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遠方的往事在歌聲中沉澱

作者: yanling

導讀我猜他看不到這篇文章,謹以此追念一段沒有結局的感情。 一 我在大學畢業的那個暑假,開始了孤獨的西北之旅,那裡有我向往以久的喀納斯湖。 初中時代的我喜歡到一家書店買三角錢一本的舊畫刊——《中國》,我就是在那裡認識了喀納斯湖和蜀南竹海,我跟自己說,這是我長大後一定要去的地方。 為了一個心願,我第一站來到烏魯木齊。 那時沒有Internet,沒有攻略� ...

我猜他看不到這篇文章,謹以此追念一段沒有結局的感情。



我在大學畢業的那個暑假,開始了孤獨的西北之旅,那裡有我向往以久的喀納斯湖。

初中時代的我喜歡到一家書店買三角錢一本的舊畫刊——《中國》,我就是在那裡認識了喀納斯湖和蜀南竹海,我跟自己說,這是我長大後一定要去的地方。

為了一個心願,我第一站來到烏魯木齊。

那時沒有Internet,沒有攻略,沒有《旅行家》,甚至連我新疆的同學也沒聽說過喀納斯湖。

仗著有的是時間,我游蕩在烏市街頭。好不容易見到幾個作旅行打扮的香港人,他們告訴我XX賓館就是旅游散客的大本營。

走進XX賓館一樓,幾乎每個房間都是一個旅行社。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邁進那一間,當時我根本沒有去選擇,只是很隨意的,走進去了。

我的際遇,就這麼被這無意識的一步所決定。

他就穿著紅衣服坐在裡面,那麼年輕,那麼熱情。

我說我想去喀納斯湖。

他好奇地看著我,問:“你一個人嗎?”,帶著濃濃的異域口音。

“嗯。”

“連我也沒去過喀納斯。那兒的路很不好走,只有越野吉普才能上去。剛好有三個香港人准備包車去,我跟他們說說,把你帶上。”

“那要多少錢?”

他幫我算了算,光車費就要800元。

我只有苦笑著搖頭,這次出門,我才帶了1000元。

他建議我住進XX賓館,這樣容易找伴。

當天晚上,我和新疆的同學聚會,玩到一點,才提著行李趕到XX賓館。惦記著喀納斯湖,我又來到他的旅行社門前。門已經關上了,可我竟然去敲門。他出現了,沒有生氣,看著我,仿佛我非常有趣。他說他剛睡下,問我去哪兒了那麼晚才回來,我說和同學玩去了。他又問我你男朋友在新疆嗎?我說,如果男朋友在這兒,我就不用一個人去喀納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他辦公室坐著,守株待兔。他有空的時候,就和我聊天。他告訴我他是哈薩克族人,我說你長得更像維吾爾族,他說好多人都這麼說。他問我是不是放暑假出來玩,爸爸媽媽放心嗎,我說我都畢業了。他問我是准備工作呢還是上大學,我得意洋洋地告訴他我大學畢業了。他很幽默,常常逗得我哈哈大笑,記得他說小妹妹還那麼小,將來會有九個男朋友的,我口氣堅定地說,我只要一個就夠了。無功而返的第二天,可我很開心。

第三天,他勸我放棄喀納斯,向我推薦另外的線路。當我翻開資料,一下就被伊寧環線的風景吸引住了,真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這時,走進來一個南韓游客,他對著那人說:“這是我女朋友,專門從北京過來看我的。”我大叫:“胡說!”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挺高興。

第四天,在他的幫助下,我終於可以插進一個去伊寧線的團,他對我說,這次純粹是幫我,絕對沒有砸榔頭(敲竹杠)。因為我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還得通過團裡七個人的“面試”,我倒是pass了。反而他,似乎因為旅費問題和他們鬧了些不愉快。送行時,他繃著臉從賓館裡走出來,我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

他一抬頭,看見了坐在車上的我,我衝他一笑,這一笑像過電似的,激活了他,笑容重新綻放在他的臉上,剎那間,我的心為之一動。他向我告別:“再見,小楊。”,竟然還附上一個飛吻。“嘩!”車上鬧開了,一個香港學生取笑我:“嘿,他對你有意思呢。”

後來,他對我說:你知道嗎,你的笑容無憂無慮,看恐怖電影的時候,我常常想著你的笑容,害怕都少了幾分。

他也可曾知道,他那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作別方式,讓我上路後念念不忘,回味無窮。(女孩子是不是很容易哄?)

賽裡木湖水氣雲夢澤,我的心思隨著蕩漾;鞏乃斯絢麗多姿,我的心思化成彩絲;巴音布魯克如詩如畫,我的心思漫步雲端。

唯一沒有想他的時候,是在伊寧市,因為我的海鷗相機的卷片器壞了,心裡特別焦急,我們的司機之一小申師傅陪我去修相機。很幸運地,相機修好了。

當時,大申師傅帶著其他人去看伊寧河日落還沒回。我和小申師傅聊著聊著,話題又轉到他身上了。從小申師傅的口中,得知他是新疆大學地理系畢業的,地理系,那可是我喜歡的專業;得知他和相戀四年的女朋友剛分手,因為女朋友怪他工作太忙。我還想知道很多很多關於他的一切一切,可是小申師傅已經怪怪地看著我了,我扮作若無其事地換了個話題。

旅程的最後一站是南山牧場,可我的心早已飛回了烏魯木齊,再說,南山牧場也無法和一路看過的景色相比。

又見到他了。可惜,旅游旺季已到,他比六天前更忙了,根本沒有時間理我,令我滿腔的期盼化成碎片,從空中,墜——落——

我要走了,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悄悄地說:“你還會來的,是嗎?你還沒去喀納斯呢,下次,我帶你去,好嗎?”

步出賓館大門時,不再是兩個小時前意氣風發的我,腳步踉蹌,神思恍惚。

第二天,我坐火車去嘉峪關,直至快到站時,我才開口說了整整一天裡的第一句話,以至對面的兩個男人以為我是啞巴。

青海湖的風稍稍吹開了籠在心頭的愁雲慘霧,在那兒,我碰到幾個即將前往新疆的老鄉,我叫他們去找他,並且捎上我在嘉峪關買的一顆戈壁石。

到了蘭州,我住在同學家裡。一覺醒來,同學說我熟睡時面帶笑容,問我遇到什麼好事了?我含笑不語,想想一路來,真不知有多少次不為人知的夢中偷笑。

回家途中,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了下來,我走出車廂呼吸新鮮空氣,暮色蒼茫中,對面停著一輛駛往相反方向的列車,從北京開出,目的地是烏魯木齊,看著那條能把我帶回烏魯木齊的長龍,我衝動地直想跳上去,帶我去找他吧!

兩輛列車幾乎是同時啟動,我們向著暮色更濃的方向奔馳,我依依不舍地看著西去的列車,直到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我們的列車駛入溶溶黑夜。

回家後,環境的轉變、角色的轉換需要我投入大部分的精力,但忙裡偷閑的時候,我喜歡靜靜地傾聽黃鶯鶯的《我曾愛過一個男孩》,歌曲前奏那一段火車的轟鳴聲,牽引著我對他的回憶。

他給我寄來了照片,在喀納斯照的,我小心翼翼地拿給一個知心密友看,卻換來她懷疑的目光,“你覺得有可能嗎?”

當我聽著《我曾愛過一個男孩》不再流淚的時候,我有了第一個正式的男朋友。隨後的日子,我不斷在愛情的激流裡觸礁翻船,偶爾也會想起他,曾讓我在夢中偷偷微笑的人。



金色的秋天,圓夢的季節。

當我從飛機上俯瞰到新疆蒼涼的大地時,我真真切切感受到闊別重逢的滋味。

熟悉的城市令我找尋不曾逝去的感覺,一下飛機,我就打車到XX賓館,沒進去,只是在外面流連,籠罩在秋意中的賓館被粉刷一新,門口依然有人在進進出出,物是人非,他還會在嗎?

由於“大部隊”在三天後才到新疆,我一個人前往輪台的沙漠公園。夜宿博湖的那晚,可憐自己特別孤單,很想給他打電話,最後還是按捺住了。

返回烏魯木齊後,我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撥通了電話,他媽媽接的,說他病了,還沒醒。正准備掛上電話,話筒那頭傳來了遙遠而熟悉的聲音。

“我是小楊。”

“你在廣州嗎?”帶著驚喜。

“我在烏魯木齊。”

“你到新疆了?”似乎不大相信。

“你忘了嗎,我要去喀納斯湖。”

“為什麼不找我?”語氣中有點責怪。

……

“你結婚了嗎?”他忽然問。

“沒有,你呢?”,我故作輕松。

“我也沒有。”

我沒有告訴他,臨出發前,我答應過男朋友,等我從新疆回家,就和他結婚。

很虛偽,是不是?

去喀納斯的路上,我又再一次無可救藥地想他。

當我們回到克拉瑪依的時候,我借口去過伊寧,甩開同伴,坐上最早一班豪華大巴直奔烏魯木齊。

來到XX賓館門前,我猶豫過,可心裡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見不他,會更遺憾的。”我聽從著心底的召喚,進去了。

他恰好不在,他的同事幫我去找他。他已經不在以前那個辦公室了,換了另外一個旅行社。辦公室裡掛著喀納斯湖的照片。

忐忑不安地等待,等來了如旋風般卷進來的他,同樣穿著紅色的衣服,還是那麼帥,卻明顯地滄桑了,四目交投的一瞬,我移開了目光,投向牆上的照片,誇贊喀納斯湖漂亮,幸虧自己沒有放棄。他說,我當年的選擇具有超前的眼光,他第一次到喀納斯,就覺得喀納斯是新疆最漂亮的地方。我問,那其次呢?他認為是從庫車翻越天山到巴音布魯克路上千姿百態五顏六色的山(後來我看過那兒的照片,不記得是趙承安還是李元的作品)。

吃飯的時候,他不停咳嗽,我張嘴就說:“如果能喝上豬肺南北杏煲湯就好了。”他看了我一眼,我馬上醒悟自己失言,犯大忌了,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他笑了笑,沒有責備我的意思。

可是,他不愛開玩笑了,還比以前沉默了很多,常常是由我先挑起話題。

“你的普通話進步了很多,口音沒那麼重了。”

“我到北京學習了一年。”

“你去北京了?”

他很沉緩地告訴我,他以前的旅行社因為出了一起嚴重的事故被吊銷了營業執照,烏魯木齊為此還大力整頓了旅游市場,現在他剛開始卷土重來。

我說你變了。

他說失敗的打擊是個慘痛的回憶,自己已不再年少氣盛。

吃完飯,他帶我去紅山公園。他提議去坐摩天輪,他說他沒坐過,我說我也沒坐過。

走進車廂,他要和我並排坐一起,管理人員不允許,他只好坐到我對面。

我的心“咚咚咚”跳了起來,我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摩天輪啟動前搖晃了一下,他忽然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我感覺到他的掌心濕漉漉。

我強裝鎮靜地說:“你的手心出汗了。”

他說:“我太緊張了……

你還是那麼可愛,那麼溫柔,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樣。”

摩天輪,幸福的摩天輪,載著我們一同天——旋——地——轉——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常常點著一根煙,不發一言地看著我,深邃的目光看得我心碎,我總是走過去把他的煙掐了,然後捂住他的眼睛,不許他這樣看我。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常常因為工作而心煩,不發一言地坐著,雙眉緊鎖,這使我注意到他的眉毛是連在一塊兒的,他說長這樣眉毛的人很凶,但他保證不會對我凶。

有一次,我沒打招呼,出去做facial,急得他找了半天。見到我後,他罰我乖乖地坐著,哪兒也不能去。

分別的日子始終會來臨,那天烏魯木齊下了一場秋雨,空氣中有幾分清新的寒意。

他要去醫院打吊針,回來送我。

時間快到了,他還沒回來,我決定不等他了,四周彌漫著凄涼的快意,這樣結束,也好。

在火車站檢票大廳內,我隨著人流緩慢地挪動,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頭一看,是他,擠開人群,向我跑來。

車廂裡,他向我解釋醫院人太多了,耽誤了時間。然後我們在沉默中倒數著分離前的一分一秒。直到廣播通知“送別的同志請下車”,他似問非問地說:“如果你離開我,我會很難過的。”我答非所問地應:“多保重呀,你。”

火車又一次帶著我離開烏魯木齊,他在月台上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在我的視線內消失。

我安慰自己:應該高興呀。當年,我不是幻想著他會來送車的嗎,今天,心願不是實現了嗎?

但我為什麼只感到失落,不僅僅為了年少時的感傷。

我蒙在被子裡哭,一會兒想著他,一會兒想到男朋友,我的淚水止也止不住,要不是在公共場合,我早就放聲痛哭了。

等著我回家的男朋友,最受不了我這樣的旅行方式。可是,為了挽救我們一度瀕危的感情,他毅然決然陪我走川藏路,令他雪上加霜的是,一到貢嘎機場,他就開始高原反應,到了波密才見好轉;還有一次,我一聲不哼,訂好機票才告訴他我要去黃山、廬山,氣得他不肯接我的電話,然而當我乘坐著晚點了兩個小時的航班抵達白雲機場,疲憊不堪地步出大廳時,柱子後面閃出一人影,壓著嗓子問:“小姐,要車嗎?”把我嚇一跳,原來是他。愧疚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又要愧疚地面對這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了,盡管表面上一切如常。

回家後不久,我收到來自他的尋呼,他很希望我春節的時候再去烏魯木齊,他要帶我回家。我說你那兒冬天太冷了,我害怕,他說,有我抱著你,不會冷的。

我只有一字一頓地對他說,其實,我快要結婚了,新郎等我很久了,我不忍心再要新郎等下去。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繼續call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咬咬牙,堅持不復機。沒有第六次了,他不再call我。

一切按著既定的軌道無疾而終,像當年一樣。只是真實存在過的感情,誰又能抹掉呢?

當我獨自面對自己的時候,我想,我和他之間是不是因為有距離才相互吸引,不熟悉才覺得完美,太短暫才有了金風玉露一相逢呢?

美麗的東西總是易碎的,我寧願選擇在它最美麗的時候,把它凝固起來,留作我一生的珍藏。

原諒我,老公,就像你最喜歡的歌一樣,請允許我: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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