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遠方來,我到遠方去,我們經過這裡

作者: Eky

導讀楔子 2007年7月底,費勁周折買到上海始發的青藏線臥鋪票,我終於去了拉薩。從第一次萌生去西藏的念頭直至成行,中間隔了差不多十年。動身前一天,我神氣活現地把MSN簽名改成了“我不在拉薩,就在去拉薩的路上”。 火車在橫貫中國地圖的鐵軌上跑了兩天一夜。從第二天清晨離開格爾木開始,景色逐漸變得蒼莽,雪山、草原、無人區、藏羚羊、野犛牛……戴著耳機,看� ...

楔子

2007年7月底,費勁周折買到上海始發的青藏線臥鋪票,我終於去了拉薩。從第一次萌生去西藏的念頭直至成行,中間隔了差不多十年。動身前一天,我神氣活現地把MSN簽名改成了“我不在拉薩,就在去拉薩的路上”。

火車在橫貫中國地圖的鐵軌上跑了兩天一夜。從第二天清晨離開格爾木開始,景色逐漸變得蒼莽,雪山、草原、無人區、藏羚羊、野犛牛……戴著耳機,看著窗外不斷流逝變換的風景,許巍的歌聲一直陪伴我在去西藏的路上。一切真實的近乎不真實。

那是一次尋找幸福之旅,幸福在每分每秒裡漫溢。

2010年的7月,二度造訪拉薩。三年之隔,其間的差別,除了此番有慶培相陪,我們兩個也從懵懵懂懂的佛學愛好者,轉變成為懷抱明確目標的佛教徒。

Day1,晚飯從21點開始

一大早從上海出發,經西安轉機,下午就到拉薩了。跟火車相比,飛機時空轉換的速度快的讓我有點恍惚。

此前我們頗為擔心坐飛機容易高反,從機場出來,到市區的一路都沒事,心下暗自得意,結果剛下大巴,背上登山包沒走幾步,頓覺眼前一黑,頭暈的站不住,立馬把行李一扔,人直接蹲地上了,半天才回過來。

打這以後,盡管我外表看似正常,其實耳朵裡一直嗡嗡作響,聽人說話就像隔了一層紗,十天以後到西寧才算好。

直奔“平措康桑”,這是我們第一次來拉薩時住過的青年旅館,坐落在朵森格北路,就位於那次事件的中心。從外觀上看毫發無損,生意比三年前更加好,馬路對面還開出了分店。

門口的藏族接待員換了,態度不再淳樸熱情,唯有例行公事。她想把我們安排去新樓,我們堅持要住老樓。提著行李上樓,愕然發現樓上樓下、屋裡屋外,原本雪白的牆壁現在滿是塗鴉,各種字跡、各種抒情,讓人眼睛無從安放。

安頓下來便打車去火車站接慶培。管理者用鐵柵欄把火車站隔出很大一圈,要想進站就得繞場一周。我們實在沒力氣,於是坐在廣場外的樹蔭下等。時近黃昏,拉薩的太陽仍舊明晃晃的,照的人睜不開眼。

慶培這次來住朋友家,主人邀請我們晚上一起過去吃飯。想到可以近距離觀察新一代藏人的生活,我不禁有些雀躍。

這家的男主人在林芝上班,他的妻子蘭錯帶著女兒在小區門口迎接我們。蘭錯是出生在甘肅的藏族,但不會說藏語,漢語很流利。小女孩桑姆今年5歲,從媽媽身後探出小腦袋,好奇地打量我們。

他們的小區又大又美,出入有藏獒霸氣把門。建築很新,間距很大。樓層不高,每一棟都配備電梯。屋內寬敞明亮,透過客廳幾乎占了一面牆的窗戶,拉薩明媚的藍天白雲,樓下的綠地花徑,畫一般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小桑姆天生活潑,最初的陌生感過後,很快就顯露出她話癆的脾氣,拉著我看這看那,教我跳鍋莊。

蘭錯說晚上吃羊肉面,高壓鍋在廚房裡噗噗溢出香氣,我聞著早餓了,可蘭錯依舊不緊不慢地陪我們喝茶聊天。眼看時針指向20點,窗外天色依舊明亮,我幡然醒悟:這裡是拉薩,晚飯怕是要到21點才開始!

Day2,朝佛團的隊伍在壯大

慶培讓我們搬去大昭寺旁邊一家藏民開的旅館,那邊有個美麗的大陽台,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風景。我們討論了一下行程,慶培計劃帶我們去惹珍寺(熱振寺)和沃卡曲龍,這兩個都是宗喀巴大師的修行地。我很想去位於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被徐嘲笑跑“大滿貫”,因為除了扎什倫布,格魯派的六大宗主寺院我已經去過五座了。

下午去布宮西廣場談包車,好車開價很貴,便宜的金杯車又不敢坐,無果而返。晚上繼續去蘭錯家蹭飯,聊起她有一個開車的親戚,願意幫忙去問問價錢。說話時蘭錯家的一位長輩(他們叫他阿米)也在,阿米年輕時出過家,文革期間被迫還俗,但向佛之心從未變改。他聽說我們要去朝佛,當時沒吭聲,第二天捎話來說要一起去。

這次我們的行程裡還包括拉姆拉錯(不是納木錯),一直很想去看湖的蘭錯決定請假同行,還帶上她的女伴妮妮。於是我們從三個人的小隊伍,變成了六個人的朝佛團,加上司機剛好七個。

Day3,逛林卡

今天桑姆不上學,我們一起去了羅布林卡。除了典型的藏式風格裝飾,寢宮裡還配備了現代化的洗浴裝置,堪比上海宋慶齡故居。兜兜轉轉,室內是塵封的歷史,室外明媚的天、鮮艷的花,分明兩個世界。

園林裡藏人們三三兩兩,或聊天或睡覺。我們也席地而坐,買了許多桑姆熱愛的雞爪和果凍,她吃不完,我們就一起啃啊吃啊,直到蘭錯來接我們。

晚餐去了四川飯店,兩天沒吃米飯,我的胃就想到不行。好消息是談定了蘭錯親戚根嘎的包車,車不錯(4500越野車),價錢公道。

回到賓館,睡覺還早,我們站在陽台上聊天,太陽下山後,大昭寺前磕長頭的人依舊絡繹不絕,本以為這看慣的風景不會再被感動,看著看著我竟然開始掉眼淚。後來在出拉薩城的路上,遇到一群從很遠地方一路磕長頭來的人。當時車已經開過他們,我們特地喊停,跑回去鄭重地供養了一點錢。她抬眼的一剎那我哭了,那眼睛干淨的仿佛高原的海子,謝謝她能接受我們的微薄心意。

Day4,高原發燒初露端倪

頭一天陪桑姆說話說到頭疼,一早爬起來嗓子痛,當然也可能是房間太熱沒睡好,請服務員換條薄被子。房間裡很熱,被子卻厚得要命。

去哲蚌寺,剛開始爬得我氣喘吁吁,祈求之後,便跟著慶培爬的飛快。起風了,從半山腰望出去,整座拉薩城被裹挾在漫天沙塵裡。

雨下的不大,我們決定冒雨走去乃瓊寺,路上我光顧著發短信不小心掉到溝裡,新褲子破了個洞,徐當著慶培面不好發作。我嘿嘿笑說消業障,慶培說這樣想很好。

和蘭錯、妮妮一起吃晚飯,妮妮年紀不大,高原的關系有點顯老,獨身,總說自己長的醜,聽的我有點心疼。

換了被子還是熱,高反可以忍受,睡不好讓我很抓狂。

Day5,阿兵哥聽不懂藏語

在色拉寺拜了兩次馬頭明王。第一次因為人多,匆匆拜完就走。後來為請護身符,又繞了一圈,我想這下可要好好拜一拜,跪在佛像前,打一肚子腹稿,還沒念完呢,給虎視眈眈的喇嘛一把拎起來趕跑了。

終於發燒了。話說住在大昭寺附近真方便,看病也近,連跑兩次藏醫院。

晚飯去了著名的“瑪吉阿米”,很震驚地發現他們當著兩個阿兵哥放嘉瓦仁波切之歌,且大聲地!

Day6,“祈求我能學會祈求,並隨時隨地,不忘祈求”

早上5點半,我們在晨光中開出拉薩城,天色從墨黑一點點轉為明亮,遠山連綿的輪廓因為黑暗顯得格外雄渾。

途中翻越5088米的布丹拉山,除了冷,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抵達拉姆拉錯山腳,越野車海拔儀顯示5500。剛下車就迎來一陣雨,大家擔心今天可能看不見什麼了。

爬山的過程隨著海拔的升高越來越痛苦,呼吸困難,頭痛惡心,我數度趴在欄杆上大口喘氣狼狽不堪,第一次覺得人生可能有些事是做不到的。那時候看不看湖對我已經不重要,心裡一直祈求,拼命祈求,請讓我繼續向上。

2個從上海來的女孩和我一樣爬不動,哭著說這裡都爬不上去,怎麼去珠峰大本營?我教她們祈求,她們問我什麼是祈求,向誰祈求,祈求什麼,我說祈求吉祥天女加持,讓我們都能爬上去。她們半信半疑地照做了,效果看來不錯,很快就超過了我,爬到上面還反過來給我打氣。

雖然是最後一個,我終於爬了上去。山頂看湖的地方其實很小,已經被擠的滿滿當當。我找了塊石頭坐下,慶培在念經,大家都不說話,只聽見風呼呼地吹動經幡,和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氣聲。那2個女孩看了一會兒便嘰嘰喳喳說什麼也看不見,其他人都在很認真地看,蘭錯支著下巴看得尤其專注。

我定一定神,既然我不想知道來世,那就祈求讓我看看前生吧。湖面變幻莫測,如同白雲蒼狗,一開始呈現絢麗的彩色,慢慢慢慢顏色退去,模模糊糊出現一些黑白影像,時而變換,間或不見,再見也就是這些了。

我們一行除了慶培其他人都看到了想看的東西,我覺得與我相比,他們看見的東西都很具像,蘭錯看見的畫面甚至是彩色的!

下到山腳,我們在草地上煨桑、野餐、喝酸奶,太開心了,樂極生悲,離開時我的頭劇痛無比。回到上海我上網查數據,拉姆拉錯山腳海拔5200,山頂約5600,等同珠峰大本營。

當晚留宿加查縣,130元住到一家很不錯的3星級賓館。我貪戀洗手間裡的熱水器,偷偷洗了個澡。睡覺前量體溫,37.6,當即被徐拖出去找醫院。

賓館的人把我們送到一家他們常去的小診所,就是外面賣藥、裡面拉根簾子打針的那種。我和徐拿不定注意,慶培說在他們那裡也是去這樣的地方看病,叫我不要害怕。我腦子裡無法不想起CCTV關於民工兄弟被小診所治死的報道,但此刻如果因為感冒引發肺水腫更加可怕,心一橫,拼死挨了一針,事後想起還是心虛不已。

Day7,拿了鑰匙回不去咯

一夜無夢,早上起來量體溫,燒退了!

上午從加查縣來到沃卡曲龍,如果不是慶培帶領,我們自己恐怕不會尋到這裡。

半山腰有一塊據說是宗大師躺過的大石,他在這裡思念母親,便朝著遠方大喊了一聲“媽媽”,竟然聽見了母親的回答,於是他發願在那個方向建寺,這便是日後的甘丹寺。我心中默念宗大師,俯身頂禮,額頭在石頭上觸碰的一剎那,眼淚如泉湧而出。

在宗大師和弟子們的修行山洞裡,取了石塊和沙;在宗大師講經的佛光洞,取了曼扎裡的青稞;在宗大師修曼扎的石塊上,我們和幾位喇嘛一起供曼扎;在宗大師曾經磕過長頭的地方,看見一位修行人在地板上已經磕出前額和雙足的形狀;也被寺內諸多宗大師的聖物加持;得知第二天有法事,大家一起作了供養。

喝過酥油茶,在寺內苦修的一位喇嘛要去找人,他笑眯眯地把手上的一串東西遞給我。剛剛被一連串聖物密集加持過,我頭有點暈,以為又是作加持的寶貝,差點把頭伸過去。仔細一看發現是串鑰匙,正納悶,他笑著示意我,我才醒悟他原來是要我替他拿著!戰戰兢兢接過來,慶培笑說:哦呀,拿了鑰匙回不去咯。

我一直擔心發燒如果再反復,隨時要被徐押解回上海,所以一路在宗大師像前拼命祈求。等到下山再量體溫時,居然只有36.4,徐大驚:你怎麼做到的?!根嘎開他玩笑:溫度不夠了,要去醫院。

下午我們在增期強巴寺看到了宗大師親自建造的強巴佛,以及他建這座寺院時親見並留下的三十五佛像,這些聖跡在《宗大師應化因緣集》裡都讀到過,想不到有一天我們竟然可以親身經歷。相比拉薩城裡大寺裡的鼎盛香火,這兩座宗大師實修過的寺院頗為寥落,希望有緣的人們將來都能來到這裡,追循宗大師的足跡。

Day8,“我於惹珍諸耆宿所,而作目標”

惹珍寺(熱振寺)是一座古老的寺院,由阿底峽尊者的大弟子所建,寺內供奉一尊大依怙親身攜帶的佛像江白多吉,代表文殊、觀音、金剛手三位菩薩一體。佛像下游源源不絕的流水,像征佛法綿延不絕,這麼好的加持我們怎麼能錯過,輪番用勺舀來喝夠,慶培還接著洗了洗頭,我們大笑他這是由內而外的加持。

惹珍寺裡的狗比人多,到處趴著、走著、態度莊嚴地跑來跑去,好像主人。

寺院依山而建,山坡上古樹參天,位於半山的獅子岩即是宗大師撰寫《菩提道次第廣論》的地方。山頂上的小房子,是宗大師的上師仁達巴的修行地。

一開始大家不知道哪裡是獅子岩,光顧著向上爬,經過那座房子時,門口一只藏獒衝我們嗷嗷亂叫,我們沒理會它。爬到山頂,看見小屋鎖著,心下非常失望。下山時,試圖從另一面繞過那只凶巴巴的大狗,沒想到這會它乖乖趴在門口,根本不看我們。

向屋裡的老人討水喝,才發現原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這只藏獒剛才衝我們嚷嚷,原來是在給我們指路!

半山有天葬台,他們都跑過去看。我遠遠瞧見死人衣服散落一地,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火速遠離現場。不料回去途中,幾個男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天葬的話題,我坐在後排一路強忍惡心,直到根嘎沒心沒肺地說了句什麼話,我當即拉開車窗干嘔起來,他們這才住口不說。那一地衣服的場景一直在我腦海裡盤旋,我跟徐說我不想買衣服了,買那麼多,死的時候還不是要剝光?徐大笑,連說沒白來。

回到拉薩,阿米請我們去家裡吃晚飯。這兩天他和我們在一起很高興,讓女兒、女婿准備了一大桌手抓羊肉來招待我們,羊肉非常美味,可惜我們害怕高反不敢多吃。經過幾天的相處,大家彼此都沒有了防備,敞開心扉說了很多話。聊至半夜,阿米的兒子開車送我們回旅館。可能和他在法院工作有關,車開的非常非常慢,打車只有十幾分鐘的路,下車時我已經快睡著了。

Day9,wanderinTibet

在拉薩呆的越久,人越來越沒脾氣,說話走路都是慢悠悠的,說話也變得像藏人說漢語那樣帶疊字(什麼綠綠的,真真的…),還尾音上翹,連跟小販討價還價也像蘇州人吵架般溫文爾雅,有商有量。

加上我腦袋裡一直嗡嗡響,行走在日光城中,恍若夢游。

Day10,桑姆你真棒

出去朝佛幾天蘭錯騙桑姆是出差,被她識破,小姑娘好不傷心。作為補償,今天我們帶著桑姆一塊去了甘丹寺。桑姆出門時特地讓媽媽給穿了一身藏裝,可惜這襲曳地長裙根本不適合爬山,她總是被自己的裙裾絆倒,可憐的小美女,一路提拉拖拽忙個不停,毫無淑女風度可言。但不管我們怎麼勸,她死活不肯脫掉這身累贅。

鑒於她這臭愛美的天性,我下意識把桑姆跟《簡愛》裡的小阿黛拉聯系起來,但下山時發生的一件事令我對她刮目相看。下山時她跟我說肚子疼,我以為她是撒嬌要人抱,沒太當回事,直到她哭出來我才明白她是真的要大便。在這人來人往的必經之地,只好請慶培和徐兩大護法望風,我在前面略作遮擋,就地解決。辦完事,我拿濕紙巾幫她擦手,她說巴巴拉在路中間給人看見不好。我說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辦法呢?她非常嚴肅地看了自己的巴巴一會兒,突然彎腰把它們撿起來丟到了山下。我被她的舉動震住了,驚嘆說桑姆你太厲害了!她衝我嘿嘿直樂。

Day11,“總是要說再見,相聚又分離,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

臨走以前,蘭錯建議我們去扎吉寺供護法。護法愛酒,所以老遠就聞到空氣混合著煨桑和青稞酒的香氣,寺院的地上堆滿空酒瓶真是有趣的情景。

扎吉寺懸掛了許多十七世大寶法王的照片,蘭錯常常和我們說他是藏族的美男子,可我覺得他長的一般,心裡暗笑蘭錯的偶像情結。不知是不是天天和藏人呆在一起,連審美也被同化了,現在大寶法王看起來確實英俊!

吃過午飯與蘭錯母女依依惜別,我們坐下午的火車去西寧。臨分別,桑姆難過的掉眼淚了,小朋友重情義,我答應她回到上海給她寄海寶擦皮(就是橡皮)。蘭錯說再過兩年就要送桑姆回甘肅老家讀書,不知道以後再來拉薩是否還能再見。

雖然我們彼此只是別人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我仍要深深的感謝他們,無論何時回想起這一段共處的時光,永遠是我回憶中珍貴而美好的部分。

也祝福走過我生命中的每一位朋友,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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