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懂藝術的，但來美國以後的旅行逛的最多的還是博物館。 Fine art museum，從自家的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到紐約的大都會，華盛頓，加拿大的蒙特利爾，芝加哥，大大小小的城市，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從達芬奇到倫勃朗，從莫奈到梵高，從浪漫派到印像派到抽像派，似懂非懂地一路看過來。然而，真正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是在這裡看到的現代藝術。其實在國內的時候接觸現代藝術的機會很少，對現代藝術需要表達的理念更是一頭霧水，所以當第一次站立在大都會博物館的現代藝術展廳裡時，覺得自己幾乎是個嬰兒，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都是我所不明白的，確是讓人激動。後來有意地逛了幾家現代藝術館，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藝術中心，洛杉磯的MOCA，魁北克城的Musee de Quebec，還有辛辛納提的CAC。每一家現代藝術博物館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在MOCA看的Minimalism系列，第一次試著用不同的視角觀察事物，從展品自身，到不同展品之間的關系，以及與人之間的interaction，色彩，位置，光線，影，聲音，甚至溫度，和室內空氣的流動，一切外在和內在的關聯，給觀者帶來不同的體驗；魁北克城的博物館是由一座古時的舊監獄改建而成，每一間單人牢房便是一個小小的展廳，不足兩個平方的黑暗狹窄的牢房，展現在你面前的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布局。你都無法猜測踏進這一間間牢房時等待著你的是視覺，聽覺，還是觸覺上的意外。那裡或許是個大投影畫面，攝的是放在牢房地板上的一雙襪子；或許是牆上各種家常器具系在鉉上發出的刺耳的種種摩擦響聲；還或者讓你在黑暗中聆聽一段清晰錄制的用鉛筆在紙上疾速胡亂圖畫的聲響。辛辛納提的當代藝術博物館建築本身就被譽為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建築之一，直直地斜插在整個博物館中央的一道道黑色樓梯被稱為讓建築飛起來的設計。門口一只碩大的倒掛的數字鐘，讓我想了半天才看明白真相。
現代藝術讓我不明白的東西很多，也讓我產生很多疑問，比如，好的藝術究竟是不是應該讓人感覺心情愉快。看了一些超現實主義的系列，還有美國戰後一些政治題材的作品，作者的視角是黑暗邪惡的，死亡，罪惡，戰爭，欲望，醜陋，變態，性，和絕望，被交織在絢麗誇張色彩的畫面或者物體之間，視覺上帶來極端的衝擊幾乎是讓人shock的。這樣的展覽往往會在門口的告示上寫明部分展品可能會令觀者感覺不適，所以未成年人需要有家長陪同並決定是否應該適可而止。有好多次，我還是看得捂住胸口覺得惡心到無法呼吸，那是和我從小受到的道德觀價值觀教育所完全違背的東西。我想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奇怪，那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詫異或者甚至是痛苦的表情。這樣的東西，我無法理解其被稱為藝術的理由，只覺得是一種扭曲，幾乎猙獰地讓我覺得恐懼。難道藝術不是應該讓人感覺愉快的麼？或者還是我過分單純了。
感覺自己在看古典藝術時是嚴肅的，往往都是換上輕便的鞋子，寄了包，吃飽了肚子，用過洗手間，戴上audio guide和導游手冊，一幅輕裝上陣准備打持久戰的樣子，生怕錯過了好東西。但現代藝術則不同，仿佛是在和藝術家做一個個猜猜猜的游戲，看看我是不是猜得到他們的心思。就像辛辛納提CAC的一個展出，很大的展廳隨意地布置，沒有說明，沒有圖示，所有的展品需要你自己去發現，或許是嵌在牆裡的一道痕跡；或許是牆角的一盞燈，15秒鐘亮，15秒鐘暗；或許是地上灑落的啤酒瓶碎片，和啤酒汁流過的印；或許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飲水器，按下開關冒出的不是水而是紅酒；或許是那個本應擺放“EXIT”牌子的地方不被注意地換成了“EVIL”……這樣參觀下來的症狀我看往往就是藝術過敏，說不定盯著一只普通的滅火器看了又看以為也是什麼藝術作品。所以，現代藝術又有了另一個讓我頭痛的問題，是不是所有的作品真的都有特殊的含義，有些時候任我想破了腦袋，都猜不到作者究竟想要傳達些什麼意思，便只好作罷，權當作那是一時的胡亂興起。
突然覺得現代藝術有點像爵士，自由，多變，充滿靈性和個性，任意發揮，無拘無束。我不能說我喜歡，但無論如何，正是因為它的創意，變化，新鮮，讓我毫無疑問地被吸引著，我想那對我，怎樣都是一種eyes opener。
我還是不懂藝術，覺得這一輩子都不會太懂藝術，但這也不妨礙我不停地去看，去體會，尋找我喜歡的風格。就像沃克藝術中心雕像園裡那水池子上的一把大大的調羹橋，那是我最最喜歡的，彎彎的大白調羹，頂上是一只紅櫻桃，體現著一種視覺上的平衡，也衍生到心裡面的平衡。我像個孩子似的站在她的面前看了很久，仿佛自己是闖入了仙境的Alice，櫻桃紅得垂涎欲滴，滴著噴泉，這麼可愛的東西，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2004年10月25日星期一
22時57分
於 Cincinnati Oh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