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一位日本女孩——我的第一次雲南之旅

作者: chenqisi

導讀那一年,我23歲,正值青春韶華。冬至快到的時候,單位裡需要有人到昆明出差。那麼一個時間,又是去處理比較棘手的事情,銷售科的老兵油子們便找到許多理由推脫,於是那光榮的任務就交到我這個新兵身上。 滿打滿算我進銷售科才4個月時間,在我走遍大江南北的計劃中,已經踏足地也僅僅是浙江、江蘇、上海、安徽、河南,到雲南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呀。美麗的西雙版 ...

那一年,我23歲,正值青春韶華。冬至快到的時候,單位裡需要有人到昆明出差。那麼一個時間,又是去處理比較棘手的事情,銷售科的老兵油子們便找到許多理由推脫,於是那光榮的任務就交到我這個新兵身上。

滿打滿算我進銷售科才4個月時間,在我走遍大江南北的計劃中,已經踏足地也僅僅是浙江、江蘇、上海、安徽、河南,到雲南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呀。美麗的西雙版納、白族的五朵金花,滇池大觀園的第一長聯、曲靖石林阿詩瑪的故鄉。為了確保能有機動時間飽飽眼福,我還是慢騰騰地和科長打起了馬虎:“科長,您看,我這第一次去雲南,趕上這麼個時間。。。”也許是我把“第一次”這三個字念的特別重,善解人意的科長會心地連聲應道:“有數了,有數了。。。”這老頭,還不錯,嘿嘿!

從溫州到上海,在海上整整顛簸了22個小時,次日早晨暈乎乎地上了公平路碼頭,就直奔火車站而去了。去昆明的臥鋪票緊張的很,要提前3天排隊,62個多小時叫誰坐著也是件難受事。為了盡量減少出差天數,看來也只好咬牙堅持了!

也許是天可憐見,折騰到昆明,居然精神還不錯。難怪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處理起事情也是格外的順暢。對方單位見到我這初出茅廬的新人,也不好意思提過分的要求,怕我回去不好交差,給了個天大的面子。連我自己也是驚訝,居然這麼快就完成任務了,省下來的日子該屬於自己的了,那可是一個沒有手機、呼機的時代,先不彙報沒人知道你辦完事了,頭頭腦腦們這陣子可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客戶惹麻煩。

哈哈,雲之南,我總算可以忘情地擁抱你了!

我興高采烈地跑到汽車站,尋覓著到版納的車次,不料問詢的結果卻是始料不及的。六百多公裡的路程,地圖上標的清清楚楚,居然要三天的行駛時間,天哪!來回不是要六天在路上?

這可真要命!我拉著一位和藹的大叔問個究竟,他瞅了我兩眼,用他那西南官話回答我說,這條老公路路況不好,車子不跑夜路,要在路上住2個晚上,所以車票才會賣41塊錢,是包括2天的住宿費的。老天爺,平時在家習慣了坐夜班車到杭州、金華,以為熬一夜就能趕到景洪的,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這破規矩?

那位大叔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心地提醒我可以去看看民航班次,先到思茅再轉汽車也能節約不少時間的。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怎麼只記住景洪不通飛機,沒想到思茅呢?我又強打起精神到隔壁的民航售票點去碰運氣了。

甜美的航空小姐,也沒能改變那更加失望的結果,40塊錢的機票倒是便宜,可是要提前30天預定,誰有那閑工夫在這等30天?一句話,機票太緊俏了。不過我也根本沒料到一個月後居然二度光臨昆明,那是後話不提。

還好,地理學的好這會管用了,我腦海裡迅速浮現出雲南全景圖,看來從時間上考慮該先安排大理古城之游。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風花雪月,多麼富有詩情畫意,在這裡都齊全了。

於是很快就確定了新目標,這會是出奇的順利,昆明到大理有夜班車!興衝衝買了票,急急忙忙上車,是不錯的雙空調帶閱讀燈捷克產大巴,座位寬敞,該是雲南歷史上最好的公共巴士了吧,服務員還在不厭其煩地解說著乘坐須知時,我的心早已飛到了蝴蝶泉邊。。。

上了公路,司機放起輕快的電影插曲,“阿哥阿妹情誼長,好像那流水日夜響。。。”在歌聲的催眠中,疲憊的我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清晨五點,車到下關。冬天不是大理的旅游旺季,自己找車很累,只好不情願的跟團。那是一個只有九名團員的小隊伍,倆東北人,四個廣東佬,一位德國姑娘,一位日本女孩,還有我,可是卻配了兩名導游,一男一女,看來淡季導游閑著無聊,也要扎堆,有趣!在使勁等待也沒見人加入了,旅游中巴總算啟動了。

按照慣例,導游開始了介紹,這時才鬧明白,其中一位算是會講英語的導游。德國人,是借到昆明看望在雲大教書的朋友之機,來大理觀光的,她會說英語,雖然她很酷,但那挺拔的鼻梁、白皙的皮膚、高挑的身材,算得上美女級別,還是不由得讓眾人多瞟她幾眼。

爭論從車子經過一座小寺廟開始,德國人問這是什麼地方?導游費盡心思想告訴她那是一座老廟,然後信奉什麼什麼的,聽的那老外一楞一楞的,我插嘴說,簡單點告訴她是temple不就得了。導游強烈不滿,堅持說那不是temple。爭了幾句,導游的臉色變的極為難看,嚇的我以為說錯了什麼,有什麼特別的風俗習慣,就不敢高聲了。那日本女孩卻答上腔了,她也支持我說那就是個temple,日本人多麼信奉佛教,她要支持了,導游犯不著和外國人過不去,聲音也漸漸輕了。於是,我終於把老是瞄著白皮膚的眼光掃到身邊不太起眼的小日本身上。

她真的很嬌小,二十來歲,看上去很清秀,鵝蛋型的臉,斯斯文文的模樣。如果不是上車時導游介紹過她是日本人,聽她剛才說普通話真的分辨不出她是外國人。她的穿著很樸素,但她攜帶的奧林巴斯袖珍相機實在精巧,讓我這海鷗DF機相形見絀。

我還是得表示一下感謝之情,我准備和她答腔。

——你學過中文?

--------是的

——在日本?

--------是的

——你到中國來旅游?

--------我在廣州讀書

——哦,廣州外國語學院?

--------是的,我讀漢語言文學

聽說她是廣外的留學生,車上的一個廣東佬使勁地想拉長脖子往這邊伸:“我地女兒也在廣外讀書啦”。“是嗎?”

但是她明顯不太想和廣東佬聊天,她把腦袋又轉向了我。

和文學專業的人聊什麼呢?還是聊文學吧,我想。

——你喜歡法國文學還是俄羅斯文學?

--------法國文學吧

她的回答有些遲疑。

——難道你不喜歡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

--------我不看描寫戰爭的書籍。

她有點嚴肅。

——哦,那你大概比較喜歡《茶花女》了。

-------是的,看過,比較喜歡。

——是同情瑪格麗特吧,為她掉了多少眼淚?

我和她逗趣。

她也開心的笑了。

原來還是個純情女孩,也許戰爭離她太遠了,她甚至不想聽見。

歐洲離她也很遠,她看過的歐美小說不是很多,老聽我一人扯也沒多大意思,因為她的回答總是“是的”或“不是”,我決定和她侃侃日本文學。

這時候,車子到了崇聖寺三塔,也就是著名的白塔。綿綿的蒼山腳下,三塔顯得是如此地纖細玲瓏。

冬季的蒼山有些寒意,她從南方過來,穿著單薄,沒過多久就瑟瑟地回到車上。於是我們繼續著起先的話題。

——你最喜歡哪位日本作家呀?

她覺得有點難以回答,也許她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那你看過紫式部的《源氏物語》嗎?

她搖搖頭,有點不好意思。這畢竟是日本劃時代的作品,相當於中國的紅樓。

——《浮華世家》呢?《伊豆的舞女》、《人性的證明》、《我是貓》呢?

我接連的報出許多日本的名著來,她實在是很少看小說,除了幾部改編成電影的小說外,她都感覺很陌生。

於是我有點瞧不起她了,一個文學專業的留學生,居然連本國的文學也沒學好,我開始調侃她了。

——你在日本學中文的時候,是不是就學些“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是的,你怎麼知道?

她有點驚訝,很崇拜的樣子看著我。

——猜的

就你那水平,我想也就學這些了,我暗自發笑。我想還是和她聊點別的東東,免得她崇拜過度。

——你家在日本哪兒呀?

-----橫濱

——來廣州多久了?

-----10月份到的

——在廣州能習慣嗎?

-----現在習慣了

——那就是說起先不習慣了?

-----是的,蚊子很多。

她發蚊子這個音的時候,有點怪怪的,我沒聽明白,追問了一句

——什麼?

-----蚊子,一咬一個大包。我去問校醫有什麼辦法,校醫說時間長了你就會習慣的,現在我真的習慣了,你看。

她一邊笑著一邊把雙手伸到我面前,那尚未褪盡的小紅點密密排布著,不由人不憐香惜玉。

該死的廣州,我心裡恨恨的罵道!

——南方溫度、濕度高,蚊蟲多,北方就不會這樣了。

我急忙搪塞一下。

——你出來旅游,不上課嗎?

-----我們老師說多出去走走,多和別人交談,中文學的會更快!

確實是,她和我交談了幾個小時,都沒什麼語言上的困難,聽不出不純正的地方,真是不容易。我不由暗自臉紅,我剛才還笑話人家不懂文學,自以為多讀了幾本小說就妄自菲薄,可是我的日語行嗎?除了空內幾哇、撒喲那拉我還會說什麼?她只不過在日本學了三年中文,來中國也才二個月,就可以單身行走邊陲。我改變了對她的看法,正想誇她幾句,車到喜洲鎮,該是中飯時間了。

喜州是個典型的白族小鎮,白族民居中的三坊一照壁在這隨處可見。鎮子小,逛了一會就集中到一家頗具民族特色的餐廳吃飯,雖然十一個人擠在一起,但氣氛還是蠻不錯,因為菜實在太豐盛了。用臉盆盛著的洱海煮活魚;生吃牛肉也很刺激,血淋淋的,還帶著熱氣,剛從活牛身上削下來。那個說女兒在廣外讀書的廣東佬打開自身攜帶的鵪鶉蛋罐頭,忙不迭地遞了幾個給日本女孩,她卻畢恭畢敬地捧到我面前,謙恭地彎腰說:“先生您先請!”我給弄的很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下接了一個,輕輕地道了謝。我知道別人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樣,這一點後來果然得到證實,一年後,當我泛舟桂林漓江,意外遇見那兩位東北鞍山人,他們還在追問兄弟我有沒有給中國人報仇,我明白什麼樣的解釋都是蒼白的,我只好一笑帶過。

下午的安排是游覽洱海,游船上我們品味了白族三道茶,聆聽了白族金花姑娘和阿鵬小伙的對歌,看過三遍電影《五朵金花》的我不厭其煩地為她解釋歌詞的含義。

突然間她問我《康定情歌》是哪裡的民歌,我告訴了她,問她去過四川康定跑馬山麼?她只說自己聽過這歌,非常喜歡。我很驚奇她會這麼喜歡中國民歌,總算找到了知音的話題。整整三個小時的湖面飄蕩,我一直在為她清唱著各地的民歌,陝北的、雲南的,尤其是王洛賓改編的民歌:半個月亮爬上來、達阪城的姑娘、在那遙遠的地方、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她靜靜地聽著,直到船兒抵岸。

我們的大理一日游結束了,我知道自己得趕回昆明。可是依依不舍的她卻向我發出同游版納、瑞麗的邀請,我記得當時很堅決地而且是冠冕堂皇地拒絕了。雖然她給我留下了她在廣州和橫濱的地址,但我卻驕傲地沒有與她聯系。

許多年之後,當我在攜程上看到許許多多相識的、不相識的驢友們相邀同游的帖子,我才明白過來,她只不過當我是一個好的游伴而已,而我很顯然是自做多情了。

又過了許多年,也就是到了今天,我又有了新的發現。在整整一天的游程中,謙虛的她向我學到了許多中國的文化,而自以為是的我並沒有向她了解到任何有關日本的訊息。十幾年了,我才體會到這一點:虛懷若谷才能博大精深。

懷念我的日本老師,一位來自橫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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