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元鋪就的“面包路”

作者: 盒飯5塊

導讀1924年,一條嶄新而歐化了的中國大街(即中央大街)已經形成的同時,剛收回了行政權力的中國地方政府也急於顯示自己管轄的能力,決心更進一步整頓和裝點這條已聲名遠播的大街,除了補建一些建築、嚴格一些管理手段外,根據地段街、石頭道街鋪塊石形成的特異風采,特地延請著名的俄國工程師科姆特新肖克設計、施工,花了整整3年時間,鋪成了一條方石路。這種方石 ...

1924年,一條嶄新而歐化了的中國大街(即中央大街)已經形成的同時,剛收回了行政權力的中國地方政府也急於顯示自己管轄的能力,決心更進一步整頓和裝點這條已聲名遠播的大街,除了補建一些建築、嚴格一些管理手段外,根據地段街、石頭道街鋪塊石形成的特異風采,特地延請著名的俄國工程師科姆特新肖克設計、施工,花了整整3年時間,鋪成了一條方石路。這種方石,形如俄式小面包,表面有明顯的刻痕,密密匝匝,一塊挨一塊、一波連一波,推開、延伸,隨著陽光或燈光的方向、強度、色彩的變化,演變成各種各樣夢幻般構圖,加上大街兩側翠綠的行道權和爭奇鬥艷的盆栽玫瑰為襯景,漫步其間,恍如遨游於微波細浪之間,令人飄然欲仙、心醉神迷。如若有豪華馬車從合蓋的綠陰中駛過,純種雪白的頓河馬,踏著碎步,蹄聲得得,清脆入耳,自遠而近,由近而遠,凝神之際,清風送來陣陣丁香花香,心醉神怡,無以復加。其實,石塊鋪路,在我國南方山區城鎮不乏先例。但是,像中國大街這樣,選用細膩、堅韌的一色花崗石,分割琢刻成如此小型統一的形狀,實屬罕見。據當年親身鋪路的老人回憶,這些由興安嶺、張廣才嶺開鑿運來的方石,每塊成本約合一枚銀元。而當時每塊銀元可買回40斤小米子。那是一個成年人一月的口糧啊。這種方石長18釐米,寬12釐米,厚8釐米;而大街用方石70余萬塊,全部耗銀可買1400余萬公斤小米,是多少中國人的血汗啊!寸路寸金,古今中外,有否如此昂貴的道路?

可是,70多年過去了,任爾鐵蹄蹂躪,風雨剝蝕,大街風彩依舊;哪管車輪碾軋,人踐馬踏,仍完美如初。哈爾濱人的血汗並未白流,它凝結成了世世代代享用不盡的財富。

梁實秋先生曾經說過:“一種美術品,要了解其中的奧妙,要參透其中的底蘊,必須澄心下氣,默默相對,要遠觀,也要近視,方能心領神會。”即使是70年後的今天,走訪中國大街,便會發現臨街兩側風格各異而又統一和諧的建築,與小面包般方石鋪成的大街,相映成趣,相得益彰,組成了中外城建史上獨特的長街。而這些建築,各式各樣,既無中國古建築的飛檐鬥拱,紅牆綠瓦,也沒有古園林的曲徑通幽,九曲流觴。但漫步長街,每一邁步,都有一番風景;每扇門窗,卻是別有洞天。不久前還是中國松花江畔荒涼的葦塘草甸,瞬間變成了完全歐化了的奇異景觀。有人將它同倫敦的攝政王大街、巴黎的香榭麗大街、柏林的菩提權大街相提並論,甚至斷言:“巴黎流行的款式,不出兩周就可風行哈爾濱。”

有鑒於此,中國地方當局順應民意,於1928年7月,將埠頭區、新市街分別列名為道裡區、南崗區,將以俄語譯音的街道更名為中文街名。同時,將這條聞名遐邇的大街的那個飽含屈辱的名字“中國大街”,正式更名為中央大街。

對當時中央大街的實況,著名詩人、散文家朱自清在他旅歐途經哈爾濱下榻馬迭爾致葉聖陶先生的信中,有這樣精彩的描述:

“這裡雖是歐化的都會,但閑的處所竟有甚於北平的。大商店上午9點開到12點,1點到3點休息;3點再開,5點便上門了。晚上呢,自然照例開電燈,讓炫眼的窗飾點綴坦蕩蕩的街市。穿梭般的男女比白天多得多。俄國人,至少在哈爾濱的,偈是與街有不解緣。在巴黎、倫敦最熱鬧的路上,晚上逛街的似乎也如此罷了。街兩旁很多休息的長椅,並沒有綠陰遮著;許多俄國人就這麼四無依傍地坐在那兒,有些竟是為了消遣來的。……

“這裡的路都用石塊築成。有人說石頭路塵土少些;甚至不用柏油,也許因為冬天太冷,柏油不經凍之故。總之,塵土少是真的,……在這兒街上走,從好些方面看,確是比北平舒服多了。因為路好,汽車也好,不止坐著平衡而已,又多;又賤;又快!滿街是‘的’,一揚手就來,和北平洋車一樣,這兒洋車少而貴,幾毛錢便可坐汽車,人多些便和洋車價相等。胡適之先生提倡‘汽車文明’,這裡我是第一次接觸汽車文明了。……

“這裡還有一樣便宜的東西,便是俄國菜。我們第一天在一天津面館吃面,以為便宜些。哪知第二天吃俄國午餐,竟比天津館好而便宜得多。……俄國菜分量多,便於點菜分食,比吃別國菜自由些。

“最後我要說松花江,……江中有一太陽島,夏天人很多,往往有帶了一家人去整日在上面的。……我們去的已不是時候,想下水洗浴,因未帶衣服而罷。島上有一個臨時照像人,我和一位徐君同志,坐在小船上讓他照一個像,岸邊穿著游泳裝的俄國婦人孩子共四五人,跳跳跑跑地硬擠到我們船邊,有的浸在水裡,有的趴在船上,一同照在那張像裡。這種天真爛漫,倒也有些教人感著溫暖的。東方照像人,哈爾濱甚多,中國別的大都市裡,似未見過,也是外國玩意兒,照得不會好,當時可取,是為紀念而已。從太陽島劃了小船上道外去,我是剛起手劃船,在北平、上海來過幾回,最痛快是這回了。船夫管著方向,他的兩槳老是侍候著我的。槳是洋式,長而勻稱,支在小鐵叉上,又穩,又靈活。槳片是薄薄的彎彎的。江上又沒有什麼萍藻,顯得寬敞之至,這樣不吃力而得討好,我們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第二天我們一伙兒便離開哈爾濱了。

“ 朱自清先生以白描手法,回避了之前哈爾濱屈辱的歷史,寫出了他途經此地幾天的感受,心情寬松、舒坦,行文流行性、流暢,這是當時社會環境的寫照。可是,在他離開哈爾濱後不到一個月,“九一八”事變發生了,剛從“尼古拉二世飛地”的桎梏中覺醒的哈爾濱,再一次陷入“日本軍國主義者大東亞共榮圈”的困籠。這條薈萃歐洲建築藝術的長廊,剛問世便拉上了與世隔絕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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