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行記(三)

作者: halleybachelor

導讀(三)不二法門 在中華大地旅行,無論到什麼地方,有一類景點總是避不了的,那就是寺廟。譬如說,如果想要盡情感受現代繁華日新月異,到上海是最合適不過了,但老城區轉來轉去,有兩個地方總無法繞開,那就是靜安寺和城隍廟。或者想遠離塵囂親近自然去爬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一路藍天綠樹白石黑土爬到山頂一看,又是一座破廟。熱鬧都市也好,蠻荒原野也罷,不管 ...

(三)不二法門

在中華大地旅行,無論到什麼地方,有一類景點總是避不了的,那就是寺廟。譬如說,如果想要盡情感受現代繁華日新月異,到上海是最合適不過了,但老城區轉來轉去,有兩個地方總無法繞開,那就是靜安寺和城隍廟。或者想遠離塵囂親近自然去爬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一路藍天綠樹白石黑土爬到山頂一看,又是一座破廟。熱鬧都市也好,蠻荒原野也罷,不管走到何處,總有如來啊觀音啊金剛啊在那裡或者慈眉善目或者橫眉怒目地等著你,就像是《鹿鼎記》裡的阿珂遇上了死纏爛打陰魂不散的韋小寶,非要你以身相許才肯善罷甘休。傳教者的執著當令世人汗顏,卻又叫人疑惑——這與佛教徒無欲無求的修身之道豈非相悖?當然若非如此,大乘佛法普度眾生的宏願又如何實現?

時隔半年,華山上那些不知是佛堂還是道觀的參差不齊的屋舍早已化作登山者腦後的依稀背景,西安的大慈恩寺也仿佛只是形制威武門禁森嚴的皇家建築印像,唯一記憶清晰的就是靠佛祖舍利吸引萬千朝拜的法門寺了。

修繕保護得再好,期待中的法門寺本應是古樸凝重的形貌,青灰暗啞的色調,畢竟千年沉澱的佛教建築文化擺在那裡,不會像靈山大佛那般雕金鏤銀富麗堂皇。不料從售票處一看,風格現代色彩鮮艷功能齊全,直叫人懷疑錯入了奧運會場館。進去以後才發現,老的法門寺其實還那樣不合時宜地躺在那邊,只是用外部的大片土地規劃了大型廣場、商業街市,擺放了許多現代工業雕塑產品,使得整個所謂的“法門寺”景點規模大了許多。僅一條通往古寺的佛光大道居然就占地十四萬平米,而古寺本身占地才三萬平米,直讓人想起層層豪華包裹的中秋月餅禮盒。

許多人輾轉千裡而來,為的便是那世間唯一的佛指舍利,當被告知當日不開放參觀時,未免會大失所望。如我這般本來就興致不高的游客而言,倒也並不會影響游覽的心情。其實寺中到處是佛指舍利的圖片,親眼得見也不過是滿足一下窺視的欲望而已。寺中真正讓我覺得有意思的是對這種拜物文化的展示,從武則天迎佛骨的壁畫,到為配合舍利而制造的各色精美法器和種種神秘傳說,無不在人們心目中建立起舍利的至高無上的神聖地位。尤其是鄭重包裝的八重寶函和混淆視聽的三枚影骨,應是現代法門寺形式大於內容的規劃理念的古老濃縮版本。

舍利到底是什麼?結石說也好,素食說也好,能量說也好,焚燒不充分說也好,用科學來解釋宗教,本身就是雞同鴨講,就如同跟耶穌去討論人是不是猴子變化而來。世界三大宗教流傳千年早已根深蒂固,若有科學家要將舍利拿進實驗室分析化學成分,想來全世界的佛教徒也不會再慈悲為懷,會將此人一棍打翻一腳踩死再一把火燒成灰,以證明俗人火化是不會有舍利出現的。韓愈寫了篇《諫迎佛骨表》僅被罷了官,那恐怕已是十分幸運。舍利代表的是宗教中的偶像崇拜,雖然已遠離佛法本意,但未嘗不是在苦海中掙扎的一部分世人的心靈寄托,心懷一種荒誕無稽的信仰也要比虛無縹緲的理性幸福許多。

出門回望,法門寺依然寶物琳琅、香火鼎盛,若非如此,這小小寺廟也不會有佛法遠播的聲名,只不過,我總覺得這又不該是清靜無為之地所應有的景像。傳教所應有的狂熱與修行所應有的寂寞這般格格不入,真不知僧侶們如何將如此矛盾的處世哲學應用自身。再完美的理論,一經世俗的應用就淪落為空談;再虔誠的信仰,一經邏輯的剖析就破碎為泡影。或許這正是一切哲學家的痛苦所在。當然,佛法精深博大,高僧們自有圓融貫通之道,又豈是我等不得其法門而入的俗子所能妄加揣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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