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在倫敦(一)英語與漢語

作者: zhengkk

導讀(一)在國內的時候幾乎沒斷過聽BBC與VOA的英語新聞節目,雖然不能說全聽懂,但八九成是沒什麼問題的,因此在出國前對自己的英語聽力頗為自信。 剛到英國的時候,從希思羅機場出來坐地鐵到51號兵站,地鐵上每逢到站司機都會說幾句話,我其實猜都猜到他說的是什麼,只是豎著耳朵仔細聽了好久,就是逮不住一個詞,當時一種莫名的恐慌與疑問就湧上心頭:我學了那麼多� ...

(一)在國內的時候幾乎沒斷過聽BBC與VOA的英語新聞節目,雖然不能說全聽懂,但八九成是沒什麼問題的,因此在出國前對自己的英語聽力頗為自信。

剛到英國的時候,從希思羅機場出來坐地鐵到51號兵站,地鐵上每逢到站司機都會說幾句話,我其實猜都猜到他說的是什麼,只是豎著耳朵仔細聽了好久,就是逮不住一個詞,當時一種莫名的恐慌與疑問就湧上心頭:我學了那麼多年的那門外語是英語嗎?

接下來便是每天坐地鐵去學校,開始的時候,坐在地鐵上就像克格勃特工一樣豎起耳朵聽旁邊英國人聊天,有時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心想堂堂正正的炎黃子孫,在異國他鄉滋長這種包打聽隔牆耳的不良習性實在是丟中國人的臉,即便如此,使盡了吃奶的智力,也實在是捕捉不到幾個詞,長此以往地幾周後,自已都覺得很泄氣,只恨自己在國內看美國大片時為什麼只盯字幕,不練聽力,將在國內就應該做好的功課留到國外來做,實在是事倍功半。

如此自我煩惱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有一天我悟到了真諦,其實這根本不應該怪我,只怪英國人能說標准英語的人少之又少,或者是怪小學英語老師在教音標的時候沒有將方言的發音也一並教授。因此歸根結底並不是我的聽力有問題,而是他們說的英語不標准而已。在倫敦吐不出幾個英國單詞的人大有所在,想想咱那口標准的牛津音,不要說比那些黑非洲學生,還有來自咱們東鄰的小日本,就是比很多英國人都標准。說穿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心理健康,只要自己將心態擺平了,那還有什麼值得煩惱的!

後來認識的中國人多了,每每聊天談到英語時,我才發現幾乎所有的同胞或多或少都有相近的感覺,一位哥們還論證說中國人吃中國飯,因此舌頭發育的形狀不完全適合說英語,瞧瞧咱中國人多聰明,畢竟有五千年文明的遺傳,對這麼簡單現像後面復雜的原因研究得多麼透徹!這結論多麼富有哲理,就像是道出了我的心裡話,從此這事就被我作為精典範例解釋什麼是文化認同感。

感覺歸感覺,現實歸現實,聽不懂還是聽不懂,說來也慚愧,自從來英國後,用得最多的兩個詞是pardon與s orry,兩個詞基本上是交錯地使用,第一次聽不懂‘pardon’,別人重述後還聽不懂就用‘sorry’,第三次則回頭用‘pardon’,如是往復,直弄得鬼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

偶爾也會有難堪的時候,有時當老外將一件事說了兩三遍後,雖然還沒有聽懂,但時間緊,急於脫身,於是點頭表示懂了,還詳作深沉狀地發出一聲感概:oh, I see! 偏偏有的英國人沒教養,不懂中華文化的人情世故,還要用狐疑的目光盯著我問:你真的聽明白了?弄得我好不狼狽!

一眨眼已經在倫敦呆了幾年了,如果說英語一點沒進步,那似乎是虛偽了,但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咱現在胡子還沒有一把,當然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只是從自身的體會中得出一個結論:雖然不排除有天才,但在國外呆了一年半載回國後自吹自擂說自己對一門外語能夠熟練掌握流利對話的十有八九都是些銀樣蠟槍頭!

(二)

在國內聽BBC廣播,整體來說比美國英語語音偏低,但吐字基本上還算清晰,當時覺得少點鼻音,多點喉音也就算是英國英語了。

來到英國才發現,英國人的口音也很雜,能用BBC標准發音的在倫敦逮住十個英國人也不一定有一個,英格蘭南部還好些,到了中部,就帶很濃的口音了,到了蘇格蘭,當地人說的英語,一百個詞也抓不住兩個,據說就是地道的英格蘭人聽起來也吃力,這大概是英國式的‘煲東瓜’了。

我有幾個同學從美國來倫敦玩,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英國英語好聽,古典別致,很有些品味的,不似美國英語一樣粗俗,當時我幾乎要跳起來反駁,雖然我搞不清楚什麼是古典什麼是現代,但美國英語比英國英語容易聽懂,就憑這一點美國英語就比英國英語更可愛。

打電話給紐約的一個朋友聊天,她說在紐約有一個富人區,那裡的人說的都是英國英語,以顯示他們的家庭有貴族血統,有歷史。我實在是想像不出為什麼說一口英國英語就代表有歷史有文化,想想香港的大亨們花錢在學校裡買個名譽博士,也不會有誰認為他們真的是學富五鬥。

美國人也不是都喜歡英國英語,但英國人卻基本上都瞧不起美國英語,英美兩國英語的差異越來越大,據說主要的原因是英國各語言權威機構都不承認美國英語的變化,如此日積月累了兩百年,當初的方寸之差現在沒有謬之千裡也有百裡了。

倫敦確實可稱為國際大都市,除了歐美人外,還有很多黑人、加勒比人、印巴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及黃種人,那麼多種族與民族的人聚居,英語更顯其多樣性,因受母語發音的影響,往往一開口,你就可以判斷出這個人的民族背景。比如印度人,舌頭顯得大且直,英語發得不帶一絲的拐彎,愣是把two Pounds 發成 du bongs,黑人發音則往往速度很快,我有個喜歡聽黑人吵架的愛好,當那些粗話從他們厚厚的嘴唇間像噴泉般湧出來時,你會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感覺。

法國人說英語又是另一種感覺,不論男女,英語都說得軟綿綿的,完全是英式音標法式發音,特別是有些法國男人說起英語來,發起音來像意大利的歌劇詠嘆調,舌頭軟綿綿的不時舌尖還打出兩個小顫音。我有個學中文的英國朋友,他幫我練英語,我幫他練普通話,他還有個來自台灣的對話伙伴,有一天這英國人告訴我:他的台灣伙伴說大陸的普通話說得很硬很難聽,我沒想到台灣人竟會如此攻擊正宗的普通話,於是氣急敗壞地指責台灣人說普通話就像太監說話一樣。沒想到這位英國老兄還是蠻風趣的,馬上笑著告訴我法國人說英語也是太監說話。

至於中國人講英語的水平還是值得驕傲的,在東亞諸民族中,中國人的口語發音要遠遠強於日本人與韓國人。日本人與韓國人都將音發得很短,字詞間隔非常明顯,舌頭顯得很硬,其中日本人比韓國人更差,那天seminar,班上的兩個日本學生做presentation,大家就像聽了兩個小時的鳥叫。那位博學的哥們對這一現像又有一番道理解釋:中文的發音比英文復雜,而日文及韓文的發音比英文簡單,由繁入簡易,由簡入繁難,中國人說英語當然比日本人及韓國人地道得多!

(三)

由於歷史的原因,英國的華人社會以粵語為母語,到唐人街去看看,滿街都是講粵語的人,遍布全倫敦各地的中餐館或外賣店,也基本上是由香港老板經營,會說廣州話,到中餐館找工都容易些。倫敦唯一的一個華語廣播電台,也是用廣州話進行播音的。

除了香港人外,在倫敦最大的華人族群是當年來英國的越南難民,這些越南難民基本上不承認自己是越南人,只承認是中國人,經濟基礎是決定性的因素,有時想想馬克思主義理論確實是精辟,同樣是來自東南亞,馬亞西亞與新加坡的華人就絕不會申明自己是中國人。

據說十幾年前如果操一口普通話在唐人街還沒有多少人聽得懂,而且商店老板中也以親台的居多,每當雙十節時,不少商店還會掛出青天白日滿地紅。在唐人街有兩家書店,一家名字叫英華,是親台灣的書店,另一家名字叫光華,是親大陸的書店,只要進去看看架子上的書台面上的雜志就知道涇渭如何分明漢賊如何兩不立。每到周末,唐人街上親大陸的老板都喜歡到光華書店品品茶聊聊天,談談祖國大陸面貌如何日新月異,而親台灣的老板則會聚在英華書店對大陸打壓台灣表示一番憤慨。

自從開放改革後,革命形勢一遍大好,大陸向歐美輸出了一批又一批科技精英,不知不覺中竟改變了唐人街的政治走向與語言環境,當然台灣尋求獨立也令到許多仍認同中國的國民黨老黨員都感到很困惑。且不說普通話如何越來越行時,連那些操粵語的老板都能來幾句不鹹不淡的普通話,單論親大陸勢力就已經在唐人街遠遠地占了上風,香港回歸也令到香港人的歸屬感有了改變,人民共和國五十年大慶,唐人街上五星紅旗比比皆是,獅子舞得歡天動地,反觀青天白日滿地紅就難覓蹤影了。

近年來出現的偷渡潮使來自福建的民工大增,福建方言也越來越行時,頗有穩坐英國漢語方言第三把交椅的王者之像。不過這些偷渡客背後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我剛來英國的時候在一家餐館做過半年工,共事的阿貴就是從福建偷渡到英國來申請難民身份的,他在國內做生意虧了本,欠下別人十萬元債務,聽人說歐洲賺錢容易,於是又借了十六萬高利貸交給蛇頭偷渡到英國,來到才知道不但找工不容易,工錢也比想像中低得多。英國政府對難民身份一年一核查,隨時都可能將你遣返,難民由政府給一點補貼,但是不能工作。想工作還得打黑工,這些難民既不懂英語,又沒有知識,如何能找到好工作!當然工資與國內比起來不算太低,但要還高利貸顯然是不夠的。半年前很偶然地在唐人街見到阿貴,他說他老婆又借了十五萬元高利貸到日本打工去了,家裡剩下兩個小孩由他父母代管,可謂是妻離子散了。

(四)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在英國有不少老外也開始學中文,一開始低估了倫敦地區中文普及率,結果幾次都差點惹禍。一次與同學回學院,在地鐵站出站時見到一個黑女人,長得很難看,沒想到在學院大樓坐電梯時她竟然與我們同路,於是笑著對同學開玩笑說她看上了你,不料黑女人在四樓出電梯時留下一句中文:‘請你們說話放尊重些’。我倆當時被唬得目瞪口呆。

剛到學院時總喜歡與中國同學一道為班上的同學起外號,德國學生叫蓋世太保、韓國學生叫金日成、土耳其學生叫火雞,伊朗學生叫一絲不掛(禿頭),還有一個美國學生,打字速度很快,敲起鍵盤來像日本人說日語似的,於是外號叫‘倭寇 ’。外號一來形像,二來對這些老外胡說八道時也不會引起他們注意。不想一天 seminar美國同學的題目是中國發展汽車工業的教訓,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老美竟然是研究中國問題的,總不能一點中文都不懂,過了幾天,這點懷疑終於得到證實,這哥們拿著一張星島日報來問我‘戚繼光平倭’是什麼意思,我這才知道他在台北呆過兩年,在北京又呆了兩年,說得一口雖不太流利但意思表達完全沒有問題的普通話,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問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好學多問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那個外號從此就被丟進歷史的垃圾堆了。

中醫診所是英國新興起的華人產業,由於政府缺乏管制標准,於是各地中醫診所如雨後春筍般茁壯成長。班上西班牙同學卡洛斯患有慢性鼻炎,經過多年的治療後他已經對西醫徹底失望了,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陪他到中醫診所買中藥。一進診所我大吃一驚,坐台的竟不是黑頭發黃皮膚的中國人,而是一個白大褂黑皮膚的黑大夫,大概是對我一臉的狐疑司空見慣,黑哥們用流利的京片子說:‘每個剛進來的人都是你這種表情。’原來黑哥們作為非洲友好國家的留學生曾到北京學過兩年漢語,然後在北京中醫大學讀了五年本科,回到非洲工作兩年後再來到當年的宗主國英國工作。人家這是既有學歷又有工作經驗,再加上一口流利的北京話,完全具備上崗資格。倒是那位西班牙共產黨員卡洛斯顯然有種族歧視的偏見,詳作扭捏狀,死活不肯買黑哥們推薦的中藥,弄得我怪不好意思,倒是人家非洲哥們大方,我們出了門還來了句‘回頭見’。

有一天趕著去上班,偏偏決策失誤,不選地鐵選公汽,當時以為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不料可能前幾班公汽不准點,所以一路上都有人攔車,車走得很慢,心裡煩得很,終於有一站沒人攔車,不想竟有人按鈴要求下車,我坐在車的上層,看了很久才見到一個女的將一行李車拿下車,然後又上車拿行李,如此折騰了近五分鐘,一股怒氣不禁直衝腦門,我憤憤然地罵了一句:真他媽的倒霉。忽聽後面有人接了一句‘就是’,我是又詫異又好奇,回頭一看,接我話的竟然是坐在我後面嬉皮士打扮的白人青年,我倆相視一笑,我心裡不禁美滋滋的:就連罵人的話都隨便可以在英國找到知音,可見漢語成為世界性語言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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