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深高速路上飛馳時，我還在想像這個城市的面貌，一定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這些想像後來被證實確然如此。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深圳市區周圍是群山環繞的，初見時甚覺詫異仿佛童話中點石成金的法術將一個封閉的小山村和落後的小漁鎮幻化成了現代化的海市蜃樓，而這一切都是真的。深圳是年輕的城市，呆了兩日我沒在街頭看到一位老人，多數是衣著光鮮的中青年職業人士。當年在曾在這裡創業淘金的，多半已是事業有成、功成名就的了。
深圳也是座繁華的都市，入夜的匆忙和喧囂更凸現它的熱鬧，那些白天關在帶著刺眼玻幕的高層籠格裡的人們傾巢出動，密密匝匝的湧向了各種娛樂場所、開放公園、餐館、商場和街頭排擋。
這似乎是一個不愁溫飽、無憂無慮的城市，繁忙奢華、節奏分明。雖然遇到的出租車司機抱怨說這兩年不比前兩年好賺錢了，可他們不是仍然舍不得離開這淘金寶地另謀他職嗎？——畢竟再怎麼樣，這兒的的士費可算是全國最貴的。
那天從北海漁村酒足飯飽走出來，一拐街角看到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婦，向我伸出了手。她衣著整潔，臉上微帶笑意，一開始我還沒意識到她是在向我行乞，直到聽清她的嚅嚅細語：“給點吧，給點吧！……”
在任何一個城市裡你都能碰到乞丐，他們有的衣衫襤褸，有的肢體殘缺，其狀甚慘。你可能在車站候車時碰到小乞丐對你磕頭作揖，糾纏著你不放，你也可能在街頭行路時聽到老乞丐跪地拉出幾聲凄慘的琴聲，可是你也許很少會被打動而生出些許憐憫之意，相反面對這些熟視無睹的景像你的同情心早已變得麻木。你會覺得那只是個騙局，人的天性懶惰，總想不勞而獲，乞丐是一種職業，他們靠出賣自尊混碗飯吃罷了！
那刻面對老婦，我壓根兒沒生半點惻隱之心，漠然欲走。令我奇怪的是，那老婦見我不願施與，反倒在臉上露出幾分羞怯和歉意來，隨即將手伸向了另一位路人。我不由得停下腳步在街角佇立，發現像很多別的城市的乞丐一樣，老婦幾無所獲。且深圳街頭行人匆匆，老婦又不會死纏爛打，她簡直就是一無所獲。
後來我一直在想她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到這個城市來？怎麼躲過邊檢呢？或是翻山越嶺而來？她的子女呢？為何流落街頭行乞？行乞是為了養活自己還是另有其他人？……這座城市和她是格格不入的。
我始終不可能知道問題的答案，但這事留給我很深的印像，因為這老婦是我在這個城市見到的唯一的老人，我想她也是這個城市唯一的、真正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