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在重慶。

作者: lake_lake

導讀1。那年的春天,是為了履行對A的小小諾言,我到了重慶。是時北京已經是艷陽高照,早有了進入夏天的征兆;到了重慶,卻發現昔日火爐仍然溫暖而濕潤,一點沒有要點起來的意思。我不禁貪婪地呼吸起五月充滿水氣的空氣,覺得就像回到從前的那個多雨的春天。 在A告知的地方換了的士,到了A工作的地方。終於再見面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話。逛集市,吃小吃,我們走過了重� ...

1。那年的春天,是為了履行對A的小小諾言,我到了重慶。是時北京已經是艷陽高照,早有了進入夏天的征兆;到了重慶,卻發現昔日火爐仍然溫暖而濕潤,一點沒有要點起來的意思。我不禁貪婪地呼吸起五月充滿水氣的空氣,覺得就像回到從前的那個多雨的春天。

在A告知的地方換了的士,到了A工作的地方。終於再見面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話。逛集市,吃小吃,我們走過了重慶的大街小巷。街上滿是江泥,夜晚的江風吹拂在我們臉上,一種奇特的異鄉情調使我變得恍惚,盡管五光十色的夜景交織著車馬的穿梭,喧嘩著的山城之夜的興奮,但我根本沒用心觀賞它們。它們就好像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背景,一句在我們的不經意間自言自語著的問候。

又看見了拿著棒子的人學麼我。A笑著告我:他們是“棒棒”,專門替人提東西的,不必躲這些善意的小販。其實剛才在機場也見到過,因為覺得面惡趕忙閃開了,殊不知這也是本地的風情之一。

晚上睡不踏實。醒來後一身的水和/或汗。

2。

第二天A要上班,我自己出去再看山城,聽到了滿城的丁當聲,那是傳自大大小小建設得如火如荼的工地。向遠方看去,但見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街道,一起在起伏中默契地延伸到交叉。山城的建築好像是天生靈氣的音符,即使隨意地撒在山丘之間,也能在城市天際線上跳躍出一段活潑的韻律來。盡管拿來天津的洋氣,上海的繁華,蘇州的寧靜,武漢的喧鬧與山城一比,卻絕對沒有類似的景致。

是啊,是群山為重慶帶來了靈感,盡管也正是這山曾經阻撓著城市的繁華,但在機緣點悟之下,靈感終於化作最美的詩歌,在長江畔飄飄揚揚。

好像見到了一點陽光。它吃力地擠透雲霧,只不過散落了一些曖昧的影子。

我坐車向有陽光的那邊而去,目的地是重慶建築大學及歌樂山。

重建工是我的幾位老師的母校。我從後門進入,先看到蔽蔭的高大梧桐,光線都變的昏暗。前行不久就可以看到那座被茂密植物包裹的學生食堂了。經過操場,看那不盡興的球賽還在繼續著,吶喊間回響著我們也曾有過的歡樂。遇到很多熱心的同學,指給我到建築系館的路,幾轉後到達,一眼就喜歡上了它面對著的一湖碧水。

重慶的山地特色,在這裡也延續著:校園中的幾條路都是立交的。而立交處往往就是一個幽靜的小隅,幾坐青苔石凳,一片爬山綠藤,若常能約幾個同學在這裡吃午飯,聊天,多好。

重建工的位置,離歌樂山已經不遠。重慶的大學好像都在這一帶,歌樂山腳下還有西南政法及四川外院。從重建工出來後,坐公共汽車就可以到達那裡。

歌樂山,多好聽的名字!但是,它的出名卻是因為和一段黑色的歷史有關。以至我一直認為這裡該是一片干枯死寂的荒地。沒承想,真正的歌樂山,山青青,水潺潺,好一片幽靜清秀的山景!路邊巴焦林一從從寬大的綠葉瀟灑地伸展著,賞心悅目;偶爾露出的別墅安靜的一角,不說的話你肯定不會想到那曾是可怕的人間煉獄。只有樹叢間端坐的白色的雕像,會繼續冷靜地提醒你,這裡曾是個很恐怖的地方。雕像就是烈士們的,散落在從白公館到渣滓洞的路上,那裡可能就是他們的殉難處。它們蒼白的外形上凝聚著無形的張力,讓人不時陷入恍惚的思考之中。

因為不是旅游季節,游客稀少,不少景點也沒開。我只在白公館轉了轉。在每間屋子裡,都要面對很多照片,年青的思索著的臉龐,陪伴著倉山翠色,他們的思索也凝固在了這沉默的時刻。

再從歌樂山回沙平壩,混行在下班的人流大潮中。我四處亂撞找公共汽車站,早已暈頭轉向。街燈初上,點點閃爍,到處飄蕩著飯菜的香氣。又累又餓時,想起在這個城市裡其實還有熟人和晚飯在等著我,決心不再亂走,打的回家。一路順風,看表是15.00,給完錢要下車,司機忽然惡狠狠的說:沒給夠。原來過長江大橋還有10.00。笑道:呵呵,在北京從來不過什麼橋的,不習慣。

3。

A喜歡逛街,所以推薦我去解放碑。

因為天色暗淡,解放碑一帶的條條步行街都點起了華燈。高大的商廈門口霓虹閃爍,人流湧動,熱鬧非凡。從原本是木闌杆和青石板構築的重慶鬧市中,貿然升起充滿玻璃和金屬鮮艷奪目的商業中心,使我看的有點眼花繚亂,那時北京也還沒有修好這樣的商店,飯店,餐館,步行道的大雜繪。我們在亮晶晶滑溜溜的大理石上自在地漫步,享受著設計良好的裝修和誘人商品的展示,偶爾還會購得一件物品,小小地滿足一下。

如此的城市情調,到是在那裡都可以體會到。然而從解放碑再北行不久,就會到達著名的朝天門廣場,一到這裡,最重慶的感覺就迎面撲來:就在這裡,永遠倒映著山城明亮燈火的長江和嘉凌江彙合了!

迎著江風,把自己想像成很久以前的異鄉客--順長江飄泊而來,初到重慶,穿過山間的迷霧,在懶惰的陽光下看到的,就是這坐棕灰色的城了。船行過的兩岸,是層層疊疊,冒著炊煙的吊角樓;嘈雜的人群,在岸上緩慢地走著,他們的衣服也沾著江水的濕氣。下船,已經是正午,泥濘的岸邊,最忙碌的是那些飯館裡的伙計,我找到一家還有空桌的,要一碗擔擔面,老板娘過來用重慶話招待著,滿心歡喜。迎著同樣的江風吃下,感到身上又有了力氣。戴上纏頭,挑起扁擔,走向起伏的遠方……身影隱去的時候,長江水,嘉凌水依然奔騰,江面上如織的船在輕輕飄揚……

自得如斯,悠悠如斯,雖然沒了吊角樓,沒了泥濘,沒了木船和船客,江邊的生活氣息,卻一直這麼延續著。恆久奔騰的長江水,混濁中拍打出白色的浪花。

4。

最後一天了,我們討論今天去哪,峨眉山?太遠了,不可能。北溫泉?沒去過,誰知道值不值。唉,就在市裡轉轉吧。其實已經無所謂去哪了,就剩下一天的時間,那裡風景對我都差不多了……我多想把時間撥回到剛來那天。

到了市中心的鵝嶺公園,這應該是到重慶必來的地方。登一坐塔(忘了名字)縱攬重慶風光,只見左邊嘉凌江,右邊長江水,都寬闊而緩慢地向彙合處流去,那邊就該是朝天門了。朝天門的另一個特征是建築物猛然長的又高又密,如乘風破浪的高昂船首,直指大江東去入海的方向。天空依然灰色,A有些抱歉地說:你來了也沒見到晴天。從塔上看到地上有坐小園子,尋幽而去,發現原來是小日本贈送的, 裡面也是那種小了小氣的山水景致,還好植載布置得很精心,拍照的時候,偶爾發現一條小蛇,在池塘裡孤獨地游過。

出了鵝嶺,還有時間,A說去邊上的佛圖關吧。以為又是一個類似鵝嶺的地方,但是,走進去十分鐘的樣子,我就糊塗了:這是在重慶的市中心嗎?怎麼看怎麼像一個郊野公園啊。

四周是茂密的竹林,青翠,挺拔;游人也變少了,靜謐得只聽見空古鳥鳴。這分明是一個山谷,但向山上看去,竟還能看到公共汽車的穿梭,自然與城市的片段在這裡組織成一幅奇特的布景。然而,一旦收回視線,滿眼就只剩下蒼翠的竹林,隱藏在不遠處的小竹屋,和再遠些的山岩了。

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出了竹林,小路彎彎盤到了山上,當我們走到不能再走時,太陽出來了!

我一下子記起這句詩:

必須離去的那天

太陽從雲端凝視大地

仿佛天神的驚訝

必須回家了,滿心的留戀。回想起我來時的決定,仍笑自己的逍遙寫意:花了全年的交通費,花了最寶貴的假期,頂住老板的質疑來到重慶……但我當然不後悔,這幾天裡在美妙的山城和A四處游蕩,要多快樂有多快樂;吸著五月的花香和潤澤泥土的芬芳,我多想在重慶漫長的春天裡就一直這麼游蕩下去。

忽然我記起,在這前一個春天,江南細細的雨曾潤濕我的壯志,我希望著永遠不畢業;我也記起,再之前的一個春天,北京早來的熱浪曾包裹著我的思念,把它烤出了堅硬的外殼,沒人知道,只有芯兒裡是難忍的熾熱。

而那個春天,我在重慶度過,和同樣的主角演著同樣告別時刻的戲。但這時刻太陽終於溫柔地照在了我們身上,使我對那個朦朧的春天的記憶,也抹上了一縷閃亮的金色。

2000.11

後記:

今年的春節又到了重慶,A已經去了別的城市。在沒有角色的布景裡再次游蕩,我不禁感到一點失落,盡管重慶的夜變得更漂亮了(街上的泥除外)。

所以我想:大概沒有純粹的景色吧,對景色的留戀背後,其實都牽連著別的感情,寄托。旅行提供了許多意向不到的機會,你會認識形形色色的人,經歷好的壞的故事,那似乎是旅行最吸引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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