季不敗的鮮花……。19歲的我，聞之心動。
2009年1月，去過一趟越南，在游覽了下龍灣之後，即止步於河內。2010年年底，得知越南旅游線路往南延伸，經峴港直至西貢。最誘人的，莫過於美國《國家地理》的一個觀點：從峴港到順化一線，是“人生必到的50個景點之一”。在“必到”二字的感召之下，與驢友急去旅行社。各人支付了4229元的團費，報名參加2011年1月14日 – 18日的南越五日游。
峴港三夜，西貢一夜。
此生酷愛游泳，峴港下榻的酒店，標准超五星，酒店名字很謙虛，叫Silver Shore（銀岸），銀岸酒店，不僅有自家的一片海域和沙灘，而且還有賓館泳池。14日深夜抵達賓館，服務生們竟在大堂向我們一一敬酒，半杯紅酒，一飲而盡，解乏驅寒。入房，聞窗外濤聲陣陣。如此巨浪，能下海嗎？
次日清晨，拉開窗簾，步入陽台，見海上白浪滔天，酒店泳池，也很特別，大池小池之間，皆有“泳道”相連。一個寒噤，讓我頓沮。風蕭蕭兮碧水寒，豈能下水？
【照片之二 晨起，銀岸酒店1705室陽台所見】
攤開地圖。這兒不是熱帶嗎？三亞的緯度近18度，而峴港則在16度，三亞能四季下海，熱帶的峴港居然風有寒意！
詢問之下，方知此間正受北方寒潮侵襲，氣溫驟降。
峴港三日，看海上白浪翻滾，心中留憾；觀泳池碧波漣漣，心中生恨。
【照片之三泳池外，白浪滾滾】
雨中，游覽了會安古鎮和順化阮朝古都皇城之後，便翹盼最後的精彩節目 – 飛西貢。
對了，忘記一提了。從峴港到順化，車行兩小時。38名游客，一個個睜大眼睛，准備欣賞“人生必到”之景。可是，一路失望。詢問導游，他也竟木訥起來。
-- 我們是衝著“必到”二字而來的！（一位被團友稱為“攝影家”的說，有點兒憤憤然）
-- 返程時，我帶你們去購物，那兒可以見到海景，也許……。（導游喃喃地說）
於是，不滿又化著期待。
不料，被《國家地理》忽悠之後，又遭導游忽悠。
-- 這裡就是你帶我們來看的海景嗎？（攝影家詰問）
-- 是啊。這兒風景不錯吧？（導游顯得平靜）
-- 我真的想罵娘了！（另一位蓄須男子說）
-- 別，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 既然沒啥好看，大家都到小店去購物東西吧！
導游善於因勢利導，大多數女性游客早就衝入小店選購不知是真名牌還是假名牌的廉價衣物了。
-- 刮風下雨的，看啥子風景喲！（一位四川口音的女游客扔下一句）
獨步海邊，天，陰沉；心，悲涼。
次日（2011年1月17日），早起，去峴港國際機場搭乘越南國內航班飛西貢。
一個小時的飛行，衝破陰霾，降落在陽光燦爛的西貢。
-- 你看，我們每個人的團費是4000多元，要乘坐四次飛機，還在超五星酒店住了三晚，吃一等的飯菜。想想，也真值了。（一女團友，登機後說）
-- 你是出來旅游的，還是來乘飛機，住酒店的？（蓄須者問）
-- 出來旅游，就是為找樂呀。
-- 對啊，上海有很多五星酒店，環境有這麼好嗎？讓我開眼啦。
-- 是啊。我覺得很開心。管它什麼“必到”不“必到”呀！
-- 說得對，九寨溝、黃山、三亞、麗江，還有杭州，那才是真正“人生必到”哩！
-- 人要自信，別信什麼《國家地理》的忽悠！
-- 哈-哈-哈……。 -- 蓄須者出言激動，胡須上下抖動。不知他的模樣，還是那句話，逗樂了全車的人。
39位團友，熱氣騰騰，笑得痛快，就連攝影家的臉色也陰轉多雲了。
我喜歡參加團隊游，也喜歡獨自自由行。前者，理由多多，其中之一，就是能見識到各色人等。
少年即聞西貢美，白發時節還夙願。-- 行走於西貢街頭，逗留於西貢景點，別的團友自然無法了解深藏我心的一份舊情。
下飛機，即奔飯店午餐，隨後去下榻酒店，稍事休息。
哎，太匆忙！我們在西貢逗留的時間就是一個下午，一個晚上。
據行程表，第一個景點是阮文紹以前的總統府，接著便是“紅教堂”和“市郵政局”。
【照片之四 阮文紹總統府】
-- 怎麼把教堂和郵局也成了景點？（蓄須者問）
-- 因為，行程上這麼寫 ……。（導游答非所問）
-- 西貢沒啥景點吧？（攝影家言辭犀利）
-- 不過，晚上的節目很精彩。（厚道的越南導游再次答非所問）
-- 在西貢時間這麼短，就免去購物了吧？（蓄須者故意逗導游）
-- 那，那不行，有兩個購物點，行程上寫的。（導游答，“行程表”成了他的王牌）
-- 哎……。（游客長嘆）
孰料，問題就出在這兩個購物點上。總統府距教堂和郵局，一箭之遙。可是，出了總統府，導游偏偏命大巴先去購物點（工藝品店和紅木家具店），在離開第二個購物店時，出了問題。
下班時間，西貢堵車，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大巴來接我們。
10分鐘、20分鐘、25分鐘 ……。
【照片之五 苦等大巴】
-- 購物第一，還是參觀第一？（游客耐心漸失，沒好氣地問導游）
-- 購物店五點關門，教堂和郵局關門晚，何況，教堂也不能進入，只好在外面看看。（越南導游的漢語講得不錯）
商店關門了。三十八名游客，筋疲力盡，守在店外馬路邊，翹盼，苦等。
-- 你們看，西貢的摩托車瘋狂吧？（攝影家舉起了相機）
【照片之六 街市摩托如蝗】
-- 你倒是撿到了一個好機會，不發牢騷了。（另一游客調侃攝影愛好者，也舉起了相機）
-- 呵呵，車技真高。你看，一家四口騎一輛摩托車！
-- 閃開，小心。
正說著，五六輛摩托車因前面道路受堵，衝上了我們站立的人行道，如洪水漫堤一般。
-- 媽媽，我怕！我怕！（團裡的一個小女孩緊抱母親的雙腿，大聲叫喚）
-- 別怕，有媽媽在。
此刻，母親吼了一聲，眼睛裡居然射出了大義凜然，射出了舍已救女的正氣！
團內另一干癟老叟，見無路可逃，居然緊緊抱住身邊的一棵大樹的樹干，和樹干來了個親密接觸。摩托車，飛也似地與他失之交臂，老頭緊閉上眼，盡管臉色發白，但臉部表情卻呈現了視死如歸的氣概；
見狀，我猛然想起，他在通過機場安檢時，干癟老叟從口袋中取出一張證明，證明自己安裝了心髒起搏器，要求人工安檢。
-- 哇……，媽…… 。（緊抱母親的大腿的小女孩，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急忙投去一瞥，忽見，女孩的帽子被身邊擦過的摩托車帶起的風吹走了！
-- 你們別動，我來撿！
孩子的爸爸，高舉右手，在頭頂上猛地一揮，大聲叫道。
好樣的！父親的架勢，父親的風度，居然讓俺想起了“渾身是膽雄赳赳”的那一句台詞。
-- 你一定拍攝到了許多精彩照片了吧？（我問攝影家）
-- 哪裡，哪裡，沒拍好。
-- 咋的？
-- 西貢的摩托車太瘋狂，站在路邊拍照，好像站在槍林彈雨之中，雙手打顫喲。
攝影家打開相機，回放他拍攝的照片，果然，一張張，人影模糊，車影朦朧。
-- 你，他媽的！干的好事，把我們帶到這鬼地方來！（攝影家終於對導游出了粗口，一臉怒容）
-- 你的良心讓狗吃啦？我的女兒嚇出毛病來，你負責嗎？（小女孩的爸爸手裡拿著撿起的帽子，也向導游猛烈開火）
-- 來了，來了，大巴來了。上車吧！
大巴來了，來得真是時候。-- 導游得救了。
-- 我，我……。（能說會道的導游，一個踉蹌，差點兒被一摩托車擦到大腿，他竟然一時語塞）
大巴停，游客上。
才脫險境，又遇尷尬。-– 大巴蝸行在狹窄的馬路上。
游客一律朝左右兩側轉過頭去，看天下奇觀 – 馬路上汽車前後相接，停多走少；摩托車見縫插針，到處亂竄，一如蝗蟲；人行道上，摩托與行人爭道，地攤與店鋪爭客，有領地之爭。
-- 你看，西貢真瘋狂！（一位團友仰天長嘆）
經歷了驚魂一刻，38位游客，你一言，我一語，或發泄積怨或慶幸脫險。
最絕的，算是一個小男孩的母親的一句話。
-- 這裡什麼都瘋狂，早點兒回去吧。
-- 就是摩托車多呀。
-- 哪裡，哪裡！這裡的盾也瘋狂！
【照片之七 令人眼花的越南盾】
-- 什麼盾？
-- 越南的人民幣呀。
-- 咋瘋狂？
-- 一塊人民幣可以兌換將近3000個越南盾，見越南盾上那麼多的0，我腦袋就犯暈。
-- 是啊，我也是，簡直不敢消費了。
-- 剛才，我帶兒子在路邊小攤上買飲料，老太太收了我好多個0呀！一瓶飲料，20000元。
-- 不，是20000盾。
-- 算下來，也不算貴，就是人民幣7塊錢。
-- 越南盾，咋就不學學人民幣呢？
-- 我們不能干涉別國的內政呀！（蓄須者冷靜說到）
-- 各位貴賓，晚上我們登上“大白鯊”號游船，去吃完飯，看演出……。
-- 游船的名字也瘋狂啊！（導游剛開口，就被打斷）
-- 你們都在說“瘋狂”，等會兒，我們過馬路去上游船，那條馬路才真的瘋狂呢！
導游一句話，又讓剛剛脫離險境的游客，心添憂慮！
-- 咋瘋狂？
-- 現在說不清楚，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聰明的導游，賣了一個關子，留下了一個懸念）
參觀了紅教堂，參觀了郵政局之後，大巴停靠在了一條馬路邊。對面就是西貢河，河邊停靠著燈光璀璨的游船。
38名游客下車。
-- 看見了吧：對面停著大白鯊！考驗我們的時刻到了！（導游大聲喊）
-- 跟住我，過馬路，千萬別掉隊，掉隊就危險啦！（見大伙兒發愣，導游又吼道）
眼前車如洪流，摩托車和汽車左右開弓，地上沒有斑馬線，頭上沒有紅綠燈。
-- 咋過呀？
-- 媽媽，我不去了。（小女孩又被嚇著了）
說時遲，那時快。
突然，從對面的人行道上閃出幾個壯碩的大漢，硬是冒著生命危險，往馬路之間一站，一字排開，擋住了車流。
車流閃開，中間讓出一條臨時的“人行道”。游客，扶老攜幼，前呼後擁，戰戰兢兢，哆哆嗦嗦，魚貫而過。身旁汽車的油門沒有關掉，馬達聲隆隆地響著，摩托車雖然停了下來，但是，看那騎手的姿勢，好像隨時會向你撞過來。
-- 叔叔阿姨，請停一下哦，別開！
男孩走在我的前面，邊走邊乞求，其音戚然。
-- 傻瓜，快走，他們又聽不懂你的話。
終於過了馬路，過跳板，上游船。
-- 這樣難過馬路，有多久了？（攝影家問導游）
-- 好多年了，都是這樣。
-- 每晚都是這樣嗎？
-- 是。
-- 怎麼就不在這兒裝紅綠燈呢？
-- 我們提過，多年了，就不見動靜。
-- 要是在上海，電視台一曝光，幾天之內，就會安裝上紅綠燈。
-- 上海是上海，西貢是西貢。（導游很無奈）
“大白鯊”有三層，每一層都排滿了長長的餐桌，游客上船，先晚餐。晚餐不僅有火鍋，而且有海鮮，還算可口。每一層都有一個小舞台，餐畢，演員開始登台。我從一樓走到三樓，駐足三樓，看西貢河兩岸夜景，聽台上絲竹，經歷了一陣陣瘋狂之後，難得一會兒的清靜。
兩位演員的樂器演奏，有點兒中國民樂風味，絲絲入扣，聲聲入耳。
【照片之八 絲絲入扣】
漸入佳境時，一位穿著暴露的女孩登台，開始在台上當眾“玩火”。火圈在腰際快速旋轉，接著，便越來越瘋狂，最後，竟然將一團火塞入小嘴，吞吃了火焰，嘴邊冒出一股青煙。從優雅的民樂表演，突轉瘋狂，思想上沒有准備，剛剛恢復的寧靜，即刻消失。
【照片之九 玩火少女】
不忍矚目，我起身，在甲板上，在船艙裡，閑逛看景。
-- 哎，這不是阿桃嗎？
幾個年輕貌美的服務員，一溜排開，站立在樓梯邊，迎賓送客。一眼，我發現，其中一位跟我們在銀岸酒店一樓小店鋪裡見到的“阿桃”一模一樣。
-- 先生，不，我不是阿桃，我是她姐姐，叫阿彩。
-- 哦，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姐妹。
-- 你怎麼認識阿桃的？
-- 今天剛從峴港來，在峴港的酒店裡遇到阿桃。
【照片之十 合影於銀岸酒店阿桃小店鋪內】
-- 阿桃和她是孿生姐妹，所以，你就張冠李戴了。（另一位迎賓小姐說）
-- 你和你妹妹的漢語都說得很好！
接下去的交流，讓我知道，越南的女孩學習漢語很普遍，不少懂漢語的女孩都嫁到中國去了。
-- 你和阿桃一樣，長得漂亮，像中國美女。
-- 是嗎？你能幫我介紹一個中國帥哥嗎？（阿彩跟我說，其真其假，令我一時莫辨）
-- 啊？嫁到中國去有那麼簡單嗎？
-- 簡單，先嫁過去，再想辦法，轉成合法。
-- 哎喲，你真瘋狂！（話到嘴邊，我又縮了回去）
…………
次日，我們在西貢國際機場登上了飛浦東的飛機。
望著舷窗外翻滾的白雲，我內心極不平靜。阮文勤，現在也應該七十左右了，若能見到他，我會說：西貢印像兩個字 – 瘋狂。
【2011年2月6日星期日（大年初四）下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