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彌拉薩

作者: wenheying

導讀拉薩不愧被稱作日光城。拉薩的天空, 當然是藍色, 這種藍色, 我相信沒到過西藏的內地人是絕對想像不出來的, 這應該就是真正的天藍色。對於久居內地的人來說, 我們概念中的天藍色與拉薩的天空的天藍色不一樣。拉薩的天空藍得像是染上去的。我住的旅社在八廓街旁邊,站在窗前,大昭寺的金頂在藍天白雲下閃著古樸的光芒。 來西藏十幾天了,只要我不出拉薩,幾乎天天� ...

拉薩不愧被稱作日光城。拉薩的天空, 當然是藍色, 這種藍色, 我相信沒到過西藏的內地人是絕對想像不出來的, 這應該就是真正的天藍色。對於久居內地的人來說, 我們概念中的天藍色與拉薩的天空的天藍色不一樣。拉薩的天空藍得像是染上去的。我住的旅社在八廓街旁邊,站在窗前,大昭寺的金頂在藍天白雲下閃著古樸的光芒。

來西藏十幾天了,只要我不出拉薩,幾乎天天都來八廓街,定定地站在某個地方,看那些磕等身長頭的人,看討價還價的商販,還有大昭寺門口流浪的狗。身處這喧鬧的舊城中心,心境卻異常的寧靜。

讓我百看不厭的還有威風凜凜的康巴漢子。西藏有句老話, 是: 安多的馬, 康巴的漢。西藏康巴地區的男子在西藏是非常著名的, 他們是男性之中的優良品種。他們個高, 肩寬, 腰瘦, 腿長, 胸膛挺直, 頭顱昂揚; 他們的面部輪廓尤如刀砍斧削, 膚色黧黑閃耀著絲綢般的光澤; 康巴漢的服飾也格外漂亮, 他們的步伐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那一天, 在八廓街, 看著不遠處幾個漂亮得讓人著迷的康巴漢, 我激動忘形地對身旁剛結識一天的游伴說: 我愛他們, 我真想嫁給他們,你呢?你想嗎?游伴笑得彎了腰:“我贊成, 但我拿不准你能跟他們過多久, 聽說藏族人可從不洗腳。”

她說話聲音好大,引得一個人側目對我們說:“我就是藏族人,康巴藏族,我可是天天洗腳的。”我和游伴尷尬得頭也抬不起來。我偷偷打量他:這人好高啊,足有190公分,身材魁梧勻稱,手裡捻著一串佛珠。

“對不起,我們是開玩笑,請不要當真。”我嚅嚅地道歉。

他只是微笑,並不答話。

游伴在後面不停地拉我的衣角催快離開。

“最好離他們遠點,這些人身上都有刀的。”回去的路上游伴喋喋不休地叮囑。

“他們又不是見人就捅,怕什麼?”我對她的偏見表示不滿。

隨後的兩天去了趟納木措,一路上那個人的身影總是在眼前閃現,有時覺得自己怎麼突然好色了,對只見過一面的陌生男子竟然念念不忘。

回到拉薩是下午5點鐘,太陽還高高掛著。放下背包就匆忙來到八廓街,好像那地方有什麼東西在拽著我。

隨著轉經的人群圍著八廓街走了一圈又一圈,沒有看見這幾天總在眼前出現的那個健美的身影。也不知他是哪裡的,可能已經回家了。我百無聊賴地低著頭信步走著,前面突然被一個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去路,猛一抬頭,呆住了,是那個人,我牽掛了幾天的那個見過一面的陌生人。他臉上浮著狡詰的笑容,牙齒雪白,高鼻深目,正如那些漂亮的康巴人。

“你好,又見到你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聲音都這麼迷人。

“你好,那天對不起” 我有些語無倫次,好像有些發顫。

我們面對面站著,他只是微笑地看著我,並不走開。我心跳得厲害,想跟他講話,但不知說什麼,也怕他突然離開。他伸出手,用試探的眼神看著我,我把手放進他寬大的手掌。他把我拉近了些,告訴我他知道我住哪裡,那天我和游伴回去時他看見我們走進了旅社,第二天還來找過,聽前台講外出了,但行李還寄存著。原來這個我朝思暮想的人也在想著我。他把我拉到一家甜茶館坐下。

“你叫什麼名字?”被他拉著手這麼半天,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貢年班扎”

“你家在哪裡?”

“拉薩”

“你真是康巴藏族?”

“為什麼不是呢?哪裡不像?”

“康巴人都在昌都和四川的康定巴塘一帶,他們都有辮子”

“當年我父母從昌都來拉薩朝佛,沒再回去,我就生在拉薩”他摸了摸他那整齊干淨的中分式頭發:“小時候留過辮子,後來上學就剪了。”

我們聊了很長時間,他的漢話講得很流利,而且書面化,但也有詞不達意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曾在上海讀過四年書,又在昆明上了兩年學,現在藏醫院工作。

我請他吃晚飯,說是為那天的一句不恭敬的話道歉,他欣然接受了邀請,但一再強調他並沒有介意那句話。

臨分手時他說明天是周末,他早上來帶我去哲蚌寺。

按內地的作息時間7點多就醒了,天還沒亮,可是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裡在琢磨該穿什麼衣服,可惜漂亮衣服一件也沒帶出來。

洗漱完畢,精心地化過淡妝,已快9點了,班扎還沒到,也不知他說的早上應該是幾點。我有些坐臥不安,擔心他是不是忘了,或有什麼事走不開,還是路上遇到了意外。下樓到前台問是否有個高個子男孩來過,得到否定的答復後,我跑到大門口等。時間好像停滯了,10點了,還沒來,心情由不安逐漸變成了失望沮喪。快中午了,他肯定是不會來了。回到房間一頭倒在床上,不知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我突然無原由地恨起自己來: 怎麼這麼放不下呢,他到底是什麼人都不太清楚,就把心思都交給他,活該被人耍了。我努力地想像著他的臉,想找出點瑕疵:眼睛太深了,皮膚也太黑,個子太高,跟他說話需仰視。天哪,我是怎麼啦?

終於有敲門聲了,心跳突然加速,把自己從頭到腳整理一番,定了定神開門。門外站的正是那個讓我等了一個早上也怨了一個早上的人。他的微笑還是那麼迷人。

“我7點鐘就起來等你了”我忍不住訴苦。

“什麼,7點鐘還是黑夜呢,平常拉薩人都是9點半上班,2點吃午飯,今天我只比平常多睡了半小時。”

原來我們對時間的概念不一樣,這裡的10點鐘還是早上剛開始。

有個藏族人陪伴真是太好了, 比請的導游還要細致負責。看得出來,他自己也不經常進寺廟,他往往是先用藏語同寺內的喇嘛說上一陣, 再用漢語翻譯給我聽。

中午喝茶時, 我們面對面坐著, 我盯著他突然問:“班扎, 哪一天你死了, 會不會去天葬?” 問完我就後悔了. 他卻很泰然:“會的, 天葬台就是我們藏族人的最後去處,拉薩人死後一般都是在北郊天葬台天葬。在那裡, 天葬師把肉一塊塊割下來, 再把骨頭砸碎, 拌上糌粑粉喂鷹。” 我聽得心裡一陣陣發緊, 看著眼前這張明朗英俊的臉, 怎麼也不敢把他和天葬台聯系起來。

下午我本想去北郊天葬台看看, 但班扎試圖說服我不要去, 他說怕我受不了那腥氣衝天的氣味, 而且也不願意讓我看見他死後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不再堅持了。

從納木措回來後,一直覺得不舒服,大概是凍感冒了。第二天早上頭痛得更加厲害,宛如又一次來到唐古拉山口。

班扎一進門,我像是見到了親人,眼淚止不住湧了出來。他怔了一下,摸了摸我滾燙的額頭,扶起我說要馬上去醫院,內地人病在高原是很危險的,治療不及時會轉成要命的肺水腫。

“班扎,你背我下樓”

“好”

下了樓,他並沒有把我放下,仍然一路背著我去醫院。趴在他寬闊的背上,真慶幸生了這場病。

遵醫囑留下來住院,我的那間病房只有我一個人,晚上班扎執意要陪夜,其實這正是我所希望的,獨自一人住在這冷清的異地醫院,也確實可怕。

三月的拉薩很冷,夜裡下了雪,病房裡沒有取暖設備,身上蓋了兩條棉被還是發抖。我想家了,禁不住抽泣起來。班扎走過來坐在床邊,緊緊握住我冰冷的手。

“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他輕輕問

“班扎,我好冷,我也想家,抱抱我好嗎?”

他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靦腆的樣子。他慢慢脫掉鞋子,躺進了我一天也沒焐熱的被子,把我緊緊貼在胸前。他的心跳好有力,在他的懷抱裡好像自己要融化了。我閉著眼睛任憑他的大手在臉上摸挲,心裡充滿對他的渴望。黑暗中,他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懇求似地說:“你要快點好起來”。

在醫院住了兩天一夜,班扎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候在身旁。

回到旅館計算了一下身上所剩不多的現金,看來不得不離開拉薩了,整個西藏自治區沒有工商銀行來拉我的牡丹卡,再不撤退怕想走也走不成了。進藏前我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這一點,真是懊惱極了。

班扎幾乎每天下班後都來看我,帶我去喝藏胞自釀的青稞酒或是去聽藏戲,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顯得短暫,但很快樂。買完機票我不知如何對他講我要走了。離開拉薩的前一天晚上,我沒告訴他我明天11:20的航班,怕他去送我,怕那種離別的痛楚。

早上天還沒亮,我已打點好行裝,准備去乘民航班車。站在攀多賓館門口,我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期望那個熟悉的身影能奇跡般的出現,離開前讓我再看最後一眼。

昨晚沒睡好。總夢見那個讓我放不下的大男孩。

路上我一直後悔沒跟班扎說我今天就要離開拉薩了,他給了我那麼多照顧,不辭而別太不像話了。

8點鐘車到貢嘎機場,我急忙跑向公用電話撥通了班扎留給我的住宅電話:

“班扎,我要離開拉薩了,對不起,我沒告訴你。”

“你現在在哪裡?”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

“在機場”

“航班幾點?”

“11點20分”

“好,你等著,我馬上來”沒容我再說話,他掛機了。

10點鐘,班扎出現了,他是打車來的。他跑進候機廳,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出眾。看著他東張西望神情焦躁的樣子,我突然哽咽起來。

“為什麼不辭而別?我知道你遲早要走的,可無論如何讓我送送你…”他把我緊緊抱在懷裡,親吻著我的臉頰。他喃喃地說著什麼,可後來他講起了藏語,畢竟母語最能表達人的本意。

靠在他溫暖的臂彎裡,痴迷地享受著這短暫的幸福。這種被寵的感覺曾一度讓我產生了留下來的衝動,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作女人的虛榮心也能得到極大的滿足。

“阿姐拉(藏語對女子的尊稱),你嫁人了嗎?”班扎突然問

“沒有”

“我也沒有,今年23歲”他的眼神很迷離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還比我小幾歲呢。

“明年你還會來嗎?”班扎小心翼翼地問

“會的”

“你保證?”他認真的樣子令人心酸

“好,我保證”我毫不猶豫作出承諾

進了安檢口,我們只能分別了。相隔一道柵欄,我們對望著,說也不願先離開。

“快進去吧,拐了那道彎,看不見你了,我就離開”班扎催我。

我轉過身挪動步子往裡走,拐過前面那道彎,就真的是分別了。猛聽班扎在喊:“阿姐啦,我愛你。” 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流了下來,我硬著心腸不再回頭。我真的是愛上這個男孩了。

從拉薩回來已有兩個月了,對他的思念沒隨時間淡化,反而越來越深,記憶越來越清晰。

坐在鋼筋水泥的寫字樓裡,視線穿過灰蒙蒙德天空向西,我常常陷入迷茫的沉思:既然心已留在那裡,我是不是該隨它而去?我也深愛那片土地。

明年還會再去拉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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