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欽開往鹽井的班車是一輛破中巴，只坐19人車剛開出，龍王打來電話，興奮得語無倫次：我看到卡瓦了！我看到卡瓦了！很清晰....
我還記著昨天的不快，只是有點冷淡地回應：是嗎？恭喜了...
40分鐘後，班車在飛來寺觀景台接上了翹首以盼的龍王和佳羽
他們一見到我就繼續語無倫次地描述今早上的日照金山
我沒有因為他們沒有為昨晚的事情道歉而繼續慪氣
因為我已經完全被前方的卡瓦迷住了
沒有了昨天的雲霧纏繞，神山卡瓦格博就這樣清清秀秀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從主峰到冰川，原來若隱若現的每一條輪廓，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向我呈現
我看痴了，忘了掏出身旁的相機，
也忘了和那幾個在觀景台拼命哢嚓的攝影家們揮手告別
藏族傳說中說，你是不能用任何一個美麗的形容詞了形容卡瓦的
因為每一個人造出來所謂美麗的詞都會褻瀆卡瓦的大完美
我也一樣，我也不想用我拙劣的的文字到形容卡瓦
只是那一刻我知道，原來我奉如神明的么姑娘、納木那尼，甚至珠穆朗瑪
都被這初次見面的完美卡瓦比了下去
怪不得在藏傳神山中只有臉上帶著“萬”字刻痕的岡仁波齊可以略高它一線了
班車沒有停，沿著太子十三峰走著，雪峰緊緊跟隨著我的肩上
我終於從痴迷中醒來，
端起717，不管是1000分之一秒還是800分之一秒對著卡瓦就是一陣掃射
不要相信我的攝影技術，我能拍下來的不如親歷其景的萬一
終於走出了卡瓦的庇蔭，水泥路也結束了，我們進藏！！
班車在土路上顛簸著，然後一直繞山體下降，路邊就是奔流著的瀾滄江，
以前走過的人說如果是雨季江水將蔓延到路上，是滇藏路上第一險
我走的不是雨季，瀾滄江就像一頭溫馴的小綿羊地在我身邊流淌著
偶爾江邊還有幾戶種著楊柳的人家
是的，我確實看到綠意油油的楊柳，春天來了
路上最美的楊柳群出現在佛山
當然，此佛山是滇藏線上雲南最後一個鄉村
而不是發展得惡俗惡俗的那個廣東佛山
車子停在佛山讓大家吃中飯，
我不餓，就坐在村中間那堆木頭上曬著太陽
太陽很好，把村頭的那一片翠綠的楊柳灑滿光芒
光芒下的雞、狗和豬都很悠閑地踱著步
比家禽更悠閑的是村裡的老人，
他們好奇地看著匆匆忙忙進餐又匆匆忙忙把自己塞回車裡的人群
眼裡流露著不解，好像說：太陽這麼好，你們這麼急干什麼？
離開佛山，我心中又湧起了莫名的緊張
是西藏，是西藏，我真的又回來了！！
雲南和西藏交界的地方有一座有點簡陋的牌坊，上書：西藏歡迎你
在師傅的默許下，我和龍王他們在牌坊左右樂不知疲地折騰著
一遍又一遍地玩著進藏、回滇，又進藏的小游戲
1400，班車開抵鹽井，西藏以它標准的藍天、雪山和陽光歡迎我這個路人
鹽井只是一個鄉，四周也被大山環繞，
但可能由於位於要害位置，所以規模不少於阿裡地區的縣城
住在鹽井都是些純粹的藏民，都用些見慣不怪的眼神看著我們仨奇裝異服的家伙
下車來一陣擾攘，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壞消息是今天唯一開往芒康的班車已經於兩個小時前開走，
好消息是我們居然在班車裡找到四個也想今天趕到芒康的四川旅客
於是七人臨時結伴，尋找直奔芒康的包車
還是有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們找到一輛面的，價格砍到350，攤到每個人頭上只比班車價格貴一點點
壞消息是鹽井到芒康的路正在大修，只有1200—1400和1800——2000兩個時段放行
於是，我們溜達在小鎮裡，等待放行
龍王和佳羽去打鄉村台球，我在小飯館裡寫些大理的回憶
1730，繼續出發，大家興致都很高
但好事多磨，車走在山路不到半小時，
師傅聽到了車有不正常的雜音，於是趕緊停車檢查，
幾分鐘後師傅告訴我們車輛可能有點小問題，還問我們該怎麼辦
龍王說：你敢開我就敢坐，我回了一句：安全第一
師傅猶豫了好一陣子，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1830，我們從起點回到起點，那師傅還算盡責，四處張羅幫我們找別的車
車還是有的，一個漢族司機開出300的價格，但最多只拉5人
而另一個藏族的司機說可以拉7人，但價格400一點都不肯降
猶豫中，我拉開了龍王和佳羽，指了指叫300的那個司機，低聲問：我們走不走？
佳羽動搖了，比較坐一台超載的小面的去挑戰滇藏最險的角龍壩是件要命的行為
龍王再猶豫了一下，終於同意了我的提議
1845，新的一台面的載著我們三個揚長而去
車一開動，師傅就對我說：剛才不好開口，他們（指其他司機）連駕照都沒有....
我拼命討好師傅，原來師傅姓田，是轉業軍人，已經有20多年車齡了
田師傅很健談，我也比較能侃，於是談笑間，面的絕塵而去
過角龍壩，車慢慢地碾著路上的碎石貼著山邊前行，半個車位以外就是萬丈深淵
田師傅一直在描述雨季這道上的凶險，
然後我就看到角龍壩拐角那一道從高山上直奔而下的涓涓流水
水現在不大，但師傅說如果到了雨季那就是有一道瀑布
龍王驚呼，這就是那道傳說中車在其裡穿行的瀑布？
好在這險情很快就會做古了，角龍壩那一段路正在修一條大橋
假以時日，這滇藏最著名的險彎將徹底成為陳跡了....
是啊，在時光的力量下，有什麼不會成為陳跡呢？
過了角龍壩，我們居然在路上撿上了張老板和他女兒，還有那條小狗
張老板是東北人，在芒康開旅館，我們是在中甸往德欽的班車上認識他的
之後我們還先後在德欽、鹽井的街頭遇上過他
他挺熱情地邀請我們到芒康以後住他家，並宣稱可以幫我們找到繼續前進的便車
張老板的樣子長得有些邪門，而且從言談中也暴露出他病房完全從事正行
龍王認為此人做偏門，話並不可信，一直對他有戒備之心
我卻另有看法，他做偏門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我打醒十二分精神與他周旋
他未必能占得了我什麼便宜，何況去一陌生地方能有有竿竹子總比空手瞎摸強
張老板原來是在前面一台東風扛大箱的，但他居然認識田師傅，
既然車上還有空位，也索性拉他一城
龍王很不高興，在後面賭著氣，
我沒有理他，只是興致勃勃地和田師傅交流些軍事、政治、台海的話題
田師傅的興致也很高，完全不顧天已全黑，只是放縱著油門
車翻過4000多米的紅拉山口，繼續奔馳向前
2200，我們終於到達芒康，也正式走完了從大理下關開始的滇藏
由於實在太夜了，我們一行沒有選擇地住到了張老板的三通客棧
張老板也熱情地招呼廚子為我們張羅晚飯，大說他請客
席間，張老板誇誇其談，大說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黑白兩道通殺
龍王很不自然，一個埋頭在喝悶酒
我還是裝著很有興趣地聽著，然後請他幫我們找一找有沒有往前走的車子
佳羽終於有了高原反應了，這是頭次進藏的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
他自稱頭疼得厲害，於是龍王給他高原安，我給他芬必得
我們都說：看樣子，他真的是累了，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再走？
事情總有意外，出去一下子的張老板推門而入，說：不行，你們明天就要走
他說他找到了一台明天要返回拉薩的豐田吉普，而且價格是500一人
他還說：還是你們的運氣好啊，才500塊，你就是坐班車也差不多要這個價錢啊
龍王又猶豫了，他感覺這樣走得太快了
在他的思想裡，只有經歷了一站站地搭便車、一次次地折騰和無止等待才算走過川藏的
於是他向張老板解釋：我們都是專業的旅行者，是不屑於一站到位的，我們還是可以吃
很多苦的，豐田這麼腐敗不適合....
正在他在誇誇其談中，我突然在後邊捅了他一刀子，做為對昨天的不快的一點點報復
我插話：張老板啊，是500塊嗎？我走....但我要在我需要的地方拍照.......
龍王傻眼了，拼命地和我打著眼色
我裝著看不到的樣子，得意洋洋地和田師傅請教後面的風景
我心中得意的不是有車能直奔拉薩，而是終於出了一口悶氣
你們倆昨天不就是想把我甩了嗎？好了，對不起，現在我先甩你們了，別想我繼續當跟班...
慢、慢、慢，大家不要吃驚
30歲的豬豬是不會完全什麼都沒有考慮就意氣用事的，我早把帳算得一清二楚
相對於1200多公裡的路程，500塊根本不是一個什麼數字
而且在我面前的是有天路之稱的川藏318，
在完全未知的苦旅中，一台性能可靠的車輛實在太重要了
當然，如果像龍王說的那樣走法，我可能會獲得更多的風光、更好的磨練
但我一開始就說我不是一頭自虐的驢，我只是一頭貪慕虛榮的豬
當然，當什麼條件都沒有的話，我一樣能夠像大驢一樣受苦
但當條件許可的話，我何苦折磨自己呢？
還是在夏河說的那句：我在堅持的時候堅持，我在放棄的時候放棄
川藏對我來說只是過程，拉薩才是目的，當然，後面還有加德滿都
我實在沒有必要讓自己久居危牆之下
比較後面的路，後面的天氣，誰也不知道
或者，如果龍王他們昨天不是這樣擺我一道的話
我或者會將以上的思想先與他們交流一下再決定前行與否
但既然他們昨天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我也大可不必在這關頭去維持我在他們心中好的形像
其實這就是陌生人結伴的好處，意見不一，大家可以輕易分手而不必帶著太多的負罪感
我以前是從來沒有動用過這一點，因為我的同伴在後來一般都成我的好朋友
但這次例外，我不可能不先優先考慮自己的想法和處境
心意已決，我抬頭看著龍王和佳羽
佳羽指指龍王，納納地說：我聽他的....
始終是年輕人，關鍵時候沒有的主見，但他們怎麼說也來自同一地方
我沒有理由要求他相信我而不相信老鄉的
龍王久久不語，而且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不管，只是很坦誠地說：佳語高反了，如果是我，就讓他盡快回拉薩才是
沒有人回答我，我只好一個人回房，
不久，龍王進來對我說：明天佳羽和你一起走....
我看了看開始沉睡的佳羽，心道：這也正路...然後出門找張老板
30分鐘後，我已經把自己裹在睡袋裡了，一直在床抱頭苦思的龍王突然爆出了一句：
“算了，我明天也一起走吧....”
我努力把自己輕蔑的笑容藏在被窩裡，心中道：
這是什麼暴走驢、徒步驢啊，什麼徒步阿裡五晝夜、什麼穿越安徽、獨旅川西的英雄啊
哼，都是屁話，渾身名牌衝鋒裝備、帳篷、爐頭都有，到頭來還不是和我豬豬一樣
我又想起剛才他和張老板大談旅行真正意義的那大義凜然的樣子
不禁在心中罵了一句廣東省罵“挑........”
對不起，我爆粗了，好在我並不算失禮，有人更厲害
是龍王
在我迷糊將入睡的時候，龍王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滬式粗話加大量國罵，語言之刻薄之齷齪實在不堪入耳
他的聲音很大，而且除了粗話就沒有什麼太多有建設性的東西
偶爾能聽到大概的語言中，被他痛罵的應該是他夫人和他公司的下屬吧
我繼續對他投以輕蔑的微笑
這完全不是一個丈夫、一個老板甚至是一個男人應有的風度和氣度
看來這個號稱拋下六歲兒子拋下公司的所謂大驢在掀開衝鋒衣後什麼都不是了..
我忍不住在心裡再罵
“挑....”
阿裡豬豬
040308
拉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