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盛宴 – 荷蘭、比利時、盧森堡. 第十四點五天至第十五天 / 布魯塞爾（一），2013年10月2日星期三至10月3日星期四（一）本以為寫布魯塞爾不需要醞釀，因為內容那麼精彩紛呈。沒想到敲下題目，竟又是一陣無所適從。始終在苦苦地思索游記是用來給別人參考的，還是留給自己一點記憶的線索的？想了很久很久，幾乎每寫一篇游記，都在有意無意地考量答案。結果，還是從兢兢業業的父親身上悟出了答案。七十多歲高齡還在夜以繼日奮力筆耕的父親，曾經對我們說：在我身後，哪怕還有一個讀者在讀我留下的遺作，我的生命就是有價值的，我的創作也沒有枉費心血。在老家那個民族特色日漸式微、文化傳統日益衰歇的邊疆小城，父親數萬言換取的稿費很多時候抵不上他為了和晚輩交流一晚而喝一頓啤酒的錢。 而他從識字起的近七十年來幾乎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沉迷於寫作，支撐他的，除了與生俱來的對我們民族的文化、民族的傳統、民族的語言、民族的文字的熱愛，剩下的當就是那樣一種信念了。好在母親與我們，總是深愛這樣一個人格單純性情天真的父親。無論他的稿費是否為貧困年代的六口之家增添多少物質財富，我們這些子女都一直從心底愛戴他，並以他為自豪，更感謝他和母親在我們成長的年代一直以溫飽之外的所有財力為我們購置圖書，從而使我們享受到無比驕人的精神財富。所以，我的創作當也是如此了。留給未來一些回憶的線索，固然是一個方面，但更多的寫作初衷是為了內心的真實。既然如此，寫作本身對於我，已是痛並快樂著的美好體驗了。而在茫茫人海中，哪怕還有一個人，在讀我的游記時，對我的真心能夠有所感悟、有所共鳴，那麼我的作品也就對別人有所價值了。（二）布魯塞爾留給人最深的印像，應該是他的包容性了。作為比利時的首都，作為歐盟多個機構的所在地和實際上的歐盟總部所在地，作為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總部所在地，布魯塞爾長期以來從政治上具有超人的包容性。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偉大先驅卡爾·馬克思，在1845年因普魯士政府的迫害而被法國驅逐出境後，正是布魯塞爾接納了他。在1998年被列為UNESCO世界文化遺產的布魯塞爾大廣場Grote Markt，與古老的市政廳呈90度角的幾棟連在一起的城市行業會所Gruidhall中，緊挨著拱形廊洞的那個樓，現在是一間咖啡廳，過去的1847年則是共產主義同盟和《共產黨宣言》的誕生地，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生活工作過的地方。維克多·雨果在1851年12月路易·波拿巴發動霧月政變後對共和派進行血腥鎮壓時，被迫離開法國，流亡海外長達19年。而給了他避難之所的地方，也正是布魯塞爾。布魯塞爾還能拉開一長串曾經庇護過的名人的名字，驕傲地展示自己無限包容的胸懷。1921年，比利時被劃分為3個社區 - 說法語的瓦隆社區、說荷蘭語的弗蘭德斯社區、以及說雙語的布魯塞爾社區，使得布魯塞爾從行政區劃上就承擔了包容多種語言暨多種文化的職責。目前布魯塞爾街頭幾乎所有看得見的文字，都是以法語、荷蘭語兩種語言寫成的。自1830年比利時獨立以來，原本以弗拉芒語，即南部荷蘭語為母語的民族，就生生地把法語和荷蘭語並列作了官方語言。而由於法國移民以及其他國家法語人群的大量湧入，講荷蘭語的人數所占的比例一直呈直線下跌的趨勢。而比利時劃分語言社區後的近一個世紀以來，隨著地球村的人口流通趨勢，除了法語外，其他語種的移民人數也不斷攀升。根據近些年的統計，布魯塞爾人說法語的比率占到一半左右，剩下的一半由講荷蘭語和其他多個語種的人構成。母語的弱勢化，已然成為比利時的一個社會問題，很大程度上也是地球村的其他國家同樣正在遭遇的困境。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對不同語言、不同種族、不同膚色、不同教宗的移民人口的大度接納，卻毫無疑問體現了布魯塞爾不同凡響的包容性。布魯塞爾、布魯日、安特衛普這幾個比利時的大城市，無一例外都是游人如織、旅行團高度密集的地方，尤其是市中心的幾個著名景點，總是異常喧囂、熱鬧。但論人口密度似乎還是以首都布魯塞爾為最，又數布魯塞爾最集中體現著繁華城市的人口貧富差異 。在那半個多月的西歐之旅中，在其他任何城市，都沒有像在布魯塞爾似的見過那麼多的街頭藝人。也唯獨在布魯塞爾，見到過露宿街頭的窮人。從比利時大廣場Grote Markt到比利時皇家美術博物館及瑪格麗特美術館的路途，大約七、八百米，是呆在布魯塞爾的那兩天裡反復走的次數最多的路。大廣場向西穿過一個胡同，就會到另一個街心廣場，叫草地廣場Grasmarkt。從草地廣場選擇一條西南方向的路徑，走不多久就會經過一個叫Putterijsquare的綠地公園。晚上在那裡會看到露宿的流浪者，在草坪上席地而睡。從那個綠地公園往西南毗鄰著一個叫Albertinaplein的半圓形廣場，從那裡過馬路，就是一個叫藝術之峰Kunstberg（法語Mont des Arts）的大廣場。穿過藝術之峰廣場，上幾步台階，經過另一個方場，就會到比利時皇家美術博物館。那一段二、三百米的路上，每隔幾十米就會遇到一個街頭藝人，有彈唱吉他的、有拉手風琴的，有吹蘇格蘭風笛的，幾乎每人都會每天分別在固定的時段、找自己固定的地方，表演、賣藝。從皇家美術博物館到比利時司法宮Palais de Justice的路，是相對安靜的後街。早上在那裡漫步，看到了把席夢思墊子鋪在路邊、以大街為家的一對男女，正在和什麼人熱烈地交談。那一帶除了我自己再沒有脖子上挎著相機四處閑逛的游人，相對看得到布魯塞爾的本色了，雖很多窮人，但每個角落依然清潔衛生。政治氛圍的寬厚、語言文化的多樣，自然是一個城市包容性的典型表現。而貧富差異的懸殊、街頭藝術的繁衍，在我看來，也是城市包容性的體現。而人類文明的進步，很大程度上不正是包容性的不斷延伸嗎？君不見，越是對異己的信仰、異己的宗教、異己的思想、異己的理論、異己的見解、異己的藝術、異己的文學、異己的行為予以包容並一視同仁的國度，越是人類精神智慧的結晶締造出文明的榜樣、和諧的社會、人間的樂園、幸福的子民的令世人向往之地嗎？當然，這裡的包容同時意味著堅決排除一切不該包容的，比如漠視生命、殘酷自私，比如爾虞我詐、官僚陰險，比如肮髒惡毒、奸邪勢利，比如懶惰虛偽、不講衛生。在英語裡，區別discriminate就是歧視的意思。所以，包容的意思就是不區別、更不歧視。而包容性的核心，是對真善美的一切給予自由舒展的空間，不加區別我的你的還是他的。從這一點上，布魯塞爾堪稱全人類的榜樣。插圖：布魯塞爾大廣場上的一個咖啡廳，卡爾·馬克思生活過的地方
走在布魯塞爾大廣場和附近的街道，經常會看到建築物上裝飾著各種各樣充滿童趣的雕塑。卡爾·馬克斯生活過的那個小樓的門楣上，就有一只振翅欲飛的白天鵝，生動活潑、充滿活力。乍一看到布魯塞爾股票交易所Beurs van Brussels的建築時，斷定了是個大劇院或者藝術博物館，因為那新古典風格的浪漫奢華的廊柱和四壁屋頂鑲嵌著的無數精美雕塑。 卻完全沒想到，那裡就是大名鼎鼎的股票交易所。由建築師裡昂·蘇伊斯Leon Pierre Suys設計建造於1868 -1873年間的股票交易所，融合了新文藝復興風格和第二帝國風格，是當前布魯塞爾僅次於大廣場的觀光勝地。而那棟建築最讓我驚嘆而喜愛之處， 是作為四個樓角裝飾雕塑的若干天體小頑童們，卷卷的頭發、昂揚的神態、胖嘟嘟的身子、雄赳赳的姿勢，形像逼真得簡直叫人忍不住想抱下來玩一玩。政治也好，股票也罷，原本一切皆始於民生、又終於民生啊。為什麼，為什麼在所謂五千年的文明古國，這一點，會那麼決絕地刻意地人為地被從一代又一代人的意識中強行地抹煞，以至於自認生於書香門第、從小浸淫藝術熏陶的我，會為見到那麼一個建築而驚嘆艷羨？十三億人的童心，都去到了哪裡？為什麼無論是實生活的大街小巷，還是擬生活的電視節目裡，看不到一絲一毫人們的童心？草地廣場邊的一個院子裡，有一個白色的騎在一個大蘑菇上的頑童雕像。忘記了院子是做什麼用的辦公樓，鏡頭裡只留下調皮兒童得意洋洋的樣子。在聖彌額爾及聖古都勒主教座堂Collegiale Sint-Michiels- en Sint-Goedele-co-kathedraal後身的一個胡同口，也曾見過一個可愛的卡通男孩雕塑，綠毛衣、藍褲子、手捧一盆綠色植物、腳邊依偎一只天藍色貓貓。因為手頭擁有的資料有限，所以無法考究那些可愛塑像們的來歷與寓意，只是很，布魯塞爾大街小巷充盈著的天真童趣。皇宮Koninkluk Paleis的圍牆上，也有幾個栩栩如生的男童雕塑, 戴著帽子的、拿著書本的、撫著琴的、摸著地球儀的、扛著旗幟的、長了翅膀的，一律威武、神勇、英姿颯爽，卻個個都是健碩的赤裸天體。每見到一個，都忍不住喜愛得拍照，並且總是情不自禁地會心微笑。插圖：布魯塞爾股票交易所和裝飾雕塑
這樣一個大度包容又喚醒童心的布魯塞爾，對於生活居住在其中的市民而言，無論貧窮與富貴，都應當是足以培養夢想的地方吧。海女2014年1月9日至1月12日於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