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蘇州河流水,閘橋。

作者: binren60

導讀老徐終於把我托付給他的那幅扇面完成了。為了上扇骨又去了趟王星記,於是就多了一次出行的體驗。 新閘路、武定路、康定路這三條東西向的馬路,這次是選了末後者。一路往東,差不多是過了泰興路口,康定路到頭了,接續的是一段很短的康定東路,然後一轉彎,左手邊驀地出現了蘇州河道,且自此開始不再是九曲八彎,一路坦蕩地流向河口。這時候腳下的路,大約就開� ...

老徐終於把我托付給他的那幅扇面完成了。為了上扇骨又去了趟王星記,於是就多了一次出行的體驗。 新閘路、武定路、康定路這三條東西向的馬路,這次是選了末後者。一路往東,差不多是過了泰興路口,康定路到頭了,接續的是一段很短的康定東路,然後一轉彎,左手邊驀地出現了蘇州河道,且自此開始不再是九曲八彎,一路坦蕩地流向河口。這時候腳下的路,大約就開始叫南蘇州河路了。自行車出行就是方便,這一段先後穿越了恆豐路橋、成都路高架橋、新閘橋下面的橋洞,左邊是明麗的河濱綠化帶,右邊有各式老邁的舊房子,引得我一路左顧右盼。恰逢下雨,天上飄著細絲,地面濕漉漉的,不時有穿著彩色雨披的迎面而來駛過,空氣中有一縷縷淡淡的桂花甜香。經過一處“九子公園”,那裡面擅長玩各種弄堂游戲。發見一臨街的老房子裡有家陶、瓷器公司,名字很稀奇叫“瑪戈隆特”。其實是專營各種骨瓷品的,進門兩邊的牆都是陳列架擺到了頂,放滿了各式透著淡乳黃色澤的精美器皿,包括毛用過的那套,看得人心裡直是癢癢。店堂深處還有架木樓梯可以上到二樓,想必是喝茶之類的場所。總之,滿眼都是舒服。只有接待的那位那一句“本處原來是黃金榮的面粉倉庫”,叫人聽了稍有點不以為然。出門還看到外頭豎著一塊牌:“上海中國陶瓷藝術家協會”,兩個前綴倒置了還是怎麼的?

馬路對面就是近烏鎮橋的那片親水平台。下得這裡,視線一下放低,打量起那拱橋和面前的流水,感覺很特別,有點近乎忘情,不覺身在何處。不過我最終還是靜下心來作了番盤點:由西向東,依次應該是新閘橋、烏鎮橋、西藏路泥城橋、浙江路鐵橋、福建路老閘橋、山西路不能車行的橋、河南路橋、四川路郵政局橋、虎丘路橋,最後是外白渡橋。我探尋稍遠處新閘橋的橋下,是沒有閘門的;我聽說過新閘橋、老閘橋原先是有這方面功能的,就像現已被拆除的吳淞路閘橋下面的門一樣,——蘇州河沿線的堤岸需要得到幫助,才能低檔住黃浦江漲潮倒流進來時的潮位。 所以,新閘橋並非如有些人說的那樣是因了新閘路而得名,應該是因為曾經有過的那個閘而得名,自然新閘路也是由閘而得其名了。現在的蘇州河仍然有閘,不過不在哪一座橋的橋下,而是隱沒在其河口的水下,功能依舊,技術當然更先進了。

那條路到烏鎮橋被阻斷了,為方便計,遂折到新閘路繼續往東,不多時便到得王星記;經老李的手一擺弄,事情很快辦妥貼了。

老徐為完成這張扇面頗花了番工夫。初,只是想尊請鈐幾枚印,——老徐自撰了一冊印譜,裡面有好些內容意境和造型都很不錯的閑章。提出來,老徐一口應許,但又說光這樣太不規範,一定要再寫點字才好。恐怕這樣會太辛苦了,不忍;但是老徐執意要堅持,只好恭敬不如從命。然而老徐畢竟年逾八秩,聞已久未近墨,再加上那扇面已固定在扇骨上,運起筆來就不便許多,結果幾次都因為一兩個字而功虧一簣。於是退而求其次,仍按原來的請求做,其實就這樣我也十分滿意。

老徐經年在一國貨公司任首席美工,功底自然很深。有一次聊到大約是文革結束的前後,西藏路、南京路、六合路那幾個櫥窗的設計和布置在滬上是口口相傳,聽者也還有印像尚能想起來一些,說、聽雙方趨相互呼應,交流顯得融融,於是老徐覺得很有成就感。老徐很早就獲得高級職稱,與很多畫家交往甚多,有些還成為摯友,比如哈定、游龍姑、張充仁等。老徐說有一次張充仁急急地趕來求購一些進口的油畫顏料,這麼大的店裡都沒有。結果老徐跑到南京路對面那家舊貨店裡覓到了寶,總算是救了老友的急,——物質匱乏年代的窘境大家都還有記憶,聽起來就會覺得自己也感同身受,另外,指不定是哪一位被抄家的朋友,在不被告知的情況下幫了一次老徐和張。 老徐長期在百貨單位工作,對商品熟悉,進而變成了鐘愛其中,很自然的,又發展成了諸多的嗜好,比如懷表,煙鬥,玉石,還有舊手表、相機、金筆,書畫作品就不用說了,每每展示出來給大家看,眾人都會嘖嘖稱奇。至於對南京路昔日掌故之捻熟於胸,那就好像要幾天都說不完了,所以這裡不表。

老徐是具有紅色身份的。十幾歲時在49年前參加了宣傳隊、工作隊。接著南下參加接管上海。之後說是響應陳毅的號召報考了華東軍政大學,畢業後即被派赴市商業系統。老徐從沒有炫耀過那種貧苦出身,想來也是無苦可訴。當然老徐也沒有說起過參加革命的動機。反正,在年輕時角色曾有過巨大的轉換,之後老徐就一直自覺地維護其現在所在階級的利益。據老徐講,文革前的17年和後來的10年中,他從未遭遇過什麼挫折,一路平平穩穩地過來。當然對一路走來遇到過磨難的同伴是表現出猩猩相惜的。 到了進入晚境,在衣食無憂的狀況下,老徐的一些觀點反而變得尖銳起來,批評起那些前長官來言詞之激烈,常令旁聽者面面相噓、瞠目結舌。很自然的,老徐知道許多平常人不了解的官場內幕和故事,對時局的判斷當然就精到和意味深長了。

聽老徐講,平生有一大遺憾,是當年有調干生的機會去杭州中國美院深造,自己沒有重視竟然放棄,老徐至今還自責不已。老徐也有一件可以引以為豪的樂事,商業部曾聯合教育部在上海開了一個委辦班,專門解決商業系統、甚至文化單位裡一些高年資人士的文憑問題,此項事宜是由老徐來主持的。事後,感恩戴德者有之,不以為然認為就該這樣名正言順的眾之,橫豎老徐這件事是做了,至少旁觀者我們覺著是功德無量。

長期的工作積累和環境熏染,你要讓老徐沒有點歷史和文化的積澱都難。說起家鄉的包公爺,老徐會擺得頭頭是道,當然還總要捎帶上那位李鴻章中堂大人,連得我都已經想去合肥三和看一看了。老徐對老子的道德經也是竭力推崇,並刻意要以此來評判現實,——很多次都聽得我頭暈目眩,但我必得承認,老徐是有學問的。比如,那些漢、唐、宋、明的雋言名句,老徐都是信手可以拈來:

落霞孤鶩飛,秋水共長天。——此對既體現了老徐今日的精神寫照,其中又不乏一種詠志,甘於淡泊中,歲寒枝愈堅。

10月6日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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