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湘西行

作者: jiechu

導讀讀了沈從文的書後,總想去湘西。想了幾十年。他書裡細雨朦朧的邊城,《雨後》的四狗,多情濕漉的船夫柏子,美男子龍朱——那位族長的兒子,撐船擺渡了一輩子的老人和他視為生命的清麗可人的小孫女,湘西美麗、直率又潑辣的女人;更有那裡的青山綠水,那裡的吊腳樓,擺渡船,侗族的風雨橋,土家族、苗族三月三的廟會,所有這一切構成的湘西,像詩一樣地繚繞著� ...

讀了沈從文的書後,總想去湘西。想了幾十年。他書裡細雨朦朧的邊城,《雨後》的四狗,多情濕漉的船夫柏子,美男子龍朱——那位族長的兒子,撐船擺渡了一輩子的老人和他視為生命的清麗可人的小孫女,湘西美麗、直率又潑辣的女人;更有那裡的青山綠水,那裡的吊腳樓,擺渡船,侗族的風雨橋,土家族、苗族三月三的廟會,所有這一切構成的湘西,像詩一樣地繚繞著我,使我神往。

今年八月立秋,最炎熱的日子裡我去了那裡。那裡正下著雨。

綠的湖南

除了冬天,下雨的日子最美。除了江南,山水秀麗、人煙稀少的地方,詩一樣、畫一樣地總使人魂牽夢繞地纏綿。

列車離了上海,把大都市的嘈雜、忙亂、擁擠、貪婪、斤斤計較的小氣、急功近利的浮躁、價值文化的混亂和酷暑逼人的窒息,一古腦兒全扔在了身後,義無反顧地跋山涉水,一路向西、向西,直奔湘西。

車過株洲,進了湖南,慢慢地山多了起來,泥土變紅了。車窗外滿眼青郁蔥籠——除了延綿起伏的青山、除了脈脈不絕的流水,就是齊整秀碧的田壟、就是繁花修竹茂樹,還有白雲蒼天下的裊裊炊煙和潺潺小溪,一切都是青的、綠的,連騎在牛背上的牧童和他牽著的那輪斜陽也都被染得鮮綠,沁人心脾,和我從沈從文書裡看到的湖南一樣。列車穿過一個又一個隧洞,像被山鬼牽著,進入了大山的深處,呼哧呼哧做著好夢,去會《湘夫人》了。

湖南是綠的。

俗言:“湖廣熟而天下足”。俗又言:“湖南不亡,中國不亡”。

據說,中國古時候兩湖、兩廣的稻棉菽麥豐收了,天下的百姓可以飽暖無憂了。又據說,湖南自古以來民風彪悍醇厚,書香溫潤,仁人賢達志存高遠,因而名將良相、忠臣賢君層出不窮,砥柱中流。

歷史上楚大夫屈原,因不滿朝政昏庸被流放沅、湘之間,報國無門而作辭《離騷》於後人,投恨岳陽以南、洞庭湖以東的汨羅江而去。幾千年過去了,人民還記著他。輔佐劉邦打奪天下的一代謀士張良,激流勇退,隱居湘西北境內,老死大庸,墓葬楊柳坡,即今天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內、金鞭溪和百瀑溪的一個彙合景點“水繞四門”的東北角,楊柳坡是也。據說,我國漢族大姓“張”姓的集聚地就在張家界附近。至於張良是否張家界人氏就不得而知了。三國時,老將黃忠祖籍長沙,輔助劉皇叔打天下,流芳百世。據說,晉代高隱——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所寫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人間仙境就在湖南常德的桃源縣境內。清光緒“戊戌維新”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祖籍湘潭,為了維新運動的成功,變法失敗後,他留下了“變法若取人頭,從我譚嗣同始”,並高唱“我自橫刀向天笑,留取肝膽兩昆侖”豪邁詩篇,慷慨赴難,視死如歸。多少年過去了,人民還記著他。程朱理學的一代大儒學家王陽明也出在湖南,長沙還留有他的“船山學社”,當年毛澤東組建並領導的“新民學會”就選址在此。當然,湖南也出過曾國藩,左宗棠,都先後做過晚清的湖廣總督;不過,前者屠殺了太平天國,後者卻成了中國近代史上洋務運動的領袖之一。

憶往昔,數風流人物,此地如許!你看湖南能不綠嗎?

湖南是綠的。中國革命的多少領袖出在那裡。毛澤東出在湘潭。劉少奇,何叔衡,董必武,彭德懷等一大批共和國的開國元勛出在湘潭。今天的朱镕基總理也是那裡的人。兩把菜刀鬧革命的賀龍元帥是湖南桑植人。威震淮海,逐鹿中原,打得蔣介石幾百萬精銳王牌部隊一敗塗地、奪江而逃的一代驍將粟裕大將也出在湘西懷化地區的麻陽。一代英傑盡出湖南!

湖南是綠的。名揚中外的一代文學家沈從文,出在湘西的鳳凰。大畫家黃永玉也是當地人。今天著名的民歌演唱家何祖光,宋祖英都是湘西人。據說宋祖英就出生在懷化到大庸鐵路沿線的古丈。當地人說起他們無不如數家珍,他們是湘西的驕傲。

湖南是綠的。因為那裡的山,那裡的水,那裡的文化,那裡的人家。

所有的這一切是湖南的,也是中國的,更是世界的。或許這就是我神往湖南的一種英雄情節所在吧。

過了冷水江,山巒重疊、流水湯湯,已很少人家。很少人家的地方,卻盡出中國第一流的大人物。真是“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嗎?

自此列車不停、一路飛奔,伴著我的所見所思,直抵湘西重鎮——懷化市。離開上海,經過26個小時的跋涉,我們終於在夜色蒼茫中抵達了這個湘黔川桂的神秘重鎮——懷化市。

湘西重鎮——懷化

懷化,當地人說古稱黔陽。黔,貴州也;陽,山之南、水之北謂陽。黔陽,意為黔之東南也。懷化本在黔陽地區境內,文革時出的地圖仍標有黔陽地區;改黔陽為懷化地區可能是這幾年的事了。今天地圖上,黔陽還在懷化的東南,右傍沅江,屬懷化地區轄管。

我們到懷化是晚上。一出車站,廣場豁然,交通繁忙。現代建築在一片霓虹燈的閃爍中,也不失壯觀、嫵媚。加上雨後的清新,空氣出奇的鮮好。從車站去旅館的路上,霓虹燈把我們一路牽著,瀏覽大道通忂,萬家燈火。我們息在了綠樹環抱的市政府大院裡的懷化迎賓館。夜色和著綠樹的清香,一掃我們旅途的疲勞,雨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它們似乎急於想告訴我們,這裡已是西南邊陲重鎮——懷化。

懷化,這是一個擁有30萬常住人口、加上10萬流動人口的地級市,卻有如此的規模,想不到。她座落在沅江的支流潕水的北岸,潕水經懷化南流入沅江,經常德可直達洞庭,入長江。湘有四水,湘、資、沅、澧,此其一也。可見,潕水、沅江,自古以來就是懷化(黔陽)及湘西通往外界的主要水路,周圍群山疊嶂啊!

屈子辭雲:“沅有芷兮澧有蘭”中的“沅”,即指沅水,“澧”即指澧水。芷是一種香草,潕水岸邊長滿香草的地方人稱芷江。芷江是懷化市管轄下的又一個自治縣。上海——瑞麗的320國道通過懷化,湘黔鐵路必經懷化向西入黔。自懷化北上,有火車經張家界直達湖北枝城、宜昌,東可去武漢,西可直達重慶。自懷化南下,有鐵路可直達廣西桂林、柳州。自懷化東去,火車可抵株洲,接浙贛線直達上海。如今的懷化,公路縱橫、鐵路暢達,水途無阻,真可謂“黔滇門戶”、“全楚咽喉”,乃川、黔、湘、桂四省的商旅要棧,各族居集。換今天的話說,懷化是大西南人流、物流在湘、黔、桂、川的集散地。

不到湘西,不知懷化;到了懷化,必去芷江。

久聞湘西侗族有座風雨長橋,不知深藏何處,想不到就在芷江。美國有本電影《廊橋遺夢》,留下一段已婚男女的邂逅愛情和纏綿,感動了整個世界。它的那座廊橋遠不及我們芷江的這座風雨龍津橋。長度不說,造型更比不上。芷江的這座風雨橋,至少橋長三、四百米,上蓋琉璃青瓦廊棚,全木結構,棚頂此第排列蓋有七亭,亭翼翹然,可登人。只見潕水上,長虹臥波,飛檐撩空。我在想,如是好天氣,再加上黃昏,應該是:青橋共潕水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了。可惜那天細雨菲菲,又是一番景色了,更點綴了邊城芷江的一番青綠和嫵媚。橋西潕水邊有座天後宮,據說是內地最大的一座媽祖廟。廟門高三丈許,磚雕結構,上刻文臣武將、琴棋書畫、福祿壽喜,四根通體石柱擎住門面,鬥栱飛檐,襯九條躍龍門銀鯉,意含萬事吉祥。門有額、對聯各一幅,內容記不住了。據說是清康乾年間所造,沒毀於文革,萬幸了。廟裡我沒進去,“走了!走了!”聲催得緊,沒時間了。光顧那磚雕門面的燦爛,也忘了去觀賞沈從文先生弱冠之年在那裡曾留下過的手跡已被刻為的石碑。據進去後出來的人說,裡面既沒有沈從文的手跡石碑,廟設又陳舊得破爛。可能,他們對沈從文先生的往事不感興趣吧。不進去還是對的,把最好的留在心裡,你說呢?

遺憾的是,沒看到鐫刻有沈先生手跡的石碑。沈從文當年從邊城鳳凰的山裡走出來時,生活過的芷江是哪番模樣?想必少年沈從文離開家鄉時,一定也躊躇滿志的吧?!據說,沈從文年輕時在這裡當過團防局的稅務員,還留有一段浪漫史在此呢!但是他當年住過的地方已渺不可尋了。我多想在大文豪的故鄉,找到一些他當年的雪泥鴻爪,以慰學思呵!可惜,俗人總歸是匆匆而過的。

不到張家界,不知懷化;到了懷化,必去張家界。

我們要去的張家界,就在澧水北岸,猛洞河以東的地域。“沅有芷兮澧有蘭”,屈辭中的“沅”、“澧”兩水,懷化、張家界地區全有了,可見屈子對這一地區的情有獨鐘了。如果說“沅”、“澧”兩水已擁有湘之四水的一半,還不如說張家界之山水已獨秀於湘、而傲視天下了。

澧水,發源於賀老總故鄉桑植縣的洪家關西北的崇山峻嶺中,經大庸、慈利、石門、澧縣逶迤而下南入洞庭。澧水上游至大庸(張家界市)這段,是張家界景色中最秀麗的一段。猛洞河,同樣發源於洪家關以西的水田壩附近,源頭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峻嶺中,飛流直下南經永順入酉水,東南流抵沅陵入沅江而下洞庭。獨張家界地區群山環抱,千峰含翠,左擁澧水,右倚猛洞河,白瀑與清澗相映,綠水共青山爭色,景像之秀可以想見。

名城芷江

說起芷江,沒到過湘西的人,也許還真不知道這個地方呢。

芷江,小城清麗,阡陌交通,屋舍儼然。潕水饒過城南,芷江背倚明山,滿目青綠。常住人口10萬。房屋高敞,風格近似閩北、贛西,川黔一帶;屋檐高聳,牆檐分離,夏可透風,冬可冷了。常見河邊人家,兩樓有陽台,原木欄杆,屋柱腳架空或入水,當地人所謂“吊角樓”是也。沿路兩側,所見之屋,房頂東短西長或南窄北低,遮陽避風之故也。

芷江是座古城,歷史悠久。先秦時即為“五溪蠻地”的一部分。西漢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置無陽縣,為芷江縣治之始。晉改舞陽縣。唐設巫州,後改沅州。宋置盧陽縣。清乾隆元年(1736年)始稱芷江。1986年,國務院廢芷江縣設芷江侗族自治縣。上了年紀的當地人,還是把它稱為沅州。據考證,先秦兩漢時的芷江,曾是一個長滿香草蘭花的美境佳壤。因此,楚國的大詩人屈原,到此曾寫下了“沅有芷兮澧有蘭”的詩句。

秦時明月漢時關。芷江地理位置顯要,在漢代即已建城,明清時曾為川、黔、滇、湖廣的總督府,偏沅巡撫的所在地。曾國藩、左宗棠曾有否來此不知;梁啟超20多歲入湘長沙務實書院主講新學,與當時新黨人物潭嗣同、唐才常諸人主變法、重新知活動實有其事。蔡鍔、範靜生時稱二優等生,後一主軍事、一長教育,此為後人之佳話了。故而,芷江也有一“務實學堂”。 芷江和湖南一樣,它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桑啊!如果說,是乾隆定名此地為芷江,我倒不如相信大概是因為屈子被流放沅湘,他報國無門,空懷惆悵,終日徘徊於此,采擷岸芷汀蘭芬芳他的詩行,後人為了紀念他,故定此地名為芷江的。

“湘西會戰”的主戰場

車出懷化,沿潕水西去,細雨縹緲窗外,湘黔公路(即320國道)領著我們向70多裡外的古城芷江而去,清碧如練的潕水在窗外和著細雨與我們同行,江水潺潺,細雨如訴,像在對我們這些遠方來客訴說當年那難忘的歲月,五十五年前在這塊土地上發生的一切。

這裡自古以來鎖鑰黔川,歷乃兵家重地,商旅要棧。“滇黔孔道,全楚咽喉”不知出於哪個年代、哪位騷客的心裁,八個大字,擲地有聲,令人於千裡萬裡之外,都可以想像它當年威振一方的雄風。

這裡是抗日戰爭後期的軍事重鎮和空軍要塞。山河淪陷、民族存亡之秋,這裡是大後方的前方,大前方的後方,故國民政府陸軍總司令部就設立於此。從1937年7月到1945年9月,境內駐軍雲集,各種軍隊及軍事機構多達220個;大到國民政府陸軍總部、方面軍司令部及軍政部、軍令部所屬單位,小到高炮連、防空哨卡。從兵種說,有陸軍、空軍、海軍陸戰隊及憲兵等多個兵種;既有中國軍隊,累計總兵員不下10余萬,也有同盟國蘇聯、美國的空軍,美軍最多時達6000余人。

當年曾從芷江、麻陽、沅陵等十四個縣征調了35000名民工,在城郊修建占地約四千畝、當時號稱全國第二大軍用機場的芷江機場,在抗戰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在戰爭最緊張是,進駐機場的各種戰鬥機、轟炸機、偵查、運輸機多達三四百架。B29轟炸機可從這裡起降。該機場的建成,在反法西斯戰爭中發揮了重大作用。當時中國方面調集湘黔、湘桂、及湘西前線的作戰部隊和物資,大都在此集散,對日占領區及它本土進行空襲的飛機大多由此起飛。因此,芷江空軍基地成了威脅日軍的心腹之患。

侵華日軍為了破壞中國軍隊的正面反攻、奪取芷江基地、打開大西南的通道、消除交通線和日本本土的巨大空中威脅,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摧毀芷江空軍基地。1945年4月,日軍主力出動8萬余兵力,分三路向芷江合圍,妄圖一舉摧毀芷江基地(即日方宣稱的“芷江攻略戰”)。中國重慶方面覺察出日軍陰謀,決定堅決保衛芷江基地,將日寇聚殲於雪峰山東麓地區。為此,中國軍隊出動近20萬兵力,國民黨第四方面軍布防堅守在不遠的雪峰山區,奮起抵抗。戰役於4月9日打響,經過近兩個月的激戰,在中國地面部隊頑強抵抗和中美空軍的猛烈打擊下,日軍被迫於6月7日撤回原陣地。中國軍隊以民族御侮的意志和巍巍群山一起構築鋼鐵屏障,保衛了給日寇以沉重打擊的芷江空軍基地,使日寇欲占領大西南、滅亡全中國的妄想成了一枕黃粱。

“湘西會戰”是中國軍民八年抗戰最後一次規模較大的戰役,本次戰役共殲日軍28320人,生俘213人,繳獲大批武器彈藥。為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湘西會戰”期間,世界形勢發生了急劇變化。5月2日蘇軍攻克柏林,8日德國投降,歐洲戰場宣告戰爭終結。亞洲太平洋戰場,美軍取得了節節勝利,中國勝利在望。在同盟國的嚴重警告、蘇軍從西伯利亞南下我國東北重創關東軍、美國在日本廣島、長崎扔下兩顆原子彈、以及中國解放區軍民的全面反攻威懾下,日本侵略者被迫於1945年8月10日接受了中、美、英、蘇發表的《波茨坦公告》。8月15日日本天皇發表了《停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當晚,蔣介石急電駐南京的日軍駐華最高指揮官岡村寧茨大將,催其派代表去江西玉山機場會談受降事宜。也許出於芷江是“湘西會戰”的主戰場、是重創日軍並使他們進攻未遂的軍事重鎮的考慮,也許出於芷江機場為遠東當時第二大機場,銀燕聚集令日膽寒的考慮,蔣介石又於當晚致電岡村寧茨,遂將受降地點由江西的玉山機場改為芷江機場。為了永遠記住芷江受降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在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特意選址閘北——“八一三”抗戰時遭日軍狂轟爛炸區域的一條較長的馬路為“芷江路”。

今天重建芷江機場已上報國務院,國家計劃委員會已批准落項,不日芷江機場將重展雄姿,到了那一天,湘西必有大塊文章可做。

“血”字型紀念牌坊

車出芷江,沿潕水西去,不一會兒到了一個地方——七裡橋。

芷江七裡橋的潕水河畔,有一片開闊的水泥地,平坦潔淨,一邊是汩汩而去的潕水,一邊矗立一座像征勝利的凱旋門。凱旋門簡陋,門前綠樹成蔭,細雨濛淞中很顯悲壯。

這座凱旋門是紀念二戰勝利最有意義的建築,是與羅馬、柏林、米蘭、巴黎、平壤齊名的全球六座凱旋門之一。在雄俊的凱旋門上開著三個拱門,中大側小。門眉上“凱旋門”三個大字熠熠生輝。鐵門柵綴有四個紅色“V”字,像征勝利。穿過凱旋門便是馳名中外的抗日受降紀念坊。

跨過凱旋門,仰天聳立一座高8.5米、寬10.6米、用明山石雕砌而成的四柱三拱門“血”字型牌坊,即為受降坊。坊前後有石階五級,建於1947年2月,後毀於文革,1985年修復。它像征著抗戰八年全國四萬萬人民、以3500萬同胞的鮮血換來的勝利。坊上額聯有蔣中正題的“震古鑠今”四個大字,神采飛揚,豎聯是他題的“克敵受降威加萬裡,名城攬勝地重千秋” ;豎聯還有桂系領袖李宗仁題的“得道勝強權百萬敵軍齊解甲,受降行大典千秋戰史記名城”;李宗仁題的次額聯分左右,道是“布昭神武”、“武德長昭”以襯正額“震古鑠今”;何應欽題“名城首受降 實可知扶桑試劍富士揚鞭 還輸一著,勝地倍生色 應推倒銅柱記功燕然勒石 獨有千秋“;白崇禧所題已毀失。坊上正反題額、題聯的還有孫科、於右仁、王東原、居正、王雲五等民國軍政要員者,分別題有“萬古流芳”、“名垂青史”、“氣貫長虹”等字樣,受降坊銘文206字。這是中華大地上唯一的一座紀念八年抗戰勝利的豐碑,巍然聳立,直薄雲天。

看著簡陋、陳舊、不顯大氣的凱旋門和受降坊,我在想:如果當年國民黨邀請共產黨一起參加抗戰勝利的受降大典、如果由美國協調的國共合作最後成功、建立了聯合政府、如果國民黨不在國共重慶會談後撕毀“雙十”協定、急於發動、挑起內戰的話,這座中華大地上唯一的那座抗擊外族入侵勝利的紀念豐碑,一定會造得更巍峨壯觀,氣概非凡的;全國的老百姓一定會像崇敬、熟悉天安門廣場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一樣,了解、熟悉、崇敬這裡的。這座簡陋的凱旋門和受降坊似乎告訴我,中華民族合則強,分則弱;偉大的祖國到了統一的那天,我想,一定會再造一座比它更威巨的豐碑向世人醒示中華民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受降坊身後,有條足有二百米長的水泥道。道左盡頭為受降舊址,雨後松柏蒼翠屹立在兩側平房的門前,像忠實的衛兵一樣,五十五年過去寸步不離。

受降舊址建於1948年,呈“品”字型布局。左、前、右各方,由三棟風格獨特的黑色魚鱗板雙層木結構的美式平房排列組成。平房每棟長44.1米,寬8.1米,總面積1072平方米。這些房屋原是中國空軍第五大隊十四中隊的營房。前棟為受降會場,即受降堂,於1985年按原貌修復。右棟為中國陸軍總司令部,1945年,這裡曾多次召開國民黨高級將領軍事會議,部署芷江作戰和受降事宜。左側為中國陸軍總司令、受降全權代表何應欽辦公室,何曾在此部署作戰、召見降使、處理全國受降事宜20天。室內陳列的辦公桌、沙發、椅子等用具均為當時原物。

步進受降堂,一種歷史的沉重和著戶外的瀟瀟淅瀝的秋雨,凝固潮重了我的心情。場內的各種擺設一如當年,好像故事剛發生過一樣。簡陋的陳設很難令人相信在這間長約20米、寬約8米的木屋裡,曾發生過中國現代史上震驚中外的重大事件,簡陋的陳設很難令人相信一個小小的島國曾經想鯨吞一個有五千年歷史的泱泱大國。一間小木屋濃縮了一部歷史。

在長方形受降會場的右側牆上,掛著孫中山先生的遺像,像兩邊掛著民國國旗和國民黨黨旗,楹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分掛兩側,橫聯“天下為公”。像下貼有“總理遺囑”、“黨員受則”、“軍人讀訓”,字跡清晰。像前坐北朝南上方為受降代表席,靠門口的下方為投降代表席。會場另一端為中外記者席。記者席後的左側牆上掛有中、美、英、蘇四國國旗。旗下方牆有一金色“V”字,並配一桌可置打字機、攝影機、電台,供新聞報道使用。場內陳列均為原物,刻有“參加受降典禮紀念”字樣,並烙上火印編號,它和受降舊址的房屋一樣,經鑒定已被列為國家一級、二級文物。牆上陳列了當年主持受降會議的蕭毅肅中將夫人從台灣捐來的6幅照片,它真實記錄了當年受降典禮的情景,是抗戰勝利受降的千古歷史見證。

匠心獨具的勝利展覽館

告別受降堂,正前方200米處有一座造型獨特、氣勢恢宏的建築,上書“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展覽館”十一個蒼勁秀麗的大字,展覽館到了。

該館竣工於抗戰勝利50周年後的1995年,面積1500平方米,分上下兩層。該館結構造型取梯型金字塔與中央拱起曲面組合,這樣既突出屋頂之巍峨又像紀念牌樓、既有長城風火台的雄姿側看又像一輛威風凜凜的坦克,匠心獨具地屹立在擴地4公頃的紀念區。館前右側,透過樹林不遠處,露天陳放一架銀白色蘇式的比斯戰鬥機,館前空地上有一門122毫米榴彈炮與其相伴。這些退役的舊兵器雖失昔日風采,當年一定雄風八面,都是一部壯麗的史詩。整個紀念館紫紅色基調,4根深紅圓柱直衝館頂,寓意四萬萬中國同胞甘灑熱血抗擊日寇。17米高的中央大廳寬敞明亮、莊嚴肅穆。大廳內4根紅柱頂天立地,砥柱中流。大廳中央的牆上綴有毛澤東的題詞“慶祝抗日勝利,中華民族解放萬歲”,更顯莊嚴凝重了。中央大廳兩側為“八年抗戰”、“中國受降”、“歷史不能忘記”三個展廳和一個影視廳。

受降城展館資料室共展出由北京、南京、上海、台北等地提供的珍貴資料——照片、圖表、文電291幅,二戰文物214件,還展出了國內外義贈抗戰時期的一大批舊武器、家具等歷史文物,枚不勝數。受降城以它特定的歷史、文化內涵,贏得了聯合國、美、英、俄、朝、韓、日、泰、新、馬、比、澳、加等5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友人,以及台、港、澳同胞的青睞和贊許,每年接待20萬人次前來參觀、訪問,即使當年曾參加侵華戰爭的日本老兵也結伴前來,留影、懺悔。芷江受降城,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它已成為我國全面、完整再現日本侵略者芷江受降這一重要史實的窗口。

1995年,湖南省政府已正式公布芷江受降紀念坊和受降舊址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湖南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步出受降堂,我心情振奮,但沉重居多:為何日本小小彈丸之地,能長驅直入我中華國土?為何歷來中日戰爭多以中國失敗而告終?為何今井武父(日方投降代表)投降時仍佩長劍?為何在受降堂裡看不到第二次國共合作的痕跡?為何日本今天仍有人對侵華那段歷史諱莫如深、魂牽夢繞、隱魂不散?

抗戰勝利已經五十五年了,熱愛和平、向往幸福的人們能忘了昨天嗎?!

“八年烽火起盧溝,一紙降書在芷江”,這是一段沒齒難忘、極不平凡的歷史,一段充滿民族的屈辱和仇恨的歷史,一段飽含民族的血災與火光的歷史,一段積聚民族的抗爭與慘烈的歷史。站在21世紀的門檻上瞻望世界風雲的變幻,中華民族的繁榮、昌盛與富強的凱旋門會建在哪裡呢?

望著東去的潕水蒼蒼,我問白雲青山。

望著西風中變幻的白雲蒼狗,我記住了懷化、芷江。

沅州風雨龍津橋

芷江有一座風雨長橋,廊亭加身,橫跨潕水之上,連接古城西東,是湘黔古道的重要津渡。相傳已有400多年的歷史,始建於明朝萬歷年間,崇禎五年重建,清乾隆四十四年又重建,直到解放後人民政府徹底重修。人稱“天下侗鄉第一橋”。

歲月悠悠,淡漠了多少離奇的傳說和神秘。也是有緣,有幸能在芷江——這座古沅州城一睹這座風雨長橋的風姿,明悉它的昨天。

古沅州城,乃滇黔咽喉的盆地,麻陽、懷化、黔陽、新晃、鳳凰諸縣的中心;背倚明山,懷抱潕水,古稱西關渡,又是古驛道線上的沅水驛,東去西來的人過河,全由三五只渡船擺渡,遇上趕集,“渡口擁擠不堪”。到明成化十八年(1482年)方由渡船改為浮橋,即將20多只大船並排連在一起,鋪上5寸厚的木板,寬丈余,方便了來往過河人,但遇洪水常被衝毀。

明萬歷十九年(1591年),以寺僧寬雲為首,“矢志造橋”,“四鄉募捐”,“義動乎遐邇”,“得銀一萬余兩、糧一千余擔”開始建橋,修石墩16座,墩上架長木以鋪杉板厚3寸許,橋形雄壯以通城之東西,“若晴虹將飲,似游龍浮水”,成芷江八景之一,曰“龍津春浪”。僧寬雲曰:“此橋形如龍,渡口為津,取名龍津橋可也。其意龍駐渡口,世代吉祥。”橋成之後,名聞遐邇。可惜好景不長,萬歷三十年(1602年),洪水推倒5座石墩,大橋又毀。明崇禎五年(1632年)駐沅州都司阮呈麟重修此橋,改16座石墩為14個,經6年努力,橋才修成,並鑄一對雌雄大鐵犀牛以鎮橋灘,從此大橋平安無事,橋上建有廊棚,開設商肆,常年貿易。大鐵犀牛堅守、鎮橋320年,1958年大煉鋼鐵被毀。橋上建有廊棚,開設商肆,常年貿易。阮呈麟復修後,歷時146年,橋上商肆日興。到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大橋再次修建,那更是錦上添花了。原來的石墩作為母墩,並在母墩上增砌子墩,子墩高2.5米,再在子墩上架橋,墩與墩連接,全由深山運來的巨杉和柏木作橋梁,再在梁木上釘上3寸多厚的木板,架成展平的橋面,橋面增寬了2米,兩邊全蓋了屋棚,經過兩年修建,橋上房屋鱗次櫛比,奇俊雄秀。

橋長250余米,寬12余米,橋面堅實平坦,橋側店鋪相連,橋上亭樓高聳,且不用一釘一鐵,全系木結構,尤見民族風格。橋的兩頭建坊,坊上五亭相聚。西坊類似亭閣,額書“普濟安瀾“,雕梁畫棟,工藝精湛,尤飛檐鬥拱,亦莊亦麗。東坊與西坊相似,坊額書“三楚第一橋”。橋上按侗鄉風雨橋的建築風格,在通體橋房上蓋有七座八角亭,樓起三層,亭翼有四,青瓦朱欄,飛檐凌空,鐵馬錚錚,隨風響動,聲漾遐邇。我們拾木梯而上八角亭,憑欄遠望,只見潕水湯湯,橫貫芷江西東,明山逶迤成了青黛的夢,吊腳樓沿水而築,參差兩岸。

解放後,人民政府再次修橋,用鋼筋混凝土加固橋墩,將木頭橋梁、橋板換成鋼筋水泥的。橋面加寬,橋兩邊修了水泥欄杆,並修有1.4米寬的人行道,橋上並排可過三輛汽車,大橋更名為“芷江大橋”。至於什麼時候大橋改成今天模樣,想必也是這幾年的事嘍。你看,橋西那座新建的湘黔公路新橋已代替了“芷江大橋”, “中國侗鄉第一橋”以它獨特、秀俊的風姿重展於世。

夜雨補讀沈從文

也是有緣,有幸能在古沅州城——芷江,得一地方志,在沈從文的故鄉補讀沈從文,也是一種清福了。於是,夜雨挑燈擁被讀書,和風細雨把我帶到了一代鄉土文學大師——沈從文弱冠之年駐足邊城的那段日子……

1919年底,五四運動後的半年,一位青年踏著齊腰深的大雪,從湘西鳳凰穿山越嶺,徒步數百裡,風塵僕僕地闖進這座石頭高牆圍繞封閉的沅州城。踏過青石板路,走進東街,只見兩邊青磚封牆的窨子屋。呵,好氣派,鳳凰沒的比!這就是十七歲的青年沈岳煥又名沈從文,入沅州城——芷江的第一感覺。當年城裡只有兩條街,東西南北街十字交叉處高聳一座侗鄉鐘鼓樓,樓角飛檐吊銅環,清風拂來,叮當作響,騷人墨客為此不少吟詠。他仰望街心的鐘鼓樓,好高,好奇!他抬身上樓,登高縱覽全城:東街高門大院,家家張燈結彩;南街鋪面連連,人群熙來攘往;西街卻堆積柴炭籮筐;北街零星有點小鋪子,行人稀少,冷冷清清。

沈從文從湘西土族部隊歸家難閑,此次來沅州投奔當警察局長的五舅。他走進了東街那幢青磚窨子樓,在團防局當上了小師爺。每天清晨,他挎著小竹籃,裝了團防局的印章印盒,穿過鐘鼓樓十字街,在石板路上輕快地走,來到西街菜市場,走向一排排肉案,往豬肉身上蓋大印,收取銅板。

“小師爺”!賣肉的喊著,“喝杯酒,我這炒著豬下水呢!”

沈從文笑,賣肉的笑,都曉得他愛吃豬肚豬肝。沈從文接過酒杯,蹲在案桌邊,干幾口酒,呷點肉菜,笑著離開。出了西街,他常常會沿著石頭城牆,從青石板街再往南門而去,不一會,就來到潕水河上的龍津風雨橋上。

他很喜歡這座西南第一橋。近一裡路長的風雨大橋,他走遍湘西,未曾所見。一道長虹臥波,雄峙橫跨在滔滔潕水之上。只見,長橋青瓦兮綠波,廊亭參差兮巍峨,遠山淡墨兮似丹青,百媚千姿兮如美人。風雨橋極富侗鄉特色,飛檐鬥拱,木榫相接,全橋不用一根鐵釘,上以青瓦相蓋,避風遮雨,橋上排列木屋,外懸至半空江面。橋面兩邊皆是鱗次櫛比的鋪面,雜貨、山貨鋪、綢緞莊、布鋪、百貨鋪、小吃攤,應有盡有,目不暇接,熱鬧非凡。

沈從文欣喜地步上風雨橋,這裡望望,那裡看看,每次上橋總看不夠。他緩緩地在橋中徜徉,不停地與熟人點頭招呼。來到橋首肉案,屠戶們親熱地相招小師爺,蓋印,收錢!閑了,便買個油炸糍粑,用竹篾穿著,站在橋邊,倚欄享用,邊眺望著河裡往來飄移的烏篷船。船夫拉著纖繩,沿著河岸吊角樓的水邊,躬著腰,一步一喘,吭唷嗨喲地往前拉。船夫拉著纖繩到了西門岩碼頭邊,河埠頭正聚集著一群群端盆提桶的妹子、媳婦,正三三兩兩蹲在河埠口的石板上,使勁地用芒槌劈劈啪啪地砧衣,或把衣物在水裡嘩嘩搓洗,裸露著她們嫰藕似白森森的胳膊和大腿,一陣嘻笑漾在了水邊,搔得纖夫們心頭發癢,呵呵大笑,兩腳故意將水花踢得好高,打濕了妹子和大嫂,纖夫們扯著嗓門喊著號子,將那纖繩牽著妹子、媳婦嗔愛出水靈靈的目光柔柔地跟蹤他們好遠好遠。河裡三兩群鴨“嘎嘎”撲翅擊水或翻著屁股在水裡找食吃,水面發出一片銀色的柔膩。呆呆的沈從文看得入了迷。

“小師爺,你被河邊的妹子鉤了魂?下去一起幫她們洗洗吧!”屠夫們哈哈大笑,“看你牛卵子眼都發直了,怕是要吃春吧?”“哈哈哈……”眾屠夫朗聲大笑,沈從文臉紅著提籃而去。

此情此景,在他的小說、散文中隨處可見,我很熟悉。

在團防局,沈從文無事時即潛心書法,王羲之、歐、柳、顏、趙,正草篆隸,無不埋頭習之,每歸住處,必夜練至深更,還援請師爺指教。不久,他的字即寫得譽貫沅州城了。城裡人爭著請他寫喜聯。縣警備隊下鄉打土匪,隊長殉難,縣政府讓沈師爺為這位鳳凰同鄉寫碑文,幾十載過去,此大石碑猶在,今存河西天後宮,供游客一睹沈老當年書法風采。

晚飯後,沈從文最喜拿了竹笛,漫步北街石板路,緩緩以登北門城樓,站在寬闊的石頭城牆上,望落日余輝,晚霞千裡,河上漁翁垂釣,鸕鶿咬魚;北門沙洲、映天綠柳,對溪桃花、隔岸石榴;北門外河、秀水拖藍,每發洪水,河中那一溜長長藍藍的河水,更讓他若痴若迷。更多時,他愛側坐城樓箭垛,埋頭吹笛。悠悠一曲《蘇武牧羊》,又吹一曲《梅花三壟》,隨即放下笛子,拔直著嗓門,對著河裡漁船放歌,漁翁們伸直脖頸聽,隨後笑罵:“這傻*的小師爺!”

他散文、小說中寫著的這些情景,俯拾皆是;既有濃郁的鄉情,又可憐可愛。

東街有條小巷叫東紫巷,進巷數百米,現今第一幼兒園,當年則是民國總理熊希齡的公館,其時有沅州大觀院之稱。那時,則已是從國會議員舍官歸來的熊捷三所居,他是熊希齡之弟、沈從文的七姨夫。平日裡,他常去熊公館,不為賞花玩景,假山曲池,他深深地被府後閣樓上兩房書所吸引;閣樓深藏在後花園的荷池旁,僻靜清幽,是讀書的好地方!沈從文躲進小樓,埋頭閱讀古今中外名著,像一頭餓牛,闖進了菜地,貪婪吞咽著那些文學書籍。

多少次,七姨夫和五舅在前廳談詩論文,則要沈從文恭坐一旁聆聽,大人作了詩文,即令他立時抄寫懸掛堂上,大聲誦讀,耳濡目染下,他開始懂五言七律,平仄押韻,並悄悄學著寫詩。寫鼓樓,寫風雨橋,寫沅州城!他仰慕有學問的熊希齡,甚至連七姨夫五舅都成了楷模。熊公館讓這位只讀過幾年私塾的他,開始了文學啟蒙。不由想起他《熊公館》一文,我仿佛看見一代鄉土文學大師,即從這裡邁向文學殿堂的第一步!

在沅州,沈從文變得有出息了。他母親甚喜,變賣了家產、帶了女兒來沅州依傍兒子,住在青雲街。

沈從文辦事依然賣力,有空時,他總喜歡游覽城裡的諸多名勝。

那日,他與七姨夫同去河西游媽祖廟(天後宮),兩人立於門樓下仰看門坊上的石雕牌坊。一幅幅文臣武將,花鳥草蟲,武漢三鎮、漁民樵夫,琴棋書畫無不栩栩如生,令人贊嘆。

七姨夫撫摸著石雕對他道:“岳煥,人生在世,事業欲成,姨夫有兩句話:只要有恆心,鐵棒磨成針!”沈從文連連點頭稱是。

“岳煥,你可知,此石雕系一石匠,帶徒數十,窮三年六個月之功,方留下此稀世珍寶,實不易啊!”七姨夫感嘆萬千,沈從文連連點頭。“好,”姨夫拍其肩,“你已長大成人,將門之後,不要負了眾人之望啊!”

“沈從文含淚答曰:“姨夫,我定窮畢生之心血,也雕刻一座牌坊!”

是的,沈從文沒有食言,真雕刻了一座鄉土文學大師的牌坊!

沈從文來沅州一年多,深深喜愛上了這座美麗又古老的邊城。當時,他還真希望把家安在這裡。

在狹窄的青雲街小巷裡,仍依稀可辨當年沈從文的足跡。

母親、七姨夫等眾人為他議婚,他不挑表妹春英,更不選東街幾位大戶人家的閨女,偏獨獨愛上了家道不殷的馬小姐,常與其鴻雁傳書,寫些情詩、山歌往來。沈從文在熱戀,我依稀見他正在做著溫馨甜蜜的夢。

那一夜,很黑,天上沒有一顆星,刮著冷風。沈從文提著燈籠,打著赤腳,來到城邊一條不深不淺的小溪,它直通潕水河。傳說溪中有寶蝦,乃稀世珍寶,夜深人靜方出,游弋於水,身後閃現紅寶石之光,熠熠發亮,;倘一群游過,水中則亮一路。沈從文呆呆地守著,一夜又一夜,已經五天了。他眼皮直打架,卻不敢合上,清冷的風,令他瑟瑟發抖。突然,他驚喜:“來了,來了!”果然,水中閃現紅光,一顆、兩顆、三顆!他狂喜之極,猛跳水中,小心翼翼。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逮得兩只,用瓶裝著、捧著,翌日一早,就興衝衝地送給了馬小姐。

東街,當年窄窄的青石板路,如今已成了柏油路。我依稀看見青石板路上仍有年輕的沈從文從團防局走來,踉蹌蹌踉,一歪一斜的腳印。他失戀了,他人生頭一次的戀情,不幸夭折了。他滿臉的眼淚。

深夜,在青雲街的小木屋裡,他將辭別的信放在桌上,對著母親熟睡的房間,跪倒地上連磕三頭,背上包袱,悄然離家出走!他把自己心酸的初戀深深地埋在了這裡的石板路下,留在了沅州。從此,沅州因為留下了沈從文失敗的初戀,芷江城和那裡的姑娘變得芬芳起來。捧讀他散文中對這一段的記敘,愛讀書人的我,不由為此掬一把清淚。

踢踏,踢踏!他沉重的腳步聲,在漆黑的長夜,從這裡的青石板路上凝滯地劃過,劃出了東街、鼓樓和西街,他痴立於西門口的石頭城牆邊,真不忍心回頭觀望城裡的大佛寺、雁塔寺、明山書院、南街和北街……心裡默默念道:古沅州啊,我今日一別,何時能歸呢?也許我不會再來!

天破曉,沈從文忍著熱淚和悲傷,拖著沉重步履來到潕水邊,一步一步地下了石階,痛苦地邁上了下常德的烏篷船。離開了邊城。

船開了,離開了吊角樓,離開了沅州,穿過龍津橋直瀉而下。

沈從文從潕水離去,從沅州邊城到了上海、北京,成為一代名聞中外的文學大師。遺憾的是,他生前,再也沒有回過沅州。他把這些遺憾和思戀,深深地留在了他無數火熱的文章裡和多情的字裡行間。

夜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窗上,同室的睡了,輕輕地我合上書本,久久難以入眠。我真想做個好夢,重新回到沈從文的故事和他的書裡去。

好山好水好人家

芷江城北十公裡外的明山,只見它:峰巒疊嶂,群山吐翠,溪澗縱橫,林莽浩瀚,雲蒸霧繞,霞蔚萬千,景色真是十分絢麗。自古就是我國著名的風景區,也是楚地能收錄進《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為數不多的幾座名山之一。她曾以“縟濃翠色層疊,峰峰相對,嶺嶺相銜,遙望者但覺如屏風九疊,錦障千層”的“明山疊翠”而名聞於世。據載,北宋熙寧年間,宋神宗趙頊曾詔封明山神為“順應侯”,可見天子對她的垂愛。

傳說,山腳下建有蓮花庵和遇仙橋,山上有頭天門和二天門。我們因沒時間前去一睹她的芳容,很是遺憾。當地政協邀我們前去明山自然保護區和蟒塘溪水電站參觀,一路坐車盤山而上,也飽覽了沿途的秀色,一派清秀的南國山水,撩人心脾。

隨著公路盤旋而上,先起山勢逶迤,遠處可見峰巒起伏,莽莽蒼蒼;竹樹山花撩眼,偶見層層梯田,寥落人家。入山深了,山路越盤越險,探窗下望,山路,盤盤兮麇麇兮,以亂我心;仰頭只見,兩旁山勢雄峻,千尺危崖壁立,如斧劈刀削一般,壓擠出人的渺小。幾棵虯枝蒼郁的古松,傲立絕壁之上,既見幾分奇險,更現幾份剛毅。一只蒼鷹在山崖裡盤旋,很有幾分出世的冷漠。百繞千轉,終於,我們在一條溪橋前停了車。

下的車來,細雨濛淞。只見一座橫跨溪澗的石砌拱橋,清澈的溪流,穿橋潺潺而下,留下汩汩的清韻。橋下澗邊以東,一落三間瓦屋,背山而築,遺世獨立,很有幾分桃源人家的仙意。橋下西澗邊,一落三、四間吊腳樓,斜風細雨中楚楚有致,古意盎然。下橋沒路,大家小心翼翼,一腳泥、一腳水地拾足魚貫而下,繞過幾分菜地,來到東澗邊山裡人家的屋前。屋前一大片水泥地,許是他們的曬場。屋後一牲畜棚、一農具間,三三兩兩倚屋種有幾叢鳳尾竹,兩棵芭蕉。門前屋後的小徑、黛瓦上長著鮮綠的青苔。牆根影影綽綽冒出幾棵細小的野蘑菇。冒雨,我拍了幾張屋後的閑照,很有幾番清趣。

屋主人早早地恭候屋前,待客的茶水,涼了,已換上了幾遍。見我們一行雨中特意來訪,“呵呵”地笑著、忙遞煙倒茶,不亦樂乎。進屋只見神灶上供著財神,兩邊貼著新的風景畫,柱子上篇篇對聯,可惜,內容記不住了。見來客如許,老夫妻倆忙抹桌擦凳,屋前灶後,端酒上菜,安排眾人入座。我們團團圓圓也坐了四張桌子,一式的鄉裡六仙桌。

聽說,屋主原來是個大隊書記,專管山林綠化的,如今包產到戶了,反倒落得了清閑。兒子在廣東打工,還娶了個廣東媳婦。席間,他和他老妻笑眯眯地拿出了兒子媳婦的放大了裝在鏡框裡的結婚照,讓我們一起為他倆高興。老夫妻倆還有一個女兒,歲數還小,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滿桌的菜肴,烹制雖粗了點,豐盛卻綽綽有余。只見,有紅燒燉煮的芷江鴨,有山蘑菇燉煮、自養的烏骨雞湯,有湘西家家戶戶、桌上不能少的煙熏腊肉,有門前溪澗裡捕得、叫不上名字的小魚炒紅辣椒,有湖南到處可以吃到的酸豆角,還有熱騰騰黃醇醇的油炸辣糍粑,這樣、那樣的一個個菜,反正他們認為當地的好菜,滿滿的上了一桌。

主人從屋裡拿出酒來,滿滿的一缸,分裝入大瓶可樂罐裡,一次又一次地向大家敬酒,一次又一次地再把它灌滿。主人謙謙地勸酒,“這酒是自家做的。盡管喝,盡管喝!”大家舉杯相謝,土酒入喉,滿嘴的香。有人說:“這酒味,真有點像REMYMATELLI,像XO!”我問主人,這酒用什麼釀得?主人笑眯眯道:“用山裡采來的金銀子釀的,是陳米酒啊!”

不會喝酒的我,真不想辜負了主人的殷勤,淺淺地喝了兩杯,滿臉的通紅,“呵、呵,呵、呵,” 傻笑著滿足。此時,可真正才體味了陸放翁《游山西村》詩裡“莫道農家腊酒渾,豐年留客作雞豚” 的意境。

酒過三巡,飯也飽了,主人一再地挽留,我們不舍地離去,一步一回頭。

雨,還在下著,濛濛淞淞地不停。

站在小橋上,我凝望著留酒、留飯的山裡人家和他們的黛色木屋:主人老夫妻倆,還在屋門口的雨裡,久久地站著,站著;清清的溪水,潺潺不息地流向山的深處。

雨,下得更緊了,濛濛淞淞……

楊溪雲樹

芷江山水,人文景觀眾多,潕水百裡長廊有“明山疊翠”、“舞水拖藍”、“花山仙姿”、“楊溪雲樹”等,不一而足。

潕水、楊溪是芷江的母子河。百裡楊溪更是吸兩岸翠霞,攬四方碧色。一溪的清波,漾一溪的笑靨,融一溪的溫馨,於芷江岩橋鄉的小河口,投入八百裡潕水的懷抱。母子相溶一體,攜苗歌侗曲,載醇厚民俗,融山裡人的向往,一路輕歌曼舞、歡暢地奔向沅江、奔向洞庭、奔向長江和大海。

在楊溪入潕水的河口,屹立前後三蔸閱盡人間滄桑的重陽木。臨河口橫臥兩蔸,樹小一點,雖難現蒼老,卻也是千年古木,傳說是兄妹倆。後依臨楊溪那蔸,奇俊怪趣,樹干蒼雄偉岸,虯枝向天,髯須飄逸,綠蔭滿地。據說它生於西漢,有二千多歲了,自然是母親。它母子三,屹立遠望,朝朝暮暮,千年如斯;似送親人遠去,似盼愛人歸來,潕水汩汩地流過……

“楊溪雲樹”是沅州外八景之一。高大魁偉的軀干,卷曲飄拂的長須和濃得化不開的團團綠雲。雨後的晨昏,雲籠霧罩的樹冠,像披上了乳白色的輕紗,迷迷朦朦,隱隱綽綽,很是神秘;晴天的早晚,又是一番景色:數千只白鷺息落枝頭,如雲似霧,很是神奇。故稱為“雲樹”,深得歷代文人騷客的青睞。

這裡援引湖南姚奇的散文《楊溪古樹煥新姿》中關於“雲樹”的一些描寫,以饗讀者。

“雲樹的春姿更迷人。滿樹長出嫩葉,迎著金黃的陽光,透明如片片碧玉,在裊裊的風中晃動如少女的耳墜,搖落一串串晶瑩的露珠。樹下邊的楊溪水,清澈見底,數百條游魚在水中追逐嬉戲,一忽兒躍出水面,蕩起圈圈漣漪;一忽兒,沉入水底,吐著細細的水泡。忽然,一群鴨子嘎嘎連聲飛入水裡,翅膀擊水,浪花燦燦,澆水洗身,銀珠滾落,滿溪鴨鬧,滿溪歡情。這時魚早潛得無影無蹤了。到溪邊洗衣或擔水的少女,就著水鏡,梳理青絲長發,人面桃花,相映成趣。一只小船,撐著日月,撐著星辰,渡著行人及兩岸勞作的山民。如今(這裡)已建起石橋,將渡船寫進了歷史,將挑擔等船,翹首待渡的風景寫進記憶的深處。

那矗立橋頭,恭迎八方來客的雲樹,即是母親樹。(樹冠)覆蓋面積達210多個平方米。主樹干周長9米多,需10來個大漢牽手(才能)圍(上)。樹主干成‘凹’形,中空徑兩米多,似一個巨大的圓桶。桶內填以土石。曾有人於其中設樹洞宴一席,8人圍坐,尚有人能沿席敬酒。然而它仍然頑強地活著,昂起頭來,把濃密的枝葉伸向藍天,似蔑視風霜雪雨,又似向人們訴說酸甜苦辣。因水土流失,大部分主根裸露在外。”

景美不言。樹有如此大洞,直上直下,實屬罕見。何以有此大洞?怎麼形成的?不得而知。重陽木為何木?何屬,何種?就更不可知了。如果說該樹種耐蛀耐腐,那麼,這偌大的樹洞從何而來?如果說這樹洞是千年來被蟲蛀、被水爛得,那麼,這棵大樹何以能成活二千多年?至今根深葉茂、生生不息?它的生命力在哪裡?它活著的源動力又是什麼?

從這棵大樹,我想到了人——生活在這世界上的人。生活條件算得要比一棵大樹來得好吧!?腦子聰明算得總比大樹來得強吧?但他(她)的有限生命呢?長壽點的,也就活上百把來歲,樹猶不及啊!人不及樹,什麼原因?!

從這棵大樹,我想到了民族——在這世界上代代相傳的一個個民族。它們飽經滄桑,有過輝煌,也有過屈辱;有過逆境,也有過順風;有過奮發,也有過蹉跎。看一個民族有沒有希望,就看它怎麼抵御風霜、就看它怎麼抗爭屈辱、看它怎麼從逆境和蹉跎中走出來,看它怎麼樹立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決心,看它怎麼向自己的弱點發起致命的進攻,而高揚奮發的旗幟。就看它不服輸的耐力。這就是一個民族優秀與否和它生命力的強盛之所在。

從這棵大樹,我更想到了國家——各民族政治意志的集中體現。樹,可以蛀空,但活著,已經活過了幾千年,並還要活下去。這,是棵大樹。一棵特殊的大樹。人,可以活著,但不能被蛀被腐,他要死的,蛀腐得越多,死得越快。一個國家呢?它的政治意志體現,它的法律制度保障,不就像這棵大樹如何常青一樣,值得研究嗎?

近年,欣聞國家撥款,對雲樹進行了護理:沿溪岸,用石塊砌成了石埠岸,擋住了溪水的衝擊。主根周圍培以厚土,這既增加了大樹的肥源,又將主根牢牢固住。樹碑立傳,將自然風光和人文記載融在了一起,增添了雲樹的生存和欣賞的價值。要明白和研究這棵古樹常活常青和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長治久安、繁榮昌盛的關系,還是來看看姚奇怎麼寫的這棵雲樹、和樹下怎麼生活著的人們,或許明眼人能從中找到一些答案的。

“夏天,雲樹葉繁枝茂,濃蔭蓋地,陽光被篩成無數光點,在地面跳耀。樹下設有石桌石凳,是天然的歇涼亭。中午,瓦上燃著烈焰,地裡冒著青煙。被酷熱逼得暴汗如雨的人們,離開田地,踩著燙腳的石板路,鑽入樹蔭裡,歇一口氣,享受一份清涼,洗滌滿身的疲勞。夏天的傍晚,樹底下是村裡最熱鬧的地方,習習晚風拂掉了身上的熱氣,潺潺溪水滋潤發干的喉嗓。人們三三兩兩或蹲或坐,談生產,談生活。圍坐一大圈的孩子們,趣興盎然地聽髯須老頭擺古,講三國,講水滸,講雲樹的傳說。

“……夜深了,閑談的人散了,髯須老頭和那群孩子,都被燈光牽進了柴門。樹下只剩有三五個躺著露宿的游客。他們享受夜的寧靜,沐浴著夜的清涼,用眼睛與星星交談,用心跳向雲樹傾訴。沙沙的樹葉和汩汩的流水又似醉人的醇酒,將他們帶入朦朧世界。

“……幾滴露珠灑落在額上,涼颼颼的,驚醒樹下的夜宿人。一睜眼,晨曦初露了,才知自己在樹下過了夜。回味夢境,滿臉燦爛。

“楊溪雲樹,是百裡山民心中的神樹。常有人在樹底下虔誠地燒一疊紙錢,點幾柱香,祈求雲樹神保佑。據說有對夫婦,結婚十年,未有生育,兩人在雲樹下跪拜許願,果在第二年生下個白胖胖的兒子。有人說是靈驗,有人說是巧合,不管怎麼說,生了娃娃倒是真。村裡的人,每年正月初一,第一件事,就是到雲樹下出行,撿些斷枝干葉回家,說是‘財喜’進屋,討個吉利。說也奇,走累的人,在樹下坐坐,頓覺疲勞全消;煩悶的人,在樹下坐坐,立感心神爽快;病痛的人,在樹下停留片刻,病情減輕八分……啊,楊溪雲樹,以它的愛心庇護勞苦而淳樸的侗鄉人。”

是啊,雲樹是當地人的福蔭。再熱的天裡,辛苦勞作後,人們能在這裡找到清涼,在這裡能卸下一天的疲勞,在這裡能享受他們起碼的生活中的安寧和憧憬。再兵慌馬亂的日子裡,人們在這裡可以縱橫捭闔、談古論今、向往拯救並實現他們的理想。和平的歲月,人們在這裡可以大發痴念、可以做夢、可以有個燦爛的夢境。再苦再累的日子,“楊溪雲樹,是百裡山民心中的神”。凡生老病死,福祿壽禧,所有人生要遇到的最重要、最基本的問題,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它們的慰籍。古樹常綠、長生的道理,或許就在這裡。

今天的“楊溪雲樹”是政府開發的重要風景區,古樹新姿,更加誘人。到沅州(芷江),不到受降坊、上龍津橋會有遺憾;到七裡橋,不去看看楊溪雲樹,是遺憾中——如我沒看到沈從文的故居一樣——的遺憾。

去吧!你看了會記住她的。

奇山麗水張家界

火車從懷化到張家界要五個多小時,途經麻陽、古丈、大庸。

沿途山水秀麗,層層梯田,屋舍儼然湘西風格。二樓的居多,屋檐高聳,牆檐分離,二樓多有陽台,遍置木頭欄杆,家家檐下吊有一串串的紅辣椒。

張家界是個很大的地理概念。她東起慈利,南到大庸,北至桑植境內的武陵源、直及湖北省邊境的官地坪、五道水一帶的八大公山國家自然保護區,西到猛洞河、酉水一帶。從地圖看,總面積不會少於五、六千平方公裡。現在我們說的張家界市即為大庸,是個地級市。人口據說在150萬左右。她是一個由漢族、土家族、苗族、侗族等多民族形成的城市。少數民族中尤以土家族、苗族居多。改革開放前,這地區和整個湘西被稱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如今外省市到此經商的主要是廣東、福建、貴州和浙江的溫州人。

以大庸為圓心、半徑40公裡左右的範圍,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張家界風景區。張家界景觀範圍主要有天子山自然保護區、索溪峪自然保護區、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和猛洞河地區這四大塊組成。每個自然保護區下辟數個風景區。天子山自然保護區屬下有鳳棲山、黃龍泉、茶盤塌、石家檐及西海等五、六處風景區。索溪峪自然保護區屬下有十裡畫廊、鴛鴦溪、百丈峽及寶峰公園等處風景區。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轄屬範圍有楊家界、沙刀溝、金鞭溪、黃石寨、琵琶溪及腰子寨等五、六個風景區。加上猛洞河地區的漂流和千年王村的芙蓉鎮,這都屬於張家界風景區。由此可見,張家界景觀範圍之大,景點之多、景色之奇秀,乃天下少有。

沒到張家界時,總聽人講她好,猶還不信。到了張家界,始覺此言一點不虛。黃山的奇峰怪石雲海飛瀑總算好了吧?對比張家界,猶盆景一般,無論其氣勢、規模、山態水狀遠遠不及了。一,它範圍沒有這裡大;二,它景觀之奇、之麗、之險、之多、之集中的規模和分散的比例,更不及這裡;三,黃山缺水,這裡溪澗縱橫,還有猛洞河。真是奇山麗水好地方,山川之大、秀景之多,惟我中華。

這次雖來過了,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匆匆而過,人又多,七張八嘴地靜不下來,所見景觀也只是其中的三分之一。以後有機會一定再來,帶上孩子,帶上內人,一定好好領略、慢慢品味這番好山好水。

土家族私人博物館

甫抵張家界,就去市中心參觀了一家土族博物館。

市中心有一家私人辦的土家族博物館。三開間門面兩進,均樓高三層。進門,有土家族歌舞表演,土家少女曼舞擊鼓,兩土家少年,一吹土制棕皮蘆笙、一棒擊鼓身伴舞,裊裊依依的美。進庭院,一少年站在桂樹前,一少女站在二樓廡廊邊,一下一上對著土家族的情歌,其情之深、其音之純,猶余音繞梁。庭院中,辟曲水、假山,植芭蕉、桂樹,置水車模型“汩汩”流水潄石不斷。步小橋,進內宅登樓,有廡廊通前樓。館藏文物薈萃,彙集土家族近百年來的日用品無數,其中尤以土家族滴水床(類似江南蘇州的茄門床)為盛,戲文麕集、雕龍畫鳳床檐之精致,不輸江南舊物;都是館主這些年從民間苦心收集,所費不糜。我最感興趣的,是館主所藏之當地根雕,繪形繪色,玲瓏剔透,有大鵬展翅,有金牛奮蹄,有麻姑獻壽等等、等等,無不形態各具,逼真誘人。最可嘆,集根為字,乃狂草之“梅花香自苦寒來”,字體高逸絀巧,楚秀靈動,我幾欲走近,不忍離去。

猛洞河漂流

到張家界後,雨停了,天一直是陰的。

第二天,我們出發去猛洞河,去嘗嘗漂流她的滋味。

說起漂流,並不陌生。前幾年,我已漂過武夷山的九曲溪、龍虎山的瀘溪河、雁蕩山的楠溪江、天目山的天目溪,漂法大同小異,所乘的都是翹頭竹筏,只是周圍的景色不同。其中,感覺最好的一次,就是漂武夷山的九曲溪。彎彎的溪水從兩岸山裡九曲回腸地穿過,奇峰曲水,峰回溪轉,滿眼綠茵,很少有灘。山、水很親,貼得很近,真正:山拉著水轉,水繞著山親,景美,山美,水也美。不像瀘溪河、楠溪江的山遠水闊,水與灘平的廣漠和淡遠。瀘溪河漂流以睹崖棺、山水淡遠為勝,楠溪江、天目溪漂流就只剩竹筏浮水了。猛洞河漂流不知如何?

從我們住的地方到猛洞河,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猛洞河,發源於桑植以西的水田壩附近,源頭在海拔2000米左右的高山峻嶺中,飛流直下南經永順到王村(即電影《芙蓉鎮》的所在地)入酉水,東南流抵沅陵,入沅江而下洞庭。是條不短的河,從地圖上看,它也許總有100公裡的流程。酉水以至沅江就更長了。

我們所去的猛洞河可能就在永順以北到首車的這一段。

天陰著,沒雨。沿途的風光逶迤旖旎,和武夷山一帶稍有相似。只是陰天,沿途風光羞澀,有點沒勁;但又是一番景色了。崇山峻嶺,茂林修竹,難見參天古木。盤山道邊,綠蔭遮眼,偶見山坳深處,幾戶人家,幾片梯田,溪澗縱橫蜿蜒,不知流向何處。

七轉八繞地上山、上山,漂流的渡口還不到,海拔卻高了。只見崇山峻嶺雲遮霧障,氣勢磅礡;入得山深了,蒼松懸崖,雲遮霧繞,這裡已沒了人家。真有“山深不知處,問路采藥童”的味道。正思量著,忽然眼前山路一亮,一橋飛架兩崖之間。兩崖壁立,夾一深壑,至少落差在四、五百米間。深不可測的壑底有水一線,似條小溪。一條沉郁、蒼翠出大氣的峽谷。它使我想起美國拉斯維加斯(Las Vegas)以東、科羅拉多河谷著名的大峽谷,不同的是,這裡的峽谷蒼郁出秀氣、清幽和神秘的美麗,那兒的大峽谷荒漠出粗獷、渾沌和原始的死氣。過了峽谷,山路盤旋而下,一圈一圈地盤到了谷底的一條河邊。這條河就叫猛洞河。渡口到了,開始漂流的地方到了。

下車前,大家忙作了一團。該換衣的換衣,換鞋的換鞋,有准備一濕的,有不想狼狽的。賣雨衣、草鞋、水瓢、水槍的小販一下子圍住了車,紛紛想搶做些生意。全車的人都換上了拖鞋、涼鞋,穿上了塑料雨衣褲。唯獨我卻買了雙草鞋,因為出娘肚皮沒有穿過;雨衣褲穿上又脫了,嫌太悶。既來漂流的,濕又何妨!?

這裡漂流,用的是充氣的橡皮筏,呈雙桶相連狀。十二人一筏,加船夫兩個,多一個不行,少一個也不讓。下得十來步石階,大家上了皮筏,一排六人,前後騎馬坐,拉住繩襻,筏撐離了碼頭。

始離岸,水極平,筏也穩。水流急了,筏行得也快。這兒撐船的,不像其他地方,不擅言談,也不介紹沿途景色;只是不斷地關照大家,“不要站起來!”“手把住了!人不要動!”若遇水急的地段,撐篙的不時還對前後在座的進行位置、份量的調整。

我們來的前兩天,剛下過雨,水勢較大。水大河寬,不漲也急。這裡的水勢總是汪汪然洶洶然,一瀉而下,不分晝夜。可見這裡的地勢不低,上游的海拔更高。河的沿途遍布礁石狀的山岩,已被河水衝得犬牙交錯,坑坑窪窪;不時陡然聳立塊塊巨石於水中,突兀嶙峋,激起陣陣水花,很有砥柱中流的味道。江西龍虎山的瀘溪河兩岸,只有灘沒


精選遊記: 張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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