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旅行本身就是一個傳奇。比如亞馬遜熱帶叢林的穿越、撒哈拉沙漠的徒步、南北極的極地探險……還比如西藏，對於我這樣的普通人而言，西藏是屬於我的旅行傳奇。
在從賓館趕往拉薩貢嘎機場的車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散漫地望著車窗外靜靜流淌的拉薩河，近得可以觸碰到的天空，還有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忽然想起一句話：西藏，是個讓人思考的地方。在西藏，我會想些什麼？
在海拔5200多米的珠峰大本營，我想著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親眼見到珠穆朗瑪的那一刻，雖然被她的神秘雄渾而震撼，可依然不敢喊不敢跳不敢多動彈，像個老頭子般慢慢往上踱著步子，希望可以離珠峰近些再近些。頭炸疼，氣總是倒不過來，不知道下一口在哪兒，腳底下輕飄飄的走不正路。晚上露宿絨布寺，飯也沒吃，鑽進-20度的睡袋還覺得冷，又壓了兩床棉被才昏沉沉地迷糊著。半夜被自己的心跳聲驚醒，外面下起了好大的雨，心跳似乎和劈裡啪啦的雨點聲同一個節奏，雨水從屋頂滲下來滴落在臉上，意識裡提醒著自己挪一挪地方，可渾身一點勁也使不出來。我需要呼吸，我需要讓心跳得別那麼厲害。榨干最後一絲力氣，喊醒同伴找來了隨隊醫生，簡單測了測，血氧量才30，心跳149。據說人的血氧正常值為95～100，如果低於60，就有可能是二級肺衰竭，再低，生命就有危險了。醫生急慌慌地給我插上針頭開始輸液，我拿著氧氣瓶拼命地吸著氧，那一刻覺得自己就像翻了肚皮的死魚。我問醫生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醫生沒說話，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輸液管裡的藥水一滴一滴的流進我的身體。我想我離死還很遠呢，這只是高原反應。我又覺得死離我好近，那是一種心理上的恐懼感。為了看一眼珠峰，遭這麼大的罪值得嗎？我不知道。很多時候，人並不能預知未來，總是對前景充滿了希冀和信心。人生如此的豐富而漫長，自然地經歷四季一般的豐饒與凋敝，感悟與成熟。一個生命在經過生活的歷練和內心力量，應該學著從此從容淡然地品味付出的痛苦和快樂，放棄的不舍與恬淡，深沉的寧靜與平和。從這個角度，在珠峰所經歷的都應該是值得的。
在從日喀則到樟木的路上，我想西藏這片土地真是神奇。日喀則沿途還是漫野的黃油花，遍地牛馬羊，雲低得抬手就可以撫得到。山是大氣磅礡的，水是湍急奔騰的。過了聶拉木，轉過一個山坳，一切的景致就全變了氣質。山上的植被豐富起來，低的高的，窄葉的寬葉的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把原本冷峻的山掩映得婀娜起來。天變得高了，看不見雲，四下裡全是薄紗一樣的霧，水氣沁在人的臉上，濕潤潤的很是舒服。鳥的叫聲在山谷裡回響，清脆悅耳。多得數不清的瀑布一會從這山探出大半個身子，一會又從那棵老松樹旁張揚著漂過。車子在靄靄的霧裡忽隱忽現地滑行著，同行的人都不說話，有的只是哇噢的驚嘆聲。從聶拉木到樟木差不多40公裡，我們的車隊就這樣悄無聲息前行著，此時，我們擔心著自己的聲音驚擾到這片寧靜婉約的山谷。
從樟木口岸過境到尼泊爾，我想起葛優在《不見不散》裡那段超自然的構想：炸平珠穆朗瑪峰，讓印度洋的暖濕氣流進入青藏高原，從此西藏地區變成江南……隔著一個珠峰，這邊就是苦寒之地，那邊卻是亞熱帶風情。行進在到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的路上，我體驗到尼泊爾交通的窘迫。由於路段塌方，我們租用的車無法過來，只能臨時找了一輛擺渡車。車子差不多是上世紀60年代出產的，車窗基本上是沒有的，車門關不嚴，一開動時濃煙滾滾，整個車體都開始轟鳴，像極了扯啞了嗓子的叫驢。尼泊爾司機並不覺得自己的車子有什麼不妥，於是在汽車的嘶喊中，我們上路了。公路忽起忽落，狹窄處只有兩米寬，汽車半懸空著就飛過沙礫路。一路顛簸著到達加德滿都，這是我見過的最髒最亂最無序的城市。街道上肮髒的小狗怡然安睡，和它的主人一樣，有著濃郁的熱帶神態；豬在垃圾堆裡哼哼唧唧的拱著食；載著滿車雞鴨的小貨車見縫插針地鑽來擠去，留下一路雞鴨驚恐的嘎嘎聲。看慣了北京的整齊劃一，我實在無法忍受加都的髒亂差。可這裡的人們不覺得，每個人都面色平靜地或走或坐，眼神裡充滿了溫順，或許這和尼泊爾90[%]的人信印度教有關吧。前面有兩車追尾了，司機從容地下來看了看，覺得問題不大，相視一笑又各自趕路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我眼裡，加都這個城市辜負了這裡連綿不絕的靑黛山和蜿蜒流轉的綠水河。但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卻在安然平和地享受著這裡自然的空氣和自由的空間。是過客，就要學會去欣賞，作主人，就要懂得去寬容。
從尼泊爾回到樟木，再一路回到日喀則，然後趕往拉薩。路上，同伴要我播《回到拉薩》這首歌，可惜來時我沒下載這歌。我們其實回不到拉薩，我們最終是要回北京的。在西藏，我們只是個過客，只為自己的人生旅程添一點傳奇罷了。下一次，我又該繼續怎樣的旅行傳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