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南·鄉愁點點過甬江

作者: a_lin

導讀總有一個地方是故鄉,不遠,願在心裡靜靜躲藏。也許可以長久地不看不想不回,卻敵不過偶爾一次的經過,哪怕,只是擦肩。寧波於我,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苦寒時節裡的行走,只為找尋遺落在心底泛黃的真實,但究竟能否找到,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憧憬裡的一份疑惑,有一絲找不到邊際的惶恐。當終於輾轉坐上開往前童古鎮的小車的時候,初升的太陽,稍稍掃落一整 ...

總有一個地方是故鄉,不遠,願在心裡靜靜躲藏。也許可以長久地不看不想不回,卻敵不過偶爾一次的經過,哪怕,只是擦肩。寧波於我,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苦寒時節裡的行走,只為找尋遺落在心底泛黃的真實,但究竟能否找到,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憧憬裡的一份疑惑,有一絲找不到邊際的惶恐。當終於輾轉坐上開往前童古鎮的小車的時候,初升的太陽,稍稍掃落一整夜與寒冷抗爭的痕跡,人,才有些許的醒轉。

於是,有了一點點腳踏實地的感覺,在清晨金紅色的陽光裡。

前童是個未曾開發的古鎮,眼前所的見的景致,想來應該和很多年前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門前彎曲渠道裡的溪水依舊清澈歡暢而過,糯軟鄉音裡的家常裡短依舊隨著飯菜香在灶間四散飄逸,宗祠裡的高談闊論依舊濃縮了一個姓氏支系的背影。

那幾天雖是春節,但正是江南寒流過境氣溫最低的時候。老天長時間地陰沉著臉,風,肆意地在角角落落裡穿行。頂著寒風,我與友人漫無目的地游走在前童迷宮一般的巷道裡,發了瘋一般想尋找深埋在心底的那道風景。總是期望,一扇扇老舊木門的背後,午後溫熙的陽光裡,有這樣一位老人。最好,膝下有孫兒繞著纏著,笑鬧嬉戲。再也無法重溫的天倫,是我此行找尋的主題。凜冽刺骨的風,吹疼了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是吹涼了心底熱切的期盼,我找不到心底裡的美麗。

也許我終究只是一個過客,前童、故鄉。尤其是對於故鄉,真的是離得太遠了,遠得不會說家鄉話,遠得不為近鄰的鄉裡鄉親所接受。當我一次次將相機對准似曾相識的風景時,風景裡的阿娘,或是用手把臉掩住或是輕輕別轉頭去,讓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終於明白,在我的身上,關於故鄉的印記已經悄然消褪得干干淨淨,無從挽回。

心,伴著寒風,一點點地沉下去,直到童氏宗祠出現在我的眼底。

遇見,純粹是一份偶然。

和同伴游蕩到童氏宗祠的時候,很奇怪地,風力不再那麼強勁,陽光也不再那般綿軟無力。與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就在宗祠的一角找了兩把椅子分別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想像裡的祠堂,應該是一個肅穆的、沉重的地方。但前童的這個宗祠,因為有了一群閑聊的老人,而變得親善起來。老人們有的用我已經不再熟悉的鄉音在閑聊,有的眯縫著眼在打盹,還有的,則是一臉茫然,任思緒向久遠的從前飄去。當他們的目光從我們身上掠過時,也是從容的、溫和的,絲毫不在意我們這兩個外人的介入。那一個瞬間給我的感覺,是水一樣的溫柔。於是,與同伴扔了自己,融進了這個氣氛裡。我們坐在老人們的身邊,嗑嗑瓜子,幾乎不說話,靜靜地享受著那片寧靜的陽光。

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個午後,家鄉老屋的青石磚牆邊,那道世上最溫柔的風景:慈祥的老人坐在陽光裡睜著眼,遙望著百裡外城市裡的一切,盡管,對於她失明的雙眼來說,黑夜與白晝已沒有區分的意義。凝望裡,是有過微笑的,聽說,是一直微笑的,那份微笑裡,全是愛。

隔著一層羽紗,我仿佛從前童的陽光裡看到了心靈深處關於故鄉的風景,雖然看不真切,更是無法觸摸,但我的心,已不再沉重。我知道,可以放心離開了。

卻,依舊沒有信心去想像,下一站,游人罕至的走馬塘村,會用怎樣的眼神來打量我這個“外鄉人”。其實現實容不得想像,更不需要想像。

由於趕不上更早的班車,抵達走馬塘村時已是下午,出乎我意料的,是村子裡並沒有可供住宿的地方,這一切,注定了我們只能用走馬觀花的方式做一個過客。

與朋友兩人在村子裡晃悠的時候,與其說是參觀村子,莫如說是被村民們參觀。一道道清澈而友善的目光將我們密密匝匝地包圍過來,如影隨行。這一切,非旦沒有讓我覺得無所適從,更是讓我找回了些許的心安。也許自己在內心裡,就是想被這樣一種氣氛所包圍的。夕陽裡的走馬塘村,真美。

沒有找到導游,自己的歷史又是極差,手頭所有對於這個村子的介紹都是膚浮的、簡略的,這一切,注定我無法將自己沉進去。於是放棄了心底的矛盾與掙扎,只是細心打量這個古老的原始的村子的角角落落,一路伴著欣喜,也伴著對於“旺財”不友善的狂吠的懼怕。

黃昏漸近。太陽漸漸收斂了光芒,心頭,竟是暖熱的。

臨近離開的時候,對於走馬塘,已經有了一絲熟悉的好感了,於是,和一位陌生的大哥用微笑打了招呼,不承想,那人不僅用微笑回應著我,更是用鄉音熱切地邀我們去看一處風景。那是天生長在一起的兩棵樹,榆樹和柞樹,纏繞糾結了一百年,被看作是夫妻樹。從大哥的熱情裡,我可以讀到,那夫妻樹已是鄉人心裡的一處信念一道祝願,其意義,遠超過風景本身。

隨著那位大哥來到樹下,才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奇跡般地聚來了十多個老老少少,好奇地看著我們這兩個奇怪的女子。雖然他們實在無法理解,大冷的天,我們來到走馬塘--這個旮旯裡的小村落,看的是哪般風景,但七嘴八舌地,村民們還是用我熟悉的語言,告訴我這棵樹的輝煌歷史。盡管一聽便知那描述是有點虛張聲勢的,可我知道,這是一種自豪的誇張,一種樸素的熱愛。我被感動了。應和著、甘心情願地相信著,沒有一點驚疑。

喧鬧過後,夕陽的紅暈也已漸漸逃遁了,已是晚飯時間,有熱情的阿娘邀我們去她家吃晚飯。就在微笑著婉拒之後,有一種沒來由的熟悉與親近,強烈異常。

帶著這份親近,在光線完全消褪之前,我與同伴趕到了村口,陰差陽錯地,我們錯過了班車。那時,天已經透黑。萬般無奈之下,求助於當地一位未及請教姓名的大哥,其實那時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的。不曾料到的,卻是這位好心的大哥扔了飯碗出來送我們去茅山鎮。這般急切,只是因為十五分鐘以後,幾公裡外的茅山,有最後一班車回寧波。晚了,就來不及了。那一刻的感動,已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只在心底反復地為這位好心人祈福,平安一生,幸福一世。

坐在返回寧波的班車上回想著這幾天的經歷,感觸良多。關於故鄉關於親情的記憶,終於在剎那間洶湧而來,伴著思念的感傷,心,卻是難得的明淨與輕盈。

終於確信,對於故鄉,生長在繁華都市的我,從未遠離,也再無可能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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