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自由的周游世界

作者: e30884784

導讀二十出頭就恍若看透了一切 並且告訴別人 這個不要做 內個沒意思 這麼有境界卻沒出家 也許紅塵還有點意思也~ 生活總是細水長流 但年輕時打打雞血沒什麼不好 走得越多就覺得自己越渺小和各種生活都有其樂趣所在 希望你不再大聲高呼著永遠年輕 心裡卻常常感到恐慌 當心裡裝了足夠多的山川與故事 以後跟孩子說話的時候 也不用說 你看別人家的孩子…… ——《童鞋, ...

二十出頭就恍若看透了一切 並且告訴別人

這個不要做 內個沒意思 這麼有境界卻沒出家 也許紅塵還有點意思也~

生活總是細水長流 但年輕時打打雞血沒什麼不好

走得越多就覺得自己越渺小和各種生活都有其樂趣所在

希望你不再大聲高呼著永遠年輕 心裡卻常常感到恐慌

當心裡裝了足夠多的山川與故事 以後跟孩子說話的時候 也不用說

你看別人家的孩子……

——《童鞋,請你自由的,周游世界》

童年熱衷的游戲之一是盼新聞聯播後的天氣預報,不為關心氣像,而是喜歡搶在播音員之前報出下一個地名,陌生的地名僅過過嘴就覺得歡樂,也清晰地記得周日隱隱暗去的光線裡,深餡在《正大綜藝》近尾聲時的失落。其中的外景主持人在資訊匱乏的年代博聞強識,遠超過動物園和游樂場給我的驚奇。長於電視和網絡主宰的時代,二手信息先於直觀經驗,我們與之比對來辨認世界。當彩色版圖上的抽像記號一 一化為踏在腳下的大地,當枯燥的地理落實成現實的逃跑路線,當元謀人、祿豐恐龍這些親切又遙遠的記憶掠過身旁,縱然不乏狼狽、難耐的時刻,間接經驗所不及的峰值喜悅漸次發作。

話說瀘沽湖某坡頂的喇嘛給我指了條當地人送供養的野路回小落水,我半探半滑,踉蹌地從一人多高的蘆葦叢撲騰出來。果真比走公路省去了一半時間,才留意起邊角的野花,在瀘沽湖邊照了最後一張。



瀘沽湖的11月-4月傳說是攝影師的蜜月,當南方進入濕漉漉的冬天,人們縮進厚重的殼裡,最美的旱季翩然而至。不知幾時得緣能見,很多地方不去倒好,去了加倍想念。我帶著瀘崖源的烤土豆和關於畢摩(彝族巫師)的傳聞離開,彝族明著遵守官方話語,真實的部落裡通行家法族規,篤信更貼近祖先的暗語,比如畢摩的咒語和古彝語串起的巫術。走得越久,越警惕課本上關於宗教和少數民族的章節,它們不吝嗇片面粗暴,把世界切割得橫平豎直,沒有文明照耀不到的陰影和邏輯外的沉默。如果說幼年為了不至心智混亂而收下單一的世界觀,那麼成長中反省所受的教育、欣賞習慣之外的生活選擇就時有必要,對異己的價值觀多一點和而不同的寬待。

出行以來會莫名的失神,雖然自認行前作了萬全准備,但一到深夜都會把行李攤撒在床上,清點再清點,翻出深層的不安,覺得丟了東西,可又不知什麼不見了,惶惶不可終日的守財奴只能念咒催眠自己,丟吧丟吧丟到底就找著了。身體進入不同的場所,心卻懸著,無所適從的情緒持續了一周以上,終於在瀘沽湖找到了平靜。

風塵僕僕地回到麗江,以為當天到不了劍川,卻買到了末班車的最後一個座位,以為不得不在劍川歇腳,居然一下車就守著一伙中巴拉客去沙溪。嘿,我的運氣能再好點麼!去沙溪的這一路全是盤山的下坡,司機握方向盤的手勢行雲流水,乘客搖首擺尾,集體隨之轉山。

劍川沙溪的名字近年在文青口中流傳,北有南詔國的石窟造像,南有西漢初年的古墓葬群,其中心寺登街被奉為茶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網上的說法是“體現茶馬古道集市的建築當屬巷道兩旁前鋪後馬店的商業建築。前鋪後馬店簡單地說就是臨街、臨巷的房子開成商鋪,用來做生意或出租給別人,後面的房子和院落開成馬店,供南來北往的馬幫、客商住宿、存貨、存放馬匹。”

沙溪自春秋時期便有名有姓,在被列入世界瀕危建築遺產目錄後,與長城、龐貝古城相提並論,進一步引來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與當地政府合作的“沙溪復興工程”項目,瑞士發展合作署還牽頭“沙溪低碳社區中心”。類似侗族大歌,沙溪在歐洲的名聲比在國內響亮。由此在玲瓏整潔的小鎮路上,說小語種的歐洲人和外語說得比國語溜的華人尤其多。千年古槐下的地盤是孩子們的,中國孩子和外國孩子嬉鬧,洋人在老槐樹咖啡館賴上一整天,不挪地。



官方的宣傳語中說,沙溪是十年前的麗江。十年前的麗江什麼樣,我只能參照沙溪想像。它有大片的留白,沒被酒吧和連鎖店打倒,游人遵從當地的起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背著背簍趕街,行過溪流和山野,追隨老牛和炊煙。除了艷遇,那些聊天、發呆、沒能在麗江作成的白日夢,在這真正兌現。我接近它,如藏璧於懷,表面淡然,心中狂喜,不願這古樸清雅曝於睽睽眾目之下。





“人們可以在街心像春天微風裡的落花那樣緩緩踱步。世界似乎睡著了,一個漫長的白日夢,居然沒有在革命運動如火如荼的20世紀醒來。如果說許多地方正日益成為某種‘次歐洲’,那麼巍山還堅持著希腊。人們只是指望現代化偶爾高抬貴手,放過那些更迷信經驗、傳統的地方。”我以為大地詩人於堅書寫的雲南最動人,語言有深植土地的寬厚和深邃,他對巍山的評價也適用於沙溪。



洋人的嗅覺最靈敏,搶占先機,自在地棲居,再是自由職業者、媒體人等文藝人士聞風而來,最終天下皆知,人皆想往,無下限的淘金熱逼前兩撥人避走他鄉,游客玩他們玩剩下的……陽朔、大理不得已經歷了這個過程。我再度深感幸運,見到一個古鎮初出閣的模樣。也更懂那麼多旅人輕輕地來,默默地離開,回去後不忍心聲張沙溪的矛盾心態,保佑它堅持小眾路線不動搖,隨它去,任它自給自足。越吆喝,越難追回。



由於比預計的早到了一天,匆忙投宿在頭家有空房的客棧——58號小院。後來得知這家台灣人經營的民宿,在當地小有名氣。其設計的最大特點在於物盡其用,拼接重組老宅的材料,讓廢物吐納新生,比如樓梯扶手是拆下的門框,把提醒繪在河邊撿來的石頭上,在一眼望穿的簡單裡,有換來房客會心一笑的小心思。





與雲南傳統的村鎮一樣,夜裡出門需自備手電。原以為自己的房間臨進鎮的主干道,不會清靜。深夜11點前,聲響卻默契地消失,周圍的一切恪守靜音的法則,世界在沙溪的懷裡安息,又是一宿璀璨星空,心裡的擔子一下子卸下了,換來出行後最安穩的睡眠。

一扇窗朝小院開,開窗要像古時用長棍支起。







與興教寺只有一牆之隔。寺內無蜘蛛網,住持透露,木料曾在防腐秘方中浸泡,可歷經千年不朽。



屋內原木和藤條的色彩喑啞,氣息滯重,紫色的扎染布簾是輕盈的一筆,臨街的窗子更美。





寺登街的核心建築魁星閣跟興教寺成一中軸線,獨特地集魁星閣和戲台於一身,在我的印像裡,祭祀時地方戲原本演給神看,娛人娛天倒也融洽。從任一角度欣賞,都精致華美,治水的神獸把守12個檐角,屋脊上騰著紅魚,或許沙溪曾屢遭水患。



“魁星”在中原地區名“文曲星”,掌管文人,沙溪20多個自然村,村村有魁星閣,而只有出過舉人、貢生的村子才有資格修建魁星閣,第一位文人的喜好定了魁星閣的風格。白族人自古崇文重教的風尚可見一斑。







爬上逼仄的閣樓間,見到這張斑駁的黃榜,細膩工整地記載著一元兩元、一天兩天的支援,原來修魁星閣時,村裡每戶人家必出財力或者勞力,否則被指不尊重文化……



目之所及,再沒比這三層魁閣更高的建築,閣樓是覽沙溪全景的絕佳地點。





到沙溪必造訪麥秋書吧,它等同於文化補給站、開放的閱讀空間,兼售軟飲、茶點,門面不大,吧台和書架之外,塞不下幾把藤椅,門口再一組袖珍的桌椅,絕不擋道。不放背景音樂,不強制消費。去晚了就沒地坐,讀者往往固定在一個姿勢,不言語,宛如靜物畫。一蹭,大半天倏地溜走,直到紙張的字暗沉,才發覺天色不早,施施然離去,只有麥秋瑩瑩不熄,酷似日本鄉間深夜的居酒屋。

在邊遠小鎮,見到此般純粹的書吧,很觸動。它的藏書比我去過的任何書吧、咖啡館的都有品質,清高不深澀,通俗不流俗,簡直是藝術文學類的精銳部隊,視線光掃過書名,就令我心跳加速,主人的品位不尋常。阿樹帶著四歲的兒子小樹,把全部的家當和生活安放於此,低頭實踐無數嗜書者的理想。她話少,不招呼客人,言談、做事清淡,是恍如植物般自足的存在。我見她不偷清閑,手上的活不消停,疑心她藏書成癮,卻無暇閱讀。於是搭話,她大致回答,開門前和雨雪天都便於讀書,冷清時,一本書一天閱畢。

隨緣自取的經營方式恐怕五年都未必收回成本,可喝頭口水的不見得以贏利為目的,留下的理由很單純,旅游時,愛上了這的安寧,想過一段盡可能長的平靜生活。58號小院就因此誕生,兩位台灣女生辭去台灣的工作,輪換當班半年。雖說老宅的租約一簽十年,但倘若有一天失落了安寧,他們又將飛絮般散去,像58號小院主人的朋友——同樣開客棧的台灣人,為躲避喧囂,將客棧從束河遷至白沙。



平靜生活哪會沉悶,大悲大喜後要回歸,無腳鳥要落地,沙溪應和了他們共同的需求。推開一扇門,就撲來一屋子的故事。路口的咖啡館是家夫妻店,參加過越戰的美國退休牙醫TOM和重慶女人WINNIE結婚一年半,周游了東南亞和雲南,最終選定沙溪落腳。TOM非常隨和,念叨著大理博愛路那家著名的甜點店的掌門人——某德國老太要搬來,某意大利人的素食披薩店即將在寺登街開張,葉子的家的客棧主人葉子不僅是資深瑜珈導師,還教當地的孩子古文,老槐樹咖啡館的主人教孩子英文。每一位久居的旅人都設法讓移居生活平靜而充實,我接觸到的所有店家,氣質安靜,貼合地氣。

最早接待洋人的民宿 theater inn,開在四聯村口的段家登古戲台,比沙溪寺登街更清寂。主人是英語老師。



洋人隨處可見,個性客棧的定位中檔偏上,拒絕電視,供應的早餐幾乎是西式的,一份松餅10元,自制酸奶底價10元,鄉村煎餅20元……走出小鎮才能吃上碗餌絲。



第二天我挪到了預訂好的平舍驢友特價大床房。在客棧簡介裡,主人自稱是卸甲歸田的職業經理人,一手包辦了客棧的設計。客棧二樓特辟和風式的榻榻米區,供品茶論道。





我住店期間,沒碰上他,倒與他的母親和姐姐相處融洽。她們熱心地撮合客人拼車,自家的客棧內找不到,甚至去別家招呼,我很快就跟上海一家人接上頭了,爸爸是書法老師,媽媽是語文老師,女兒天天剛小學畢業。小姑娘從小跟雙親游歷西部,非常機靈。石寶山藏南詔、大理國時期的石窟造像,南面鰲鳳村的城隍廟留存了最大的照壁,紅星村的白龍潭也值得一看。這些散落的遺跡非一般腳力能到,包車游覽最實際。

爸爸是石窟迷,驅車直奔石寶山。不過一上山,就忍不住采起了蘑菇,正值蘑菇瘋長的雨季哪~一請教當地人, 90%的戰果有毒……





午餐嘗到了傳說中的烤松茸……妙不可言,20元一大盤~~當地的收購價才30元一斤,八月中旬後價格走低。跟著上海驢友,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那種還價的霸氣,那種非此不可誓不妥協的硬氣,我的欽佩之情如泉湧,太省心了!!

叫白龍潭的景點無數,我獨記住沙溪紅星村這一潭,竟游人罕至。無數來路不明的碧水隱秘而坦蕩地活在西部的高原上,無需命名,時不時嚇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跳。









莉莉周有木有!!



下山歸途,一風水塔鎮在稻田的盡頭。稻穗像古代那樣飽實,只是延續千年的農耕景觀被邊緣化了,長住城市的人忘了大地和莊稼才是世代安全感的源頭。









春天一走,野花不多見了,采一把盛夏的野果,捎給客棧的陶罐。



沙溪的一畝地才五萬元。原住民瞅准商機,紛紛掛出轉讓大院的牌子,一些神人悄悄地置業,此刻的清靜和格調會失守吧。東寨門外要建高星級酒店,地基打了一半,居民不答應,與開發商僵持不下。村口坑窪泥濘,市政工程施工中,據說是修二級公路。隨著修復工程接近收尾,政府加快了配套建設,加大了旅游宣傳力度。有人保守估計五年,沙溪會淪為下一個麗江。平舍的阿姨覺得只需三年,這將游人如織,所以趁腿腳靈便,趕緊來養老享清福。

三堵寨門外疊翠泛浪,正是黃泥巴築的寨門打動了世界紀念性建築基金會的官員。





在古代,沙溪是馬幫歇腳、交易的尋常驛站,北往西藏,東去大理,南向諾鄧鹽井,又因食鹽和興教寺的香火而盛極一時。現代復興後,它更像城市游牧族重拾田園詩的精神驛站和無關索取的終老之地,罕有地以讓人內心愉悅和安定的方式存在。





時代的噪音那麼重,沙溪幸得寂靜。





一路聽驢友對騰衝贊譽有加,並大力推薦三成號客棧,心想既然到了大理,就再往西南去。邊陲僑鄉和順古鎮三成號據說是雲南最早、經營時間最長、資本最雄厚的華僑商號,同名客棧就改建自清道光年間創始人之一的殷實宅邸,老院子只有三間房。客棧大哥是性情中人,我打電話訂房,說是上海朋友介紹的,房價立刻降了三成。客棧本身是極好的,只是隔壁不幸住了不願在睡眠和沉默上浪費生命的族類,凌晨仍旁若無人地打麻將、喧嘩,我提前退了房。也許季節不對,也許跟騰衝的緣分太淺。

印像最深的是在熱海的正午,一抬頭,看見分明的月亮。



不想為和順多費口舌,滿目是《北愛》的龍鳳鈴和玉器店,客棧插滿山頭,快無下腳之地,明明適宜居住和憑吊,仍不能免俗地成了工地。別住沿街的客棧,去深巷裡找,建議往艾思奇故居方向的高處走,任何東西都比客流集中的鎮門附近便宜,環境還清幽。玉米粑粑和松花糕足以充飢,也別在鎮門附近買,就算買,也等黃昏收攤時,好議價。多問幾家,越往裡,價格越低。

那些天《邊城春秋》劇組在和順取景,有一次在古鎮正門拍皇軍遇刺的戲,封道對交通的影響不亞於在延安路修地鐵。片場小弟勸住了行人,清好了場子,副導演聲嘶力竭喊“開拍”,大伯卻騎著電動車悠然入鏡,氣煞副導演,頭頂飛過幾只烏鴉……







雲南的吃食份量足,我點小份就撐著了。在雲南境內的最後一碗燜肉餌絲。“騰衝大救駕”的名氣再大,冠絕雲南的餌絲還屬大理!



雲南社會重人情,不太講規範,只要相熟,什麼都好辦。這能從在小城鎮坐公交車的經驗體現出來,除非乘客大吼“下車1,否則到站不停,需時不時與司機聯絡感情,有時報站,有時不報站,有時有站牌,有時細心點,可以在草叢裡找到傾倒的站牌,更多的時候只見街頭有小撮人或蹲或站,基本能斷定是公交停靠站。有一次坐末排,親近不到司機,於是一聲聲喚“師傅,我到***,到站提醒我噢!1然後到站時,全車人齊刷刷地朝我看,不等司機出聲,拔腿下車。不過雲南再美,也不想趁暑假去熱門景區了,人潮鬧猛。

此行的源起是搶到了亞航的桂林至吉隆坡的廉價機票,況且一直盤算去瀘沽湖,就有了這趟歪七扭八的行程(不過圍觀時間長了,發現兩廣的邊境口岸的航線促銷毫不鮮見)。見地圖上雲南與廣西相鄰,天真地以為從紅河州入廣西境內是輕易的事,結果我實在過於樂觀估計了公共交通網絡,紅河州不通火車,網上關於大巴的信息不全,以自駕路線為主,行前我就照著地圖,硬著頭皮給途經的長途汽車站打電話,才得知到邊界城市百色的班車都稀少,若一路玩到廣西,一段一段地乘車,保守估計三天……遂無奈從昆明坐火車,取道貴州抵桂林,足足耗去24個小時。前一天才從騰衝搭10小時的大巴回昆明,從日出開向日落,穿過了四場暴雨,抵不住陣陣倦意,那幾天寡言疲沓,遲滯地穿梭渾濁的腹地,全身的能量都是負面的。

多年前坐火車,杭州與廣西有33個小時的距離。在廣西,我見識了最瘋狂的夜排檔和排場最宏大的音像盜版市場,花樣最多的涼茶(從此愛涼茶至今)和最親民的物價水平。城市的夏天從四月賴到十一月,一塊樹蔭就能送來清涼。再抵觸辛辣的飲食,在貴州也泰然地贊美酸湯魚,在廣西又被酸臭的老友粉螺螄粉俘虜。聽說平常的廣西人沒太大的野心,白日裡掙點,就可以在燈火通明的夜排檔吃喝到天明。他們憨拙、太平、及時行樂,說話帶生疏的拖腔,不甘願將舌頭掰到普通話這一界。

當時杭州在一浪強過一浪的整治下,碟片店和夜市迅速銷聲匿跡,升級得過於秩序井然和光鮮,這個城市的市民生活被管制太多,年輕人正被繳去有點意思的去處和樂子。盡管持續小範圍的狂熱,打口碟的生意在網絡的蕩滌下走向末路,正版碟將步黑膠前輩的後塵,只是一小撮人的紀念品。

在小清新大舉進犯前,我是不節制的淘碟上癮者,打口碟喂肥了無數對音樂吹毛求疵的偏執狂和強大而卑微的虛妄。DVD的神聖性不容置疑,爭相收集大師的艱澀作品,斥從網絡上免費下載影片的為偽影迷。我流連最多的就是音像店,並通過軟件從境外網友的硬盤拖音樂,混跡論壇,以推薦無人識的跳脫迷幻的小樂隊為榮。甚至把精挑細選的音樂燒成盤,當成最鄭重的禮物贈人。影評人和樂評人都是能自給自足的清高職業,還不是水軍的代名詞,不必逢迎,也遠遠沒有現在務實,夢想是不必秀的。當某天淘碟時,察覺自己置身於幾只大叔和怪蜀黍之中,才意識到碟片的大勢真的過去了。不過十年。對長於網絡全盛時代的小孩,很難理解那些貓在碟海裡的快樂和孜孜以求。坊間曾傳言,家藏百張盜版碟就能判刑,若真的量刑,那麼我這輩子怕是出不來了。

覺得餓時,拿“找東西”充飢,欲望是要即時滿足的,尋找到一件又焦灼地投入下一輪的搜索,佯裝時間“充實”地過去,找到的越多缺口越大……費盡前半生消費間接經驗,想捧著攢到的積分去那些犄角旮旯兌換直接經驗的禮物,瞬間又覺得後半生有奔頭了……

在做盜版營生的唱片店遭遇危機時,我卻在南寧發現如火如荼、如農貿市場般規模的盜版音像市場,覓到了好一些自己吹捧過的名字,就像習慣了貧瘠土地的游牧民猛然發現生機盎然的草場,盡管是盜版,也狂喜,興衝衝地捧回來,現在家中仍有一抽屜屬於南寧。後來想起,我不過是被潮流衝來衝去的毛糙之人和懶漢,讓精英復雜的頭腦代替自己思考、解讀,給我意義。不過現在流行推薦、轉發,附庸他人更甚。熱愛從來渾濁,夾帶著盲目、浮誇和虛榮,汲汲地嘗鮮,真是轉移注意力的一把好手,同時隱隱地料到倦意遲早卷土重來,像腰腹的游泳圈,平日遮掩著,忘形時一摸,它一直在。可人生的樂趣不就源自那些小小的放縱、很快就作廢的熱切……

總之我對廣西的印像好極了,只需低廉的成本,無論是精神需求還是口腹之欲都可以受到安撫,除了它的炎夏。從前我最怨恨夏天,它與長夜失眠、情緒動蕩和懨懨不振相關聯,因而總迅速否決這種天氣下的出行,更不敢想像廣西以南的熱力。近年居然完全改觀,因為在夏天,少量的衣物和糧食就足夠,把畏縮的思慮嫁禍給秋天。隨著陽氣漸盛,行走欲占了上風。當你嘗試不同,大方地交付出去,任何習慣、成見都可能逆轉。這一路的烈日對我完全不構成困擾。

住在老小區裡的花滿樓青旅,那干燥的頂樓60元單人間,開門即天台,正合我意。先前濁氣的衣物在惡狠狠的陽光下很快就脆生生的,驅走了陰晦。

由於在火車上沒進食,到站後沒奔景區,就衝吃的去了。桂林在我看來是物價與其旅游名聲最不匹配的城市,二兩鹵水米粉3.5元,三兩4元,旁邊貼張紙說明調價,給食客道歉,2012年起價格上漲五毛……碰到的掌櫃平和溫良,不宰客欺生,有一說一,延續了多年前的好印像,一路幾乎見著涼粉、綠豆沙就買,性價比為亞熱帶獨有……糯米系列美味實在,糯米飯、板栗粽、糯米雞板磚似的足斤足兩,讓人心生感激。

次日在桂林兩江機場乘中午的航班飛吉隆坡,當晚宿馬六甲。

在公共場所空耗時,電視屏幕無處不在,播著同樣的畫面,聲音模糊,就想著可不可以把自助販賣機改成書籍借閱機,其實改裝都不必,把易拉罐換成書就好,統一售價兩元,一元用於成本維護,一元捐給當地的獨立書店,書籍不得帶出車站和航站樓,並在每個出站口增設回收箱,在此站的機器投幣,書撲通掉落,打發一段等待或者旅途,在彼站歸還給回收箱,干淨利落。

可配合藝文時事,做主題閱讀活動;作者不定期在站台簽書;借閱記錄靠前的讀者自動升級為白金會員,就能包下某站機器一周,上架私房推薦,與同好們展開時時互動……既然公交自行車系統做到了通借通還,那麼覆蓋城市的大書房並非不可能,必定比“漂流圖書館”的受眾更廣。不過空想止於空想,大張旗鼓的試讀怕是更影響實體店的生存,鑒於移動傳媒如此通達,誰會大面積鋪開拯救瀕危紙媒的背時公益呢……

黎文在最新一期的《城畫》卷首談到“為什麼我們的生活如此雷同,因為社會不支持更多形態的消費選擇”。目睹了太多小店迫於高企的房租,存活期急劇縮短,我思考起理想的城市長什麼樣。它應該包容、共生、好玩,除吃飯泡吧逛街看電影外,提倡多元的年輕人負擔得起的休憩選擇,有散步的環境,有街頭文化,無論傳統的還是新銳的,管制噪音,限量施工,保住深巷裡弄和個性脈絡,怪人能以較低的成本活下來,小眾文化各得其所,圈地自治,不許奶茶店美發店雞排店骨頭飯連鎖超市鏟除有趣的業態,站在城市的中心,不再感到空洞的妖風和繁華的貧瘠……回想我去過的內地城市,最接近的,只有大理。更多的人死於心碎,但不再有人死於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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