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披著黑袍的神秘女人》
沒到伊朗前我與所有人一樣，看伊朗就像一個披著黑袍的女人，神秘、好奇。古老輝煌的波斯，八年兩伊戰爭，我對伊朗的認識負面幾乎多過正面，邪惡軸心國、恐怖分子的支持者、反美英雄、伊斯蘭教的鬥士。這個黑袍的女人真實面貌究竟如何？七天的旅游近距離觀察才逐漸了解，披著神秘黑袍的伊朗是個漂亮的波斯女郎，她有一顆包不住的火熱之心，但是她沒勇氣掀開黑袍。
熱情的伊朗人
在上海機場，領隊介紹我認識了伊朗馬哈航空公司的副總經理趙女士，當得知她有八年進出伊朗的工作經歷，我就自我介紹是個寫書人，來伊朗目的是想寫一篇游記，希望能得到幫助。趙女士是個爽快人，當即安排我與她同坐，她也是個非常了解伊朗情況有思想的精英女士，在去伊朗的八小時程途裡，她給我上了解伊朗的第一課。
一路上伊朗接待人員非常熱心為我這殘疾人服務，凡大巴士開不到要步行不少路程的景點和活動區，他們都幫忙叫小車服務，並拒絕接受我付錢。甚至他們向我抱歉，因為伊朗旅游蕭條，設施不完備，許多旅游景點連一輛殘疾輪椅車都沒法借到。伊朗導游與地接領導曾商量想為我買一輛輪椅車，被我謝絕。類似這樣的關愛也發生在其他顧客身上。
我們在伊朗經常碰到這種場面，在路邊集體等旅行巴士時，路過的伊朗人看到我們這群中國人會主動微笑打招呼，甚至路過的小車裡都會有人伸出手揮動表示友好。伊朗人特別好客，導游帶我們逛大巴扎集貿市場，路過一家家私人店鋪，只要打招呼，老板都會主動搬椅、倒茶、請坐。
伊朗人的熱情出乎意料，幾乎每個與我們中國人照面的伊朗人都帶著真誠的微笑，是什麼原因？開始不解，事後才知，由於受到聯合國一系列制裁，伊朗經濟蕭條，沒有國家願意與它交往。旅游業極度蕭條，許多名勝古跡破舊，無錢修復、工程停頓，旅游勝地冷清，除了伊朗國民，外國游客稀少。在我們所到的所有景點，除了中國人，幾乎很少有外國游客，我們沒有見到亞洲的日本人、韓國人、台灣人，更看不到一個美國人。
伊朗是世界天然氣排名第二、石油第五；可是技術開發能力落後，她需要中國幫助。伊朗人對中國發展一直刮目相看，過去認為日本厲害，現在羨慕中國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伊朗人唯一不怕中國，因為長期友好，在國際制裁中，所有國家躲避伊朗，唯有中國朋友卻一直暗中支持。
中國是伊朗的利益伙伴，伊朗有許多大項目，如石油與天然氣等都與中國合作。光去年就有12萬中國人簽證進伊朗，基本上是經濟活動、商業來往，同樣大批伊朗人也湧進中國做外貿，據說雙方有幾十萬人在悄悄做生意。我在伊朗二個機場都碰到出差到伊朗的國企與私企的技術人員，主要是石油、基建、貿易。馬哈航空公司開通的德黑蘭飛往北京與上海的旅客中，除了旅游者，基本上都是這些人，外國人很少。
伊朗人沒有朋友很孤單，委屈、憤恨。但有中國這個朋友自然開心、有助、感恩。伊朗人遺憾中國現政府領導人不能像毛澤東那樣，不顧一切、立場堅定，與她一起抗擊美帝國主義到底，卻只能偷偷摸摸做朋友。
因為對購物不感興趣，我一個人在伊瑪目廣場悠閑，聽伊朗人說這是世界第二大廣場，有兩個莫斯科紅場大。廣場上花團錦簇，孩子們在噴泉池邊嬉戲，古式馬車叮叮當當地載著客人們游覽。廣場四周有各種商店、大巴扎、清真寺、博物館。
伊朗是世界上人均年輕化較高的國家，是伊斯蘭革命釋放出來的“嬰兒潮”，占全國人口的三分之一。廣場上有大批大學生，交談中我看到他們熱情、真誠、天真、好奇，有時還流露出憂傷的眼光。大學生們誇贊中國的話很多，“你們偉大、鄧小平改革開放了不起、經濟奇跡、伊朗人的好朋友毛澤東”……也有頑皮學生問了我一些難回答的話：你們中國人做生意是不是不講誠信？中國人為什麼習慣於隨便吐痰？從他們一張張燦爛的笑臉中，我知道不是惡意。前一句一定是從父輩嘴中得知，後一句一定是親眼目睹。我反問他們：你們生活幸福嗎？對嚴厲的宗教法規習慣嗎？他們都互相對望著，只見有人搖頭、有人點頭，沒有一個學生敢公開回答我。我發覺伊朗年輕人有教養，懂禮儀，盡管他們生活在各種嚴厲政教規定約束中，但留給我的總是一張張燦爛笑臉與希望。
這些嬰兒潮的大學生被伊朗社會學家們稱作伊朗社會改革派與保守派之外的“第三種力量”，他們不反對政府，但宗教觀念淡薄，他們可能不喜歡美國總統，但確實很多人厭惡自己“邪惡軸心國”公民的身份。我發現他們開始以自己的選擇和行動對社會發言，曾經被禁止的音樂、時尚產業已經開始重新在他們身上發新萌芽。一路上我發現伊朗人比中國未改革開放前勇敢，不少年輕人敢追求穿西方時尚服裝，敢偷聽走私進來的禁歌錄音磁盤，甚至與個別人交流時敢批評政府。七天與伊朗人民的接觸，我開始的陰影一掃而空，我的心被這個披著黑袍的波斯女郎火熱融化了。
三次被禁止拍照
當然伊朗也有匪夷所思的地方，還沒踏上伊朗國土，我們的護照與回程機票都被收去統一保管，聽說外國人駐伊朗的旅館扣留旅客護照是為了安全，荒唐！難道怕我們偷渡滯留伊朗？一路上我們不斷看到伊朗導游去檢查站向警察遞交旅游客名單。作為一個殘疾人我考察一個國家文明程度，首先是入海關時看它有沒有專設殘疾人綠色通道，我找不到此類通道，出於好奇我掏出相機拍下這一場景。麻煩事來了，一個海關警察態度不友好地把我叫到檢查處，說我違反了他們國家安全法，扣下我護照和相機。因為言語不通，我去叫了翻譯領隊。經過溝通才知伊朗海關禁止拍照，警察要我認錯，並刪除照片內容，才允許我出關。這是我游歷五十四個國家，進外國海關第三次遭遇莫名其妙不友好待遇，前二次是朝鮮、古巴。
出了海關伊朗導游就接我們入駐五星級賓館，誰知進這高級賓館又要排隊安檢，而且很嚴格，搜身不算，所有行李都得安檢，打聽才知這天有政府高官駐在這裡開會。我們六十多中國人排很長隊，花了半小時才進入賓館，出於好奇，我又忍不住偷拍了這一檢查場景。轉身想乘電梯上樓又被便衣警察叫到一邊，又說我違反了他們國家安全法，逼我交出相機，刪除剛拍的場景。
正是一不過二，二不過三。下午我們第一次出門去參觀薩德阿巴德皇宮，途徑高法院，法院是一座五層高的辦公大樓，外牆兩旁有巨幅霍梅尼彩像。在下天橋時不少團員就對著一個英俊的站崗士兵拍照，還隔著馬路拍對面高法院。不一會兒到皇宮時，被二個便衣警察攔截，他們向我們出示伊朗警察證件，告示導游，我們這群外國游客違反了伊朗國家安全法，要檢查所有人的相機，刪除剛才拍警察與法院的像片。我們無奈只有打開相機讓警察挨個查看。因為有些不滿情緒，亊後伊朗導游又被帶走，大家都擔心，一小時才回來。原來警察帶他去做筆錄，甚至在查看他導游證時，發覺他在台灣待過，便詳細詢問他為什麼在台灣待這麼多年？做了什麼不愛國的事？他抗議，氣憤反駁：我19歲當兵去兩伊戰場差點犧牲在哪裡，我不愛國誰愛國？我不聽領袖霍梅尼教導誰聽？最後警察放他走，並警告他管好團隊，不准再違反伊朗禁止隨便拍照的治安法。
短短一天，從入海關、到賓館、再到第一個景點，我三次被警察攔截檢查警告。導游告訴我們：伊朗警察很凶有權力，工資雖不高，但用懲罰條款來收外款是常見，所以老百姓都怕三分。我們這批中國游客剛進伊朗國門心裡就投下陰影，嘗到了嚴厲的新聞檢查制度，嘗到了所謂國家安全法“不許拍照”的滋味。
我問導游：你們的檢查制度如此出格，不會制壓了旅游業？他回答：其實伊朗旅游業蕭條不單是國際經濟制裁造成，重要原因是，政府不想讓人民知道太多外國消息，更不願讓外國人拍負面東西出去宣傳造謠。政府怕旅游開放後，不友好國家游客們，湧進伊朗來會腐蝕和同化伊朗人，衝擊純潔的伊斯蘭教。這讓我想起在古巴導游說的話，“卡斯德羅認為開放古巴旅游出於經濟無奈，實際上等於出賣自己老婆跟人睡覺一樣，非常不安全”。所以伊朗政府也嚴格控制旅游、新聞、報刊、電視，包括網絡。但是人民還是千方百計想知道外面世界，我一路上看到的伊朗許多有錢家庭偷偷裝衛星接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