磧口,磧口

作者: qenyan

導讀《說文解字》:“磧,水渚有石者” 秦晉大峽谷中的黃河第二磧——大同磧,就坐落在磧口鎮,湫水河與黃河的交彙之處。 每一次山洪爆發,湫水河都會裹帶著黃土高原大量的泥沙和山石,在這裡堆積起來,將黃河的河床抬高,河流由八百多米驟然收緊至八十多米,上下落差有十八米之多,頓時水流湍急、濁浪滔滔、洶湧膨湃、咆哮如雷、聲震十裡,觀者無不大驚失色。 黃 ...

《說文解字》:“磧,水渚有石者” 秦晉大峽谷中的黃河第二磧——大同磧,就坐落在磧口鎮,湫水河與黃河的交彙之處。

每一次山洪爆發,湫水河都會裹帶著黃土高原大量的泥沙和山石,在這裡堆積起來,將黃河的河床抬高,河流由八百多米驟然收緊至八十多米,上下落差有十八米之多,頓時水流湍急、濁浪滔滔、洶湧膨湃、咆哮如雷、聲震十裡,觀者無不大驚失色。

黃河出青銅峽,穿越河套,經河曲掉頭向南,七百裡水路平緩,能走船行舟,但是到了磧口水勢變得凶險,不得不拋錨收帆,棄船登陸。從清乾隆時期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兩百多年間,陝、甘、寧、綏、蒙的運往華北的食油、皮毛、糧食,藥材和從華北及南方運往西北的陶瓷、鐵器、布匹、茶葉等貨物均從此轉運。磧口就成了聞名遐邇的水旱碼頭,九曲黃河第一鎮。

這裡曾經店鋪林立,商賈雲集,最繁盛的時候,商號店鋪就有300多家,日抵木船五百條,運貨駱駝近千頭,正所謂“馱不盡得富磧口”

現在鎮裡有家說書場,一位古稀盲藝人,臉皺如岩,頭上箍一條羊肚毛巾,彈著三弦,瞽目而歌,沙啞蒼涼的聲音敘述磧口當年的繁華。那一幅幅熱鬧非凡的場景歷歷在目:

黃河上檣桅林立,巨船如梭,拉纖的號子此起彼伏,嘈雜的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搬運工多如蟻螻。集市上買賣人熙熙攘攘,接踵摩肩,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一隊駱駝,駝鈴叮當,馱著外是柳編,內置皮囊的油簍,踏著青石板路,穿街而過,飄了一街的油香。油簍裡是河套產的胡麻油,清亮清亮的,是上乘的食用油。街南頭的世衡昌商號也經營油,不過不是食用油,而是點燈用得美孚洋油。世衡昌的鼠眼老板賊精賊精,他打發伙計挨家挨戶贈送玻璃馬燈,裡面灌了半壺油,等用戶用慣了明亮漂亮的馬燈,不得不來買洋油時,他的鼠眼喜得眯成縫。

街對面梁老板開的織布廠恰逢開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搭台唱戲。街上好幾個老板和商會會長前來祝賀。經營洋布的馬老板也在其中,他表面滿臉堆笑,心裡暗暗思忖:“把棉花從運城運到這裡,光運費就賠死你,乳臭未干和我叫陣,有你小子倒霉的。”

深巷子裡,怡紅樓前妓女馮彩雲倚門而立,不停地向碼頭方向張望。去鄂爾多斯販皮貨的劉富該這幾天到,他答應回來送給自己一件又軟又輕的羔皮坎肩。掰著指頭算整整走了三個月了。“是遭強盜了?還是病到哪裡的客棧了?還是乘船落水了?生意人千裡迢迢,風餐露宿,擔驚受怕真不容易。” 馮彩雲望著空空的巷口深深嘆了口氣。

大同磧岸邊,彩旗飄揚,鼓聲震天。波濤滾滾的黃河裡有兩條木船,分別代表磧口和河對面陝西的丁家灣,每年七月初一黑龍廟會都要進行闖磧比賽。木船上槳手個個腰壯膀圓,披紅戴彩,船尾是當地最有經驗的老船家把舵。一聲炮響,兩只船如脫弦之箭,衝向激流。只見劃槳的小伙子們揮動健壯的雙臂,奮力劃槳。激流撞擊巨石濺起的巨浪,鋪天蓋地拍向船體,幾乎要撕碎木船。舵手雙目圓睜,堅定而靈活地躲閃無數個暗礁岩石,只要稍有閃失,木船和水手會撞得粉身碎骨。木船在滔天惡浪裡穿來穿去,一會兒顛簸到浪尖,一會兒埋沒入浪底。

驚險層出不窮,情狀驚心動魄。簡直是一幅活脫脫的黃河大合唱!

馮彩雲的相好劉富其實一大早就到磧口了,卸了貨,和經營皮毛的張老板驗貨。張老板特別難纏,一會抽出一張皮抖一抖:“毛趴趴,老沒牙,這是老皮。”一會又聞一聞:“一股臭味,皮子都悶了。”幾百張皮子足足驗了大半天。七折八扣,最後還截了零頭,劉福到恆源票號彙了銀票,已經是日落西山。但見河邊碼頭燈火闌珊,喧囂如晝,火把、馬燈猶如流火,街上燈火輝煌,飯鋪連戶,香飄滿街。土豆絲伴面蒸的“蔔蘭兒”、蕎面擠壓的“河絡”、蒙古的手把羊肉、陝西的油潑辣子褲袋面,晉南的羊雜湯,現炸現賣的黃米油糕……南北風味,東西吃物一應俱全。餓了一天的劉富,到他最喜歡的興慶老店,要了兩斤手把肉,一斤老汾酒,暢懷大喝大嚼起來,直到飯飽酒暈,才唱著《走西口》找他的老情人馮彩雲去了。

往事如煙,繁華如夢。抗日戰爭使昌盛百年的黃河水運中斷,解放後,京包鐵路建成,黃河航運失去意義,磧口徹底凋落了。

2011年春,我和友人福堂一同來到磧口,領略磧口的魅力。

夕陽近山,紅霞透明,大河如帶,遠嶺逶迤,磧口鎮籠罩在一片柔和的紅光中。街上十分寧靜,沒有幾個行人,小巷裡飄蕩著炊煙淡淡的味道。導游指給我們賣洋油的世衡昌商號,世衡昌商號看上去矮小破舊,上板的門有一塊虛掩著,輕輕推開,裡面一盞小燈泡發出昏暗的光線,屋裡空空蕩蕩,主人不在,不知道主人是不是鼠眼老板的後人。織布廠改作了小學,現在小學也搬走了,裡面就住了幾戶人家。怡紅樓不知是哪個院,也沒人知道馮彩雲、劉富的最後所終。賣手把羊肉和老汾酒的興慶老店、張老板的皮貨行、恆源票號都讓大水衝走了,黃河發大水,把磧口最繁華的五裡長街衝了去,只留下短短的二街、三街。

走過冷清落寞的磧口街,今昔對比,不禁悵然,唏噓不已。

我的眼睛從粗狂的石牆和反差極大的精致的大門、木雕、磚雕、窗欞慢慢挪開,放眼望去,黃土高原蒼涼的千溝萬壑,貧瘠的峁梁崗嶺上,磧口這一組組,一層層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精致建築,對比十分強烈且渺小,宛如大漠裡的長出一朵嬌艷的花朵,這種無限凄美的景色,讓人傷感萬分。

我在山頭上呆坐著,夜色漸深,繁星漫天,遠遠的黑色裡有一盞兩盞微弱的燈在閃爍,閃爍得極為神秘。

群山沉睡,萬籟俱寂,我能更加清晰地聽到,黃河巨大的喘息,那是水與河槽摩擦的聲音,極為深沉,又勢不阻擋,頭腦中不由再次映出闖磧壯士勇敢的身影來。中華民族就是這樣,堅韌不拔,頑強拼搏,不屈不撓地在無盡的艱難中跋涉,那怕在巨大的蠻荒中成就些許的美麗和幸福。

不知道這種無限凄美所帶來的懷念和旅游,能不能為磧口重新找回昔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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