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作者: 那個susu

導讀你好,魯平回來已經這麼久了,你寄來的彝家歌兒我已經聽得爛熟於心,可是連個謝字都沒說一個,其實是不太說得過去的。你們彝族的音樂調子總是那麼高吭歡快,特別適合在人不太開心的時候聽,被劈裡啪啦的左腳調子一渾攪,聽著姑娘伙子調笑,心情哪裡還沉重的起來。我最近在家的時候多,你寄來的這幾張碟點播率奇高。 你那麼誠懇地祝我好,當然我是感動的。我� ...

你好,魯平回來已經這麼久了,你寄來的彝家歌兒我已經聽得爛熟於心,可是連個謝字都沒說一個,其實是不太說得過去的。你們彝族的音樂調子總是那麼高吭歡快,特別適合在人不太開心的時候聽,被劈裡啪啦的左腳調子一渾攪,聽著姑娘伙子調笑,心情哪裡還沉重的起來。我最近在家的時候多,你寄來的這幾張碟點播率奇高。

你那麼誠懇地祝我好,當然我是感動的。我很好,除去說我很好之外,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份千山萬水飄過來的祝福,縱然發出時再滾燙,到達我面前時也只剩下余溫了。我為人疏懶,很久不曾寫過信,出於禮貌我應該說點兒什麼,可提起筆來漢字浩淼如煙捉不出幾個讓我滿意的字眼,因此就耽擱下來了。

一位朋友的信裡說外面的人見了彝族人會說一句“彝族人耿直”,不管你是熟人還是陌生人。我從你身上,從在楚雄遇到的好多彝族人身上發現彝人是有豪爽的性格,比如見朋友有難,二話不說,幫到底;遇到客人,熱情招待,“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真是可惜沒有到你家去看牡丹花,在花前喝上幾大碗青龍酒!聽說武定縣開出的牡丹花是全國最大的,就連牡丹都如此樣豪邁,這片紅色的土地真是讓我心折。

來到這裡第一天我便在雁塔路花了五塊錢租了輛自行車到處逛,楚雄是山城,路不好騎,我先艱難地騎車上了高坡,花兩元錢看了民族博物館,恐龍館裡大大小小的恐龍真多那,我站在二樓圍欄處墊起腳尖伸出手去,幾乎可以碰到那個金山龍的頭!我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恐龍,以前看侏羅紀公園的時候並沒怎麼害怕,可是這天下午燈光昏暗,並且展廳裡沒有幾個人,管理員在角落裡打著瞌睡,我緊緊抓著欄杆,看腳下的沙盤裡那麼多恐龍蛋靜靜沉睡,懸空的大翼龍身後是一串小翼龍跟著在學飛,心下的恐懼和興奮不可言說,眼睛眨都不敢眨,就怕錯眼間這些曾經的地球主人忽然從久遠的沉睡中醒來。不管了,偷偷拿出照相機拍了一張。

在參觀民族館那些有虎形圖騰的器具,畢摩寫在布片上的古老咒語,對照太陽歷跟農歷的優劣時,你們彝人的好多東西我都有一種“甚得我心”的感覺。比如崇拜火,崇拜老虎,尚黑,我都深以為然。還有畢摩文化。聽說遠古時代的彝族道士是非常霸道的,能夠呼風喚雨,控制天氣等,但是隨著歷史的推動,彝族的道士就像中國功夫一樣(當武道一代傳給另一代時自己卻留了一套徒不刻的絕招,從而像河水一樣越流越少),所以現代的彝族道術就遠不如古代了,根本沒有了載星采月的魔力,只是彝族道術給現代彝族文化帶來最大的貢獻就是:把彝族文字從古代拖到現代,讓古老的歷史有跡可考。

還有印像最深刻的就是民族館裡那些美麗的衣裳,重重疊疊的繡花,燦爛之至的顏色,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在民族館裡徘徊了又徘徊,舍不得離去。我特別迷戀手工繡花,絲絲縷縷一針一線中凝結了多少女兒家細膩的心思。彝家姑娘的心思顯然是出眾的,而且楚雄這邊曾是古代南詔國的發祥地,這裡的彝家姑娘盛裝有著南詔王室貴族服飾華美艷麗的遺風,光華燦爛,繁復眩目,繡花種類特別多:排花,穿花,按花,打子花,扣花,切針花,帖布花……再鑲上嵌鑲,流邊,鎖邊,往往到後來繡花比布料還重,都看不出花底下是什麼料子了。

你說邀請我來參加今年的火把節,我當然是很高興。你問我想不想當太陽女,可是想到你們彝家的姑娘有那麼漂亮的衣服穿,我的牛仔褲相形見拙,沒面子來。說笑了。這幾年每年我都在往外頭走,每年至少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實事是走得越遠,我越發現自己是屬於城市的,雖然我也經常作關於流浪的美夢。有的人在流浪中流浪,我在睡眠中流浪。那些色彩斑斕的夢不受肉體的羈絆,床就是我的整個宇宙。(聽起來怎麼有點曖昧xixi)盡管每天不知道為什麼而奔波,坐在冷氣間裡感嘆工作之乏味,抱怨生活之枯燥,覺得身邊的男人面目模糊性別可疑,可是當我在咖啡館裡跟女友挑剔咖啡的口味,或是跟老板鬥法頗有勝果而洋洋自得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是有點兒那麼樂在其中的。剛從雲南回來,時間和金錢都不容許我馬上再去了。當然我一定會再來的,你看我走街串巷買了那麼多耳環,銀鈴,銀牌,銀泡,買了繡花腰帶,回家縫了衣裳,圍腰上綴著無數小銀鈴,走起路來,叮咚做響,等俺胡漢三回來的時候啊,是要跟你們彝家妹子在火塘邊跳跳左腳舞,亮一嗓子呢。

在城裡騎著租來的破車滿街逛,先是發現一個有年頭的孔廟改的鹿城小學,高大的紅牆明晃晃的琉璃瓦,在整個建築灰蒙蒙的城區裡特別出眾。進去一看,那建築古樸趣致,高大的宮殿已經改了學堂了,石頭雕的圍欄每個柱頭都不同,雕著十二生肖,木雕的扇扇窗門精致異常,大殿上懸掛著“斯文在茲”四個大字,原來已是康熙年間的建築了。我一路上看去,跟城裡別的建築一比,中小學的校舍顯得特別好,我心中很是服氣。

又去農貿市場光了一圈,買了點雞棕,花五角錢買了塊雪糕,又跟兩個小妹妹擠在一個賣桑葚兒的阿婆身邊,看兩個小丫頭用本地話爭多輪少,我也遞過五毛錢,阿婆給我裝平了一小碗,又用皺皺的老樹皮般的手給我抓了一把,我的碗頓時鼓起一座小山。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地和阿婆抗議,阿婆跟小姑娘們用我聽不懂的話在說什麼,不過我想阿婆也許在說,不爭的不能叫她吃虧,或者是要照顧外鄉人嘛,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我只知道我很高興,一顆一顆地把紅得發黑的桑葚兒塞進嘴裡去,手指頭染得紅紅的,在雞飛狗跳的市場裡穿來穿去,瞧本地人做生意。聽說20年前彝族人賣雞,他們把雞藏在擦兒瓦裡,很不好意思的站在不被人注意的市場邊緣,悄悄給你一個暗示,而且是一言為定,從不論斤兩。至於蔥蒜蔬菜這些東西,他們認為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是不應該去與人交換的。如果你需要就來拿就是了。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這樣。不過我逛市場逛得很開心,我在我們城裡頭的時候,兜裡沒錢就躲在家裡哪裡也不去。可是我在這裡花上一點點前錢甚至沒花錢就覺得很滿足了。

在往城邊的太陽歷趕的時候,明明都七點多了可是太陽它還是那麼地亮堂堂,我對時間都失去判斷了!在太陽歷門口買了一個老大個兒的緬甸大西瓜,放在車鬥裡進了太陽歷,騎車兜了一圈兒在小亭子裡跟看音響的小伙子聊天等晚會開始,西瓜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了請旁邊的人一起吃。你們彝族人都挺熱情的,就是說什麼聽不懂!不過你說的普通話還算能聽出個大概吧,哈。那天晚上最讓我記得住的音樂就是那個良心好不好,調子明快簡單適合舞蹈,翻來覆去地放也不讓人厭倦,我把我的包跟相機都交給你們幾個幫我拿著自己下場跟著阿妹阿哥跳得真是開心。長久以來,總是瞧不起做秀似的歌舞,我所受的半調子所謂藝術教育對此根深蒂固地不以為然,現在我知道了,玩就是玩,怎樣都是玩,干嘛做人要心事重重呢?南海之帝喻手,北海之帝喻腳,中央之帝喻心。手腳敏捷有為,心卻應混沌自然。我喜歡你們彝人的一種氣質就是源於大山的那種渾厚自然純樸的心吧。

女:那個良心好

男:我呢良心好

女:良心那個好不好小妹看不出

等上那個三五年再來試郎心。

男:只要情意合唉 十年也等得

我知道你良心很好,第一眼就知道了,所以我放心把要緊的小包相機什麼的交給你看著。我可會看人了,嘿嘿。可是也許我的良心不是怎麼太好,對你們盛情的邀請置若罔聞晚會結束直接回賓館休息了,也不管你已經在路上趕了。不過也不算太壞,那天有個歌兒唱的是:“阿拉表,阿拉表,你要來呢嘎,阿表妹,阿表妹,你要來呢嘎,不來就說不來的話,莫讓阿妹(哥)白等著。”

……千萬莫白等著。

楚雄在環繞的青山中是那麼安詳厚重,我很喜歡。我每每慶幸,我曾經打這裡走過。

祝,好。

Susu

2004-7-14 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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