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的鬥馬

作者: 梅葉青青

導讀去安丘青雲山民俗游樂園,游遍形形色色的傣寨、瓦寨、哈尼寨,看過花花綠綠民族服飾的歌舞表演,以及所謂清朝衙門裡的縣官審案,冷熱拼盤,什錦雜燴。真一個“俗”字了得。舉國上下,民俗游樂園像雨後的蛤蟆遍地爬。記得有句話說,第一個把鮮花比作姑娘的是天才,第二個則是蠢才。可惜的是,在這個世界上,蠢才總是要比天才多得多。游樂園裡有鬥馬表演。在游� ...

去安丘青雲山民俗游樂園,游遍形形色色的傣寨、瓦寨、哈尼寨,看過花花綠綠民族服飾的歌舞表演,以及所謂清朝衙門裡的縣官審案,冷熱拼盤,什錦雜燴。真一個“俗”字了得。舉國上下,民俗游樂園像雨後的蛤蟆遍地爬。記得有句話說,第一個把鮮花比作姑娘的是天才,第二個則是蠢才。可惜的是,在這個世界上,蠢才總是要比天才多得多。游樂園裡有鬥馬表演。在游樂園的導游圖上,有專門的鬥馬圖片介紹,看來是把鬥馬表演作為一項重要娛樂節目來向游人隆重推出。

圈成圓形的鬥馬場,一邊是偌大的比賽場地,一邊是階梯式的觀眾看台。待我們像公元一世紀羅馬鬥獸場裡的觀眾在看台上落座不久,激昂亢奮的音樂驟然響起,兩位年輕的馴馬者牽著兩匹馬奔跑出來。

那是兩匹威武高大一棕一白的雄馬。它們在馴馬者的牽引下,圍著場地一圈又一圈地小步疾馳,四蹄跑得倉促而又壓抑,韁繩牢牢地握在馴馬者手裡,它們的奔跑頻率必須與馴馬者的奔跑相一致。

小時候,家裡留聲機的老唱片經常播放一首草原歌曲,記得開頭是:我們是草原的神馬,奔馳在草原上……。黑色的唱片在留聲機上一邊轉一邊發出低微的沙沙聲響,總讓我覺得那是草原上茂密的青草被奔騰的馬蹄拂動起來時發出的綠色節奏,甚至都能嗅到翠翠的液汁味在空氣中沙沙的流動。在遼闊草原上自由奔放的駿馬,如今卻要被人牽著鼻子跑,它們的屈辱該是多麼沉重。

讓人牽著鼻子跑,在人類的語言中是屬於貶義色彩濃重的詞語,人不願意讓別人牽著自己的鼻子走,何況奔放自由的馬。但馬鼻前的韁繩握在馴馬者手裡,如同自己的命運握在別人的手裡一樣,馬說,人啊,看看我們就知道了,那些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並不是他願意這樣,只不過他的把柄像韁繩一樣被別人握在了手裡,他不得不這樣啊。

兩匹高大的馬就這樣無可奈何地跑在馴馬者的後面,它們像漫畫《武大郎開店》中的那些伙計,把步子邁得小小的,注意不能超過他們的主人。

一溜煙兒的小碎步,把地面的塵土揚起,它們用無言的馬蹄恨恨地擊打著地面,告訴我們這並不是它們想要的生活。但是沒有人能夠聽懂它們的訴說,也沒有人想聽它們的訴說,因為人們坐到這裡來,並不是要傾聽馬兒的心聲,他們是來娛樂自己的眼睛。在人的心目中,除了他們自己還有誰值得關懷體貼呢。

幾圈跑下來,兩匹馬絲毫沒有要鬥的架式。馬根本就不是一種好鬥的動物,不像人類,聚在一起就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宗教與宗教,殘酷的戰爭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有次在街上聽到一首老歌《寶貝》,這是在六十年代初非常流行的搖籃曲,輕柔的女聲溫婉地唱道:“寶貝,你爸爸過著動蕩的生活,他參加游擊隊……”就無來由想,這位年輕母親的丈夫也說不准是個恐怖分子。想想世界各地五花八門的游擊隊到處在制造流血恐怖事件,無所謂正義非正義,其實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爭戰。

人類不僅自己好鬥,而且還把自己的嗜好強加於這個世界,鬥雞、鬥牛、鬥蟋蟀……他們成倍地放大著自己的其樂無窮。孔子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麼這是不是欲我欲,以及馬之欲乎?

我不知道馴馬者如何能讓這兩匹雄馬像鬥士一樣戰鬥起來。他們總不至於拿一根毛毛草在兩匹馬之間來回撥弄吧,馬畢竟不是蟋蟀。

看,又一個馴馬者上場,他帶進一匹淺棕色的牝馬。馴馬者把牝馬拽到一匹雄馬跟前,把它們的臉頰貼靠在一起,來,親親我的寶貝,兩匹馬就像電視劇熱戀中的情人們一樣陶醉地親吻起來。然後又讓牝馬與另一匹雄馬也是如此熱烈一番。

那匹淺棕色馬在我們看來或許就是一匹普普通通的雌馬,但是在這兩匹雄馬眼中,它就成了美女貂嬋。這與我們那位讓亂世英雄為之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的貂嬋,在所有馬的眼中也只不過僅僅是一個雌性的人的道理是一樣的。

馴馬者讓貂嬋在呂布與董卓之間纏綿悱惻,頻送秋波。貂嬋的雌性放電引燃了呂布與董卓心中的妒火,火苗不斷翻卷著熊熊燃燒,把它們的胸膛燒成了一爐熔化的鋼水,恨不得頃刻間全部向對方當頭澆去。馴馬者借機硬拽韁繩讓它們分別沿相反的方向圍著場地狂跑,這時它們蹄下已開始虎虎生風,有了雄獅般的憤怒。

轉過半個場子,他們面對面地迎過來,像兩輛呼嘯而來的火車。馴馬者死死地拉住韁繩,如偉大的舵手牢牢把握著前進的方向,它們無法躲避對方,兩輛火車只能在一條軌道上以排山倒海之勢瘋狂地衝向對方。

風馳電掣的火車在瞬間撞擊爆炸,天崩地裂的聲響震蕩著我們心靈的天空,許多美麗的小鳥都呼啦啦飛走了,只剩下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涼。

馬發出痛苦的嘶鳴。悲長的嘶鳴像一把長長的鋸猛烈鋸割著人類的堅硬,不斷有細碎的粉末紛紛揚揚落下來,使我們的良心如不堪大雪重壓的纖細樹枝,而發出劈啪的骨斷聲響。

馴馬者交錯地死死拽住韁繩,交叉的繩索把骷髏上的那個令人恐怖的叉刻畫得無比醒目,骷髏呲牙冷笑:讓爆炸聲來得更猛烈些吧。

衝撞交疊在一起的馬於撕心裂骨的疼痛中本能地拼命撕咬蹄打對方,頓時,雙方鮮血淋漓,皮開肉綻。整個鬥馬場上塵煙滾滾,馬毛橫飛,完全是一副慘不忍睹的場面。

幾個回合下來,棕色雄馬漸占上風,最後,白色的董卓只有滿場子潰逃的份。呂布的憤怒情緒完全被挑鬥起來。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它殺氣騰騰地追逐著董卓,必欲至之死地而後快。

在整個戰鬥中,貂嬋自始至終被馴馬者牽在一旁,讓雄性的戰爭,總是籠罩在異性的多情目光下。

一場為了異性的戰爭就是這樣爆發的。像人類自己的伊裡亞特戰爭,為了一個叫海倫的美麗女人,可以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動物中都有為爭奪異性而戰鬥的秉性,例如凶殘的狼。公狼們為了得到母狼的青睞,常常是咬得你死我活,而母狼則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等待著。但再如何殘忍,那也是大自然法則的殘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人類的這一切算是什麼呢,充滿了陰謀與詭計。這場面,總讓我想起噩夢似的文革中那些似曾相識的東西。芸芸眾生轉眼之間就刀槍相見,不共戴天。被玩於股掌,還天真愚蠢地以為是在捍衛真理。

在我們看來,青雲山的馬是令人悲嘆的,但是看看那些馬的眼睛吧,那裡流露出來的目光讓上帝知道是誰在可憐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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