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龍鳳場鄉最貧困的村小了，各方面都比別的村小差得多。像那麼糟糕的山路，根本無法通貨車，想要送些建築材料來都很難，其他的物資也很難運得上來。
環山村的村民也很窮，這樣的高山上，種植的糧食夠自己吃就不錯了，如果有什麼特產，也沒什麼好辦法運出山去進行出售，單靠摩托車的運力，無法滿足山區對貨運的要求。
所以村裡的青壯年都出去打工，只有老人帶著孩子們在家，留守兒童問題嚴重。這也是貧困山區的常態，依靠土地掙錢確實太不容易了。
教師的生活也很困難，這裡的圖書室也是教師的臥室，代課教師每夜睡在漏風的屋子裡面，即使蓋著棉被，也會感覺到難耐的寒冷。
圖書管理教師並不是本村人，而是對面另一座山頭上的方山村的人，和自己家相隔距離需要步行一天，在本村沒有住宅，晚上只能睡在寒冷透風的校舍裡。
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考取正式教師資格，然後就有機會調到下面的鄉場去，在鄉場的中心校工作，不必在這偏僻閉塞的山頂鄉村中挨凍，在寂寞孤獨的夜晚甚至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
他的年齡，已經是人到中年，到現在還是收入微薄的代課教師，這一次的轉正考試能否達成他的夢想，還在未知之數。
我只能說，代課教師的生活，實在是太清苦了。
這所小學的圖書室也沒有書架，所有的書都擺在桌子上面，因為數量不多，半張桌子就能擺下了，剩下的半張還可以放些教科書、參考資料之類的。
圖書交換計劃也在這個學校實行，按照鄉中心校的規劃，這個村小的圖書要與對面山頭上的方山村小學進行交換。
不過兩個山之間，距離遙遠，而且都是山道，運輸很不方便。
教師們首先想到的是找摩托車運輸圖書，可是摩的司機都不願意干，給一兩百元都嫌少，因為路遠顛簸，費油又費時間，這一兩百元的收入，他們感覺不值。
最後，這位圖書管理教師自己背上背簍，把書籍放在裡面，翻山越嶺，到了方山村小學，再把那裡的圖書背回來。反正他也是方山村人，對路很熟，至於耗時耗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學校只有兩個年級，二年級和四年級。一三年級沒有招收，適齡兒童都歸並到那兩個年級裡面去。也就是說，這個學校是隔年招生一次，因為教師和生源都太少了。
填表的學生，我找了一個看起來年齡最大的，這樣智力應該比低年級學生高一些，對於調查表上的問題也更容易明白。倒是很俊秀的男孩，睫毛很長，和大多數學生都不大一樣，可是也有些學生，睫毛像他一樣長得很好看。
乘摩托車越過危險的山道，顛簸好久之後，終於回到了鄉場。
當天晚上，住在鄉場上，因為氣候寒冷，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又坐了摩的，去方山村進行監察工作。
到方山村的路要稍好一些，可是也好得很有限，路同樣很遠，坐著摩托車在陡峭泥濘的道路上前進，已經是比較習慣了。
到達山頂，方山村的教學樓給人的感覺要好得多，和窮困的環山村小比起來，簡直給人天壤之別的感覺，雖然這兩所小學同樣是最為偏遠的鄉村小學。
教學樓是水泥表面，一點裝飾都沒有。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表面上不漂亮沒有關系，重要的它的實用性，在看過環山村四面漏風的瓦房校舍後，對於一所教學樓外表是否漂亮，已經不會讓人在意了。
這是一幢兩層小樓，每一個教室的每一扇窗戶都有窗玻璃，單是這個就足以讓環山村的師生們十分羨慕了。有堅固的房屋和玻璃抵擋刺骨的寒風，這個學校的師生比環山村的師生們要幸福得多。
這個學校有三位教師，同樣是非正式的代課教師，學生也只有兩個年級，分別是二年級和四年級。
三位教師年紀都不小了，有一位頭發都白了，到現在還沒有轉正，只是收入微薄的代課教師。
最近聽說四川開始清退代課教師，有些教師干了一輩子，只拿了幾千元的補償費，不知道我見過的這些老師的命運怎麼樣。
在教室裡面，學生們見到我來了，都好奇地看著我。
我在其中選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請他們填寫調查表。
我選的女孩，是外表看上去年齡最大的，就是照片裡面，後排那個穿淺色衣服的女孩。
可是教師說，這女孩的腦子不好用，讓她填恐怕填不好。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我讓她寫自己的名字，她都寫出了錯字，智力確實是明顯要低一些。
她的年齡，比別的學生要大，卻還在上四年級，到現在還寫錯字，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原因都在於她的智力。
後來我到教室外面，去詢問了老師，這才知道她小的時候得過腦膜炎，大腦因此受到損害，導致智力下降，到現在也不能恢復。
住在山裡，傷病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因為家庭住址離醫院太遠，村裡的醫務所又不頂用，家裡有誰得了病，到醫院去檢查太過麻煩，一般都只想抗一抗，希望能夠熬過去，讓病自己好起來。
小病還好一些，一旦有人得了重病，先在家裡熬上幾天，等到病情越來越嚴重，發展到很危險的程度，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由家人送去醫院。
我在湖南農村監察的時候，也看到過許多家庭的悲劇。
鄉村的農民，一般都不願意去看病，舍不得花錢花時間在醫療上面。有病就想硬撐著挺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想去醫院。
所以，一般會有這樣的結果：要是能熬過去，病就好了；要是熬不過去，人就死了。
因此，在他們不得不去醫院的時候，一般都已經晚了。家裡人費盡辛苦，把他們送到很遠處的醫院去，到了醫院常常會搶救無效去世，留下配偶和孩子，過著單親家庭的生活。如果再有寡婦改嫁的事，那就只能由爺爺奶奶帶著孤兒苦熬苦受。
我這次見到的女孩，運氣還算好，沒有因為腦膜炎要了命，但智力也受到很大的傷害。
如果是在城市裡面，離醫院近一些的地方，一般不會出這樣的事。但山村一切都不方便，比起城裡人來說，他們過得更苦，災難也更多一些。
因為她的智力原因，我只能另選一個女生，就是她前排穿紅衣的女孩，來填寫《學生調查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