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行:上山氣喘,下山腿軟

作者: 逍遙游1971

導讀很小的時候,我就聽說過“自古華山一條路”,對於華山的奇險峻秀,心儀已久,金秋時節,終於有機會了卻夙願。汽車在西安通往華山的高速公路上飛馳,我的視線穿過逶迤綿延的秦嶺,急切地想探詢那“奇險天下第一山”的雄姿,然而不管我怎樣千呼萬喚,華山卻宛如羞澀的少女,躲藏在秦嶺後面,遲遲不肯撩開神秘的面紗。在西安口若懸河的導游小田,如今一言不發,� ...

很小的時候,我就聽說過“自古華山一條路”,對於華山的奇險峻秀,心儀已久,金秋時節,終於有機會了卻夙願。汽車在西安通往華山的高速公路上飛馳,我的視線穿過逶迤綿延的秦嶺,急切地想探詢那“奇險天下第一山”的雄姿,然而不管我怎樣千呼萬喚,華山卻宛如羞澀的少女,躲藏在秦嶺後面,遲遲不肯撩開神秘的面紗。在西安口若懸河的導游小田,如今一言不發,端坐在司機身旁沉思,莫非她也在遙想有關華山的種種美妙傳說?汽車終於開到了華山腳下。如今的華山已有三條上山的路。古道是自北麓的玉泉院取道華山峪登山,這條路上風景最好。另外還可以從東山門進山,經黃甫峪進山公路,從瓦廟溝乘索道直達北峰。第三條路就是著名的“智取華山路”,不過已不再是當年的險徑,沿路修了登山的台階。從北峰沿不同的路徑,可以到達西峰、東峰、南峰(華山極頂)。我們換乘西安旅游集團的旅游巴士沿著盤山公路盤旋而上,奇峰、異石、古木、彩蝶撲面而來,我顧不上去細想山勢陡峭的驚險,已然沉醉在大自然造化的奇幻山景之中了。也不知轉了多少道彎,車終於停在了索道下站口。跳下車來,仰頭望去,一座座懸崖峭壁如同被刀劈斧砍過一般,直插雲霄。昨夜陰雨綿綿,現在天空卻已放晴,懸崖上蒼勁挺拔的青松在和煦的陽光溫情的愛撫下,平添出幾分溫馨。登山前,我們幾個年輕人曾與小田商量,想從玉泉院上山,領略沿途的五裡關、青柯坪、回心石、千尺幢、百尺峽、老君犁溝等景點的神韻。小田說那樣至少要多出三四個小時,時間上不允許,我們只能割愛,隨大家從索道上北峰了。索道入口站建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山路上,占地不多的基座深深地固定在山上,索道全長1525米,落差達755米,建設難度之高可想而知。纜車緩緩上行,鳥瞰華山,險峻的山景盡收眼底:南麓山嶺逶迤,溝壑縱橫,無數郁郁蒼蒼的樹木好像碧浪奔湧在峰巒之間;北麓樓台亭觀、岩洞險道多依山而建,渭水橫流,如同一條白色的緞帶,把關中平原一分為二,隱約可見“黃河如絲天際來”。大家都不說話,盡情感受著山峰的雄偉俊秀,樹木的千姿百態,飛鳥的輕盈靈動,白雲的去留無意,連驚嘆聲都舍不得出口了,不願破壞了這人間仙境般的氛圍。

出了索道,就是北峰了。我們有說有笑地向金鎖關進發。經過陡窄而須依崖挨身而過的擦耳崖、上天梯、御道,來到蒼龍嶺腳下。此時眺望金鎖關,還遠在“雲深不知處”。蒼龍嶺恰似橫空仰臥的一條巨龍,青黑色的山脊綿延直上五雲峰,坡度約有四十度,兩旁坡陡溝深,峭壁如削。據說,唐代文豪韓愈曾奮力登上華山絕頂,他下山經過蒼龍嶺時,仰視白雲繚繞,俯瞰萬丈深淵,不禁眼花心慌,哭曰“吾命休矣”,寫了一封遺書投下嶺去,後來被人以布蒙目抬下山去。後人在龍口崖壁上刻有“韓退之投書處”六個大字。將1.5公裡的蒼龍嶺踩在腳下,我們來到五雲峰,已有同行的幾位女士和老者體力不支,無奈地掉頭下山了。登山交響樂剛奏響第一樂章,怎能戛然而止呢?我們一鼓作氣到達金鎖關,回望群山巍峨,俯瞰山下,深不見底,心頭頓生“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的豪氣。

金鎖關沿途的鐵鏈上掛著無數或新或舊的定情鎖,真能鎖住愛侶心嗎?我以為,愛情更像一張網,需要雙方盡心盡力地編織。宋代詞人張先在一首抒發傷春情懷的《千秋歲》中寫道:“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真是貼切之極。在關上,我們遇見一個正在歇腳的挑夫,黝黑的皮膚,粗壯的胳膊,陳舊的粗布衣裳,額上深深的皺紋刻著生活的艱辛。運動員出身的小林上前舉了一下扁擔,離地幾寸就很難再往上舉,說聲“還挺沉的”便放下了扁擔。我問挑夫:“這擔多重?”他答道:“兩袋水泥兩百斤。”我又問:“挑水泥干什麼用?”他笑著回答:“挑到山上蓋賓館。”他們都是從索道下站走“智取華山路”上來的,我驚奇他能負重二百斤攀登數公裡的狹窄陡峭山路,他卻覺得習慣了,況且一趟能掙三十塊錢,在當地算是一筆不菲的收入,為了養家活口,再苦再累也得做。出關西行,我還在思索著他的話和飽經滄桑的臉上不時露出的微笑。也許他的父母已經年邁不能耕作,家中的兒女正在求學之年,他用堅實的肩膀義無反顧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不問山有多高,路有多遠,只知道必須前行,每挑一次擔,家人的生活就多了一份希望。他身上所蘊藏的堅毅、樂觀、知足常樂的精神不正是人類迎接命運挑戰時極可貴的品質嗎?想著心事,不覺已穿過一段平緩的下坡石路,在前頭帶路的我有些懷疑是否走錯了,要上西峰怎麼反而下坡了。正躊躇間,低頭看見刻在地面石頭上的路標,箭頭直指西峰,我加快了腳步,雖然腳力已經不如剛上山的時候,但是這麼好走的路太難得了,如果慢下來豈不可惜。過了鎮岳宮,有一段百米長的路我們卻走了足有五分鐘。山路兩側是萬丈深淵,強勁的風刮過我們,直撲樹林中而去,連挺立的青松也禁不住那麼猛烈的風勢,粗細不一的樹枝在風中戰栗,樹葉被風震得簌簌作響,千萬片樹葉的聲響彙成憤怒的吼叫,猶如在挑戰正在攀登的人們:“你們敢上來嗎?!”面對這樣的強風,我們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抓緊了路邊的鐵索,終於登上了西峰(蓮花峰)。看過沉香劈山救母的遺跡,大家紛紛在峰頂的巨靈足上拍照留念。

下了蓮花峰,我們經過煉丹爐來到南峰(落雁峰)的仰天池,池僅一米見方,深不盈尺,卻久旱不涸,雨澇不溢。山上氣溫夜間低至零度,周圍護山工人家的水桶裡還有一層浮冰,池水卻不結冰,令人百思不解。下仰天池不遠處,就是著名險徑“長空棧道”。那是依著千仞危崖打孔置樁開鑿的長約百米、寬僅一尺的棧道,上置木椽,游人需手扶鐵索、腳踩僅可置足的木椽沿絕壁而下,再貼著陡峭的石壁攀索而行,才能到郝老洞。因為這條險徑的木椽受氣候影響,上面生出一層苔蘚,所以又稱“臬臬椽”,即朽木的意思。我們一行六人中有三人放棄了,我和小林、小陳以探險家的勇氣手足並用,小心翼翼地下去。確實很險,卻也很過癮,身倚絕壁留影的感覺真是終生難忘。在郝老洞裡,香爐裡還有幾枝青煙繚繞的燃香,向來到此處的人們昭示過來人的勇氣和虔誠。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在老道士面前合掌禱告,紀念這段短短的旅程,它猶如登山交響樂中震撼人心的高潮,使人激動不已。如果沒有了這段經歷,此次華山之行定會有些遺憾。洞旁數米高的崖壁上一塊巨石橫空突兀,石壁上鐫有“全真崖”三個五尺見方大字,似乎凌空鑿就,真是鬼斧神工。莫非當年丘處機及其門徒真的在此修道練功?循原路返回,雙腳踏上平地,平日不輕易流露感情的小林直叫“脫胎換骨!脫胎換骨!”

轉身上了南天門,就是海拔2160米的華山極頂。站在頂峰,極目四望,但見群峰環拱,層巒疊嶂,松柏森森,涼風陣陣,雖然紅日當空,無法領略雲海茫茫、霧隨身旁的奇景,卻也足以使人心曠神怡,難怪古人贊嘆“唯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長嘯,回聲激蕩在山間,飄得很遠很遠……

吃過中飯,略作修整,我們下落雁峰東行,感覺體力尚充沛,但都有些腿腳酸疼。我暗自慶幸沒有不聽小田的勸告,假如我們從玉泉院登山,要多走八公裡的山路才到北峰,那時再登諸峰,即使體力還有,恐怕雙腿也不聽使喚了。在前進的路上,有時不得不舍棄一些我們很想要的東西,才能達到更高遠的目標,登山如此,人生不也是這樣嗎?過紫氣台,再走不遠就到了適合觀日出的東峰朝陽峰。這裡有聞名遐邇的下棋亭,是古代名士對弈爭奪棋壇霸主之地,流傳著許多與棋有關的故事。秦昭王勒石立碑鐫有:“王與天神搏於此”。傳說宋太祖趙匡胤未做皇帝時,路過華山,與陳摶老祖對弈,趙輸而身無分文,遂寫文契將華山抵給陳摶。趙登基後,履行諾言,從此華山成為道教的天下。下棋亭所在的博台是一座孤峰,與東峰整體隔斷,只與“鷂子翻身”險徑相連,此孤峰小徑上凸下凹,游人攀登時必需挽索踏臼,不停轉身,萬分小心,所以在此地下棋者亦需要過人的膽氣。要上朝陽峰頂,還得登上數百級石階,我的腿酸痛難忍,硬是咬牙堅持到底,是華山挑夫的精神激勵著我,最終實現了看似高不可攀的目標!都說名山是有靈氣的,我想堅毅與達觀就是華山的靈魂吧。

亭亭玉立的中峰有個“弄玉吹簫引鳳”的美麗傳說。春秋時的史官蕭史,因得罪周王朝而棄官逃亡至華山中峰,他善吹洞簫,清悅深沉的簫聲引起了秦穆公幼女弄玉的愛慕。弄玉舍棄富貴,與蕭史結婚隱居,夫婦吹簫,引來了鳳凰,秦穆公為之築鳳台供小兩口居住。夫婦倆後來乘赤龍紫鳳成仙飛去。中峰原名明星岩,因此而改名為玉女峰。李白在《鳳台曲》中吟詠:“人吹彩簫去,天借綠雲還。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行經中峰引鳳亭,再三回味李白的詩句,我不由得浮想聯翩,真想在此住上幾日,看能否聽到那動人的簫聲。

然而該下山了。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多了,也許正因如此,腿腳更容易發飄。我總結出一條經驗:上山氣喘,下山腿軟。在山道上,我們唱起了《游擊隊歌》,只覺得意氣風發,也不怎麼累了。這時,只聽一陣樂曲聲由遠而近,原來是一位挑夫邊負重前行邊吹口琴,乍見這手絕技,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息靜氣,生怕干擾了這悠揚的琴聲。又走一段路,有位挑夫把兩袋磚頭擱在山路邊的護欄上,立在道旁的一塊石頭上放聲高歌,仔細一聽,是前蘇聯歌曲《喀秋莎》:“喀秋莎站在高高的山上,歌聲飛揚越過山巔……。”我們靜靜地聽著,深深地被感動了。他們從事的是這樣單調繁重的工作,可是他們的意志是這樣的昂揚,他們的精神是這樣的豪邁,怎不讓人肅然起敬!

華山之行沒有白來。上山的路讓我真正懂得了一些平時並不真懂的道理,下山的路讓我想得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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