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酒店到奔機場，那個福建大款在麗江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沒湊夠 24小時，和我們的意猶未盡相比，他倒像是在水深火熱的煎熬裡逃亡。這 兩種接近極端的態度使我們一路上都懶得互相搭理——他不肯拋開他的趾 高氣揚，我們也樂意以“麗江幫”自居。麗江的性格，就像一些新生代筆下的小說，是有爭議的。帶著大都市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去看麗江，那裡的確算不上是個理想 的地方。其根本原因就是當地的物價太便宜了，以至於體現不出錢的優越 性來——五六個人饕餮一頓不過幾十塊，打個出租車繞城一圈也只要6元錢。 這種低消費直接造成的結果就是把窮人富人混為一談，難怪當大家如魚得 水樂不可支的時候，福建大款總是在一邊義憤填膺地抨擊那裡“文明”的 滯後，稀奇古怪的食物、單調乏味的舞蹈讓他到了也沒找到感覺——這哪 是什麼游山玩水呀，簡直是次不堪回首的遭遇。
而我們卻沒時間為福建大款抱不平。坐在古城小酒吧的門口曬太陽， 想像著散落在石板路兩旁的老房子的歷史，猜測著來來往往不同膚色的行 人的來歷，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很有些冷眼觀潮的灑脫。幾杯雲霧茶下 肚，連談吐也雲山霧罩起來。有人開始煞有介事地打聽當地的地價，誇張 一點的甚至連滿意的地段都踅摸好了。看來，古人老掛在嘴邊的隱居，現 在恐怕得改個時尚的說法叫置別墅了吧。當然了，大同小異的生活方式卻 各有各的理由——古人一般是仕途上受了什麼刺激，現代人則多半是在浮 躁喧囂的都市裡呆得“比較煩”。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歸隱這點事早就被古人研究得差不多 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其實，它的利弊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選擇的地 點。誰都知道隱於山水之間的做法未免太浪漫太不切實際，而找個麗江一 樣的小城來閑適一番就大不一樣了——沒有結廬荒山、獨釣寒江帶來的一 系列生活上的不便，精神上卻落得個仙風道 清 遙自在。但也有比較致命 的美中不足，因為麗江的逍遙自在只是男人的專利，女人是沒份兒的，這 不能不讓人妒忌。據說這裡的納西族男子幾乎個個都是少爺公子命，終日 游手好閑，而瘦弱矮小的女人卻要擔起養家育子的重任，因此外人看納西 族女子“披星戴月”的服飾幾乎沒有什麼美感，那簡直就是一個個深不可 測的圈套。而這種奇怪的習俗在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納西女強人的同時，不 經意也成就了當地深邃獨特的古老藝術。歷史總是能夠自圓其說的，不是 嗎？
慕名而來麗江的人很多，可麗江並不是一個隨和到可以海納百川的地 方，盡管納西文化講究的是多教合一來者不拒。麗江古城是一幅幾百年前 就已成形的版畫，後人只要在一旁靜靜欣賞就足夠了，誰會自討苦吃去畫 蛇添足呢？很多人置房定居的夢都是這樣被麗江微笑著喚醒的。在這座小 小的古城裡，你在古玩字畫的神秘氛圍中流連忘返也好，你穿上納西土布 服裝招搖過市也罷，每個人都是腳步匆匆的過客，反正也融不到這幅古老 的景致裡，你大可以像斑駁的屋檐像殘缺的石階那樣，盡情展示一下久違 的英雄本色，不求完美，只要真實。
麗江很像是個被搬上了雲貴高原的江南小鎮，因此，除了南國純正的 清爽婉約外，它又多了幾分高原的明朗豁達，這兩種氣質單獨看起來都不 足為奇，而能把它們結合得如此舒服熨貼的地方卻並不多見。麗江的魅力 恐怕也就在這裡了。比起麗江那份從容的悠閑散淡來，江南小鎮的確顯得 有些膚淺和矯情了，充其量不過是給文人們提供了寫些酸溜溜文字的機會， 而麗江卻有著它更為陽剛沉穩的一面。有靈氣的文化都是歷史積澱下來的， 就像麗江城外玉龍雪山上的雪水，一口喝下8萬年，能不夠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