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泰山記

作者: 真實的

導讀現在在江南已是陽春三月,燕飛草長,正是踏春的好時節。然而在泰安此時仍是春寒料峭,陽光懶洋洋的,漫不經心地射過來,也沒有什麼生氣;春風拂過,竟還覺得身子一陣陣地冷。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件羊毛衫在身邊,就算是到了山頂,我也不至於有受凍之虞。我從東路開始登山了。沒有經過岱宗坊,也沒有經過黑山水庫,出租車一直把我送到了孔子登臨處。往北,� ...

現在在江南已是陽春三月,燕飛草長,正是踏春的好時節。然而在泰安此時仍是春寒料峭,陽光懶洋洋的,漫不經心地射過來,也沒有什麼生氣;春風拂過,竟還覺得身子一陣陣地冷。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件羊毛衫在身邊,就算是到了山頂,我也不至於有受凍之虞。我從東路開始登山了。沒有經過岱宗坊,也沒有經過黑山水庫,出租車一直把我送到了孔子登臨處。往北,就是大名鼎鼎的紅門了。拾級而上,穿過紅門,行進在泰山道上。不知道山道是何時修的,很寬闊,石條板明顯是石匠們一塊一塊鑿出來的,頗見艱辛,也看得出歷史的滄桑。想必當年,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就是在這裡上山的,坐著轎,騎著馬,浩浩蕩蕩,前呼後擁,志得意滿,好不威風!這是統治者的做派。作為被統治的一類,想來也不過就是拖兒契女,前來祁福降香,保佑好收成啦,生個胖小子啦,全家平安無災啦,以一臉虔誠來換回些仙家的恩賜,滿足自己那可憐的要求。相比之下,我覺得平民的心願更符合歷史的發展,順應歷史的潮流。用時髦的話說,叫“與時俱進”。好大喜功的帝王們只願以文治武功,子孫萬年君臨天下,創霸業為一家之私,可“萬歲”又有誰見到了?最後“荒塚一堆湮沒了”。在世能夠衣蔽體,能夠食裹腹,能夠飴子弄孫,最好還能像我一樣能游山玩水,足夠矣。

這一段的山路比較平坦,高高低低,向前延伸,走在上面,步履輕快,“勝似閑庭信步”,根本感覺不到爬山的苦處。左邊是不斷上升的山體,右邊一條深深的溝壑。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灌木叢,瑟瑟縮縮,只有光禿禿的枝,沒有綠油油的葉,很明顯還未經過春風的培育。溝壑中一大塊一大塊的石頭,圓溜溜的,當是經年累月泉水和溪水的衝擊使它棱角磨盡,成為今天的這副模樣。據同行的小陸子講,他在十年前來的時候,這裡可是飛流跌宕,濤聲不斷。但現在我再也找不到水的蹤跡了。石頭也是懶洋洋的,躺在溝底享受著偷來的陽光,同樣沒有什麼生氣。山沒有了水,如同人沒有了眼睛,那便少了一份靈氣——我對泰山的尊崇一下子就減弱了。裸露的岩壁也沒讓人回味的余地,直直的刺激著眼球。我開始懷疑起來,這就是泰山嗎?泰山何以能當得上五岳之尊?

既來之,則安之。繼續走吧。我脫下了羊毛衫,穩穩地向前邁步。

鬥母宮,經石峪,等等,一路行來,漸入佳境。過一小橋,繞過總理奉安紀念碑,前面的山道頓時涼爽起來,兩側的柏樹高大挺拔,濃蔭蔽日,道路一下子陰暗下來,就像黃昏提前來到了一般。我剛除去了羊毛衫,馬上感到身上涼颼颼的,仿若穿行在山洞裡,無怪乎這裡叫做柏洞。才走出柏洞,我眼前就突兀地現出一道壁立的山崖,直插霄漢,沒有絲毫的轉折。啊!山重“山”復疑無路,泰山它總算給我抖了一個令人驚喜的包袱,消去了我對它的一些不滿。

柳暗花明又一村,到得山前,猛一右拐,山道豁地狹窄且陡峭起來,彎彎曲曲,不知盡頭又在何處,簡直就像一段雲梯散亂地鋪在山脊上,令人望而生畏。原來此地也有個說法,叫“回馬嶺”,就算是駿馬至此也是躑躅不前,難以上去。哦!泰山,連喘口氣的時間也不給我,居然又抖了一個包袱。我喜歡爬山,挑戰性越大就越有興致,好勝心一下就被引出來了。在旁人的喘氣聲和泄氣聲中,我三步並作兩步,唰唰唰,一下子就竄到前面去了。感到身上微熱出汗,腳步逐漸沉重時,便在石階上一屁股坐下來,休息一兩分鐘渾身又有了力氣,就這樣我順順當當地登上了中天門。

登山至此已升“半天”,我松了一口氣,駐足小憩。回望走過的道路,我僅花了一個半小時,不禁躊躇滿志。不敢說“不費吹灰之力”的大話,最起碼沒費“九牛二虎之力”,還是順理成章、意料之中的,應該算值得慶幸的一件事了。畢竟,我已經走過了一半的道路。但是,後面的路又該怎麼走?路上又會碰到些什麼?我心中沒有底。站在中天門,向北面山頂望去——南天門就巍峨地矗立在那裡,金碧輝煌,俯視芸芸眾生,隨時准備接引那些不斷攀登的人到達仙界。目力所及,雲梯高懸,非有堅強意志者不得過。要想偷懶,當然可以坐纜車;問題是,我不想這樣做。少了一些過程,也就少了許多樂趣。一步一步,腳踏實地,我才會滿足,這才是我想追求的。

主意已定,我抖擻精神,向南天門玉皇頂進發。步履悠閑地穿過“快活三裡”,又踏上了漫漫的山道。

一到“斬雲劍”,摩崖石刻就開始多起來。我發現,石刻中基本以近代為多,道光、光緒、民國,毛澤東的詩詞也占有不少,《沁園春.雪》、《長征》、《》還有《》中“暮色蒼茫看勁松……”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刻上去的,猜想大概是文革期間吧。帝王們登山封禪,我們共和國的領袖來湊一下熱鬧也未嘗不可。只是毛澤東從未到過泰山,卻要生拉硬湊在這裡,總讓人感到別扭得很,牽強得很。再說松。“五大夫松”是秦始皇封的,它對秦皇有功,身份一下就顯赫起來,就成了金枝玉葉。可惜這金枝玉葉禁不起打擊,竟被雷雨擊壞、或遭洪水衝走。清雍正年間就補植了五棵,成了假冒偽劣的“五大夫松”。這是古人的作秀。旁邊還有古松一株,長枝下垂,似躬身迎客,稱為“迎客松”。這就是不折不扣的冒名頂替了。黃山迎客松名滿天下,泰山非得也找一棵來迎客,只能招來一陣哂笑。仔細看了看,原來竟是剪去多余的枝椏,“修理”出來的。我想,此松有靈,也會為自己叫屈。相比之下,對松亭的松樹就幸運得多了。它們少了許多扭曲,少了許多壓抑,傲然挺立,頑強瀟灑,萬松疊翠,蔚然壯美。

從“對松亭”繼續前進,就是登泰山的高潮部分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八盤。山徑狹陡,石階登升,如同一條灰白色巨蟒懸掛在壁立萬仞的翔鳳嶺和飛龍岩兩峰之間。呼朋引伴的游客們呆在對松亭的石坊下,驚嘆連連。我向來對自己的體能很有自信,險絕天下的華山還不是照樣被我征服了?處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除了攀登別無選擇;更何況我也不肯輕易臣伏於大自然對我的挑戰。趁著腳力尚健,還是撇下一路的風塵,一鼓作氣直登峰頂為上。

這一路,山坡上都是星星點點地殘留的不知幾時的雪。

風景是好的,爬山的滋味卻嗆人。我現在總算領教什麼叫爬山了。在華山蒼龍嶺,在黃山天都峰,雖說難行,畢竟山徑兩邊都是鐵鏈,拉著它就有了借力之處;而泰山沒有。腳步慢慢地沉重,沉重,抬腳這個簡單的動作變成了慢鏡頭,但完成得並不輕松,全身的力量已經有很大一部分用來牽動自己的雙腳,然後再往上挺進。這時我也會深吸一口氣,把“丹田之氣”上納,減輕腳底的負擔,才能得以輕松一點。累是累,還並不難堪。看看前後左右其他的游客,很多人比我狼狽得多了:拄著拐杖吃力地機械地挪動著腳步的,臉漲得通紅汗水一道道衝刷著臉龐上風塵的,大腹便便一起一伏如拉風箱狀的……那些妙齡少女或窈窕少婦們此刻沒有了平日的矜持與風度,羊毛衫胡亂地往腰間一系,一絲不苟的頭發變得蓬蓬松松,口中不斷地喘著粗氣,胸口的衣衫下小白兔在不安份地亂竄暫時也只能不管不顧;一位明顯是駕駛員的家伙肯定疏於鍛煉,四肢不勤,姿勢難看地雙手撐著石階,就像蝸牛一樣,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這時就不能不提到挑山工了。從中天門往上,挑山工一下子就多起來了。他們或挑或扛,有瓜果蔬菜,有建築材料,有其它生活必需品。他們腳踏實地,穩健而有力,不務虛,只唯實,目標堅定明確,心無旁騖,並且朝著這個目標攀登不止。對游者來說,游覽泰山,貴在攀登。因此我們的眼中,他們才配得上是真正的游者。可事實上他們只是在為衣食操勞,在他們看來,這裡沒有風景,只有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必須以這樣的獨特的勞動方式賺取油鹽之資,他們不得不然。可惡的文人們卻輕飄飄地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寫些無病呻吟的文字。

南天門近在咫尺,卻深切地感到難以靠近。口渴得實在受不了了,胡亂地往嘴裡塞了一團雪,一股涼氣直入肺腑,以此來堅定自己爬完全程的信念。我不敢多加停留,奮力直上,穿越升仙坊,超過一群又一群的游人,終於征服了愈攀愈陡、越登越險的十八盤,抵達仙界南天門。

山上的情況不想多說,天街,玉皇頂,日觀峰,瞻魯台,一到極頂,這些仰慕已久的景觀就看不到雄奇之處。向下望去,才有“蕩胸生層雲”,普天之下,惟我獨尊的豪邁。俯視腳底的群峰,我感覺到,登泰山一下子就有意義了。


精選遊記: 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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