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逃離到雲南

作者: 風中雙子

導讀一、出走走出飛機,一陣涼風驟然襲來。 想不到昆明的地面溫度只有21度。 而不到兩小時前我逃離的城市,35度的高溫至少把腦細胞熔化掉一部分。 涼風讓我倏然清醒,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匆忙了,連長袖衣都沒准備一件。 但這趟旅程,我四個月前已經開始准備。如果不是非典的阻礙,五月便該來到這裡。 心比腳更快,只好見步行步了。 南窯客運站,所有開往文山的長途� ...

一、出走走出飛機,一陣涼風驟然襲來。

想不到昆明的地面溫度只有21度。

而不到兩小時前我逃離的城市,35度的高溫至少把腦細胞熔化掉一部分。

涼風讓我倏然清醒,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匆忙了,連長袖衣都沒准備一件。

但這趟旅程,我四個月前已經開始准備。如果不是非典的阻礙,五月便該來到這裡。

心比腳更快,只好見步行步了。

南窯客運站,所有開往文山的長途車都滿了。

以為山窮水盡,忽然聽得有加車。

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以比長途臥鋪還貴的價錢坐上那輛小中巴。蜷縮在狹小的座位上,身前身後是一群民工模樣的人,看起來髒兮兮的。煙味和汗臭直往我鼻子鑽,但又無法開窗,只要稍稍把車窗拉開一條縫,凌厲的夜風便像一把小刀無情地劃過來……

其實不開窗,車子裡面也是夠冷的,冷氣開得很足,別人都穿了外套,只有我這個莽撞的外地人,瑟縮在短袖衫裡。

開車前沒來得及上洗手間,車子開出不久就連過道的加座都滿了,我再也沒有擠出去的機會。坐在我身邊那個沒有靠背的加座上的,是一個滿臉黝黑,頭發糾結的中年男子,半夜時分一車人都東倒西歪地進入夢鄉,這位仁兄也有意無意地一次次把腦袋往我這邊靠。

我只好不停地閃避,實在沒地方閃了就把這顆越界尋找枕頭的腦袋推開。眼睛很沉,有些痛,我知道我急需睡眠,但這種要求在這樣的環境下有些奢侈。

黑夜,異鄉,一個孤身的女子,與一群“土著”擠在一輛中巴車上。想想這個場景自己都覺得有意思,許多人會想當然地覺得恐怖,想當然的恐怖於是成了拒絕出游的理由。

而我,實實在在地來了。

二、文山

夜車跑得比較快,到達文山正是凌晨5點,四周一片靜寂,唯一亮燈的是候車室。我不得不在這裡枯坐幾個小時。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看清這個地方大致的輪廓,也決定了接下來的行程。

把行李放在車站對面一家小旅社,稍事梳洗,我坐上公共汽車去了西華公園。

這座公園依山而建,嶙峋山石,參差樓閣,蒼翠林木,爛漫野花,一個山野公園該有的元素基本都有,只是都比較簡單,人氣也非常的不旺。之所以還算小有名氣,我想應歸功於它的歷史,清初就已建造的公園,就算什麼都沒有了,也可以剩下年頭和古董。

而我到這裡來,也只是游客到了文山的例行公事罷了。

文山,三七之鄉。這個時候正是三七花開的季節。我在旅社休息的個把小時,電視裡一位女歌手就不停地唱:“三七花開等你來,哎羅哎,等你來呀等你來。”

除此之外,文山實在是很普通的一個小城。感覺上,就像家鄉那個小鎮。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一點點惶惑,一點點茫然。看看來來往往的面孔和腳步,似乎也隱隱透出一種慵懶、閑散,甚至呆滯。偶爾也會見到陽光下的青澀少年,有著不一樣的朝氣和帥氣。他們當中的一些人,若干年後還會保有這朝氣和帥氣吧——在離開他們家鄉的地方,笑傲江湖。

站在異鄉的街頭,想起千裡之外的家鄉,已然和我,兩兩相忘了吧?

決定讓這趟出行成為純粹的風景之旅。我決定不再逗留,也不去麻栗坡了,盡管事前我還考慮周全地辦了邊防證。

買了幾盒三七花茶,坐上開往丘北的汽車,我離開了文山。

三、普者黑

丘北普者黑,念起來怪怪的名字,此行的主要目的地,號稱有桂林之景,江南之韻。

到這裡來,游湖的錢是不能省的,否則就完全不能領略普者黑的風韻。綿延20公裡的水域,乘船游上一次少說也要三四個小時。游湖,必須到景區大門售票處購買75元的全票。水面和沿岸到處漂游的小船並不載客游覽,盡管船夫也一樣是當地人。這些小船是向游客兜售燒烤食物的。船上滿載燒烤工具和食物原料,或泊在岸邊以靜待動,或追逐游船貼身服務。除了茄子、香腸、韭菜等常規串燒外,還有普者黑湖裡撈起來的的小魚小蝦、蜆肉螺肉,普者黑地裡長出來的紫色小土豆——當地人叫紫色洋芋,再抹上普者黑自產的辣醬,味道確實不錯。

所有的船,包括游船,都是獨木舟樣式的,這也是當地特有的交通工具,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難怪人們也把普者黑比做了江南水鄉。

我是將近中午才買票上的游船,整條船上除了船夫就只有我一個游客。年輕的船夫有些靦腆,話不多,但有問必答,還解釋得很詳細。來之前知道這裡馬上就進入花臉節了,問這小伙子才知道了花臉節的來歷。據說古時有惡鬼襲擾這個村子,村民抹上花臉嚇退惡鬼,從此花臉節便成了代代相傳的傳統節日。

丘北是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一個縣,我便想當然地認為船夫是苗族人。我果然猜對了,但小伙子告訴我,我一路看到的穿少數民族服飾的都是撒尼人——彝族的一個支系,也是普者黑的主要民族。而花臉節,自然也是彝族的節日。

小伙子很友善,本來可以兼任我的導游和攝影師,但後來我們遇見了另一條船,船上的游客見我一個人,便友好地發出邀請。盛情難卻,我也就爽快“跳舟”,請船夫回去休息了。

若不是太陽熱力逼人,蕩舟湖上實在是很愜意的一回事。狹長的獨木舟,小魚一般穿梭在畫卷山水中,本身就帶了幾分詩意。普者黑湖據說能見度達到3米,實際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水裡密密麻麻瘋長的水草是看得很清楚的。而在水淺的地方,總有許多興奮的游人跳下去暢泳嬉戲。坐在船上的,也互相拿了小盆潑水取樂。普者黑是周邊上班族周末放松的好地方,像我這裡千裡迢迢來見她一面的不多。

這裡是喀斯特地貌風景區,拿桂林來類比很形像。一座又一座的奇峰異石,兀立輕波蕩漾的水面,宛如鬼斧神工。一間間瓦房草舍,掩映在荷蕩竹林中,還有岸邊路上不時走過的彝家姑娘,在在提醒人們這是另一個世外桃源。

更讓我覺得賞心悅目的,是大片大片的荷田,穿插覆蓋在普者黑靜謐清澈的湖面上。這裡的荷花都是野生的,基本上分為紅白兩種顏色,都是復瓣的,碩大美麗。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碧綠的荷葉和清雅的荷花在微風吹拂下輕輕搖擺,吸引了許多游人駐舟拍照。當游船駛入荷蕩深處,更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荷花的芳香。這個時候,普者黑又變成了江南縮影。

大凡喀斯特地區,溶洞天坑總是少不了的。我對溶洞有一種特別的喜愛,但普者黑的洞實在不算出類拔萃。我們看了月亮洞、火把洞、觀音洞、仙人洞等等,基本上大同小異,只是有的洞裡還有可以劃船的內湖,感覺好玩一點。

黃昏,我們的船終於姍姍靠岸。我登上普者黑賓館前的那座小山丘,居高臨下,看到一幅如畫的風景:石峰翠林夾道,寬廣的普者黑湖被大片花繁葉茂的荷田分割成曲線玲瓏的圖案,蜿蜒地伸向遠方。靈動的獨木舟,仿如一條條身形狹長的活潑小魚,船上一色鮮黃救生衣的游客,則組成了小魚身上艷麗的斑紋。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

按動數碼相機的快門,拍下兩張此次出行最出色的照片。

四、農家樂和花臉節

第二天適逢花臉節開幕式。此次花臉節,當地政府隆重其事,不僅組織大型歌舞演出、人體彩繪表演等,在花臉節的一周內還組織各種登山賽、龍舟賽、摸魚賽什麼的,據說參加者都是當地村民。

原以為會很好看,結果打錯算盤。開幕式那天,人山人海的是夠熱鬧了,但組織者宣布平時的套票作廢,要觀看任何演出都得另行購票。就連露天的歌舞表演,四周也被封了起來,包括旁邊那座視角極佳的小山也派人把守,不讓人登上山免費觀看。我本來想上去再拍一張普者黑的風景照的——今天游客暴增,河面上擠滿了狹長的獨木舟,穿著統一黃色救生衣的游客嬉笑戲水,像是自發的龍舟賽提前開始,與昨天相比又有一種特別的活力——但封山的結果,我的照片也拍不成了。

游客滿坑滿谷地多起來,不能站在山上看風景,也不能站在橋上看風景,因為從橋下穿過的小船隨時會把一把清水連同一把笑聲潑上橋來。

賣燒烤的小船也格外多了起來,還有在路邊排開的各類風味小吃攤檔、雜貨攤,原來花臉節最實際的意義就是營造一個大廟會,讓四方的人都來逛。

我當然不會買票看那無謂的演出,索性就在各小吃攤間逡巡,順便研究一下不同民族的穿戴——不是戲服,不會誇張,卻一樣艷麗,更加真實。

戴著圓筒狀花帽子的,自然是普者黑的撒尼姑娘,帽子前方還有一只蝴蝶結。不過她們最特別的裝束是腰帶,末端有一連串紅色或花色的小球,每個都有網球大小,錯落有致地垂掛在身後,很是好看。而她們的衣服,都喜歡用一種類似綢緞的料子,上面貼有反光的圓點或花鳥圖案。

苗族姑娘最著名的是百褶裙。多是白色,普通的都會繡上幾道花邊,講究的還從腰部開始就垂下一串串珠絡,彩色而細小的珠子帖服地罩在整條裙子上,看上去很像古時漢家女的裝束。小時侯畫古裝美女,就常常會設計這樣的“珠網紗裙”,就是現在在戲台上,也仍然能見到類似的服裝,穿上它的角色,多是公主一類的人物。

壯族的服飾就樸素多了,幾乎是清一色的深藍粗布。短上衣,斜襟,領口、手肘各有一圈花紋。她們通常還系一條小花圍裙,看起來就像上衣下方的一塊繡花。最有特色的是她們的帽子,也就是包頭,顏色雖是一律的藍黑,但兩邊翹起像一對翅膀,耳邊還垂下一對褐色的流蘇,看起來就像掛了兩條短辮子。

也見到幾個應該是外地來的,戴的花帽子像是白族的式樣。

還有幾個販賣清真食品的女孩,戴著薄薄的絲巾,從額頭一直緊系到下巴,只給臉部留一個三角形的空間,典型的回族裝扮。後來才知道,這裡還有4個回族村寨。

風景看過,風情看多,我開始在我投宿的村子游逛——進行“農家樂”活動。

我住的這個村子,入口處立著“仙人洞彝族生態文化第一村”的牌子,顯然是當地旅游部門的傑作。這裡是撒尼人聚居的地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掛起“農家樂”的牌子充當旅館。我住的那家叫“蓮花塘農家樂”,而四鄰分別叫“荷花塘農家樂”、“荷花農家樂”、“荷葉農家樂”——這些名字足夠說明周圍的環境。出門就是荷塘,自然質樸的美麗,讓人心曠神怡。

這些都是白天才看得見的。我在這裡住下的時候是夜裡將近10點,房間的簡陋粗糙還讓人心生疑慮。那天到達普者黑,已經天黑。事前給普者黑賓館打過電話,知道花臉節期間的房間都訂滿了。這時到處去問,發現有的賓館雖然還有房間,但價格都已趁勢拔高。

我有一個帶路者,是一個在從文山到丘北的車上就開始向我搭訕的當地人。聽不大懂他說的話,但大致明白他是想主動幫忙。為表好意,他連身份證都掏了出來,語言的隔閡又使我誤以為他自己也恰好要去普者黑,於是便順從地跟了他走。

但漸漸感覺不對勁,此人想著法子套我的名字、電話和地址,又說他沒事,是專程給我帶路的,如果我願意他這兩天都來陪我玩。

賓館房價雖貴我也沒說不住,倒是這位“大哥”一口替我回絕,最後把我帶到這黑漆漆的鄉村來,並當著我的面大包大攬地和老板以50元的價格替我訂下這唯一一間帶衛生間的房間——當然,擺設的作用大於實際。而且,這房間完全未經打掃,蚊蟲的屍骸,竟鋪滿白色床單。

一路上我想擺脫他都沒成功,但看他為了表示自己人面廣而不停地和人打招呼,我也就心裡有底了,除非這個地方整個是一黑窩,否則我就不怕他能有什麼招數。

而且天色已晚,我決定將就這晚再說。

堅決表示“大哥”已經功德圓滿,再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忙了,把他送走,開始盤算第二天要早點出去探行情,換個住宿地點,免得這家伙又不識好歹地跑過來。

老板給我送來蚊香,問我:“剛才他說你是他朋友?”

我說:“他說你是他朋友。”

我們都笑了笑,仿佛心照不宣了。

第二天陽光很好,更讓我覺得無所畏懼。探查的結果,整條村都是私人旅社,同時又充當“農家樂”景點,絕非黑店。隨著花臉節的到來人如潮湧,別說要換個地方,這裡能保住就不錯了——老板一直在催促我盡早決定還住不住。

於是當機立斷,決定住下去。從第二天開始房價提為70,但已經算便宜了。而且老板照我的意思重新打掃了房間,感覺也好了許多。

最重要的是,那個丘北人也沒有再來找我,我終於安心地在這住了三個晚上。

這個村子幾乎家家戶戶的堂屋裡都掛著一副有意思的匾額:天地國親師。

村口是一大片竹林,竹林深處是一個露天的空曠場所,據說每晚都有篝火晚會。再深入,則是一些彝族特有的石雕木雕,造型古怪的人物和臉譜,鬼怪一般的神情和姿態,大約就是彝人信仰的神靈了。

繼續走下去,就見到兩座高山夾道。前行是農田耕作區,通往另外的村子。上山則可以見到一些天坑溶洞,像“舊仙人洞”,我不知道為什麼廢棄,看起來一點也不比現在的仙人洞差。

那天晚上月亮很好,又大又圓,竹林裡人群越聚越多,篝火晚會卻遲遲不見開場。忽然一個喇叭聲音響起,自稱是什麼普者黑管理區主任,篝火晚會改了地點,請大家跟著他走。

上千人就這麼在黑夜中,朝著一個方向洶湧而去。忽然間前面又起騷動,說是又改地方了。果然喇叭聲音又響起,說改回原地點。“請大家相信我,晚會一定舉行。”

閑著也是閑著,我決定索性跟蹤到底,做一個徹底的旁觀者。

事實證明,那真是一台敷衍之至的“篝火晚會”。數百游客圍成一個小圈子自娛自樂,那個什麼管理區主任拿著喇叭充當司儀,使盡渾身解數卻始終無法活絡氣氛。人群不斷發出不滿的騷動,主任也只得不停地安撫:“我們正在調演員過來,請大家耐心等待一下。”

整個過程,我是一個人跑到旁邊的山上看的。這山有名“密枝林”,此時四周一片漆黑,圓月的清輝和下面空地反射上來的燈光,把身邊搖曳的樹枝打出長長的影子,更添幾分慘淡。我站在一塊大山石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台頗為冷清的“篝火晚會”。那麼無聊的情景,那麼詭異的環境,我居然能安之若素地呆上一個多小時,自己都覺得頗有當間諜的素質,再不然偵探也行。

演員終是沒有過來,來了幾個大音箱。於是在接近10點鐘的時候,篝火終於熊熊燃起,伴隨著音箱裡播出的歡快旋律,游客們手牽手圍著篝火跳起了舞。我趕緊跑下去拍照。

過了好一會,人群忽然四散,原來抹花臉的活動開始了。

我還在抓著相機捕捉拍攝對像,忽然旁邊有人衝過來,動作極為迅速地往我臉上抹了一把,又倏忽鑽到人群去了。見我不知所措的樣子,旁邊一女孩趕緊安慰我:“我們這裡抹花臉是表示喜歡你,對你的祝福,不是惡意。”

呵呵,我當然知道,開心的集體惡作劇嘛。於是讓女孩幫我拍了兩張照片以資留念。(可惜光線太暗,洗出來的照片幾乎報廢。)

回到住處一看,乖乖,兩邊臉都是黑黑的炭灰,連耳朵上都有,真成了大花臉了。幸好用毛巾沾沾清水,很快就洗掉了。

——後來一個當地人告訴我,以前的村民才絕呢,用豬油裹上炭灰來抹花臉,叫你輕易不能洗掉。

被抹花臉,是我離開之前,普者黑送給我的一份開心禮物。

五、石林和世博園

回到昆明,我參加了石林一日游。

無論長線短線,但凡參團旅游就少不了逛珠寶店這一項。再加上中途還拐去據說是陳圓圓帶發修行過三個月的永福寺參觀了一下,到達石林時,已是中午。

吃過午飯,頂著火辣的太陽進入景區,人頭湧湧,更添幾分燠熱。幸好導游帶著我們避開人群,專走清涼小徑。這樣也好,反正石林就是一片兩億年前的海底石頭,看這一塊跟看那一塊都差不多。

石林的景色兼有天公造物的精妙和滄海桑田的意義,在這裡聚居的撒尼人又是另一道風景。我發現這裡撒尼人的裝束跟普者黑的不同,腰帶尾端不再有那些可愛的小球,帽子上的蝴蝶結也分開移到兩側耳朵上,但服裝卻更為鮮艷奪目。

據說彝族的服裝是最為復雜的,因為有20多個支系。顯然,就算同樣的支系,在不同地方也有不同的裝扮習慣。

雲南的最後一天,在世博園度過。

實事求是地說,現在的世博園實在乏善可陳,不值一游。世博會已經過去好些年了,留下的這個大園子成了個空架子。亭台樓閣衰敗,花草樹木稀疏。基本上每個室內室外展區都成了旅游商品專賣店,賣的東西也大同小異,不外是民族服飾、地方特產之類。

100元的門票,實在花得有些冤。但我還是堅持在裡面走了一整天,幾乎走遍所有商櫃,直到把整個園子都走完,腳也幾乎起了泡。

這樣做的原因,除了要對得起自己的100元,還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六、戒指的故事

這次旅行中最怪異的一件事。

花臉節開幕式那天,我在普者黑的“廟會”上買了一枚泰銀戒指。套在手指上,正好占了一節指骨的長度。繁復中顯出單純,玲瓏中透出大方的式樣,以及低得讓我偷笑的價格(這樣的一枚戒指在廣州的精品店肯定要幾十塊錢,而這裡只出價10元,最後我還價4元成交),讓我一直竊喜撿了個大便宜,高高興興地戴了一天。

僅僅一天。

第二天到了永福寺。寺院看起來很簡陋,但在導游的如簧巧舌下,顯得地位超凡。導游一直在嘰嘰喳喳說了很多,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仔細聽。比如導游說我們運氣,“洪遠大師”日前剛好為了參加某個重要的佛教活動,住進了本寺。可我對佛教事務完全不懂的,這個大師地位有多崇高,這個活動的意義又有多重要,與我何干呢?

到了大殿,導游又拿起簽筒說,這裡的人們抽簽跟漢族不一樣,不是搖晃的,而是隨手從簽筒抽一根。他讓我們每人抽支簽,說是免費的。出於禮貌,再加上這種抽簽方式我認為比較合理,更接近佛門不矯作的特性,於是便和大家一起排隊抽簽。

隨手從簽筒擎出一支,交給持簽筒的小和尚。他接過去看看,對我笑笑:“一號簽。”

不是吧?我頓時有些驚訝。導游剛剛才講完一個有關一號簽的傳奇!

可惜當時我又在開小差沒認真聽。只記得故事的主角大概是當年雲南掌握軍事大權的頭頭,在時局動蕩之際決定不了要不要投降共產黨,於是跑到永福寺來,和住持大師座談三天,又從這簽筒裡抽了支一號簽——這簽恰好蘊含他的名字“乾”——終於認清天意,下定決心投誠,後來還出任了雲南省第一任地方長官。

這樣一支被賦予傳奇色彩的簽,被我這普通人抽到有什麼用?

出去拿了解簽紙,一號“乾”卦,上上簽。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抽到過上上簽呢,於是一直研究。可是看來看去,也不覺得簽語說得有多美妙,不見得一馬平川事事順利,還說有失財呢。——我有什麼財可失?

出了大殿,請導游幫我照張相。導游忽然問我:“要不要見見洪遠大師?”

“啊?”

導游又問一次:“要不要見見洪遠大師?”

我楞著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洪遠大師是誰?來參加重要佛事的佛門重要人物,可是,可是……與我何干?難不成導游知道我抽了一號簽?難不成抽了一號簽就有資格和洪遠大師對話?

莫名其妙。我支吾著“不用了,見也沒用……”趕緊逃開。

逃到洗手間。

手上還拎著東西,心急一錯手,那枚剛戴了一天的戒指——對了,它是不閉合的——倏地掉到坑裡去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怎麼回事?不是才抽了上上簽嗎?失財?

一驚一乍,結束了在永福寺的短暫停留。我念念不忘這次失物,到了世博園索性把這裡當成精品連鎖商場,希望能再找一枚物美價廉的銀戒指。

這裡的銀飾的確不少,純銀的藏銀的泰銀的沙金的,價格雖然已經拔高,也還是比廣州街頭的精品店低好幾個坎。我當然不指望能買回一模一樣的戒指,差不多的也可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對那枚戒指印像太深了呢?轉了大半天,藏銀手鏈也買了一條,就是見不到合意的戒指。

到下午三四點時,世博園已經快關門了。我忽然在一個櫃台發現了那枚戒指!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式樣,雖然光澤不如原來的那枚好,價錢也比較高(我講價的結果,還是比原來多花了一塊錢),但是這樣都能“失而復得”,也算奇跡了。

我一路端詳手上的戒指,洋洋自得。有緣就是有緣啊!不枉我今天走得腳都腫了。

臨出世博園,我最後上了一趟洗手間。這次當然小心翼翼,戒指安然無恙。

出門,坐上公共汽車,回到旅館。一路順利無話。

我滿意地小包甩到床上,脫掉鞋子,把手上的飾物一一除下來——一路被飾物吸引的結果,我手指和手腕上的累贅自然是比較多。

忽然我楞住了:那枚戒指呢?又不見了!

手指上沒有,小包裡沒有,就連裝飲料的塑料袋裡也沒有!

可是,怎麼丟掉的呢?怎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明明上車前還在端詳,那麼,只能是丟在公共汽車上了?可是那輛車很空,我一上車就坐在靠窗的單人座位上,從始至終身邊都沒有站過人。路很順,轉彎都不多,更沒有“顛”下來的理由吧?

百思不得其解。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這枚和我終究沒有緣分的戒指,成了這次旅行最大的謎。

後來想,真的在永福寺不夠虔誠?但小懲大戒之事,按說怎麼也輪不到我,畢竟我雖不燒香拜佛,但也不坑蒙拐騙——至少不會欠人錢。

——石林一日游我是通過電話聯系的,旅行社來接我的人只知道我的房間號,根本不知道我的姓名和身份。說好一天游下來是100元,可是忙碌的導游竟忘了收我的錢。我回到旅館想起來了,頓時思想鬥爭起來:本來這算是人家的錯,不關我事,哪有便宜不賺的道理?再說,這樣的一日游,旅行社往往宰得游客沒商量,差我一個人的錢,他們其實並無損失,卻有著對他們像征性的打擊,蠻有意義的嘛。

左思右想,要不要換一家旅店,讓他們找不到?要不就等他們找上來好了,又不是我故意不交錢。可是直等到夜裡10點多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終於沉不住氣,拿起手機撥通這旅行社的電話——嗚呼,又浪費一筆長途費和漫游費——通知他們來收錢。

人來得挺快。收完錢留了張名片,謝謝也沒多說一聲。我覺得自己很沒骨氣,唉,天生不是當壞人的料,只好自嘲: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

七、回歸

飛機在白雲機場降落。

一開機艙門,一股熱浪襲來,熏人欲昏。

後來才知道,在我出離的一個星期裡,廣州出現了38度的高溫,是今年的最高記錄。而整個7月驕陽似火,也成就了歷史上罕見的50年一遇。

大家都說我會挑時候避暑。天地良心,我之前真沒想到雲南是那樣一個清涼世界。只不過在這蒸籠似的氛圍中,叛逃之心隱隱已生吧。原意也只想出去好好透透氣的,畢竟憋了半年了。

結果,竟無心插柳柳成蔭。

2003.8


精選遊記: 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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