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杭州

作者: 熾冰

導讀我的江南之行始於去台灣培訓前的錢塘江觀潮.,而江南最有名的則是蘇州和杭州.如果說要去蘇州是因為想從蘇州園林中找到前世家的感覺的話,那麼想去杭州就十有八九是為了憑吊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了. 前幾天看到上海街頭的楊樹已經發芽了,還在想,杭州的春天也已經蠢動了吧,今天卻已經座在了去杭州的火車上.曾經一踏上火車就有一種遠行的衝動與興奮,但是經歷的多了,這上� ...

我的江南之行始於去台灣培訓前的錢塘江觀潮.,而江南最有名的則是蘇州和杭州.如果說要去蘇州是因為想從蘇州園林中找到前世家的感覺的話,那麼想去杭州就十有八九是為了憑吊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了.

前幾天看到上海街頭的楊樹已經發芽了,還在想,杭州的春天也已經蠢動了吧,今天卻已經座在了去杭州的火車上.曾經一踏上火車就有一種遠行的衝動與興奮,但是經歷的多了,這上海和杭州之間的185公裡,2小時的車程已經難以讓我產生任何的興奮了,也許只有等到乘一天的火車返回闊別已久的大連家裡時才能找到那種感覺吧.

初春的江南就是這樣,天際的杉樹依舊光禿,呈現出冬季的衰敗,配合著遠山的蒼茫.而近處卻已經是生機盎然了,綠草已經不是星星點點,更有成片金黃的油菜花為伴.我最喜歡的花,除了成片紫色的熏衣草之外就是這再平凡不過的油菜花了.對於出生於上海而又很小就離開她的我來說,這座都市給我留下記憶的唯有三樣東西—穿梭於黃浦江兩岸的輪渡,咿咿呀呀回響於弄堂中的越劇和黃梅戲,再有就是家門前那一片無垠的油菜花了.而今不要說已經變成陸家嘴金融區的老家了,就是偌大的一個上海灘也很難找到這樣成片金黃的景致了.弄堂也變得越來越少,只在浦西能見,越劇與黃梅戲的聲音也許還在,但也大多淹沒於車水馬龍之中了。就連一成不變的輪渡也在我從台灣回來之後改裝成了所謂的空調船。我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但少了童年的回憶,於我畢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到達杭州已經是正午時分,找了間便宜的旅店住下,畢竟現在的收入無法供我奢侈.余先生的文化苦旅只苦於心志,而吾卻心志與體力皆苦,也算是一種修行吧.

據熟人介紹,來杭州一定要去靈隱寺,據稱這座江南名剎極為靈驗.我是不大相信這些的.去靈隱寺,說的好聽一些是為了文化與歷史,其實是為了看一看傳說中那個蓬頭垢面的神仙和尚──濟公,出家的地方到底是個甚麼樣子.這靈隱寺果然香火鼎盛,從西湖到靈隱,短短幾公裡的車程竟走了1個多小時,由此可見一斑.今天是初六,又是長壽佛的生日,據說後天還是觀音的生日,正是進香的好時機.母親自從生病以來也開始有些信佛了.遂了她的心願,一套香160元,有些心痛,遂盟發了辭職來靈隱寺賣香的念頭.很討厭中國很多風景區那種一層套一層的門票出售方法,沒想到連向來清靜的佛門之地也開始充滿了銅臭。不知道這種設門票阻隔信徒朝聖的行為是否來自佛祖的意願,但至少山門之前哄抬物價的小商販們卻仿佛得到了佛祖的陰佑,生意特別的好。飛來峰的傳說也有所耳聞,大體與濟公有些關系,但已經不記得兒時看濟公那部電視劇時有這一幕了。很喜歡這個髒和尚,小時候是因為他法力無邊且為正義的化身,現在則是因為他我行我素的性格了。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我今天也是抱著這樣的心境來的。飛來峰的造像相當精美,據說是宋時的原物,只是被南來北往的游客摸來摸去的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濟公的睡台還在,遙想當年一個衣衫不整的和尚醉臥與此,遠處傳來低沉的寺鐘聲,這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呢?

來到杭州有兩個人是不能不憑吊的──蘇小小和白素貞,也正因為如此,有兩個地方是必須要去的──西泠橋和斷橋,而連接兩者的便是著名的白堤。西泠橋不如斷橋那般熱鬧,也許是因為蘇小小的經歷不如白素貞那般傳奇,但我卻認為她更具人性化。 “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連白居易都對身為歌妓的蘇小小有如此評價,又有誰會輕視小小的多情呢?1966年以前鮑仁為小小建造的墓和慕才亭還矗立在西泠橋邊,但是在文革期間被拆毀了,據說是因為江青嫉妒一切比她美麗的事物。很難想像當時的場景是多麼的恐怖,22歲仙逝對於小小來說是一種幸福,因為在人們的印像中,她永遠都是22歲最美麗的樣子,但是當一具骸骨呈現在人們的眼前的時候又有誰會將它與美女聯系在一起呢?這是對小小最惡毒的詆毀。現在的慕才亭是後來重建的,我不知道當年鮑仁建造這座慕才亭是為了紀念小小還是為了報達她的贈金之恩,亦或僅僅是為了宣揚他自己,已經身為滑州刺史的他是不可能與小小有任何結果的,好在小小的逝去給了他一個既可以歌頌自己又不用計算成本的機會。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骔馬,何處結同心,西泠松柏下”,油壁車和青骔馬已經作古,唯剩的這西泠橋也已經變成了柏油路。懷念小小,也許是因為她可憐,更多的則是她在追求柏拉圖式愛情時的滿身傷痕。有人認為小小的偉大之處在於她看清了緣起緣滅的無常性並能夠泰然處之,我不敢茍同,以她女性的身分和歌妓的地位,緣起緣滅固然無常,但泰然處之卻未必然。她也心痛,但卻無能為力,僅此而已。1500年前西泠橋頭的驚鴻一瞥造就了小小悲慘的一生,然而今天坐在慕才亭中的人們又有多少是為懷念小小而來呢?

西泠橋邊十數米外梅花從中矗立的便是另一個女性的墓像,然而一千多年的時空距離卻造就了秋瑾與蘇小小不同的性格。秋瑾是堅強而又可悲的,可悲不在於她,而在於她周圍的人,譬如魯迅先生筆下<藥>中的小栓的父母,不知道秋瑾走上刑場的那天是否也有人買她的血來沾上饅頭治癆病。不久前, 杭州要評選西湖十大美女, 秋瑾位列其上,有人反對,認為秋瑾是烈士,將其與白素貞等並提是對她的侮辱 。我卻很鄙視這批人,西湖的特點在於文化的沉積和多元性,秋瑾與小小等人的性格對比正好體現出了這一點,美女的定義本該如此。

過平湖秋月就是白堤了,白堤古稱白沙堤,我一直搞不清楚白堤得名是從白沙堤還是白居易,反正白居易在出任杭州刺史時有詩雲:“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蔭裡白沙堤”.初春的杭州極盡美麗,但可惜的是,著名的杭州舊十景在白天的此刻只能看到 “蘇堤春曉”,全長3公裡的蘇堤,走下來卻一點也不覺得累,還有些意尤未盡.白堤與蘇堤,白居易與蘇東坡,西湖的文化就體現在這裡。每當你走在這兩條長堤上的時候,圍繞在你心中的不僅是西湖美麗的湖光山色更有唐宋這兩大家的詩詞歌賦。正是初春時節, 白堤上的一桃一柳正呈現出桃紅柳綠的嫵媚景色, 而我的心則已經飛到了白堤盡頭的斷橋。

大部分的游人來到杭州會直奔斷橋而去,並不是為了看甚麼斷橋殘雪的西湖舊十景,而是同我一樣是來悼念白娘娘的。與白娘娘有關的古跡在杭州有兩處,一為斷橋,二為雷峰塔,許仙與白娘子的幸福生活開始於雨中的斷橋而結束於莊嚴冰冷的雷峰塔;老的雷峰塔,歷經雷擊與兵戎,所剩的石質塔芯也已經在1924年倒掉了,當年魯迅先生還為此寫過一篇<論雷峰塔的倒掉>。當然不會有被壓於塔底的白蛇了,因為根據最新的版本,白素貞與許仙最終成了神仙眷侶──這是所有正常的人都期望的結果,而原本可惡的法海也跟著雞犬升天了。當要重建雷峰塔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心情,就我個人認為這不但勞民傷財,而且破壞了我心中的雷峰塔本應該具有的那種古希腊悲劇式的美感.不論雷峰夕照多麼的有名氣,從各個角度來說雷峰塔都不及同在杭州的六和塔,但就是因為傳說中的白娘娘被法海壓在了這雷峰塔下,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了杭州有一座雷峰塔.據說過去很多杭州人家的家中都有一塊雷峰塔的塔磚,有的說是因為可以避邪,而有的說是為了解救白娘子出塔,我寧願相信是因為後者,因為如果是我,也會因為要救白娘子而去竊塔磚的.最終還是沒有去登這新的雷峰塔,不是因為門票而是因為我實在難以在這雄偉的新塔身上找到可以懷念白娘娘的因素與氛圍.好在新雷峰塔的雄偉使其能在西湖的各個角落被發現,被康熙極力推崇的雷峰夕照是保住了,但多多少少給人一種作做的感覺.

我認為中國歷史上描寫愛情中最動人的一段就是白娘子與許仙在斷橋上相會的那一幕.從白堤上走來,已經不再關注西湖上的美景了,因為我知道在白堤的盡頭有我夢寐以求的心靈聖地──斷橋.斷橋最美是在冬季的雪後,也就是所謂的 “斷橋殘雪”.白娘子與許仙的相會是在初夏的大雨之中,而此時卻是萬物復蘇的春天.雖然是最適合游玩西湖的,但對於悼念白娘子來說卻是不太合適的.很難說清楚白娘子對許仙是報恩多還是愛憐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許仙身上傾注了所有的一切。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許仙絕對不能夠算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但對於白娘子來說就是這個有些迂腐有些木訥的男人卻是她實現擁有平凡愛情的唯一依靠,因此她可以為了他盜取仙草,也可以為了他而去冒天下之大不諱水漫金山.對於白娘子來說,是妖也好,是仙也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成為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但卻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白娘子與許仙的愛情在那個時代看來本是不應該也不可能發生的,但卻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同情與支持。歷史有時也是難以捉摸的.坐在斷橋頭,身邊走過兩個撐著古傘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很有種白娘娘與小青的感覺,但夾雜在成群結隊的現代裝束之間,讓人有些時空錯亂的不協調。

杭州古跡之多,是超出我的想像的,甚至這座城市城市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浸透著歷史.想在兩天之內轉遍杭州是根本不可能的.萬松書院本來是要去的,為了梁山伯與祝英台, 但因為時間的原因只在門前路過,即使是這樣也還是見到了巨大漢白玉屏風上雕琢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造像.一直都沒有弄明白一個問題,如果祝英台能夠以女扮男裝欺騙住梁山伯,甚至在十八相送的時候梁山伯依舊蒙在鼓裡,那她會是一個傳說中的美女嗎?難道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也有類似今天台灣F4那般讓人分辨不清男與女的人物存在嗎?至少這類人物在日本的戰國歷史上是存在的.其實這些只是傳說中未考慮到的因素,畢竟歷史上只知道有梁山伯其人卻沒有有關祝英台的任何記載.更不用說在今天人看來絕對是無稽之談的化蝶之說了.但是浪漫的杭州人卻完成了這樣的傳說,以至於到今天,在看到蝴蝶雙飛的時候我也不敢輕易打擾.看過了最近台灣拍攝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動漫,感覺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相戀還是非常的突然,不太有感情基礎,但不論怎樣,<梁祝>這首小提琴獨奏曲還是我最喜歡的.下一次去杭州的時候一定要看一看這萬松書院.

杭州可以說是中國最浪漫的城市了,至少在南方,在我心中是這樣.中國四大傳說—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牛郎織女和孟姜女,與杭州有關的就獨占其二.稱杭州是愛情之都一點也不為過.然而溫柔浪漫的杭州人骨子裡面卻蘊藏著某種不為人察覺的不羈與反叛.蘇小小的 “不守貞潔只求美”;白娘子與許仙的妖人相戀;祝英台的女扮男裝入學堂;哪一個在封建社會都是不被允許,或至少是不被稱頌的.然而外表孑弱的杭州人卻以寬廣的胸懷接受了這一切,逆世俗的眼光而行,這種豁達的胸襟卻恰恰是身形強壯的北方人所不具備的.說句心裡話,江南的男人給我的印像都不太好,無論高矮胖瘦,骨子裡面都透出一股陰柔之氣.

杭州是至今我見到的唯一可以與大連媲美的城市.我甚至在到達西湖的那一刻起就決定要努力打拼,將來在杭州買套房子,可以同西湖相伴終生.但當我看到岳廟竟然也在賣門票時,心已經涼了一半.真不明白對民眾的道德教育和可憐的地方收入孰輕孰重?說到岳飛,第一想到的就是岳母賜字和跪在岳飛墳前的秦檜夫婦.據說岳母刺在岳飛背上的精忠報國中的國字少了一個點,隱喻未收回割讓的國土,未雪靖康之恥,則國將不國.岳飛為此浴血沙場,但可悲的是他終究沒有完成自己的心願,雖然南宋未滅於金國但還是倒在了蒙古人的鐵蹄之下,可謂是壯志未酬,唯盡力而已.宋朝是個很奇怪的朝代,也許是因為趙匡胤本身就是杯酒釋兵權被別人推上龍椅的,這就注定了整個宋朝的軟弱性,有人甚至認為中國之弱,起於宋代.但是與此同時宋朝的經濟和文化卻相當發達,典型的非經濟基礎決定國家命運的朝代.岳飛的死從歷史的角度分析來說是一種必然,如果打了勝仗,被虜走的徽、欽二帝就會被送回來,高宗趙構怎麼辦?所以不能讓岳飛得勝.如果不勝,至少半個國家是我趙構的,而如果勝利了,即使國家統一我也一點好處也得不到,反而會失去眼前的榮華富貴,這是趙構的想法.終於,為了其一己之私,失去了最好的統一國家的機會,而秦檜在這中間只是個穿針引線的小人物罷了.當岳飛在錚錚戰旗聲中昂然吟出那首名垂青史的<滿江紅>的時候,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不久將會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處死,更為戲劇性的是600多年之後曾經被他藐稱為胡虜的女真人的一部分會入主中原建立滿清王朝,並最終溶入到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我的同學之中有許多滿族人,看看他們再遙想當年岳飛奮勇抗擊胡虜的情景,感覺歷史真的是難以讓人理解而又充滿戲劇性的一種進程.也許是中國歷史過於漫長而復雜,從某個角度來看今天的許多政治問題根本不值一提.

岳飛死了,沒有死在敵人的戰刀之下,而是死在了己方小人的口舌之下,這就是中國歷史,中國人的悲哀.中國是不缺乏民族英雄的,但中國同樣也不缺乏小人與賣國賊.在岳廟之中我偶然見到了楊虎城將軍在岳廟的留影.相距千年的兩個人卻殊途同歸,難道這是歷史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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