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北方--北京印像

作者: icanwin20

導讀每天坐車從西直門到天安門,不是為了看故宮,看升旗,而是去人民大會堂南側的一個單位上班,這種體驗不同於以往。新鮮,對於人來說是最好的感覺。好幾天,我都被這種好感愉悅著。都五月下旬了,春天不再,可風沙還初戀般地不肯走。坐地鐵悶熱,打的塞車,騎單車太遠,我聽到了大都市不抒情的喘息。喜新之後的懷舊,是北京人眼中的南方人的酸澀,酸澀的我為自� ...

每天坐車從西直門到天安門,不是為了看故宮,看升旗,而是去人民大會堂南側的一個單位上班,這種體驗不同於以往。新鮮,對於人來說是最好的感覺。好幾天,我都被這種好感愉悅著。都五月下旬了,春天不再,可風沙還初戀般地不肯走。坐地鐵悶熱,打的塞車,騎單車太遠,我聽到了大都市不抒情的喘息。喜新之後的懷舊,是北京人眼中的南方人的酸澀,酸澀的我為自己不夠愛天安門感到羞愧。朋友高星說:"你老以客人的視覺看北京,絕對體會不到北京的好來。"像所有愛首都的北京人一樣,他不樂意聽到外地人對北京的批評。他希望我愛北京。我明白,自己對北京的挑剔都是因為還不愛。我也明白,一愛,缺點就都成了優點了。高星先後陪我在海澱劇院聽華盛頓薩克斯四重奏,在人藝劇場看小話劇《愛情螞蟻》,在首體領略俄羅斯大馬戲團的驚險表演,在北展劇院欣賞法國芭蕾舞劇《仙姬》……,東城西城,大雅大俗,我像病後惡補,不考慮消化系統的承受力。似痴醉,似附庸風雅,夜夜都別想寂寞。在南方小城需要等待三五個月才能看上一場高水准的演出,北京天天有,原來文化也是可以這樣奢侈的,精神也是可以這樣奢侈的。

白天的北京也有很多好去處,中國美術館每天都舉行藝術的盛宴。我趕巧了,齊白石畫展正開幕,那些曾經縮小成郵票、畫片的驚世之作,這回是原大的,排隊似的掛在眼前。眼花繚亂的結果,是哪一幅也沒看仔細,看模特兒表演如此,海鮮宴也如此。曾在某日黃昏,穿東單,繞育才胡同,好不容易找到跨車胡同裡的齊白石故居。可是,人去並不樓空,還有好幾戶人家正赤膊炒菜。原以為齊白石的原作應掛在故居裡的,今天意外地在美術館找到了。頗有點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味道,如聞那晚別人赤膊炒菜的味道,並非好極了。

在美術館,從花鳥詩情到雄奇風貌只有一步之遙,《阿裡神韻》攝影展馬上把我帶到西藏曠遠蒼涼的原始裡。阿裡,是到了拉薩都覺得遙遠的地方,一周的車程,穿越無人區,稀薄的空氣,我曾在日喀則望阿裡興嘆。此時我望到了阿裡,卻沒有喘息。一幅幅放大到三四米寬、一二米高的攝影作品,比摸起來會冰的岡仁波齊峰,比會被風吹皺的瑪旁雍錯,真是小得不足掛齒,可是作為照片也差不多巨幅到極限了。對於攝影家,我一直懷著敬意。面對這些完全藝術化了自然景觀,我明白懂得操作先進的攝影器材,掌握了光影技術還遠遠不夠,因為它更是體能與意志的表達,是晨昏不敢懈怠的守候,是對稍縱即逝的瞬間的准確體悟。我反感有人指著一幅攝影作品說,這套攝影器材真好!直接罵攝影家好了,器材算得了什麼呢?

北京太老,容不下浪漫。在機場、火車站看不見鮮花,只有一張張尋人啟事的牌;寬達八車道的大街兩旁,和只適宜三輪車進出的胡同,竟有一個驚人相似處,那就是難得一見茶館或咖啡屋,自然也不易看到耳鬢廝磨的青春倩影,更甭想看到相攜相伴的老年伉儷,感人的,可以叩問心靈的場面,離北京太遠。因此,六一兒童節晚上,在北三環,毗鄰北京電影學院的黃亭子五十號酒巴,聽酒巴的老板兼詩人簡寧夫婦以及北大哲學教授陳嘉映夫婦,談他們在黃花崗長城腳下各買了幾間民居,上周末剛在院子裡播下菜籽、向日葵的種子,神話似的,聽得我像兒童,恍然大悟北京人的浪漫都移植到鄉下去了。在有空調的城裡懷戀鄉間的熱炕,在風月無 邊的山裡惦念城裡的音響。從本質上說,人是想占盡天下便宜的。可嘆的是,便宜的東西怎麼越來越少了呢!

生活在北京,有好幾個書店值得一逛,海澱區的風入松、東城區的三聯韜奮、首都劇場旁的愛知書屋、北京音樂廳一樓的萬聖書園……。風入松是數百平方米的地下倉庫改建而成的,然而,曲折的長廊被藝術化得讓你對"地獄"也不恐懼;三聯韜奮那三層時髦裝修,讓人明白原來書店也可以不素雅,也可以像貴婦人一樣讓人仰視;愛知書屋像是一幕話劇的對白或情節,有時通俗,有時朦朧,結局總在出乎意料或意料之中;萬聖書園則是鋼琴、小提琴伴奏的交響詩,仿佛心心相印了,細看總還隔著距離,似乎聽懂了,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北京太大,太像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樂;我太小,太像一個只對阿炳的二胡情有所動的鄉下聽眾。我明白,自己對北京的所有挑剔都是因為還不愛。我也明白,一愛,缺點就都成了優點了。高星已愛得痴迷,我呢?我決不能痴迷,一個過客的痴迷容易亂了陣腳。亂了陣腳,我就南北不是人了。


精選遊記: 北京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