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登峨嵋山

作者: 驚濤駭浪一葉舟,白帆常揚逛四海

導讀夜登峨嵋山 2004年的五一節,我正在重慶出差,離家很遠,放假的時間又太短,為了讓我的假期過得更充實一些,我選擇了四川之旅。 四川確實是個好地方。此行,我見識了兩千年都不曾更名的歷史名都成都,被那裡喝茶掏耳朵、遍地名小吃的休閑生活所腐化;神游了美如童話般的九寨溝,被五彩繽紛的人間仙境所陶醉;看到了地表鈣化的奇跡黃龍,被大自然用萬萬年創造的 ...

夜登峨嵋山

2004年的五一節,我正在重慶出差,離家很遠,放假的時間又太短,為了讓我的假期過得更充實一些,我選擇了四川之旅。

四川確實是個好地方。此行,我見識了兩千年都不曾更名的歷史名都成都,被那裡喝茶掏耳朵、遍地名小吃的休閑生活所腐化;神游了美如童話般的九寨溝,被五彩繽紛的人間仙境所陶醉;看到了地表鈣化的奇跡黃龍,被大自然用萬萬年創造的奇跡所征服;參觀了真正造福萬代的水利工程都江堰,感嘆著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勤勞與智慧。站在樂山大佛的腳下,幻想著一群能工巧匠滿懷著景仰地攀在懸崖峭壁上,一錘一錘地敲打出心中的佛。美景看過之後就漸漸的淡忘了,唯有最後的一段登山經歷——徒步走上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峨嵋山,在我記憶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也許你認為徒步走上山頂不是什麼特殊的經歷。約上幾個好友,背上行囊,花上一兩天的時間,一邊聊天一邊順著石階溜溜噠噠的完成60公裡的路本來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走著一條從來沒有走過的山路,不知道身在何處,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響時不時的騷擾一下你那根已經繃得不能再緊的神經的經歷不是誰都有的吧!

到四川之前就有朋友事先提醒我,峨嵋的秀美要一步一步的走著看才有感覺,但是60公裡的石梯路也是一個體力活,所以我把峨嵋之行安排到了整個行程的最後,計劃兩天上山,不過一個人天黑登山絕對不是計劃內的。

這段經歷要感謝三個人。我在樂山大佛的肩膀旁邊排了4個小時的隊,終於站到大佛腳下,萬般感慨之後開始朝著我的最後一站進發。在汽車站等車的時候第一人物出現了,一個來自內蒙古呼和浩特姓趙的小伙子,他是在西安專門搞戶外運動的,沒有去過峨嵋,而且對這樣高度的“小山”根本不放在眼裡,一番神聊之後決定一起上山。因為他陪父母一起,而且時間比較緊,於是我們產生了晚上登山的想法——只要有人壯膽晚上就晚上。就在我們聊天的時候,另外兩個人物出現了——兩個重慶的小護士。也許聽到我們的談話,她們希望可能的話和我們一起白天登山。

到達峨嵋山腳下安頓好後,我們開始制訂上山的計劃。想盡了各種方案,還是不能很好的安排,原因主要是山路太長,而小趙的時間又有限。最後無奈他選擇了早上坐汽車陪父母一起看日出,我則帶著兩個小護士在同一時間開始登山。臨行前他送給我一個野外用的頭頂燈,說也許我會用得到。誰也沒有想到這盞小燈會真的成為我夜登峨嵋的精神支柱。

我們在早上6點鐘准時出發,一路上感嘆著峨嵋的秀與美。峨嵋山開發建設的比較好,從山腳下一直到金頂全程60公裡的山路全是用青石鋪成,而且都是台階很少有平地。這條路也不是只上不下,在你奮力登上一個小山頭兒的時候,就馬上會發現一連串兒向下的台階將你所有的成績都歸了0,只能重頭再來。幾個小時後問題就來了,兩個女孩子的體力不是很好,我們的速度慢了下來,一路上我不停的計算著我們的速度,判斷我們到達每一站的時間。走山路不能休息時間過長,否則就會越來越慢,我很清楚這一點,盡量減少休息的時間。沒想到這兩個堅強的小姑娘在我近乎於“刻薄”的指導下順利度過疲勞期,居然堅持了下來。穿過“一線天”,爬過“九十九道拐”,經過“九老洞”,我們竟然在下午4點左右到達了洗像池,比預計的提前了3個小時。計算了一下時間,如果堅持住可以在晚上7點左右登山金頂。激動的我請她們兩個吃了一頓齋飯作為獎賞。但我過高的估計了她們兩個的體力,從洗像池到接引殿這段路上我們的速度很快的降了下來,到達接引殿時已經是晚上7點30分,她們兩個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沒有能力繼續走下去了。幸運的是我們趕上了最後一班纜車。我沒有上纜車,只將兩個小護士送上索道。雖然我也很累,連續十幾個小時的行走已經快將我掏空了,但是一想到只剩下6.5公裡的路程,我就不甘心,五十多公裡都走下來了,還差這最後的一點?6.5公裡的路程也就一個半小時嘛。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想起來父親給我講的他的親身經歷,我決定繼續登山!

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很喜歡打獵,有一次他在大興安嶺進山追獵物的時候忘記了時間,結果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在沒有任何路標的情況下,借著月光憑著感覺竟然從原始森林裡走了出來。這段神奇般的經歷至今都讓我著迷。眼前正好有一天賜良機,我也可以有一番相同的經歷了。說相同其實差的遠著呢:剩下的這段路完全是用青石鋪成的,只要我不離開這條路保證走不丟;更何況我已經問過當地人,他們對我說這條路很安全,想碰上老虎都沒有。

下定決心後,我開始清點我的裝備。一個背包,一個頭頂燈,一個拐杖(爬峨嵋山的時候有個拐杖,既可以協助爬山又可以用來防止猴子的襲擊)。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溫度也跟著降了下來。我穿上外衣,戴上手套,頂起那盞像征希望的頭頂燈,揮了揮這根三尺長的拐杖,大踏步來到了牽引殿後面通往山頂的小路。站在路口,看了看表,晚上8點整。望著漆黑一片的深山,巨大的黑暗立刻朝我壓來,壓得我簡直都無法呼吸,仿佛剎那間就可以將我吞沒,我開始膽怯了。天哪,我的心不停的在打退堂鼓,望了望身後一片燈火闌珊的牽引殿,心想還是小命兒要緊啊。安全第一,我撤!撤?撤,怎麼對得起勇敢的父親?撤,怎麼對得起前面那五十多公裡的努力?撤,怎麼對得起這盞頭頂燈?撤,就這樣放棄天賜的良機?撤,我的面子往那裡放啊!“和它拼了!”一邊想著一邊邁開大步走向那無盡的黑暗之中,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會是什麼,唯一指引我的就是頭頂上這盞由5個藍光二極管組成的小燈。雖然只能讓我看清面前1米左右的路面,但對於一個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來講,還能夠奢求什麼呢!

既然已經進來,就不再有退路了,要知道,在黑暗中下樓梯比上樓梯不知道要難多少倍。而且,我也沒准備再退下來,我的目標就是金頂!

要想成功的到達金頂,最大的阻力不在山路的崎嶇和體力的不支,而是處在黑暗中,內心不斷膨脹的恐懼,這時候你最大的敵人就是你自己。也就是說,我不光要接受體力的挑戰,還要打一場艱苦的心理戰,能不能戰勝恐懼才是最重要的。

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我一邊向前走一邊左右觀察。一棵棵長的奇形怪狀的樹,就像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般從我的身邊經過,你想不心虛都不行。我不得不給自己建立了第一條心理防線:不管它長成什麼樣,不論它像什麼,它始終都是一棵樹,只要不是吃人的樹我就是安全的。有人見過吃人的樹嗎?沒有,所以我是安全的。身後的牽引殿只剩下了星星點點的燈光,離我越來越遠了。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有一顆小星星正在朝著我笑——原來還有它陪我做伴。

走在黑暗中,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面前的三個石階,走過這三個石階發現還有三個石階,周而復始,不知道哪裡是盡頭。想起白天在九十九道拐,每拐一個彎兒就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頭兒的石階,讓人一看就腿軟,現在每次只看到三個石階好像讓我輕松了很多。但是我不知道我在哪裡,不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遠,速度是多少,剩下的路我還要走多長時間——天哪,我怎麼忘了算距離了!想著想著一股莫名的恐懼迅速向我襲來,我感覺我的後背都在冒著涼氣——冷汗中夾雜著熱汗,衣服已經濕透了!我一定要穩住,辦法總會有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停下來。看表,才8點零5分,5分鐘就這樣了,剩下的可怎麼過呦!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發現前面有一絲光亮,難道是撞鬼了?又是一股涼氣直衝後腦,感覺我後腦勺的頭發都立了起來,我的腿也跟著猛烈的抖動了一下。緊接著發現的問題緩解了我的恐懼,鬼魂應該是飄飄然的吧,這個怎麼不動啊!看了看表,我已經走了快十分鐘了。一定是燈,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到山頂。白天的時候,路上經常會有一些小茶莊供游客歇腳,剩下的這段路上也應該有才對。隨著距離的拉近,證實了我的猜測,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帶著一個伙計正在收拾桌椅。我就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滿懷著激動的心情向他們問了一聲好:“嗨,你們好!請問這裡離牽引殿有多遠啊?”“沒多遠,大概500米吧。你怎麼一個人啊?”“哦,山上有人等我(總得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要是說我就是想晚上上去的話,一定把我當精神病)。什麼?500米???!!!”我大吃一驚,十分鐘才走500米,這個速度走下去我還要在黑暗中走兩個小時才能到山頂,那我的神經還不得崩潰啊。不行一定要提速,要想正確判定速度,一定要有參照才行:“請問到下一個休息的地方還有多遠?”“3500米,到太子坪。”如果我把速度提高一倍,那麼只要35分鐘就可以到太子坪,一個小時後我就可以到金頂了。時速六公裡,走平地都累何況是爬樓梯。沒辦法,每在黑暗中多一分鐘,就多一份危險,拼一下,我會成功的。“師傅,這山上有沒有什麼野獸啊?”我對這段路的安全性還是不托底。“老虎倒是沒有,不過……有野豬!”“啊,長著長長獠牙,渾身上下都是松油鎧甲,步槍都打不透的那種大野豬?”我的牙齒在打顫。“當然不是,”伙計笑著說“只是小野豬,不大;雖然不咬你,可是猛地出來會嚇死你!”“你不是想讓我住店吧!”我笑著說,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等我下山時到你這裡喝茶!”告別了老板我大踏步向黑暗中走去,一是有了剛才的經歷膽子變大了,二是我要趕時間。

晚上的山裡靜悄悄的,沒有中的蛙鳴,貓頭鷹的怪叫,簡直靜得出奇。當然,暫時還沒有野豬來騷擾我。大部分時間我只聽到三種聲音,一種是我的腳步聲和拐杖觸到石階上的聲響,很有節奏;另一種是因為我加快了速度,耗氧量大,不停的用嘴喘著粗氣的聲音,也很有節奏;第三種時有時無的聲音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原因,原來是我的心跳,尤其是恐懼襲來的時候,血往上湧,猶如敲鼓一般。

剛才的茶莊已經在我身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想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在這孤獨的夜晚,陪伴我的除了恐懼之外,就只有天上的星星了。我抬起頭仰望星空——不會吧,連天空也變的漆黑一片,剛才的那顆星星早已經躲到雲後面去了。

我從小就生活在城市裡,城市裡的黑夜是多彩的,即使偶爾停電也因為躲在鋼筋混凝土的房間裡而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一支小小的蠟燭足以安撫驚恐的心。我又是一個膽小鬼,總是自己把自己嚇個半死。有一次,我把自己關在黑黑的屋子裡,將手電放到我的下巴上,對著鏡子猛的打開開關,隨著一聲怪叫都市裡又多了一個晚上睡覺不關燈的小孩子。現在的我卻是一個人走在漆黑的深山老林之中,我的四面八方隨時都可能有危險襲來。而我唯一能用來防身的只有這個三尺長的小拐杖,當然還有我頭頂上的希望——頭頂燈,一個讓我暴露在危險之下又不得不開啟的精靈!提到這盞燈,讓我想起父親講過的一種打獵的方法。鹿有在晚上到河邊喝水的習慣,兩個獵人配合躲在河邊的草叢裡,一個手裡拿著手電,聽到河邊有動物喝水的聲音時,對著聲音的方向猛的打開手電,另外一個用槍迅速瞄准射擊,整個過程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命中率很高。我現在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不管是獵人還是猛獸,都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他們的准備工作,然後在一瞬間將我送往另外一個世界。我當時最大的希望就是手裡面能有一個火把,這樣猛獸對我的威脅就沒有了,至於會不會出來個土匪強盜一類的我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看了看表,8點20分,又是一個10分鐘過去了。這個十分鐘和前一個十分鐘比較,我的思維已經明顯變慢了。主要是我的體力已經不支,再加上我加快了速度,感覺就像在跑5公裡越野,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氣溫降到只有零上幾度,這個時候停下來休息很快就會被凍僵,而且還會加重自己的心裡負擔。我的腳在痛、我的腿在顫、我的腰在酸、我的肩膀在麻、我的雙臂在無力的擺動,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已經到達了極限,正在經受著最後的考驗。“再堅持十分鐘,再有5個十分鐘就成功了。”我不停的在鼓舞自己,一定要堅持住。這也是我的第二道心裡防線:讓我的思想大部分時間都在想著我的目標,以防想到不該想的事情增加自己的心裡負擔,比如說鬼故事什麼的。

事情的發展並不總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一方面心中充滿了恐懼,擔心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另一方面又期望發生點什麼事情,平淡無奇的經歷總是讓人覺得很乏味——人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

忽然一道閃光從眼前滑過,我正在左右擺動的頭馬上又回到剛才的位置,只見左前方3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物體正泛著淡藍色的光芒,幽幽暗暗,若近若離的感覺,異常的吸引人。我馬上警覺起來,難道碰上傳說中的聖燈了?峨嵋山有四大奇跡:日出、雲海、佛光、聖燈。據說聖燈是晚上在山頂向下看的時候,會看到點點燈光忽明忽暗,好像佛像前的燈,但是走近了卻什麼也沒有。而且八十年代後就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了。我沒有這麼幸運吧,距離又這麼近,應該不是。難道是人參娃娃?小時候看民間故事集,經常提到人參是有靈氣的東西,常常在晚上打著燈籠到處走,發現有人時就又躲在地裡面不見了。眼前的這個明明還亮著,應該也不是,那只是個童話故事嘛。等等,這個光線怎麼這麼眼熟啊——好像我的頭頂燈就是這個顏色的。我試著慢慢移開我的光線,那個發光的物體馬上也跟著變暗;我再移回來,它又變亮。哦,原來是反光啊,指定是哪個不愛護環境的家伙到處亂扔東西,還真把我嚇了一跳。我沒有仔細去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什麼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預計的時間內到達金頂!如果在35分鐘後還沒有看到任何光亮,將是最恐怖的事情。

剛進山的時候,我走的路是靠近山邊上的,一面是很陡峭的岩壁和防止人掉下去的欄杆,另一面是斜斜的山坡。我靠在欄杆這一面,感覺很安全。現在這段路就不一樣了,腳下的路直直的將我引到了大山的深處,兩邊都是深深的森林,用不寒而栗這個詞來形容我現在的感覺簡直再恰當不過了,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一定要放松,要鎮定,可是每根神經都繃得像琴弦一樣緊。這個時候要是真的從我腳下猛地竄出一只野豬,別管多大,我都非死即暈。我開始祈禱,千萬別有任何事情發生,我感覺已經脆弱的經不起任何的打擊了。就像懸崖邊上的一個圓球,只要稍稍一用力,它就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汗水不停地流下來,我也不停的喘著粗氣。太累了,可是我不敢停。哪怕是一分鐘的休息,都有可能將我的思想引向一條不歸路。我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偶然間,竟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黃點正朝我的這個方向晃過來。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個剛剛被釋放的精靈,興奮的在翻騰跳躍著。一股寒流從我的腳下順著顫抖的雙腿,滑過濕漉漉的後背,直接衝進我的後腦,一下沒有站住向前撲了過去。好在是上坡,在我沒有撞掉門牙之前,用那根拐杖扶住了我的身體。心髒就像是失去控制的發動機,瘋狂的跳動著,將大量的血液猛烈的灌進我的大腦。我的頭發就像剛剛過了萬伏高壓,根根直立。心跳聲和耳鳴聲充滿了雙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壞了,真的撞鬼了,這下小命兒算徹底交代了。我趴在拐杖上,連站直了的力量都沒有,靜靜的等待著魔鬼的召喚。

等等,鬼又怎麼樣,反正都是死,干嘛不轟轟烈烈的!再說,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有鬼。要真的是鬼,也要先和它拼一下再說,我這150斤也不都是廢品啊。想到這裡,不知道那裡來了一股力氣,猛的站起來,雙手緊握拐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黃色的精靈——我要找出它的弱點,好在第一時間內擊敗它。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著。這時我突發奇想,會不會是有人在下山,那個黃點是手電筒——旅游季節碰上一個和我一樣半夜進山的神經病也不是不可能啊!想到這裡,我發現那個黃點越看越像手電發出的光。“嗨,你好啊!”一個雖然有點發顫但是很洪亮的聲音劈開黑暗傳到了大山的每一個角落。我要先發制人,每一個細胞都在期待著對方的回答。“你好!”另一個沉悶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黑夜。

我的心在顫抖,我的血液在沸騰。天哪,我又蒙對了!馬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雙手緊握拐杖,做好戰鬥准備。在黑暗中遇到同類簡直是再讓人興奮不過的事了,但是興奮不能失去警惕——雖然不可能是鬼了,打劫的可能性反倒上升到了最高點——現在可是旅游季節啊,碰上一個我這樣的傻冒他也不容易!走進一看,原來是兩個挑滑竿的。“就你一個人啊!”拿手電的人吃驚的問。“哦,前面有人在等我。請問,到太子坪還有多遠?”我想知道我大概的位置。“馬上就到了。”對方回答,依然是那麼沉悶。道了聲謝,我沒敢停留,繼續向前走去。那麼沉悶的聲音,誰知道在想什麼。警報還沒解除,小心為好。

經過這場虛驚之後,我緊張的神經放松了不少,不知道為什麼體力也上來了。給我的感覺是:哪裡有什麼鬼啊,都是自己在嚇自己。晚上8:45,我准時走進一片燈火的太子坪!

我來到一家小店前的長椅上坐定,從包中掏出一瓶水來一飲而盡。這一路上冷汗熱汗不停的流,我又不敢停下來喝水,馬上就要脫水了。喝完水後忽然發現屋子裡有一桌正在吃飯的學生,他們正在很吃驚地望著我。我笑著向他們揮了揮手,掩飾不住我心裡的自豪,“讓他們崇拜去吧!”。我稍稍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背起背包,抄起拐杖,毫不猶豫的再次闖入黑暗之中。再過25分鐘,我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曙光就在前頭!

有了前一段的經歷,我對許多事情都見怪不怪了。更多了一份心情來欣賞黑暗中的風景——我用頭頂燈制造出來的風景。奇形怪狀的樹影,不在是令我恐懼的對像,反倒讓我覺得這是大師一級的人物用黑色宣紙畫的一張張精美的國畫。雖然看不清,但隱約之中能看到大自然奇特而精湛的手筆。因為不停的左顧右盼,經常會有一些泛著淡藍色光芒的東西出現在我的左右。或者一個,或者一片,我始終也沒有走近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就當是廢棄物品吧,這樣我的心情會自然一些。

雖然我很想控制自己的思想,但是隨著心情的好轉,我的思想還是掙脫了束縛,自由自在的蕩漾開來。我想起一個故事,和我現在的情形有點相似。有一個年輕人叫伊凡,膽子很小,但是又很討厭別人說他膽子小。一次在酒館喝酒的時候又有人譏笑他,他就和對方打賭。如果他敢一個人把一把刀插到墓地中最大的那座墓碑的前面並且回來,就輸給他一袋子金幣。伊凡馬上喝掉一瓶的伏特加,仗著酒勁兒,裹緊大衣,帶著刀一個人離開酒館走進風雪中。結果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第二天,大家在那座最大的墓碑前面找到了他,面目猙獰,像在掙扎著要逃跑的樣子,人已經去另外一個世界了。那把刀牢牢的差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只是入地之前先穿過了伊凡的大衣。大家猜測他是用力插刀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離開的時候以為是鬼在抓他,跑又跑不掉,結果把自己嚇死了。想到這裡我猛的打了一個冷戰,還好我剛才比較冷靜,要不然我可能就交代在這了。快走,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快走還沒有幾步,忽然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而且離我很近——不好,有人要偷襲我。我雙手緊握拐杖,收腳轉身用力朝身後普通身高的肩膀位置掄了過去。咦,沒有打到,腳步聲也隨之消失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剛剛有了點熱氣的背上瞬間被冰雪所覆蓋,血往上湧,脹得我簡直不能呼吸。“這下慘了,”我心想,“不要慌,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暗暗的告誡自己。不管是不是人,絕對沒有好意,要是路人的話也得先打個招呼啊。我可不是伊凡,一定要冷靜面對!敵暗我明,走為上。我轉身便走,剛走兩步,腳步聲馬上又跟了上來,比剛才還近。這下我可慌了,乖乖,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再打,用盡全身的力氣,迅速轉身向黑暗中橫劈過去。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緊接著是竹子裂開的聲音,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響,緊接著是又是竹子裂開的聲音,比前一個聲音小。拐杖掃到石壁上,讓我劈裂了,雙手也震得發麻。等等,我手明明感覺到只震了一下,為什麼是兩個聲音,難道是回音——我可能走到兩塊岩石的中間了!仔細一看,我的拐杖打到的位置真的是塊岩石,抬頭看看還很高。岩石的對面大概3米左右的地方有個巨大的灰影,好像也是岩石。就當是回音吧,走先!我轉身便走,腳步聲馬上又跟著響起,和我的節奏一樣,好像真的是回音啊。這段路很短,走出大概三四十米左右回音沒有了,四周又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雖然又一次有驚無險,但是我緊張的心情說什麼也放不下來了。看了看表晚上九點整,如果我的速度沒有變,再過十分鐘我就到金頂了。雖然勝利在望,但是我的腿卻在無情的打著哆嗦。可能還處在剛才的緊張狀態下沒有緩過來,當然也有可能真的是沒有力氣了。堅持住吧,最後的十分鐘了,我不停地在鼓勵著自己。

連續爬十分鐘的樓梯對正常人來講,已經是很累了,何況是一個已經爬了十五個小時的樓梯,又經歷了無數次驚嚇的人。我在掙扎中不停的向上走著,不時的手腳並用,還要防止不要跌倒了再滾下山去。馬上就要到終點了,但是我的思想卻變的麻木了,一點都沒有興奮的表情,經過這麼多次的驚嚇,我甚至開始厭惡我這個晚上登山的決定。搖搖晃晃之中,我忽然發現了前面不遠處的燈光——我成功了!看到燈光,我就像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只看到了燈塔一樣,嘴角自然上翹,這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笑——興奮再次站了上風。我面帶笑容走進一家客店,在眾人崇拜的眼光中顫抖著雙腿爬上閣樓,癱軟在這家店裡的最後一張床上。

經過這一個多小時的黑暗經歷,我有一種再生的感覺,對人生的看法也有了很大的轉變。這樣的路我都走過來了,還有什麼我不能承受的呢!

明天早上的日出一定會更美!

一葉舟(張晶輝)2004年5月


精選遊記: 峨眉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