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在藏語裡是什麼意思?從來沒有想到去問一聲。因為賴著抱住自己的定義不肯松手:波心蕩漾的甜蜜。
雨季已經來臨。
川藏線在大修。
芒康——邦達——然烏——波密
找車,等車,塞車,翻車,沒車,就是每天的功課。
什麼都遇到了。
不需把磨難記得太深。
對於走過的人,什麼都不用說。對於沒走過的人,走一遍,也就知道了。
車一入波密,不知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刻意的想。只是車一下在林蔭大道中平穩地飛起來,突然地,被灰塵和疲憊阻塞的思維便像流水一樣濕潤暢通了。
被擠在兩個司機師傅的中間,淚水便開始不爭氣地往外湧。很感謝他們,沒人理我。
是窗外把我帶回江南的家嗎?
突然想起那人,想起全部,想起為什麼要離開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
想起曾經讀過的一句話,求愛不得的女子說“只有我,只有我,能夠走遍千山萬水,把你追尋。”
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女子嗎?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夠勇敢。
但是,眼前,就有一個小女人,為了她和他的夢,為了走遍萬水千山。
在波密,對我詮釋著勇敢。
“每次來,都掉一點東西,就回來撿。又掉,又撿。結果越掉越多。最後,便干脆把自己搬來得了。”
這就是他們把家從廣州搬到波密的理由。
六月的波密,開著八瓣蓮花。四周的群山,雪白著山頂翠綠著山巒。
六月的波密,下著江南的雨。綠樹成蔭,綠蔭成墨。有時,會有雨前的一點點悶熱,但這,更似江南。
六月的波密,飛著七彩的虹。七彩的流轉,映著天邊的雪山頂。只想追逐,顧不得照相。
六月的波密,舞著細細的楊花。霧非霧,花非花。
。。。。。。
六月的波密,不似江南,勝似江南。
但是,她和他,不僅僅為了這些,才到這裡來安家。
“以後想起這白面饅頭,兩個小菜,一碗酥油茶,會哭。”
那天晚上,在老朋友扎西家吃完晚飯,回住處的路上,他這樣對我說。
現在,我想起來,不是哭,而是笑。在這個世界上,多一個幸福溫暖的家。
每個白天,看她和他如燕子銜泥,一點點構築著自己的小巢,
每個晚上,一齊到老朋友扎西家吃飯。扎西,他的兒子,兒媳,還有我們。
每一個人,快樂地說話,快樂地大笑。
扎西講他的戀愛,他的情書,講他的新婚之夜,講那個年代的幸福。
扎西的兒子,講她的媳婦“脾氣比個子還高”,那個美麗的小媳婦就笑著跳起來,證明著脾氣也證明著個子。
她和他,講著他們的朋友,他們的兒子,一只叫“阿強”的狗,還有他們未來的家。
一個個夜晚,就伴著酥油茶,饅頭,無人看卻一直碌碌忙著的電視機,平靜而愉快地度過。
是的,此刻,我在幸福地笑,想起那個家。
但是,又怎能知道,某一天,我不會幸福地哭,因為想起那個家?
她和他,要在那兒建一個新家,起名叫“藏江南”。
就在河邊的綠草地上。
客棧建成後,住進小屋,開門是滿地的鮮花,迎窗是神山之水日夜流淌。河的對岸是雪山翠巒托起金色的廟宇,雪山之後就是叫墨脫的白瑪崗。
白瑪崗——蓮花淨土,那是綠度母的幻化。
綠度母,是一顆晶瑩的淚珠,來自慈悲的觀世音菩薩。
有人說,那就是我們尋找的香巴拉。
“藏江南”,不僅是小屋,也是南來北往的心情驛站。
“藏江南”,不僅是心情的驛站,也是健康的驅寒送暖。
她和他,都是醫生——
“藏江南”,還有一個小小的診所為當地人療傷。
你看過那一幅情景嗎?
一聽說她是醫生,老太太就問起她的腳病。
她讓老人家把鞋脫了看看。
老太太堅持不肯脫,說“沒有洗腳。”在老太太的眼裡,這是一個多麼細嫩的城裡姑娘。
她柔聲地勸說,終於幫老人家脫去了鞋襪。
看著那一雙纖手去柔柔地親切地觸按著老太太的腳,一點一點,一遍一遍,
那是一種什麼感受?豈只是老太太,我感覺到自己的腳也正在被輕輕撫按。
聽著那溫柔化雨的暖暖的問切,老太太,您的疼痛是不是已經減了大半?
“他們要求的就那麼簡單,很滿足。沒有都市裡的緊張和掙錢的欲望。我們也想這樣,就來了。”他說,為什麼來波密。
“否則,那個灘地,幾個床鋪,每天晚上賣一兩瓶啤酒,能掙多少錢?又有多少人會跑到那遠的地方去看病?”他說,為什麼有一種力量。
“不太想到老了以後會怎樣。現在不大想。”他說,現在就是幸福。
她總是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並不多講。
他說得多了,我就問她“是這樣嗎?”
她就笑,笑得自信,笑得並不張揚。
她也是獨自行走,在這片土地上去了又來,來了又往。直到遇到他。
他們開始牽手,也牽著夢想,牽著力量。
“有很多人,也曾經這樣。但只是一段時間。真如我們,比大熊貓還少。”他為她驕傲。
“多少人,有過強烈的願望,把自己套進故事,把自己鎖定浪漫,最終,只能是失望。”
他在想,她在想,我也在想。
終於,分別,走出波密,相約未來的“藏江南”。
行過,給她和他寫信:
“看了你們的文字,想起幾個字:“深入而淺出”。只有經歷很多,才能那樣平和地道出。只有真心地感動,才會那樣地勇敢。
在路上,遇到你們,看你們牽了一路的手。
一路的艱難,如果有一雙手來牽,就變成了一世的美麗。
祝福你們,牽手走好一路。
也謝謝你們,什麼都沒有問我。”
往前走。
只想如她,被一雙手牽,化一路的艱險為波心蕩漾的甜蜜!
她和他,
如果你去過瀘沽湖,就會知道。
如果你將要去波密,就會知道。
附:
他曾經試著,帶她到瀘沽湖安家。
瀘沽湖,卻早已不是前世的美麗。
我想起梅裡,也很怕。曾經,有人建議,要在雪山下烤全羊,跳鍋莊。
我說“不能這樣!”
他愣了半天,只說“你是要完美的。”
我說“不是我,是梅裡。”
就這樣,從梅裡,蕩到波密——波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