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芽莊到會安的大部分游人都是歐洲背包旅游者，他們穿著人字拖鞋，長褲或長裙，棉布T恤，一上車就打開頭頂上的燈，取出小說閱讀，安靜而沉默。他們大多數是一個人出門旅游，也有情侶，或者是兩三人，以年輕人居多。但在順化到河內的車上，我就見到了兩對年紀大的夫妻結伴而行，與我們住在河內的同一家旅館。這些背包客獨立特行，手裡拿著《Lonely Planet》，作為旅游的拐杖，遇到不懂的很少詢問，盡量不打擾他人，一切問題自行解決。旅游車就如沒有終點般一直行駛，車內一片寂靜。窗外是朦朧的田野。剛好是農歷十四，月色撩人，大地撒滿清輝。不時有燈光在窗外掠過，一片眩目。昏昏沉沉中，一些往事不期而至，汽車的顛簸，濃濃的睡意，絲毫也驅趕不了。漫長的夜車，如同過往歲月的回廊，幽深晦暗。記憶的碎片如落葉，紛紛揚揚，盡是朦朧與虛空，長久而鈍痛。此時的回憶如同鬼魅，在夜色中忽隱忽現，哀痛而尖刻。朦朧中感覺到熹微，東方發白，天空已經有幾抹深紅色的雲彩。旅游車停在加油站，全車人仍在沉睡。我和躺在通道地上的法國男子最早醒來，我們相視而笑。下車後，感覺到空氣中的濕潤和清涼，公路的砂石在晨光中泛出柔和的粉白色，路上寂靜，一輛車都沒有，周圍也聽不到鳥的叫聲。又是新的一天，上蒼賜給我這新的一天，在晨曦中，所有的夢靨頓時煙消雲散。到了會安才知道，原來每月的農歷十四夜晚，會安城內所有店鋪都會點上燈籠，我們剛好錯過了。會安很小，氣息像雲南麗江古城。它是越南最早的華埠，中國人迫於生計遠走他鄉，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終於站冉鷗??氳鋇厝巳諼?惶濉?P>我們在正午出門，很快就到了古城。穿過一條條窄窄的小巷，抬頭是湛藍的天空和燦爛的太陽，音樂和歌聲若隱若現的傳來，哀怨而悠揚，夾雜著不熟悉的異國語言。可能與廣東有緣分，第一座發現的古建築就是廣肇會館。看門的老人用普通話問我們是哪裡人，我們說來自廣東，他馬上就說凡是廣東人都不收門票，大家平添了幾分親切感。老人祖籍廣東，姓鄧，但已經不會說廣東話了。他說會館是廣州人和肇慶人聚會的地方，可能後來發展成為廣東人聚會的場所。隨後，他很熱心地帶我們去看照片，其中最珍貴的是前兩年江澤民總書記到廣肇會館的合影和題字，老人還直贊字寫得漂亮。在會館的後花園，我們驚訝地看到了一尊翻版的廣州城市標志——五羊塑像。老人告訴我們，那是越南華僑到廣州旅游拍了越秀山五羊塑像的照片回來，由越南工匠克隆而成的。既然沒有機會回中國，那保留一兩樣來自中國的東西還是好的。老人可能覺得自己不能講廣東話，還給我們引見了一個會講廣東話的先生。幾個陌路人源於廣東的因緣，在祠堂坐了好久，如親朋好友般聊著家常。會館是典型的廣東宗族祠堂建築風格，紅木家具，假山，大紅燈籠，牆上福祿壽紅字，鄉音……恍惚中回到了廣州的陳家祠。風吹過，風鈴發鱸枚?納?簦?嶁鹽藝饈竊僥希?腔嵐補懦恰?p>
除了廣肇會館，會安還有最宏偉的華人會館——福建會館，以及潮州會館、黎氏宗祠。往前走就到了日本橋，這是一座建於1593年的古橋，橋身很短，有屋頂遮風避雨，橋的入口處分別是一對猴子和一對狗。沿著秋盆河，沒有目的地閑逛，找一家店坐下來，點一杯冰凍的越南茶，讓茶中的荷花清香驅散炎熱。看著烈日下緩慢流淌的渾濁河水，河床暴露出的淤泥，原來光天化日之下是不適宜小資的，只有黑暗、朦朧、煙雨才夠小資的資格。我們決定回旅館休息，晚上再悠閑地逛古城。晚上的會安果然妖嬈，酒吧泛出曖昧的氣息，賣燈籠的店鋪五顏六色，還有賣草編拖鞋，各種手工刺繡的布袋和工藝品，泛濫成災，目不暇接。一輪圓月靜靜地照著這個繁華致極的古城，天色深藍。我們找了一家攻略上介紹的餐館Yellow River（黃河飯館），老板祖籍廣東，姓楊，第四代。餐館布局很中式，酸枝桌椅，有一幅老板親自寫的對聯，還有很多中國文字。以中國的文化來吸引外國人，或許是這家餐館的制勝之道吧。我們吃了正宗的越南菜品，有White Rose（白玫瑰，類似廣東點心蝦餃），Cao Lao（會安獨特食品涼拌面）。正在等待上菜時，突然停電了。越南資源還比較缺乏，停電的情況經常發生，怪不得周圍的老外若無其事。侍應拿來蠟燭點上，在忽明忽暗飄搖的燭光下用餐，別有一番情趣，也算是小資體會的內容之一。會安的特產很多，有棉布、燈籠、木雕、絲織、筷子、杯墊、手袋等，我們決定買些燈籠，但在黑暗中是很難挑選的。於是店主往往點上蠟燭，我們就打著蠟燭買燈籠，這又是很特殊的體驗。再一次沿著秋盆河閑逛，果然發現夜色中的河流比正午優美許多。河水倒影著的燈光不停地搖曳，月色朦朧，對岸篝火熊熊，傳來悠揚的歌聲，夾雜著烤肉的香味。這個古城，就如越南菜，融會了當地菜、中國菜、法國菜、意大利菜，混雜了悠閑、古樸、典雅、閑散、平民、喧嘩、熱鬧等元素。身處其中，如魚得水，找到合適自己的養分，就可以隨便呆下去，留下來不走，作為自己人生的一個歇腳點。
(正在加油的旅游大巴)
(晨曦中的公路)
(會安酒店-整潔而寂靜)
(會安燈籠店鋪)
(夜色撩人的會安古城)