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麗江

作者: liwa163

導讀麗江.麗江 麗江,古稱麗水。唐以前是尤氏和束氏的領地,宋末明初始建麗江城。明代土司阿列阿甲歸順中央王朝,蒙明皇加賜姓“木”。因“木”加“口”為“困”,所以麗江一直是中國唯一沒有城牆的城。 麗江是怎樣的?別人說它是“塞上江南”,是親切而柔軟的去處,是最後的淨土……是一切的一切。但讓我最終決定用我那並不富裕的假期的四分之一留在那兒的原因, ...

麗江.麗江

麗江,古稱麗水。唐以前是尤氏和束氏的領地,宋末明初始建麗江城。明代土司阿列阿甲歸順中央王朝,蒙明皇加賜姓“木”。因“木”加“口”為“困”,所以麗江一直是中國唯一沒有城牆的城。

麗江是怎樣的?別人說它是“塞上江南”,是親切而柔軟的去處,是最後的淨土……是一切的一切。但讓我最終決定用我那並不富裕的假期的四分之一留在那兒的原因,是在我們出發前一天晚上偶爾看到的一段文字,那是俄國人顧彼得在不得不離開麗江九年後寫下的一段話:“離開麗江的念頭對我來說是不可忍受的。在我動蕩的人生中,沒有在任何地方欣賞過像在麗江那樣寧靜幸福的生活,對我來說,那是天堂。”



去麗江時,是九月下旬的一個晚上。繆在車上吐光了所有的東西,沉沉地睡了。我則在車上看了一部集血腥,殺戳,戰栗和性的典型美國片,不舒服,需要一種寧靜平實的撫慰。雖然一直不太願意讓麗江箍上我的想像,但期待仍是漸泛漫了,因為車窗外的月光是那樣的明澈和皎潔,過幾天就是中秋了,滇西北的月光總是如此浩浩洋洋橫無際崖,可以讓人在記憶中鮮活地保留九十年,我不敢期待麗江能如那晚的月光那樣鮮活,但如果它不得不被蜂擁而至的游客引誘得變成了一個無生命的照相館,以便讓他們能在裡面隨意換各種背景拍照留念的話,我更願意看見它檐邊的衰草,牆上的斑駁。我情願見它老去,只要溪水的離合間有些兒恍惚的回憶就好,

等車速漸慢,月亮退到一片精美的現代化建築後,眼前連綿不斷的是輝煌的酒店,商廈。樓不高,但從亮晶晶的玻璃門外可以看到裡面大理石輔就的大堂,天花板上流金滴翠的光影。我突然有種極大的驚訝,它自然不像個庸俗的旅游點,繆已經醒了,張著嘴看車外後退的樓,君也在後面有點鼓噪起來,擔心錢不夠,我們的確住不起那樣華麗的酒店的。

下了車後,我們找了間招待所,價錢出乎意料的公道,設施齊全,干淨。如果西部旅行意味著雄奇和艱苦,那對於艱苦,麗江是另類的。

但是,我的確開始擔心顧彼得的那個麗江已經離我們遠去。



古麗水地區位於橫斷山脈之中,是西部東進的出口,又是茶馬古道的必經之路,還是西南各部貿易集散的場所,南詔吐蕃兩個強敵常年窺視在側,但戰爭、掠奪似乎是麗江記憶最遠處以外的影子。那個遙遠的滇西北的一隅,在秋天晶瑩的天下搖曳著金黃的向日葵和大麗菊,森林裡渲染了一些紅黃,蛋清般油滑明亮的水錚琮著流過垂柳依依的納西人家門前,天邊的玉龍雪山清淅可辨,當然,還有恆古不變的滇西北的陽光,透過樹叢被濾得絲般柔滑。納西人像先世的遺民,離浮燥真遠,離白雲真近。

納西人天生有詩人純粹的氣質。納西流傳著一部叫《魯斑魯斑》的悲劇長詩,吟詠的是一對情死的青年。因為詩歌極其誘人,所以東巴總挑夜深人靜時演唱,還把鑼鼓敲得異常緊密,企圖掩蓋自己的聲音,但年青人總會趕來按住棒槌,凝神細聽,並長時間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納西族有個為殉情男女准備的殉情地,就在玉龍雪山腳的雲杉坪,那裡有森林和鮮花,可以看到雪山溫柔的注視。據說南美印加人的宗教中有個掌管自殺的神,似乎印加人允許理想主義的極致表現。而納西人,則對這種極致給予真切的同情和祝福。我喜歡這種寬容,並且不同意這種寬容出自於哲學層面,它應該只是出於詩意生活的一種詮注。

其實,就連納西土司,也是詩人。麗江古城,就在他理想化的頭腦裡精確地展開。麗江古城又名大研城,是一個中央高四邊低的瓦當形,最高處設廣場,族人繞場而居,廣場處放射形地分布著數百條明渠和暗渠;人們從黑龍潭引來泉水(黑龍潭是中國最美的公園,因為它的水清可見底,水中有游魚,靜時如一片落葉的影子,倏而打個漣漪,飄裊逝去,如永不再現的美好回憶),讓它順著渠在每一條街巷、每一戶人家門前迤邐徘徊,錚琮回響。明渠邊上搭木橋,栽垂柳,築精致小居,可以養心怡情;暗渠則可以收集廢水。每天傍晚集市散盡,四方街廣場邊的水閘被堵上,泉水漫上街道,順坡衝刷而下,而後順暗渠流入城外河中。在大研城中的人們以一天中唯一一次的急步躲避,女人或高或低地吆喝著玩水的孩子,小孩子們銳聲尖叫,拖著鞋任由水掠過腳踝的時候,老人坐在屋檐下,呷著青梅酒,看著一天的勞累被泉水衝得只剩下一片碎晶留在五花石板的坑窪處。木氏土司一代一代的沉浸在這種詩意的生活中,每日倚門看水光幻滅、雲雪飄逸,寫著他們的《雲過淡墨》。



我們在麗江呆了一天,然後坐車去了中旬,最後仍然回到麗江。對於我來說,它當然不是天堂-----那很遙遠;也不是夢中的水鄉-----那又太青澀。大研城是那樣的一種安靜:再如何飛揚浮燥的靈魂,也可以在它面前棲息下來的。於是我們退掉了在新城的住處,搬到古城一間小客棧棲息下來。

我們住的小客棧就叫“古城客棧”。其實就是古城中很平常的民居,主人把西廂房讓出來,供游客暫住。房裡干淨整潔,房外檐下的雕花觸手可及,廊上的木欄柵因年代的久遠,早已油光可鑒,可以把手肘支在上面,覷著眼看對面鏤空花窗掩映的光景;樓下小小的院子裡,卻有郁郁的海棠和月季,在照壁上舞弄著清影。

記得早上我獨自醒來,拿了相機溜出去。在門口的樹下,就可以看見錚琮的泉水從街角那邊拐出來。除了帶些迷朦的涼霧,別說塑料廢品,就是連一些枯葉也沒有的。看著它滑過來,在樹下打了一個旋,輕巧地轉過巷角的圍牆,仍消失在晨霧中。大研城還沒有醒,整個籠在淡青的天光中。在巷子深處有門扉輕啟的聲音,偶爾撩開一些寂靜。牆角、水邊到處都開滿了紅的、白的海棠,滇西北的花很嬌嫩,似乎風擦過都能在瓣上留下痕跡。

麗江永遠是閑適的:無論古城還是新城,你很難看到匆忙勞作的痕跡,很難看到趕路的人,來到這裡,會發現自己肩膀變松,步子變慢,鼻息變得柔軟,眼光變得溫和了,會發現自己原來很想過簡單的日子。大研城中常年住著一些追尋者,他們在全國各地旅游,累了就回來休息,賣工藝品賺錢,錢夠了再走,累了又再回來。因為麗江有世上最好的東西:有世界上最好吃的白粥,最好吃的汽鍋雞,最好吃的相思菜,但對於和我們同坐在一張餐桌上的老頭來說,麗江最好的東西是酥油茶----他說他從深圳飛過來就為了喝這茶:“不喝等於白來。”當然還有在小酒館裡的木柵欄後看見的最好的月。

我們坐在那間酒館裡一個靠窗的位置,輕巧的屋檐下木格窗打開著。中秋前後,滇西北的月很美:像追光燈,能照亮每人思緒中獨舞的那個角落。那天的窗外就是這樣的月亮,照出大研城低檐回巷中深深淺淺的陰影。對面人家的屋檐下亮著一盞燈,畫出桔黃的一圈,安靜得連個飛蛾掠過的影子也沒有;泉水在外面呢噥地響,成行的垂柳或濃或淡地暈染著牆角邊的石板路。麗江,如一段被反復懷念的陳年往事——那樣的臉,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眸子的注視——越久遠,越美麗清淅。有那樣的懷念,我才有可能安靜地入睡,並有力量期待明天。



我們終究是要回家了。一幅大研城的照片都沒留下,成了我們再回來的堂皇的理由。但仍然戀戀不舍。走前,去逛了一下,想買些記念品。城裡有很多木刻店,店裡除了掛滿木刻的東巴圖騰,還堆著油畫,畫上自然是斑瀾的大研城的光影。我們在一間店裡跟主人偶然攀談起來,他在朋友的要求下,拿出一幅剛完工的木刻。我在城裡沒見過那麼漂亮的木刻:沒有奇妙的構圖,就是東巴文字松松緊緊的排列,他的美,全在於東巴像形文字本身:東巴文有種張揚的魔力,我自小喜歡那種東西,曾有一段時間想整天泡這種東西過日子,如果這樣就得當個貧苦的藝術家。後來知道了錢的厲害,自然就放棄了。那樣的作品能讓我想起我的所有不切實際的理想。麗江就是這樣的,能讓你記起一切,包括你對最美的生活方式的定義:自然、藝術、懷念、希望。

我們走的那天早上,大研城仍舊陽光燦爛。玉龍雪山的山巔泊著滇西北的雲,一直纏綿到天際。海棠一如既往地展著粉嫩的容。溪水裡有幾片青青的葉子,在回流處打著轉。幾個老外伸展著腿腳坐在溪邊的露天小茶館裡,曬著金粉般的陽光在寫日記,桌子上放著裊裊的熱茶。一只金龜子從我的眼前翁翁地飛過。這就是我們走的那天早上。

後記

回梧將近一年。很少跟人談起麗江。我對它的懷念是純粹的,所以並不容易說出來,因為我不懂得該如何說。只有在一些平凡的日子,如在午後的陽台上收衣服,如在早上的人行道上等紅燈,或者什麼都不是,只在漫無目的的一個晚上,它忽然在記憶中浮上來,清淅可見,能讓我默默地注視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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